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躁动不安,满大殿内转悠。

突然,她瞧见了正殿台几上的茶盏。

她快步过去,把两只茶盏紧紧攥在手里。

她捏得很紧,似乎想把茶盏捏碎了般。

孙姑姑觉得,皇后的手有点发抖,身子也在发抖。

她正想着,谭氏将手里的两个茶盏,狠狠掼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碎瓷四溅,谭氏却突然笑起来。

她的笑容,也透出诡异。

不是狂笑,而是有点皮笑肉不笑,似乎她并不想笑,却难以自控。

孙姑姑这下真的吓惨了。

她连忙把满屋子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宫女,在一旁等着。要是皇后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就按住她。

“娘娘…”孙姑姑试图靠近。

谭氏却满屋子转悠。

她又看到了一只养着几株白荷花的青瓷瓶。

那青瓷花瓶,原本是一对的,是从太子府带过来的。谭皇后还是太子府侧妃的时候,曾经很受宠。是太子赏赐她的。

而后,太子登基,谭氏也做了皇贵妃,再到皇后。

这对青瓷花瓶,她却是非常宝贵的,从来都叫宫人小心翼翼擦拭,切不可有半点破损。

五年前,有个小宫女,当值那天发烧,迷迷糊糊的。走路不稳。撞到了一只。当即摔得粉碎。

谭皇后把那小宫女剥了衣裳,再院子里打得皮开肉绽,活活打死。

而其他一同当值的宫人们,也拿着一并打死。

坤宁宫鬼哭狼嚎。

谭皇后那次打死了二十多名宫人。

她从来不惜人命的。

从那之后。宫里人人自危,谁都是万分谨慎伺候这花瓶。

谭皇后既宝贵花瓶,又不会收起来,所以管理这花瓶,成了重中之重。从前的老管事姑姑,专门派了两个手巧又心细的宫女照顾。

等孙姑姑接手,也派了两个人。

如今,谭皇后自己,把那花瓶抱了起来。一把将插着的白荷花丢了出去。那荷花的根茎上带着点点,有点刺手。

谭皇后被触怒,猛然又将花瓶,砸向了地面。

花瓶里的水,在她砸向地面的过程中。一半倒在了她的裙子上,一半洒在了地上。

那满地的碎瓷,让孙姑姑和两个宫娥目瞪口呆。

她们都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场杀戮。

其中一个宫娥失声惊呼,她脸色煞白。

孙姑姑脸色更加难看了,她脚有点软。她知道,再也耽误不得了,连忙对两个宫娥道:“快去抱住娘娘,娘娘这是魔怔了。”

两个宫娥道是,上前去拉谭皇后。

两个人,皆被谭皇后扇了耳光。

这么近,她们才看见,谭皇后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额头也汗湿了。冷汗沿着谭皇后的鬓角落下,她嘴唇发白。

苍白得吓人。

“姑姑,姑姑…”其中一个宫娥,大声喊孙姑姑,让孙姑姑过来瞧。

孙姑姑也靠近几步。

谭皇后见有人靠近她,手足乱舞,又一个巴掌扇在孙姑姑脸上,而且是方才的同一边脸。

那火辣辣的感觉,才刚刚好点,现在又添上了一层。

孙姑姑疼得吸气。

她也顾不得了,上前紧紧抱住了谭皇后,大声喊:“娘娘,娘娘!”

谭皇后似乎清醒了些。

她眼泪鼻涕直流,视线模糊一片,口中喃喃道:“药,本宫的药…”

孙姑姑见她已经能说话了,不似方才那么狂躁,就让两个宫娥紧紧按住了她,把她抬到内殿安顿。

孙姑姑自己,转身去找太后。

她把谭皇后的情况,仔细告诉了太后。

但是她没有提及顾瑾之。

孙姑姑非常清楚,太后是极度偏爱顾瑾之的,满天下人都知道。

“快请太医。”太后连忙站了起来,对内侍吩咐了一声,就带着成姑姑,跟着孙姑姑往坤宁宫去了。

谭皇后在内殿。

她被两个宫娥紧紧按在床上。

谭皇后声音凄厉挣扎,要推开两个宫娥,手不停地挥舞着。又是扇巴掌,又是撕脸,把两个宫娥弄得脸上血痕累累,红肿了起来,面目全非。

两人也不敢轻待,依旧按住谭皇后,不让她乱走。

太后进来看到这个样子,也吓住了。

“…怎么…怎么这样?”太后转身,眼神锋利看着孙姑姑。

素来和蔼慈祥的太后,突然露出这种目光,孙姑姑心里发憷,孙姑姑忙跪下,把事情仔细禀来:“娘娘最近凤体好、心情也好,胃口和睡眠也好。原是没事的。但庐阳王妃送来的富贵如意膏,昨日就用完了。今早起没有了,娘娘就没什么精神,半上午要歇觉,这原是从来没有过的。而后,庐阳王妃来坐了坐,娘娘就有点烦躁,说话声音也大,让王妃拿了药来。

王妃说。已经没有了,要慢慢制,多则十日,少则半月,才能给娘娘送来。王妃走后,娘娘就突然发狂起来…”

她一句也没有提庐阳王妃和谭皇后的交易。

她只是简单说了些事情的大概。

对于太后而言,未必就喜欢听到庐阳王妃和谭皇后说得那些话,更不会高兴知道谭皇后吼过庐阳王妃。

孙姑姑懂得两头遮掩,既不挑拨,也不告状。

太后则神色凛然。

她看着床上的谭皇后。骨瘦如柴。哭得把妆容弄花了。露出蜡黄色的肌肤,楚楚可怜。

“太医怎么还不来?”太后等孙姑姑说完,没有接口。她一副不想再深究原因的态度,只问太医何时到。

孙姑姑头皮发麻。

她就知道。自己这样遮掩,还是说错了。

在太后心里,大概是提都不要提庐阳王妃才好。

孙姑姑吓得不敢再多言。

她那被掴了重重两巴掌的脸颊,已经感觉不到火辣辣了。她暗中伸手摸了摸,已经肿了。

太后问太医,内侍又连忙跑了一个出去,去催太医快来。

这个过程中,谭皇后渐渐安静下来。

她不再流眼泪了,神志也清晰了几分。

可她经过了折腾。四肢发软,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一片朦胧,连太后的模样也没有看清。

她无力瘫软在床上。

孙姑姑和那两个强壮的宫娥,都松了口气。

太后也舒出了半口浊气来。

她坐到了内殿临窗的榻上。等着太医。

片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内侍进来通禀,说:“太后娘娘,彭太医到了。”

彭太医就是彭乐邑,太医院的提点大人。

皇后之前的病例,都归彭太医执掌。

可有了顾瑾之的灵药之后,谭氏大半年没有生病过了,也不需要彭乐邑,彭乐邑也乐得轻松。

谭皇后的脾气,并不好,所以很难伺候,彭乐邑也是骑虎难下。

“请进来。”太后道。

内侍道是。

须臾,彭乐邑背了药箱进来。他先给太后行礼。

“免了。”太后道,“快给皇后瞧瞧。”

彭乐邑道是,把药箱放在一旁,上前给谭皇后行礼。

谭皇后已经半昏了,根本没有搭理彭乐邑。

彭乐邑看了眼孙姑姑。

孙姑姑就道:“彭大人,您直接给娘娘诊脉吧。”

彭乐邑道是。

他坐下来,认真给谭皇后号脉。

谭皇后方才流了一身冷汗,肌肤冰凉又粘滑,彭乐邑心里感觉很不好,觉得皇后这病会比较棘手。

谭皇后从前就五脏六腑皆有病症。

如今再号脉,发现她的脉细而微弱,有点探不到。深取,发现谭皇后的身子,还跟从前一样,什么毛病都有,却也什么毛病都不大。

她脸上仍是浓妆,被冷汗和眼泪洗刷了一边,露出些许蜡黄肌肤。至于气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转。

彭乐邑心里有点疑惑。

就皇后这身子骨,按说一个月至少得三天两头的头疼脑热,才正常。怎么最近这半年,她从未请过太医呢?

彭乐邑也隐约听闻过谭皇后吃顾氏灵药的传言。

但是彭乐邑觉得,谭皇后那身子骨,已经废墟了。她靠强悍的意识支撑,也熬不过这一两年。

哪怕再好的灵药,也不能起死回生的,顾瑾之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彭乐邑是不信的。

此刻,他满心疑问。

身子没有半点好转,为什么不时常犯病呢?

顾瑾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彭乐邑的心思,居然到了向顾瑾之求学的份上,反而忽略了给皇后看病。

他想心思,想得有点出神。

直到孙姑姑问他:“彭大人,娘娘这到底是什么病?”

“娘娘方才,是什么病症?”彭乐邑问道。

孙姑姑就把方才谭皇后的发病情况,说给了彭乐邑听。

彭乐邑又愣了愣。

他有点想不出原因来,就往谭皇后脸上再看去。

为什么会发疯呢?

是痰迷了心窍?

皇后根本就没有痰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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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乐邑又重新给谭皇后取脉。

太后很有耐心,在一旁等着,并未开口询问。

彭乐邑却感觉有股子无形的压力

他总觉得,今日太后有点异样,眼神和语气特别冷峻。

彭乐邑常在禁宫行走,太后的性格他是知晓的。

太后轻易不动怒的。

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太后这是怀疑谭皇后装病?

彭乐邑着实看不出来。谭皇后身上的病太多了,新病添旧病,老毛病好了,新毛病有了,彭乐邑都不足称奇,他甚至觉得没必要提出来。

谭皇后的病,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至少彭乐邑是这么看的。

但是,他也不敢讲。

癫狂病,如果是其他体质很好的病人,他可以说,乃是气或者痰涌上了,迷了心窍,开些清泄的药,把气、痰压下去,自然就好了的。

可是谭皇后这幅身子骨,是不可能再清泄了。

彭乐邑是不敢轻易开药的。

他起身,把谭皇后的病情,告诉了太后:“臣才疏学浅,着实看不出病因何在,太后赎罪。”

太后则淡淡笑了笑,语气温和说道:“皇后的脉案,从前都是你管着。除了你,太医院还有谁更擅长皇后娘娘的病?”

她比方才似乎慈祥了不少。

彭乐邑就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这话,是中了太后的下怀。

太后并不想别人说出谭皇后的病因。

“你先去吧。皇后也困了,且不要打扰。等她醒来,你再来诊脉。”太后又道。

彭乐邑道是,从坤宁宫退了出来。

太后也站起身,对孙姑姑道:“好好服侍皇后娘娘。一旦有什么事,只管来告诉哀家。”

孙姑姑道是。

成姑姑就搀扶着太后的手,和太后从坤宁宫出来了。

踏出了坤宁宫的大门,太后脸色微落。不再说话。

她快步回了仁寿宫。

成姑姑觉得太后有心思,就暗暗揣度,问太后:“太后,您是觉得,皇后娘娘这病,和王妃有关么?”

她是太后的心腹,可以直言。

太后沉默着,没什么反应。

好半晌,她才道:“小七…她到底给皇后弄了什么药?”

成姑姑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从前隔三差五生病。头疼脑热。是从来不间断的。如今这大半年。都没什么病。王妃给皇后的,自然是灵丹妙药。”成姑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