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南王妃搂着她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把她推开一些,点头沉吟了一瞬才摇头:“你母亲犯了个错…”到底是什么样的过错她却不肯说了:“你只需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原本半点错处都没有。”

她想到这里,心里沉沉的愧疚怒意还有许多情绪一齐涌上来,有些支撑不住,叫陈嬷嬷领卫安去休息,自己靠在大引枕上,目光有些凝滞。

她没有生个好女儿,长宁从小就被老王爷娇惯坏了,天底下就没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隆庆帝也乐意纵着她,当年连长安长公主也在她手底下吃过亏。

所以养的无法无天,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四个字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叫老王妃有些愣,有一天她竟然也会拿这样不堪的词来形容自己女儿,可是她并没觉得这词有什么错处。

犯了错不要紧,犯了错又不肯认,并且还一直耿耿于怀,这才是最要命的。

随着卫安长大,她越来越明白长宁郡主冷待卫安的原因。

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失望。

还不就是因为卫安是跟明鱼幼的女儿同时出生,明鱼幼的女儿又死了的缘故?

她自己心里过不去,就拿卫安来撒气。

好像卫安不出生,明鱼幼和明鱼幼的女儿就不会死一样。

长宁的心结是不要想着解了,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心魔越中越深,自己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甚至还曾经亲自去往豫章,也没有什么见效,换来的只是长宁日复一日的冷淡。

这回更过分,进京送节礼,人人的都有人人的都好,只有卫安的,衣服都不合身。长宁当的什么母亲?!她怎么配当一个母亲?!

她抬了抬眼皮,见陈嬷嬷轻手轻脚的进来给自己提了提毯子,问她:“睡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将四面的窗子都打开通风,外头栀子花的香气迎风送进来,叫人耳目一清。

老王妃眼皮也没再动一动:“你去封信给长宁,跟她说,以后安安的事不需要她插手,我来管。你告诉她,让她把安安的生辰八字包在红纸里带回来。”

陈嬷嬷心里一个咯噔,动作有些迟疑:“可是…”

老王妃摇头:“没什么可是的,再拖就迟了,不能再拖下去…”她看着陈嬷嬷,目光炯炯:“上头的越来越糊涂了,安安这张脸…”

陈嬷嬷顿时觉得心惊肉跳,竟下意识的左右瞧了一眼。

隆庆帝都已经近古稀的人了,膝下却没养下个儿子来-----之前也是有的,而且还是明皇后亲生嫡出,可是随着明家和盛家的相继倒台,太子也不明不白的死了。

从太子死了以后,隆庆帝一朝的皇子就好像遭到了诅咒,统共也才三个皇子,两个都死了,还有一个才十二岁的,却也病恹恹的是个药罐子。

没儿子,为了江山都血流漂杵的隆庆帝当然不甘心,不甘心怎么办呢?当然是要扩充后宫生儿子,美人越来越多,道士也越来越多,丹药吃的也越来越多。

丹药吃的多了,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近年来行事是越来越荒唐了。

就前年,还有个地方官上折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说他对上不孝,对妻无义,对朝事不管对百姓无仁心,舔居帝位却不做皇帝该做的事,天底下的人都要唾骂他。

隆庆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要把人给杀了。

只是那人根本不怕死,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棺材,隆庆帝到底还不傻,知道杀了他就更把这封骂人的折子的内容传的越来越广,硬生生的忍了这口气。

可是自此以后行事却更加肆无忌惮,最近这阵子,朝中对于彻查明家一事又有言论,就立即传出云南那边出了明家余孽的事儿。

要是再让有心人提起卫安的这张脸…

隆庆帝什么荒唐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一个原本从不受宠的皇子到靠着岳家登上帝位的人,一个在富贵了之后就能飞鸟尽良弓藏的人,指望他有什么德行?

他要是有德行,明家和盛家…

又忘记设定时了,幸好我发现的早~~~

第39章 要人

雨后太阳又冒了头,傍晚的夕阳叫人看的心头发慌,连在光线里的浮尘也透着腐朽陈旧的味道,卫安坐在廊庑底下,看着郁郁葱葱的栀子花,在雨水滴答里披散着头发同陈嬷嬷闲聊。

陈嬷嬷是被老镇南王妃遣来给她送衣裳的,之前镇南王妃送的竟不过是小头,她去衍圣公家的衣裳,老王妃是另外准备了的。

陈嬷嬷想着要哄这个小姑娘开心,话说的极为好听。

卫安也就应景的笑一笑。

她早已经学会了迎面见人三分笑的本事,心里不想笑,面上也随时随地笑的出来的,习惯了也就不费什么事。

笑完了睁着两只眼睛看着陈嬷嬷,似乎犹豫了一瞬才问她:“嬷嬷,您还记得清荷吗?”

卫安想知道从前的事,太想知道,自从知道长宁郡主怀疑起她的身世,甚至荒唐的想要用滴血验亲这样的法子来验证她究竟是不是自己女儿的时候,她就无时无刻的不被自己的身世之谜缠绕。

人活着总是需要念想的。

上一世维系着她的生命的一点念头就是替卫家复仇,替父母雪恨,这一世…她想她总需要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活着。

如果母亲真不是她的母亲,如果她的人生不是她的人生,那她总有知道真相的资格。

陈嬷嬷脸上笑容有片刻停顿,仔细思索了一下才记起清荷其人,然后就皱了眉头:“姑娘怎么想起问她…”

陈嬷嬷是跟着老镇南王妃的老人儿了,从小也算是看着长宁郡主长大,长宁郡主生头一个孩子卫玠的时候,还是她给断的脐带。

可是等到生卫安的时候却没来得及-----长宁郡主生在了寺里,实在让人措手不及,老王妃赶到建州的时候,长宁郡主都已经带着卫安从万安寺回城了,那时候的卫安就如同一只幼猫,小小的红红的,连哭声都是弱弱的,又天寒地冻的,大家都说恐怕养不活…

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卫安的眼神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姑娘小时候,她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那时候她都已经十四岁啦…”

十四岁的清荷一直伺候着卫安,直到卫安回了京城的定北侯府,长宁郡主跟卫阳清回京述职,犯了过失被赶出去了。

想一想现如今也已经过了差不多六年,清荷大约也有二十岁了吧?应当已经嫁人了…陈嬷嬷有些恍惚,郡主也真是太狠心,毕竟是一等大丫头呢,好容易熬资历熬上去,原本是伺候长宁郡主自己的,而后被郡主给了卫安也就罢了,好歹仍旧是大丫头,可没想到又从云端跌到了泥地里…

卫安一双眼睛亮的出奇,笑一笑露出颊边两只酒窝:“上回听秋韵提过一回,秋韵说…清荷姐姐过的似乎不是很好,我想着总归是伺候过我一场,我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若是知道她的去处,可以把她要回来当个管事的…您知道,我不能去求母亲,也不能去求祖母…”

卫安不遮着藏着,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难处摊在你面前让你瞧,这一副信任的模样叫人心里格外熨帖,陈嬷嬷有些惊异于这个女孩子的成长,又为她觉得开心------不被人所宠爱的人,总要自己学着立起来。

她努力想了一想,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老王妃一定是会毫不犹豫的应允的,笑着应承她:“那嬷嬷替您留心留心,若是能找得到去处,把她给您要回来。”

卫安知道陈嬷嬷最后还要过问老王妃的意思,可是她不怕。

长宁郡主做这滴血验亲的事儿,若是有半分想叫老王妃知道的念头,都不必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那说明当年给清荷撵出去的由头也不会是关于她的身世的理由,如果犯得是无关紧要的错,老王妃为了要自己欢喜,也一定是会把人带回来的。

而陈嬷嬷得了自己的提醒,一定会叫老镇南王妃不必把要回清荷的事同长宁郡主提起,免得长宁郡主生气,又叫她们母女之间徒增嫌隙。

她不想算计母亲,她的偏执阴狠还有心机,半点不想用到母亲身上,可是她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她不能坐着等死,不能任母亲的疑心还有厌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如同水草一般疯长,她总得做些什么。

陈嬷嬷的消息来的很快,长宁郡主的陪嫁庄子总共也就那么几座,陪嫁出去的下人也都是有单子有卖身契的,清荷又是家生子,更加好找。

只是虽然知道人被发派去了哪里的庄子上,一时半刻却不可能将人接来,陈嬷嬷同卫安道恼:“您也别急,过上半个月,怎么也该接来京城了,到时候就给您送去。”

汪嬷嬷等陈嬷嬷走了才阖上门窗,看着窗外的一轮弯月一面飞快的团着线团,一面去问卫安:“姑娘,是不是李嬷嬷她们得罪您了?”

她的侧脸在月光映照下轮廓越发柔美,卫安抿唇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欢喜带着点难过-----相比较起长宁郡主来,汪嬷嬷更像是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到后来甚至还为她丢了性命…

汪嬷嬷总是比旁人更能体会卫安的悲喜的,她收了线团放在簸箕里,坐到卫安身边替她打扇子:“当年就是清荷走了以后,李嬷嬷才来的咱们这儿。您怎么想到要找清荷呢?”

卫安不想对身边信任的人还要遮遮掩掩的,何况汪嬷嬷这个人绝对可靠,她压低了声音,眼睛雾蒙蒙的看不清楚情绪:“嬷嬷,我不信李嬷嬷,她把秋韵和冬雪都调走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真心维护我…”

汪嬷嬷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卫安的意思,吃惊的张了张嘴:“可是,李嬷嬷是郡主娘娘身边亲近的老嬷嬷了…”

第40章 出事

离衍圣公家的堂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卫安不好一直住在镇南王府,老王妃让庄奉送卫安回定北侯府。

庄奉满肚子的不情愿,他委屈的像是一只小豹子,站在父母亲身边红了眼圈:“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是人都有脾气,老镇南王妃却从不把他当成人,一点儿不关注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一门心思的要把他跟那个惹人厌烦的卫安撮合到一起。

半大的少年早已经通晓人事了,只要想到以后要同卫安这样的丫头过一辈子,他就满心都是不平和愤怒:“凭什么?!谁要娶那个刁钻蛮横的丫头!母亲,您没听说吗,在普慈庵…”

镇南王妃林氏面上始终噙着温和的微笑,看一眼沉默不作声的丈夫,招手把儿子唤至跟前来,轻轻摇头:“她做了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是你祖母的心肝儿肉…”她摸了摸庄奉的头,语气不急不缓:“你们是指腹为婚的…”

庄奉的脸一瞬间变得紫涨,心中的屈辱几乎要破体而出。

从小就是这样,明明他们是名正言顺从族中过继过来给镇南王府这一支继承香火的,可是被老王妃弄的好像是来他们家讨食的似地,凡事总要伏低做小,好像庄家拿的不是圣上赐下来的爵位荣光,好像他父亲拿的不是叔父打下来的祖业一样…

镇南王妃还要再说什么,镇南王却已经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瞪着他:“啰嗦什么?!叫你送就送,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你学的规矩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遵你祖母的命是孝道,爱护你表妹是你当兄长的情义,你连这个都不懂?!”

庄奉向来怕父亲,铁青着一张脸,到底去老王妃的院子请卫安。

卫安自己却没出来,遣出来一个婆子告诉他:“我大哥哥会来接,不必劳动表兄,兴师动众的反倒不好,要是耽误了表兄读书,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多谢表兄盛情。”

他盛怒之下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站在原地惊疑不定。

这不是卫安的作风。

卫安这个人,哪里是会替别人着想的人?

他鬼使神差的又想起那只风筝,卫安好像知道那只风筝的来历,甚至知道那只风筝原本是他要送给胜蓝的…

老王妃隔着帘子有些审视的盯着卫安瞧了一眼:“安安,他是你的表兄…”

卫安知道外祖母从来就想把她跟庄奉撮合成一对,这是老王妃为她铺好的路,她如今拒绝,既让老王妃伤心,又叫老王妃起疑,就笑着倚在她肩头上:“外祖母,大哥哥已经不吓我了,他还亲自来接我…”

她对人的要求竟就这样简单,只要别再吓她,只要稍稍对她露个笑脸儿,就能这样知足,老王妃替她委屈吗,心里怀着心酸,面上却不愿意扫她的兴,顺着她的话点头:“是,不喜欢我们安安的,那都是眼睛长坏了。”

这才让陈嬷嬷等人替卫安收拾了东西套了马车装箱。

镇南王亲自见了卫琨这个姻亲家的小辈,给了见面礼,又问他可想好了在哪里当差等等,见卫琨进退有度很是满意,笑着让庄奉送到门口。

庄奉还没从卫安的转变中回过神来,卫安好像真的转了性子了,从头到尾真的连瞧也没瞧他一眼,好像他就是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一直等到卫家的马车走远了,他还觉得自己或许是没睡醒,不敢相信那个麻烦精竟然没在他家搅弄出什么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这回胜蓝表妹竟没再受折辱。

卫琨亲自来接卫安,特意在马车外头提醒她:“祖母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谨慎些。”

心情不好…

卫安立即就想明白了卫老太太心情不好的缘由,上回就听卫琨隐约提过,朱芳为了个姨娘同卫玉敏过不去,在家里摔摔打打给卫玉敏脸色看的事,现在看来,恐怕更加变本加厉了吧。

这些上层人杀人,从来都是不用刀的,杀人不见血,总知道往哪里捅最痛。

她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应一声,马车就剧烈的摇晃了一下,中间小几的茶盏骨碌碌顺势滚落在地,连壁盒都滑落出来,蓝禾眼疾手快的扑过去搂住卫安,声音粗重带着些惊慌:“小姐,您没事吧?!”

卫安的手背被滚烫的茶水浇得红了一片,却并没时间喊痛-----这里可是朱雀大街,禁止跑马,时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回巡视,连那群纨绔也没胆子在这里胡闹,好端端的,为什么走着走着,马车会这么剧烈的颠簸?

卫琨强自控制却还是带着些颤抖的声音立即传进来:“小七,你没事吧?”

卫安忙答应了一声,就听见卫琨在外头吩咐马夫:“换条路走!”

好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样,接下来的路卫琨赶的又急又快,虽然绕了一大段路,却仍旧算是快的回了定北侯府。

卫安白嫩的手背上红肿的厉害,才刚下了马车的蓝禾和汪嬷嬷簇拥着她都要先看她的伤口,卫琨伸头一瞧,发现她的手已经肿的老高,就有些慌,忙吩咐汪嬷嬷:“快领七小姐到三夫人房里,她那里有烫伤的药膏。”

自己却匆匆忙忙直奔合安院。

什么事让卫琨这么着急?卫安略微有些愣怔,回头问汪嬷嬷和蓝禾:“才刚你们有没有听见,马车外头好像有哭喊声?”

汪嬷嬷那时候在后头的马车上,没同蓝禾一样一心扑在卫安身上,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好像是有哭声,阵仗还挺大的…”说着又自己摇头:“可是那是朱雀大街啊,那里怎么会出事呢?”

朱雀大街,能在那里有一座府邸的,盛京总共也才两个,一户是威宁侯盛家,可惜前几年就已经出了事,宅子也被收回了。

如今能在朱雀大街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也就只剩下一户了------现任荣昌侯、兼神机营指挥使的冯家。

第41章 疯了

隆庆帝是疯了吗?!

卫老太太吃惊的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神情掩不住惊惶的卫琨,片刻后沉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锦衣卫在冯家抄家?!”

这怎么可能?!

当年隆庆帝能接到先帝的死讯,率先从封地赶回来,都是冯家人的功劳,当时冯家和明家两家,真是为了隆庆帝倾尽全力…

可是明家早在被人告密之前就同隆庆帝关系疏远,被隆庆帝忌讳了,这才有了之后的事,冯家这些年却一直很得隆庆帝的欢心,何况如今隆庆帝膝下唯一还活着的一根独苗,就是冯贵妃所出…为什么冯家也会倒霉?

卫老太太心绪翻涌,如同大热天被架在了火上烤,满身都是汗,只觉得这些汗腻的人心慌。

卫琨茫然点头,眼里带着惊慌和不解:“抄的就是冯家,我看见荣昌侯世子了,还有冯子腾…都被锦衣卫押在朱雀大街上拘着,人越聚越多…我就换了条路走,紧赶慢赶回来了。”

卫老太太面上惊愕之情渐渐收起,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冷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历来如此。”

明家当年是这样,现在盛家冯家也是这样。

卫老太太不为冯家的遭遇觉得可惜,明家出的力并不比冯家的小,明家都会有被清算的一天,冯家又算什么?

只是可怜了冯贵妃,卫老太太想起那个在明皇后去后就深居简出常年礼佛的冯贵妃,无声的叹一口气。

卫琨是在替老太太担心,也是在替卫家担心------卫老太太是明家如今唯一还在世的人了,最近朝堂之上关于明家的风波再起,而冯家在这个时候倒霉,他总觉得事情并没那样简单。

冯家出事之前,隆庆帝就曾在朝廷上斥责荣昌侯世子行事荒唐…

所有事情的发生,从来都会是有迹可循的。

卫安立在抄手游廊里看上窜下跳闹的欢快的鸟儿,心思却放在刚刚三夫人惊疑不定的神情上------想必三夫人也听见了外头发生的事了,所以才会急忙打发了她,派人去前头问三老爷回来没有。

难怪三夫人会惊吓成这样,冯家出了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育有如今隆庆帝唯一的独苗的三皇子的冯贵妃,荣昌侯又是隆庆帝少年挚友…

怎么算,冯家也不该倒霉的。

卫安垂下头有些不明白,她当然知道冯家会倒霉,可是在她记忆里,冯家倒霉要远在衍圣公家的堂会之后,是为着荣昌侯世子办事不力被人参奏,他不上奏折申辩,反倒是仗着自己父亲同隆庆帝的情分,说隆庆帝下的谕令是多此一举,这才激怒了隆庆帝…

而那道让冯家倒霉的谕令,是隆庆帝下令叫荣昌侯世子当个主审,查一查云南叛贼的事。

上一世荣昌侯世子酒后同友人说,隆庆帝这心肠太狠了,明家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卫老太太,都年过半百眼看着要进棺材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造反的本事?

这些埋怨倒还都不要紧,要紧的最后一句。

荣昌侯世子说,就算是当年明家造反没造反,都还不一定呢…

这些酒后的胡言乱语被人报上去,隆庆帝脸上的遮羞布被扯得一干二净,恼羞成怒,当堂让人把荣昌侯世子下了刑部大牢。

可是隆庆帝是不想杀荣昌侯世子的,他跟荣昌侯的情分实在是太深了,荣昌侯断了的那只手,就是为了救他没的,当年为了护送他回京登基,荣昌侯一家损失了不少子弟。

冲着这些情分,荣昌侯原本是想饶了荣昌侯世子的。

可是后来…

卫安极努力极努力的去回想后来发生的事,后来怎么样?

后来在隆庆帝改变主意要放荣昌侯世子一马的时候,荣昌侯世子却死了,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刑部尚书等人上了请罪折子,说是看管犯人不力,让犯人寻了短剑,畏罪自杀了。

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卫安想到而后暴毙的三皇子,想到身体每况愈下的隆庆帝,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冯贵妃,心里有很微妙的担忧。

相比较起来,三夫人的担忧就来的比较理直气壮且目的分明:“圣上这是要彻底清算一遍吗?把这些扶持他上位的都给…”

三老爷眉头紧皱,猛地呵斥出声:“闭嘴!”一面看了一眼除了他和三夫人空无一人的内室:“要是叫有心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三夫人自然知道,她自悔失言,垂下头好片刻才又抬起头,忧心忡忡:“向来还有谁比朱家更能拍圣上马屁?现在想想,他们会凭着一点流言和几个御史的折子就折磨大姑奶奶,这本来就说不过去…或许…”她满眼都是担忧:“或许,他们是听了什么风声,否则怎么会把事做的这么难看?”

难看到恨不得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现在朱家究竟有多嫌弃卫家这门姻亲,这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三夫人自问不是势力的人,可是只要想想自家或许会被卫老太太连累的没有活路,心里头的慌张就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咱们家…”

三老爷坐在圈椅里,神情凝重间夹杂着些许侥幸:“未必就有我们想的那样糟,明家就剩咱们老太太一个了,圣上不会这么赶尽杀绝的…”

这么多年,隆庆帝是怎么对待卫老太太的,大家心中都有数,年节之时赏赐都是流水似地往卫家送,偶尔卫老太太进宫朝拜,隆庆帝也是要亲见并且留饭的,这样的态度,怎么像是要找卫老太太晦气的做派?

何况荣昌侯世子也的确是说中了许多人都不敢说的事实------明家究竟造反没造反,这还是两说,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别人不知道,难道隆庆帝还不知道吗?他这些年对卫老太太的好,不也正说明了他心虚吗?

很高兴大家的喜欢,也很感谢提意见的读者们,你们的存在都让我很感恩~~~最后还是要说爱你们么么哒,死命存稿纠结上架时间中…

第42章 牡丹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想着补偿。

大夫人仰着脸看着卫老太太,万念成灰:“娘,那这堂会,咱们是不是,就不去了?”

衍圣公家的帖子还摆在显眼的地方,可是大夫人却一眼也不敢去看,她自己是万不能去的,她就是个未亡人,说的难听点是个寡妇,不适合参加这样热闹的宴会。

可卫老太太不同,她是积年的老诰命了,身份非同寻常,原本她要是去了,不管怎么说,朱家总不敢太放肆。

可是现在这风声鹤唳的局势,卫老太太去了,恐怕也没什么不同。

卫老太太摇摇头,已经吩咐人去给三夫人传话,自己转头来看着大夫人:“朱家好打算,早就已经听说了那些嚼舌根的御史们的勾当了,却还是一力撺掇我去看堂会。我若是不去,只怕堂会上他们就敢当场给阿敏难堪。”

可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大夫人垂着头半响不语,觉得累的厉害。

老太太是超品诰命,这身份也注定了她不适合去往平阳侯府-----平阳侯府没有同她身份对等的老太太来招待她,过去是不合适的。

她既不能去,平阳侯府也不放人回娘家来,那这衍圣公家的堂会,老太太就非去不可了。

虽然去和不去,朱家定然都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可是在场,总比不在场好。

卫老太太让人回了帖子,叮嘱形容憔悴的大夫人:“没什么大事,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她定了定神,目光悠远带着些许痛苦又似乎带着些许解脱和释然:“真到了那一日,我总归有办法的,我总不会看着她们死。”

大夫人被她的眼神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才刚冒起来的那些自怨自艾就通通都又压了下去。

这么多年,卫老太太待卫玉敏和卫玉枚不薄,一个老人家,她已经为这个家,为她所珍爱的孩子们奉献了一切。

就如同老太太说的那样,真到了那一日又有什么要紧?大夫人垂下头,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她早就活够了。

想通了,大夫人也就不再纠缠这些,辞了老太太留饭的好意,出门转过抄手游廊,恰好碰见往回走的卫安。

卫安这阵子相比较起从前讨人喜欢的多了,大夫人脸上神情放缓,笑着喊了她一声,视线放在她身后的丫头身上,有些怔忡:“小七,你这是做什么?”

蓝禾同玉清两人手里一人捧着一盆看不出品种的花,大夫人有些奇怪:“你要亲自养花吗?”

这可不像是卫安会做的事。

大夫人不爱花,所以看不出来蓝禾和玉清手里捧着的花都是极难得的名品,一盆是乌金耀辉,另一盆是冠世墨玉。

卫安笑一笑,指着这花告诉大夫人:“听说衍圣公夫人最喜欢牡丹,连皇后娘娘也给她们家的堂会赐下了几盆名花,我记得外祖母家恰好有两盆牡丹花,就想着…”

卫安竟然会送礼了,大夫人扬了扬眉,也没大留意,见卫琨同二夫人随后进来,同他们寒暄了几句,才回了房。

倒是卫老太太看着这两盆花目光有些复杂:“你倒是舍得。”

近年来盛京时兴牡丹花宴,这里头也有缘故-----听说当年的继后,就是用一盆赵粉吸引了钟爱牡丹的隆庆帝,赞她同她养的赵粉一样天姿国色,所以才娶了她为继后。

可是牡丹固然易得,名品却极少,近年来已经很难找到出色的品种了。

卫安手里这两盆,无疑价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卫安没做太亲昵的动作,坐在卫老太太下首,目光坦荡澄澈:“一盆送给衍圣公夫人,另一盆冠世墨玉送给平阳侯夫人。”

卫老太太心中一动,看着卫安挑眉:“为何分开送?”

“都用大姐姐的名义。”卫安垂下眼睛:“想必在堂会当天,收到同衍圣公夫人同等的礼物,平阳侯夫人会开心些。”

不止会开心些罢?

就算是冲着这盆价值不菲的名花,平阳侯夫人也要重新再掂量掂量卫玉敏的分量。

卫老太太在卫安脸上看了一眼,半响才笑起来:“安安知道心疼人了。”

卫安是想投其所好,衍圣公家的地位非同寻常,若是因为她送对了东西,到时候衍圣公夫人就单独替卫玉敏说上几句好话,再或者…对卫玉敏稍稍用心接待一些,上一世的事,或许就可以避免了。

卫老太太打发了二夫人和卫琨,这才有心思问她:“这趟去王府,怎么没叫庄奉送回来?”

从前都是镇南王世子亲自送卫安回来的,这回却并没见影子,卫老太太若有所思的对卫安道:“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卫安很自然的捧着自己已经绣好了的抹额给卫老太太试着带上,声音很轻却并不飘:“只是觉得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也没用。”

这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说的出来的话,卫老太太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到底什么也没说。

佛家有醍醐灌顶一说,或许,卫安也是得了什么机缘罢,能懂得不死抓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日后总会少许多磕绊。

从前卫老太太看卫安不上,多少还有些卫安肖似其母长宁郡主的缘故-----同样都非得强取豪夺,看上了的东西就不肯撒手。

长宁郡主从前对卫阳清是那样,后来她的女儿卫安对镇南王府的世子庄奉也是那样,丝毫不知道看人家脸色,若不是有老王妃镇着,人家认识你是谁?

偏卫安不会看人脸色。

如今卫安总算是知道了些眉眼高低,卫老太太看着她的眉眼,再想想她近日的行事,竟觉得有些恍惚,这样的卫安,半点没有长宁郡主的影子了。

可能是更的太慢啦,所以大家会觉得有点啰嗦,其实还是有很多伏笔的…

第43章 堂会

六月一转眼就过了一半,天气越发的炎热难耐,可是衍圣公家的堂会开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异议,他们家几年也难得唱一次堂会,偶然有一次,众人哪里还在意热不热。

卫老太太已经换好了衣裳,头上勒着卫安亲手绣的抹额,上头的一只孔雀栩栩如生,看过去竟好似活的一般,三夫人问明白了是卫安的手艺,就不禁有些愣神,前几天卫玉攸还嚷嚷着要卫安描的花样子,她还嗤之以鼻-----卫安从小没人教,一年到头横不拈针竖不拿线的,和她要花样子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可如今打眼一瞧,就是薛师傅正经教出来的卫玉攸,在卫安的手艺面前也得退一舍之步,她愣了愣,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测,面色有些不好看。

从前只以为长宁郡主根本不管孩子,可是现在看来,卫安分明该学的都学了。

卫老太太再等片刻,等人齐了,招手唤过卫安,一行人一同出了二门,她领着卫安和三夫人一辆马车,二夫人领着卫玉攸和卫玉琳一同坐了一辆五彩流苏八宝翠玉车,一行人转过了朱雀大街,经九福巷,到了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坐落在皇城附近,大周历代皇帝都极尊重他家的,到了隆庆帝尤甚,重新给衍圣公府分了宅子,把从前襄王的宅子都给了他们,是无上的荣光。

三老爷扶着卫老太太下了马车,早有管家安排了小轿等着,恭敬的把她们都送到了垂花门。

衍圣公府地方大,从前是王爷的居所,规制多,从正门到垂花门也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三夫人才扶着卫老太太下了轿,就听见后头有人喊,回头一瞧,下意识先看一眼卫老太太,才笑容满面的喊了一声王妃娘娘。

镇南王妃目光落在卫安身上,她没有再同以往那样颐指气使,也并没有不识时务的冲上来撒娇撒痴恨不得别人都知道她在镇南王府如何地位超群,低眉垂目的跟在卫老太太身后,是真的不同了。

她笑着同卫老太太请安,伸手把老王妃扶下来,这才道:“这可真是巧了,才刚下了马车,我们就瞧出前头的车是定北侯府的,正好就碰上了。”

老王妃从轿子里出来,先看了卫老太太一眼,见卫老太太阴沉着脸,无声叹口气,再去看卫安,卫安已经跟着三夫人等人一并行礼了。

从前卫老太太最嫌弃卫安不知礼数,现如今卫安总算懂了,老王妃心里却更加发酸。

两家的夙怨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两家人碰在一起,不一时便有一个穿着秋香色褙子,底下系着兰色贡缎百褶裙的三旬左右的妇人笑意盈盈的迎上来,先冲着老王妃和卫老太太行了礼:“侄儿媳妇儿给两位婶子请安了。”

她是衍圣公的儿媳妇,为人机敏风趣,是隆庆帝的义妹,原礼部侍郎崔家的女儿,很得孔老太太的喜欢。

她随后才出来,垂花门处又有看着年轻些的主子,看来是听说了镇南王府同定北侯府两位老诰命碰到一起了才被派出来救火的,众人心照不宣,笑着听她打趣,气氛面上瞧着倒也不算太僵。

说了几句,孔二太太说说笑笑引着人去了内院接待的花厅,又不着痕迹的笑着挽着卫老太太胳膊:“我才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您…”

她跟着孔二老爷一同在外面任上,也是最近才回的京城,不动声色的引着卫老太太和老镇南王妃分开坐了,看自己妯娌已经上去奉承老王妃,心里松了口气,把话题引到卫安身上:“这就是长宁的长女?才刚还听陈夫人提起…”又笑着道:“原本过了上巳节就该替小九办及笄礼的,可是没想到我们在路途中耽搁了,没办法,这日子只能顺延,一耽误就耽误到了如今…现如今总算是回了京城,以后大家可要常来常往。”

三夫人心里就咯噔一声,陈夫人提起?陈夫人为什么好端端提起卫七?是不是说了什么普慈庵的事儿来替陈绵绵开脱,把罪名都推到卫玉攸身上?

才说到以后小姐妹之间要常来常往,孔九小姐不屑的声音就透过十二扇的玻璃屏风传过来:“谁要同她往来?!”

孔九小姐爱恨分明是好的,可是行事作风却同其他衍圣公家的姑娘截然不同,这样的场合表现爱憎分明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孔二太太皱了眉头,正要说话,就见随后进门的平阳侯世子夫人卫玉敏笑了一声,随后就问:“孔九小姐竟不喜欢京城的女孩子们办的花会?想来是苏州女孩子们的取乐同咱们盛京的不大一样,叫孔九小姐都觉得咱们盛京的女孩子们玩耍的东西太小家子气了。”

不动声色就把孔九小姐针对的对象从卫安转换成了盛京所有姑娘们,孔二太太面色有些难看,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见老王妃那边也笑了一声:“可不是,孔九小姐这水灵样儿,一瞧就是水乡养出来的,咱们盛京的女孩子们同她一比,那可差的远了。”

一唱一和,一下子就把孔九小姐架在了火上。

孔二太太心惊肉跳,都知道卫七是老王妃的命根子,这镇南王府两夫妻宠孩子都是出了名的,当年老王爷怎么宠长宁,现在老王妃就怎么宠卫安,竟然一点余地也没给留…

简直是上门怪主人了…

可是先出言不逊的毕竟又是自己女儿,孔二太太有些下不来台。

衍圣公家这回非得给卫老太太递帖子,也非得卫老太太来,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卫老太太固然身份尊贵是超品的诰命,可是她毕竟年纪大了,谁家也不想着请这样年老为尊的老封君来,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那两家面上可都难堪。

他们作为现任隆庆帝的新宠,当然是看着隆庆帝的脸色行事,所以才请了卫老太太来,叫天下人都看看,隆庆帝可不是真为着荣昌侯世子为卫老太太抱不平才抄的荣昌侯府。

第44章 不对

冯家的家眷们现如今也还在刑部大牢里听候发落,曾经朱雀街的独一份,如今也成了阶下囚,孔二太太看一眼卫老太太,到底什么话也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