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同伴交换了眼色,然后道:“我们要去看着,免得他们跑了”

“请便”顾瑾之道。

这三个大汉,是想看着魏举人什么时候死,免得顾家和魏举人同伴私了,隐瞒这件事。

顾瑾之很清楚,就是大方让他们去了后院。

司笺和阿良、贵儿都偷笑。

后院宁席等人,个个手持兵器,身着盔甲,身姿笔直挺立着,分成了两队,丝毫没有半点松懈。

而这三个大汉,却是当地混混,手里并无兵器,外头也只有七八同伴接应。

宁席见有人进来,横眸一扫,似锋刃劈面。

三个大汉愣住,没想到这种情况。

其中一个,腿有点软了。

“什么人?”宁席呵斥问道。

司笺就跟着进来,把情况说了一遍。

宁席指了指魏举人住下那间厢房,冷冷道:“进去看!”

那三个大汉心里有些发毛。

他们拿了梁家钱,只是要他们接着讨债机会,看住了魏举人,别等顾家悄悄处理了魏举人尸体。

梁家需要把这件事闹大。

哪里知道,顾家弄了这么多侍卫后院,而且个个手里锋锐兵器…

第221节高瞻

梁家父子俩,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魏举人过世,然后借口将事情闹大。

他们这条街十年了,除了他们铺子,旁药铺都做不长久。要么就是有些见识,怕向公公;要么就是没见识,被梁瑞父子联手逼走。

如何击垮来药铺,他们很有经验。

这次因为顾氏善药堂背景不容小窥,他们出手才这样小心又谨慎。

况且顾氏不收钱,医术又好,也不能用往常方法对付他们。

魏举人乃是梁氏父子期待已久契机。

他们先买通了孙氏书局东家,和他们对好了口;再由孙氏书局东家出面,请了这条街上恶霸马老三,借口替孙氏要账,去顾家善药堂看出魏举人。

这件事既顺利又合理。

整个过程,不需要梁氏父子出手。

宫里向太监不喜梁氏父子惹事,多次告诫他们安分守己,不准借着向太监名头为非作歹,否则向太监先不放过他们。

所以,梁氏父子素来小心翼翼,不将自己暴露出来,只借刀杀人。

“爹,那个魏举人,熬不过今夜吧?”梁瑞父子顾氏善药堂斜对面酒楼吃饭。

他们坐二楼雅间,从窗口往下眺望,甚至能看到顾氏善药堂后院那株高大古槐树。

枝繁叶茂古槐,虬枝盘旋,黄昏中似魅影般,看得人后背有点渗。

“他早该死了。”梁瑞道,“要不是董先生保他一命,他也拖不到今天。书人嘛,原本就斯文,又水土不服”

梁瑞自负有个很厉害坐堂先生。

他很相信董先生,从来不觉得董先生用药有什么不对。

魏举人这病,虽然吴举人跑去寻麻烦,说是董先生治坏了,却被梁家赶了出来。

什么董先生治坏了?肯定是顾家那小妮子为了抹黑梁家,故意那么说。

“爹,我听人说,那个顾七小姐,居然说魏举人那病,是被董先生治坏了”向然给父亲倒酒,有些不安道,“万一魏举人死了,她会不会攀咬咱们?”

“她有什么证据?”梁瑞笑道,“小丫头片子!她要是敢这样去告诉皇上,咱们不能去告她诬陷吗?你义父皇帝跟前服侍那么多年,比她功劳大多了,太后和皇上也要给你义父几分面子。董先生咱们铺子十年了,什么时候治死过人?凭她一张嘴,就说咱们也有责任?况且人死她那里,她能说得清吗?”

向然就点点头。

向然自己也学医,他医术,都是董先生教。

董先生医术很好。

虽然常五、魏举人病,顾家都放出话说是被董先生治坏了,可相信人不多。

毕竟同行是冤家。

梁氏父子也不信。

“那个小丫头挺厉害”向然对父亲道,“小小年纪就会耍手段。既治好了病家,又趁机抹黑咱们,心思何其歹毒。”

“背后有人教。”梁瑞目光,望着顾氏善药堂屋顶,久久没有收回来。

天,就全部黑下来。

没有月色,碧穹繁星点点,似黑绒布上托出宝石,黢黑夜里泛出璀璨光。

目光往下,梁瑞就看到了顾氏善药堂后院点起了零星灯火。

静谧无声。

马老三几个进去到现,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氏善药堂大门口不远处,又叫小小面馆,七八个地痞坐那里吃面喝茶,等着马老三几个人招呼。

只要出了事,他们就去帮腔,保证顾家占不了便宜。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动静。

几个地痞有点着急,纷纷问:“什么时候才完事啊?不会让哥几个等整夜吧?我可是约好了苏姑娘今夜吃酒”他有妓院相好等着。

“可不是?我素心姑娘身上打点了那么些银子,就等今夜好事,再过一会儿没动静,兄弟我就先撤了,宵一刻值千金”

众人哄笑。

面馆掌柜和小伙计战战兢兢一旁小心翼翼服侍着。

梁瑞父子自然听不到楼下动静。

他们高瞻远瞩,一边吃酒,一边说着些琐事。

菜一道又一道添上来,梁瑞今日酒兴很好。

“从六月份到现,整整两个月,咱们也够憋屈。”梁瑞有了些醉意,就和儿子说起心里话,“你义父那人,胆子小又谨慎,跟你祖父一个性格。他才是你祖父亲儿子。

那年灾荒,多少人没饿死,单单你祖父饿死了。

你祖父给人家瞧病,看人家家境贫寒,就不收诊金;有时候看人家实穷得吃不上饭,还把自己荷包填进去。他又做大夫,又贴钱,整个村子里穷,其实是我们,一点家底也没有。要不是,荒年一到,米成了天价,咱们怎么就先挨饿呢?

你义父整日跟着你祖父,到处给人看病,他旁没学会,那副菩萨心肠,跟你祖父一模一样。死性子,认死理,心又软。他进宫这么多年,运气却好,先皇喜欢他,如今熬到了深宫十二监之首司礼监大太监,皇帝身边第一红人,首辅大人见了,也不敢拿架子。

你看御药房陈太监,早城南买了大院子,又治了几十倾田地…

人家都敢,独独你义父不敢。他要是胆子大些,宫廷御药房供奉,非咱们莫属。那一年银子,上百万两进项。咱们哪里用得着和顾家讨这些蝇头小利啊?都是命啊。”

梁瑞清醒时候,对向公公并没有这样怨气。

毕竟当年他父亲饿死没钱下葬,是向公公自己进宫去,换了钱来。

而后,向公公又处处接济他。

向公公又告诉他,人不能太过于嚣张,否则将来没好下场。安分守己,过些踏实日子。

梁瑞想到如果没有向公公,他早就饿死了;如果没有向公公,他现也乡下给人家做长工,或者到哪里做小厮看门呢。

到底还是借了向公公光,才有今日这么大药铺。

可是,人心都有不知足时候。

喝醉了,心底欲望就压抑不住。他现这些抱怨,平素清醒时候,是知道不能说。

向然知道父亲毛病,也不敢接话,笑着给父亲有倒了杯酒。

“爹,咱们现也不挨饿”向然笑着安慰父亲说,“义父自有他打算。”

梁瑞端起儿子倒酒,轻轻抿了一口。

他有点沉默起来。

似乎方才抱怨,说有些过分了,心里不忍。

对于向公公,梁瑞还是当恩人看待。

父子俩吃了一坛酒,夜加安静了。

顾氏药铺里,仍是没动静。

梁家小伙计楼下看情况,此刻进来禀告道:“老爷,大少爷,顾家后院还是没动静。马老三那厮不知里头做什么,这半天也没个音儿出去,那些人都等急了”

那些人,都是马老三找来同伴,等着把事情闹起来时候帮场子。

梁瑞和向然心里也是各自一顿。

马老三是黄昏时候进去,如今也一个多时辰了。

就算魏举人没死,也该有个情况递过来。

怎么进去了就没反应?

“急什么,再等等!”梁瑞道,“下去再看看”

小伙计忙去了。

等小伙计一走,梁瑞父子也伸头往下看,想看清点什么。

夜太黑,顾氏善药堂灯火昏暗,只有迷糊光,隐没林立商铺之间,不仔细瞧都发现不了。

顾氏掌柜伙计,几乎都要安歇了。

他们大门,紧紧阖着。

“不是有什么事吧?”向然不安看着父亲,“马老三可是这一代出了名凶悍,总不能被顾家人制服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吧?”

梁瑞没有接话。

他心里同样不安。

夜渐渐深了,这条街却越来越热闹了。

不远处青楼,丝竹声声传来,撩拨着人心弦。

酒楼里也有唱曲小姑娘,声音悠长绵柔,似轻纱空中缠绕,迷蒙又撩人,心都痒了起来。

“这魏举人,上半夜怕是死不了”向然见父亲不开口,就自说自话,“就算死不了,马老三也该递个音儿啊。外头这么些人等着,他也是老江湖,不会那么没眼色”

梁瑞想了想,终道:“底下还有谁接应?”

“陈黑子几个”向然道。

“让他们去敲门,就说找马老三,邀马老三去喝酒,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梁瑞道,“顾家弄什么鬼?”

向然道是,亲自下楼去了。

他出了门,往左边一拐,就拐到了面馆。

陈黑子几个,都等面馆里,此刻已经不耐烦了,个个骂娘。

一见到向然,倒也客客气气。

向然递给为首陈黑子两颗五两银子,对他道:“去敲门,做得巧妙些,看看马老三到底再做什么。今日耽误弟兄们取乐了,我明日单请你们,保证姑娘都是心爱”

众人就哄笑。

“大少爷说好了不露面,小心隔墙有耳。”陈黑子道,“您请回吧,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弟兄们办事,大少爷放一百个心。”

向然拱拳作揖,又回了酒楼。

等他进了雅间时候,从窗口可以看到,陈黑子等七八个人,已经敲顾氏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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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节远瞩

有人敲门,敲得很响。

梁氏父子一直盯着。

片刻之后,有人下了门板。

两个身影探出脑袋,问了几句话,就将陈黑子等七八人全部迎了进去,很痛快的样子。

其中一个身影,小小的,很单薄,就是顾家那位七小姐。

等陈黑子等人进去,小伙计也不等他们出来,重新上了门板。

“上门板干嘛?”向然心里嘀咕。

回头再开门,岂不是麻烦?

父子俩想法相似,两人却都没有开口,安静的盯着。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没有动静。

依旧没动静。

顾氏那间善药堂,放佛沉睡了般。

进去的那些地痞流氓,悄无声息的淹没了。

梁瑞的酒全部醒了。

向然也变了脸色。

方才那个通风报信的小伙计又上来,道:“老爷,大少爷,那边进去的人,还是没动静,怎么办?”

梁瑞道:“你绕到他们后门口,看看什么情况,立马回来禀告。”

小伙计道是,疾步跑了下去。

梁瑞父子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小伙计也没回来。

好似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他们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了…

夜渐深,楼下街道上回程的马车也多了起来。

不少的铺子关门歇业,上了门板。

街上的灯管,逐渐熄灭了大半。

顾氏那间百草厅,就越发安静。

静得悄无声息,似乎从门缝里透出来昏黄的光线也消失不见了。

黢黑的夜空里,那座铺子,放佛成了虚空。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淹没在视线里。

仔细再看,又有隐隐的光。

昏灯如豆,跳跃着微黄的火,可怜兮兮的,顿现凄凉。

梁瑞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各有惊悚之色。明明是初秋的凉爽时节,他们的掌心却全是汗,额头也有了细汗。

“爹。有点邪门”长长的沉默之后,向然突然开口道。

寂静已久的厢房,沉默良久使向然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发哑。陡然听到这微哑的声音,梁瑞心地放佛被什么击了下。冷流在后背流窜。

“先回家吧。”梁瑞声音沉稳。

可起身的时候,他脚步为踉。

他酒喝得有点多,虽然一惊,脑子醒了大半,可手脚到底有些麻木不便,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