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给凌三麻子开过方子之后,又在庄子上住了半个月。

朱仲钧的腿伤已经好了六成,勉强走路还是可以的。

也快到了年关,顾瑾之就和朱仲钧回了京城。

第367节重逢

顾瑾之和朱仲钧到乡下住,除了贴身服侍的几个,没人知道他们来做什么的,只当是给老爷子上坟。

连借住的李婶也不知道。

李婶只知道那位王爷时常躺着,海棠和秋雨几个却不准旁人打听,只说王爷没事,就是歇歇。

哪有整日歇的?

顾瑾之对李婶有恩,雪灾的时候收留他们一家人。李婶又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多问,当即叮嘱家里人,谁也不许胡说八道。

而庄子上的,甚至都没多少人知晓顾家祖宅来人住了。

等他们快要回去的时候,朱仲钧基本上能自己走路。

只是,走几步就酸痛得厉害。

顾瑾之有点担心他过年应付不了。

林翊给朱仲钧拿了些外用的药,叮嘱他:“每隔五天抹一次,尽量少走路,别逞强多动。能坐下就坐着。”

朱仲钧道:“林先生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

林翊也不爱多言,话说到了就没有再啰嗦。

到了腊月十五,之前的一场暴雪已经化尽,路也好走了,顾瑾之和朱仲钧带着侍卫和丫鬟,从付家庄回了城里。

宋盼儿提早接到了消息,早已在家等着他们。

顾瑾之和朱仲钧的马车,直接听到了顾宅门口。

两人下了马车,去正院母亲那里请安。

顾延臻都不太清楚,顾瑾之和朱仲钧是干什么去了,还真当他们是去上坟的。他不甚唏嘘,说:“你祖父没有白疼你一场…”而后转脸对宋盼儿道,“老爷子这一走,都快满两年了。跟眼前的事一样。”

宋盼儿不想谈这么伤感的话题,虽然她心里也怅然。

她笑道:“日子过得快。可不是一眨眼?别说是老爷子走的时候,就是瑾姐儿出生,不也跟眼前的事一样?”

顾延臻笑笑。收敛了情绪,不想平添伤感。

顾瑾之和朱仲钧陪坐在一旁。没插话。

宋盼儿就问顾瑾之:“乡下那么大雪,祖宅没事吧?你大伯母还说,派个人去乡下瞧瞧。是我打了岔。我说,若是有事,瑾姐儿定会叫人回来告诉,断乎不敢叫王爷吃苦头的。你大伯母才没说话。她们也挂念你大哥,今日先歇歇。明日去趟老宅。”

顾瑾之说好:“明日我和王爷进宫一趟,假如回来得早,我们就去趟老宅,看看大伯母。”

宋盼儿颔首。说这是应该的。

“你二表哥已经到了…”宋盼儿笑着道,“你们去乡下没过两天,他就来了。如今就歇在外院。你们回来,我派了人去请他来。”

顾瑾之不由笑起来:“他小时候最淘气了,现在如何?”

“现在可不淘气了。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像你大舅年轻的时候。”宋盼儿骄傲道,“才十九岁,已经是个举人老爷。等明天春闱一过。定能入了翰林院,做个翰林老爷,光耀门楣了…”

顾瑾之笑。

朱仲钧不由好奇,看了两眼顾瑾之,问道:“当年在延陵府,你们表兄妹很亲热吧?”

这话问得有点酸溜溜的。

顾瑾之心里忍住了笑,道:“这倒真没有。我六岁到了延陵府,在族学里念了四年书,每日早起上学,黄昏才下学,哪有功夫走亲戚?等辞了族学,就跟着祖父念药书,更累。”

宋盼儿接口道,“瑾姐儿小时候不爱说话,亲热都在心里头,外人看不出来。家里的兄弟姊妹,只当她有点傻…”

朱仲钧哈哈笑。

依着顾瑾之的心智,让她去和孩子们玩,的确为难她。

不一会儿,顾瑾之等人就听到了脚步声。

穿着石青色湖稠素面长袄的男子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投在他身上。他身材颀长,鸦青色的头发,白皙面颊,双目炯炯有神,眼神灵活。

顾瑾之站起身来。

若不是在家里,路上遇着了,顾瑾之是不敢认的。

宋言昭变化很大,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调皮的男孩子,竟长成了个翩翩佳公子,着实叫人意外。

他的眼底,也有几分意外。大概是顾瑾之长得也超乎了他的预想。

顾瑾之上前喊了声二表哥,给他行了福礼。

他答应着,也叫声表妹,给顾瑾之作揖答礼。

他们兄妹行的是家礼。

朱仲钧在,顾延臻就介绍说这是庐阳王,宋言昭自然不敢只当他是表妹夫,又给他行礼。

朱仲钧坐着没有起身,笑眯眯打量着宋言昭。他笑着,目光里带了几分戏谑,又看了眼顾瑾之。

顾瑾之心里明白,心想朱仲钧有时候真幼稚,就勾了勾唇角。

宋言昭也趁机打量了朱仲钧一眼。

朱仲钧的容貌俊美非常,眼波明媚,笑容雍容,五官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宋言昭听说过庐阳王的绝美,却以为是朝臣的巴结讨好之语,传入了市井。

现在见到了本人,宋言昭不免感叹,庐阳王的美貌名副其实。

大家见过礼,就彼此坐下说话。

宋言昭坐在顾瑾之的下首。

“大舅大舅母好?二舅二舅母好?”顾瑾之侧头问宋言昭。

宋言昭笑着回答:“我爹娘都好,二叔也好。二婶今年春上又添了个女儿,我们多了个堂妹。”

“大喜事。”顾瑾之笑起来。

二舅母有两个儿子,一直盼着生个女儿。只是她生得单薄,生五表弟的时候又吃了亏,差点大出血,就没敢要孩子。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添了个女儿,的确是大喜事。

顾瑾之又问大表哥怎样,三表姐怎样。

“大哥明年年底成亲。”宋言昭道,“家里原本想着,等他考了功名再成亲。今年乡试没中,姜家那边托人传话说。知道我们家的家风,大哥又聪明,进学是迟早之事。先成家。再立业,也是男儿大志。爹娘巴不得。就同意了。”

这些话,宋盼儿和顾延臻都问过一遍了。

此刻他们没插话,安静听着。

朱仲钧则根本不知道谁是谁,也在一旁听着。

只有顾瑾之和宋言昭聊天。

“进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顾瑾之笑着道,“先成了家,再安心念书,下次定能中了。倒是二表哥你。着实了不得,一试即中…”

说得宋言昭脸微红。

他谦虚道:“进学乃是一靠命、二靠运气、三靠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时运以至,才得以进学的。并非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昭哥儿太谦虚。”宋盼儿笑道,“你打小就聪明过人…”

当初宋盼儿可是说,宋言昭不是那读书的料。

顾瑾之抿唇笑。

“姑母过奖了。”宋言昭道。

顾瑾之接过话题,问宋言昭关于表姐宋言繁的事。

当年二舅母想替顾瑾之做媒,嫁给二舅母娘家的侄儿。后来。那孩子看中了顾瑾之的三表姐宋言繁,宋言繁就嫁了过去,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那个早产儿的三表姐,身子不好,也不够聪明。可是善良敦厚。顾瑾之非常喜欢她。

“还好…”宋言昭突然语气一落,有点闷闷的,“挺好的。”

说到宋言繁,宋言昭的话就不多。

他来到顾家的时候,宋盼儿也问了一次,他也是这态度。

只怕是宋言繁过得不好。

宋盼儿给顾瑾之使眼色,让她别再多问了。

顾瑾之会意,就又问起二舅舅家的两个表弟和新出生的表妹,把话题岔开。她心里却凝了什么,有点重。

彼此说了会儿话,外头天色渐晚,到了晚膳的时辰。

煊哥儿也下学了。

看到顾瑾之回来,煊哥儿高兴极了。

在顾家吃完饭,顾瑾之和朱仲钧才回了那边的王府。

等他们走后,宋言昭也和顾延臻、煊哥儿去了外院歇息。今日看到顾瑾之,宋言昭早已没了幼年对她那种爱慕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顾瑾之还记得不记得自己早年做过的事。想起来挺尴尬的。

当初要不是顾瑾之拒绝他,他难过伤心,开始埋头念书,对外头的事都没了兴趣,也不能有今日的成绩。

这一点,宋言昭挺感激顾瑾之的。

她拒绝得干脆,当时挺难受,可想一想,快刀斩乱麻,总比拖着强多了。可拒绝之词,并不是那么容易说的,顾瑾之在这方面勇敢又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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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位表哥,算是故友重逢。

朱仲钧却拿顾瑾之打趣:“我听人家说,现在喜欢亲上加亲。当初你们在延陵府,别人有没有撮合你和那位二表哥?”

陈年旧事,顾瑾之不想多提。

她笑道:“真没有。我娘和我大舅母,彼此有点看不惯,两人关系虽然不错,却没想过做亲家。我娘觉得我大舅妈太过于挑剔,将来我这个媳妇难做;我大舅母觉得我娘骄纵泼辣,女儿随娘的性子,娶了我做儿媳妇,我表哥日子难过…”

说得朱仲钧哈哈大笑。

他一把搂住了顾瑾之,低声在她耳边道:“一念之差,就遗落了这颗宝珠。你大舅家没这福气,让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他的呼吸都在顾瑾之的颈项间。

顾瑾之只感觉心头微热,身子有点软,人就陷在他的臂弯里。

“这是第三更,又都过了凌晨,很抱歉又晚了…

第368节打招呼

顾瑾之没动,她心头的一口温热半晌没有散去。

朱仲钧却先松开了她。

他的腿仍是有点不便。

两人彼此躺下歇息,顾瑾之心头的紊乱久久才平息。黑暗中,她伸手握住了朱仲钧的手。

而后她微微翻身,贴着他的身侧睡下。

她紧紧依偎着他。

没有恶感,很温馨很舒服。

她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的卯初才醒。

朱仲钧也睡得香甜。

顾瑾之先起来,梳洗穿戴好,朱仲钧才醒。

秋雨和海棠进来服侍朱仲钧更衣,木叶替他梳头。

顾瑾之坐在一旁,问朱仲钧:“腿疼不疼?若是不舒服,也不必非要进宫。露出破绽,太后娘娘更担心。”

丫鬟秋雨微微低头。

她还是不习惯朱王爷和王妃把隐秘的问题在她们面前说得这么自然。秋雨并没有异心,可她对王爷和王妃都没有功劳,主子又凭什么这么相信她呢?

这种信任,让秋雨胆战心惊。万一将来有一天,王妃和王爷感觉她不值得这种信任,她是不是会被灭口?因为她知道很多事…

秋雨端来热水的手有点抖。

丫鬟木叶则没有这种远见。她非常熟练把王爷的发丝拢起,梳得整整齐齐,从铜镜中一瞥,只感觉王爷的脸,比王妃还要好看。

木叶有点不太敢看朱仲钧的眼睛。

海棠站在一旁,把秋雨和木叶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我没事。”朱仲钧则根本没有留意到丫鬟们,只和顾瑾之说话,“在坤宁宫去坐一坐,无需费力,应该能应付。”

顾瑾之不再多言。

夫妻俩用了早膳,先去了顾家。

顾家的晨膳也刚刚用完,顾延臻、煊哥儿和宋言昭都未出去。

“…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顾瑾之道。

宋盼儿笑道:“那快去。你们不在城里,太后娘娘叫了我进去问。我说你和王爷给老爷子上坟去了,太后也夸你们至孝,心里却是挂念。”

顾瑾之道是。

她和朱仲钧从顾家直接出去,往皇城而去。

两人在马车在承天门停下。

过了御桥,才到了午门。

午门内进去,直接往乾清宫门去,进了内宫。

朱仲钧不由放慢了脚步。

顾瑾之也放缓了脚步,轻声问他:“疼得紧?”

“有点酸。”朱仲钧道,“没事,再有几步就到了。”

伤口虽然愈合,却没有完全,走路的时候,上身的力气也压在腿上,腿开始发酸,隐隐作痛。

朱仲钧咬牙忍着,一路进了坤宁宫。

太后早已等待多时。

见他们来,太后让成姑姑把服侍的人都领了下来,请朱仲钧和顾瑾之坐下说话。

“在乡下住了这么些日子,玩得好?”太后笑眯眯看着顾瑾之和朱仲钧,问道。

“没有玩,母后。我们是去给小七的祖父扫墓。”朱仲钧道。

太后笑,不揭穿朱仲钧。

“乡下可有什么趣事?”太后又问。

朱仲钧整日躺着,哪里知道什么趣事?

他只是把大雪压了房子之事,说了一遍。

“…小七让隔壁的李婶住到家里,他们一家人没什么损失,其余的人家则无处安身。好在付家庄的百姓和睦,彼此帮衬,借房舍也有、借钱粮也有,相互帮忙,倒也没什么死伤。”朱仲钧道。

太后听了,赞道:“理应如此。邻里之间,就该相互帮衬。”

朱仲钧见太后喜欢这种话题,又说了些。

有些是他听李婶说的,有些是他自己胡编。

顾瑾之一直含笑在一旁听着,没插嘴。

朱仲钧和太后越聊越欢,直到午膳时辰。

太后留他们用了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