他心里也藏了很多事,他也不会告诉旁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更加不想知道旁人的秘密。有心向他坦白,就是对他的敬重,已经足够了。

顾瑾之也坐下喝茶。

喝了两口,她又想起今日和母亲说过搬家的话,又想起大伯的意图,就对老爷子道:“我娘说,这里地方小,住着不便。等三哥成亲后,我们一家人想搬出去,也想请您跟我们一起。只是,爹爹不好跟大伯开口,娘亲想问问您的意思”

“这是好事。”老爷子道,“你爹爹敢废话,让他到我跟前说话!看好了房子就搬。”

顾瑾之笑,道是。

顿了顿,老爷子又道:“给我留间清净的房子。我原是想等你从宫里出来,就会延陵府去。既你又要成亲,自然送了你出门再回,也跟着你们留几日吧。”

顾瑾之连忙道是,脸上露出了欣喜。

她回到静园,把这些话说给了父母听。

顾延臻没想到,老爷子真的答应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宋盼儿则大喜:“等过了初六,咱们就找房子,尽快搬了。”

可托谁帮忙找房子呢?

除了顾家,宋盼儿在京里也只是认识些女人,跟她一样关在内宅。

顾延臻的那些朋友,多半是些读死书的呆子,宋盼儿又信不过。

“胡泽逾前几日回了京。”顾延臻听说真的要搬出去,也高兴。因为金子的事,已经得罪了大哥,顾延臻觉得住下去也尴尬没意思,索性搬出去的好,他也自在。

“…他回京述职,大前天我们一处喝酒。他还说可能会选在吏部,让我跟大哥说说话儿,疏通疏通。”顾延臻道,“我原也是打算说句话的,大哥听不听不相干的。既然他也有求咱们,托他办事应该容易的,他在京里认识的人更多”

宋盼儿和顾延臻是不想求大伯的,所以往外头求人。

顾家算是对胡泽逾有恩的。

要不是顾瑾之,胡泽逾的宝贝女儿早没了;要不是顾瑾之治疗天花的法子,胡泽逾也不能政绩卓越。也没有升迁的资本。

胡泽逾每次跟顾延臻喝酒,都会提及他对顾瑾之的感谢,想替顾瑾之做点什么来回报。

只可惜。顾瑾之一个内宅小丫鬟,没有求胡泽逾的地方。

如今开个口,胡泽逾还能不答应?

“行啊,就找胡泽逾帮忙。”宋盼儿虽然不喜欢胡泽逾的太太江氏,却觉得胡泽逾人品行事都不错。

顾延臻点头。

“你可要打听好了。”宋盼儿又叮嘱顾延臻。“京里的房子,比延陵府贵十几倍不止。承胡泽逾的情可以,别占了他的便宜,该多少钱,咱们自己出。”

又不是出不起,宋盼儿美美的想。

顾延臻说知道了。

宋盼儿就开心笑起来。

那些不愉快。总算被这件事全部遮盖过去了。

二房听说宋盼儿把金子全部拉了回来,就知道入公帐的计划泡汤,成国公府开宅子的愿望也落空。一家人颇为伤感。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六,三堂哥成亲的大喜日子。

早起,宋盼儿却吐得非常厉害。

她自己的话说:跟二房八字不合。

顾延臻在一旁心疼的说:“可如何是好?你这样,还能做观礼坐席吗?”

宋盼儿瞪他。

顾瑾之就在一旁说:“别去了,身子要紧。娘怀着这胎。原就是在路上颠簸过来的,如今更要事事小心些。”

宋盼儿就满意笑。

女儿的话。总是那么贴心。

她吐了一场,漱了口,才道:“不妨事的。横竖只有这一次,将就将就!免得二房那些人,说我们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

而后,吃了碗小米粥,晨吐的难受劲儿也过去了,宋盼儿把三个孩子打扮一新,跟着去了前头观礼。

她很怕自己上午再闹恶心。

二房肯定以为她是故意的。

她才不想给二房留下把柄。

可喜的时候,一上午、一下午,吃喝不碍半点事,那孩子乖乖的,没有再折腾宋盼儿。

晚上新娘子进了门,大伯母看着宋盼儿也跟着累了一天,就反复叮嘱她,让她先回去歇了。

顾瑾之和就母亲回了静园。

府里搭着戏台,静园这边也能听到锣鼓铿锵,并不安静。

宋盼儿却摸着肚子笑:“这孩子真懂事!”然后甜甜的睡了。

二月初七的成妇礼上,顾瑾之看到了三堂嫂夏氏。

夏氏娇小玲珑,五官秀美,一笑双颊有个浅浅的梨涡。有些开朗,不是那种怯懦胆小的。

和三堂哥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二夫人瞧着,更加不舒服了。

日子就有了二月初八,家里的客人渐渐散去了些。

一大清早,顾瑾之一家人刚刚起床,正在用早膳,大堂哥顾辰之,却抱着他刚满十个月的女儿,与大堂嫂林蔓菁一起,往静园来。

“瑾姐儿,你给瞧瞧,这孩子吐乳,吃了就吐,已经两天了。”大堂兄一脸的焦急。

他怀里的女娃娃,恹恹搭着眼皮。

后面跟着大堂嫂,脸色很不好,几次给顾辰之使眼色。当着静园众人的面,她又强装没事。

这种表情,宋盼儿一下子就能明白:辰哥儿想让顾瑾之看孩子,林氏不同意。夫妻俩意见不合呢吧,辰哥儿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林氏不放心,追了过来。

第088节牛乳汁

顾辰之看着女儿病成这样,急坏了。

因为二房的晴哥儿成亲,二房除了二婶无人可用,偏偏二婶不管事。于是内外诸事,全在大房身上。

顾辰之和妻子林蔓菁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女儿惜姐儿是她的乳娘照看。

孩子吐奶,也是平常有的。

第一天,惜姐儿吐了一回,乳娘不甚在意。

到了第二天,正是晴哥儿的大喜之日,惜姐儿却吐得越发厉害。乳娘用尽了她所知道土方子,惜姐儿仍是吐个不停。

家里人来客往,大奶奶林蔓菁又跟着大夫人待客,乳娘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忙到了亥时,林蔓菁回了院子,孩子已经吐得奄奄一息了。

大奶奶林蔓菁大哭,一边责骂乳娘和丫鬟婆子,一边叫人,悄悄去请了老太医来。

偏偏顾辰之还在外院送客,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

当天晚上,顾辰之送客去了城西,宵禁就回不来,宿在外头。

请太医,入药熬药,都是林蔓菁一个人,她一夜未睡。

到了第三天,孩子的呕吐止住了,林蔓菁大喜。

乳娘的失职,也在她这个母亲身上,林蔓菁知道公公婆婆素来疼这个长孙女,丈夫更是捧在掌心的,知道了定会怪她和乳娘。

见孩子不吐了,她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跟顾辰之提。

二月初七是成妇礼,家里还有很多客人没有送完。

顾辰之和林蔓菁又忙了一天

林蔓菁晌午回院子的时候,惜姐儿睡着了,乳娘说晌午没吐。

她只当真的没事了。

下午和晚上,她又忙,就在大夫人处,吃了晚膳才回院子。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吐得更加厉害了。一张稚嫩的小脸,一天就垮了。

林蔓菁急坏了,更怕丈夫骂她,又叫煎了药来吃。想瞒着丈夫,先把惜姐儿治好了,再说后话。

反正告诉了丈夫,也是请大夫吃药。

她一夜不敢睡,生怕惜姐儿又反复。

结果,今早起来,惜姐儿吐得快要晕过去了。林蔓菁知道瞒不住了,自己先哭了起来。

顾辰之这才知道。

他看着女儿软绵绵的模样,心都拧成一团。他问林蔓菁:“惜姐儿病了几天?怎么不告诉我?”

“姐儿昨日才这样。”乳娘在一旁帮林蔓菁遮掩。

林蔓菁抽噎着也点头。说姐儿昨日还开始这样的。

顾辰之顾不上责怪谁,用缂丝斗篷裹住了孩子,转身就往外跑。

林蔓菁微讶,不知道他去干嘛。见他走得很快,她也顾不上更衣。追着就跑了出来。

一路上,林蔓菁问:“这是把惜姐儿抱到哪里去?”

顾辰之只赶路,不回答。

林蔓菁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孩子生病,没人比她这个做娘的更担心。

当时晴哥儿的婚礼,家里内外都是满堂的客人。乳娘找不到她,又不是她去偷懒了。

她也忙正事啊。

晚上。乳娘才找到了林蔓菁,也是林蔓菁找了大夫给孩子瞧。孩子后来好转了,林蔓菁才再去忙碌的。

反而是顾辰之。一直没了人影。

林蔓菁当然知道他是忙正事,所以也没有责备他不是?

怎么他反而一脸怪罪?

想着,既担心孩子,又觉得委屈,林蔓菁眼泪汪汪的。

这个时候。夫妻俩已经到了静园。

林蔓菁忙敛了泪意,微讶问顾辰之:“来三叔这里做什么?”

顾辰之依旧不理她。敲开了静园的门。

静园众人正在吃饭,看着他们夫妻进来,大家都是一惊。

顾辰之说让瑾姐儿看看惜姐儿,又让林蔓菁吃惊不少。她想问丈夫到底怎么回事,女儿病成这样,不去看大夫,反而来找顾瑾之。

大哥很着急。

惜姐儿也是恹恹的,瞧着很骇人。

顾瑾之忙上前,看了看惜姐儿的舌苔,又扒开眼皮瞧了瞧瞳仁,然后才号脉。

然后她对一脸惊慌失措的顾辰之道:“大哥,不碍事的,惜姐儿没有大事,大夫用药不在症上,孩子又几天没好好吃东西,才瞧着可怕,其实没有半点事的,大哥先别急。”

然后让顾辰之把孩子抱到顾瑾之的房间去,“里头暖和,快别站在这里说话。”

顾辰之对顾瑾之的话言听计从,忙把孩子抱了进去。

林蔓菁也跟了进去。

顾瑾之就在吩咐身边的慕青:“要上好的牛乳汁,添了生姜、葱白,热了端来。”慕青对这府里熟,要东西她比较方便。

慕青也被惜姐儿那模样也吓了一跳。惜姐儿可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心头肉,怪不得大奶奶都要哭了。

听到顾瑾之的吩咐,她连忙道是,转身去了。

慕青去弄牛乳汁,宋盼儿和顾延臻也纷纷进顾瑾之的房间,看孩子。

夫妻俩一个安慰林蔓菁,一个宽慰顾辰之。

顾辰之阴着脸,眼睛只看着惜姐儿,不肯和旁人说话,更是不愿意理大奶奶林蔓菁。

林蔓菁心里酸楚得厉害,她知道丈夫在怪她。

可她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小叔子娶亲,婆婆那边事事要她帮衬,她也身不由己。

难道她不想整日守着女儿躲清闲吗?

再说了,她知道女儿病了,也是立马去请了大夫的。女儿吃了药不管用,她又能怎么办?

家务事需要她帮忙操持,孩子还需要她管着。她两头奔波,一旦有事,错儿还全在她身上。

她的难处,谁有能体谅过?

媳妇真难做。

林蔓菁越想,心里越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顾瑾之也跟着进了房间。

她又说了好些安慰顾辰之和林蔓菁的话,这两口紧绷的情绪才好些。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慕青端了牛乳汁进来,添了生姜和葱白熬的。

顾瑾之要亲自喂惜姐儿。

顾辰之接过来,道:“我来,我来!”

顾瑾之就给了他。

林蔓菁满心的狐惑,不知道顾辰之到底为什么找顾瑾之。可见顾辰之乱给孩子吃东西,她连忙上前,拉住了顾辰之的胳膊:“这…这是什么啊?”

她很担心。

孩子已经这样了,找个更加高明的小儿太医瞧瞧才是正荆顾辰之耽误孩子治病,把孩子抱到了静园,林蔓菁不敢在人前损丈夫的威信。一句话也没说。

可现在,居然就这样给孩子吃东西。

她再也忍不住了。

“是牛乳郑”顾瑾之解释,“大嫂。先前又大夫给惜姐儿用药了吧?他只当天寒地冻,惜姐儿是受寒伤风才吐乳的,所以开了驱寒保暖的方子。实则,惜姐儿是有些热证。怕是屋子里地炕烧的太热,孩子扛不住。惜姐儿原本就烦热。又添了热方,才吐得更可怜。”

林蔓菁一下子就放了手。

顾瑾之的话,一点也不错。

她先前请来的大夫,的确是说,姐儿受了风,吃些药散散风寒。孩子就没事了。

哪里知道,吃下去之后,吐个更加厉害。

要不是药用反了。岂会如此?

林蔓菁放了手,顾辰之就小勺吹得半凉,喂惜姐儿。

“…牛乳味甘微寒,既解烦热,又补虚劳。”顾瑾之跟林蔓菁又解释。“惜姐儿年纪小,再温和的药也不好用的。用些补品调治。才有好处”

林蔓菁听了,心里折服,就连连点头。

她虽然不通药理,却也听说过是药三分毒。

当时要不是女儿病重,她也不敢听太医的,给孩子用药。

如今见顾瑾之的话,也是说小孩子不好用药,和她自己的小见识竟然不谋而合,她就不由不信顾瑾之的。

那边,顾辰之喂惜姐儿喝调治好的牛乳,孩子却咽不下去,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