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闲话片刻,后院三夫人已经接到了消息。
她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庄奉可没这样有礼数过,从前十次有八次都不耐烦,总是要提前走。原本卫老太太就不待见镇南王府的人,庄奉多闹那么两次,卫老太太就更干脆,直接让三夫人连接待也不必接待。
说是原本就没打算把镇南王府当正经姻亲相处。
久而久之,三夫人也不自觉受了影响,听见说庄奉来了,头一个反应竟是随便打发了算了,可这念头才一瞬就变了,她让孔嬷嬷去五房正院通知长宁郡主一声。
既然是长宁郡主正经侄子,当然得听长宁郡主的。
长宁郡主却正在跟卫安说话,她变了个人似地,很认真的教卫安那天去了王府的种种礼节,才似乎闲聊似地跟她说:“你表哥已经回来了。”
她仔仔细细的端详卫安的脸色,笑了一声:“他可受了不少的苦。”
卫安端茶的手就顿了一顿。
她一直在等长宁郡主出手,没料到长宁郡主既然是打这个主意。
从前因为庄奉是世子,所以迫不及待的毁了她跟庄奉的婚约,现在因为庄奉已经不是世子又残废了,就想把她塞给庄奉。
总之原则始终是没变的-----总要卫安不好过才是称心。
她抿了抿唇,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长宁郡主:“太太,表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表哥。有旧怨在前,两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相看两厌,我就不去看表哥了,求太太成全。”
长宁郡主俯身看她,似乎很不赞同:“说的这是什么话?至亲的骨肉,这样说就太伤人心了,你表哥从前是荒唐,可如今却经历了事长大了许多,你虽然不是我亲生,可我总不会盼着你不好-----否则你父亲头一个跟我过不去不是?”
长宁郡主不暴跳如雷的时候,原来也这样会讲话。
一语双关,郑王卫阳清都绕进去了。
要挟她?
卫安牵了牵嘴角,外头孔嬷嬷已经来说庄奉的事了。
长宁郡主就扑哧笑开了,满脸带笑的看向一脸莫名的卫安:“瞧瞧瞧瞧,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吗?我昨天才收到消息说他回来,没料到今天这么早竟就来了,可见是进益了。”
她又一把伸手去拉卫安的手:“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太冷清了些。我从前做的不好,如今却真心想好好待你…”
她叹了口气,显得真诚又无奈:“以后,母亲的娘家人,也就是你的娘家人。你从小是被我母亲带大,以后不妨多亲近亲近。”
长宁郡主竟然连老王妃都搬出来了。
卫安看了她半响,才扯出一个笑来。
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神情冷淡,后头进来的卫玉珑也是冷着一张脸,似乎生气的厉害。
领她进来的白芷战战兢兢看了长宁郡主一眼,满心都是惶恐。
对于长宁郡主来说,自然不会把好的给卫安。
可是卫玉珑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大约真是从前被娇惯坏了,连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更看不得从前比不上她的人比她好。
长宁郡主却没机会顾得上卫玉珑的小情绪,只是让卫安快走。
第222章 逼婚
从前长宁郡主向来不喜欢合安院,现在也照样不喜欢。
可因为心里有了开心的事,她觉得合安院也变得顺眼了一些,以至于进了合安院的大门,看见了素日厌恶的花嬷嬷等人,她也仍旧面上带笑,极为和善。
卫老太太却不如她一样开心。
自从知道了卫安的身世,她心里就悲喜交加。
既开心于明鱼幼有后,又内疚自己从前并不曾给卫安任何庇护,近些天险些又大病一场,幸好她知道的总算不晚。
也幸好卫安如今还小,她有的是时间陪着她长大。
所以她才支撑的住,现在听说庄奉要来,她立即就皱了眉头,满心都是不耐烦。到了这个地步,她本来就对庄奉没有好感,现在对庄奉就更加不喜,见了庄奉也是淡淡的。
庄奉却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低眉顺眼的守了半天,才守到长宁郡主和卫安过来。
他看见长宁郡主的时候,还扛得住,能面无表情的行礼。可是等见到了卫安,他却实在没法儿忍住,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他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错,就算是有错,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母亲说,这一切都拜卫安所赐。
他心里也这样想。
长宁郡主一来,气氛就活跃起来,她拉着庄奉又给老太太重新行礼:“这孩子也是,千里迢迢的回来,听说伤还没有好全呢,就这样着急忙慌的过来看安安。”
既然实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那层面上的和睦也没必要保持了,长宁郡主看着卫老太太:“您也知道,孩子们的情谊都是深厚的。安安也从小跟奉儿一起长大。”
换做从前,这样的话长宁郡主不会说。
就算是最差的,长宁郡主也不愿意便宜了卫安。
可是现在时移世易。
郑王已经知道卫安的真实身世,他这个人,既然没有闹出来又能来卫家一趟,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言而喻了。
免得卫安被认回去过好日子,长宁郡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庄奉和镇南王妃都已经把遭罪的原因归咎于卫安,卫安就算嫁过去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庄奉身有残疾不能当官,就要一辈子仰人鼻息若日子,她就要卫安尝一尝低头的滋味,也要让卫安尝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滋味。
到时候郑王帮忙?
郑王也有倒霉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担心。
卫老太太冷着脸看着长宁,冷笑了一声:“情谊深厚?老婆子我竟不知是什么情谊,算计人,恨不得宣扬的天下皆知他甩了人的情谊吗?”
庄奉冷着脸没说话,转头盯着卫安。
他这一生,几乎就是毁在了这个人手里,他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
可是姑姑和母亲说的是,他在卫安身上已经栽了太大的跟头,不能再跟从前那样冲动了,有什么事都该从长计议。
所以他如今也低的下头,几乎就在卫老太太的尾音收掉的同时,他就紧跟着跪倒在了地上,跟卫老太太赔礼道歉。
不止是赔礼道歉,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面向卫安很是自责。
在蓟州炼出来了,场面话已经说的很是顺当。
卫老太太不屑于看她们做戏,冷然扬声喊他起来:“跪天跪地跪父母,还没见过见人就跪的,给我跪犯不着,跪安安,她年纪太小了,受不起。你既口口声声说是自责,那就别折煞她了。”
她又看了长宁郡主一眼:“这赔礼也赔了,若是没旁的事,就出去吧,留你侄子吃饭。”
赶人?
长宁郡主朝庄奉使了个眼色。
庄奉立即倒头就拜:“老太太!晚辈是来提亲的…”
他装作看不见卫老太太瞬间铁青的脸色,仍旧镇定自若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少小相识,青梅竹马,又有父母之命。
都是从前老王妃想要撮合他们俩时候的说辞。
庄奉旧话重提,只觉得万分的讽刺。
他要娶一个把他害的落到如今地步的人,由不得他不觉得好笑。
一直没说话的卫安笑了一声打破了僵局,她看着庄奉,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少小相识?青梅竹马?表哥是不是记错了,你的青梅竹马不是我,是你表妹李姑娘。”
她站在卫老太太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庄奉:“从前外祖母提亲事的时候,你总是说自己还小,可我比你还小四岁…现在却忽然来提亲?”
长宁郡主冷眼看着卫安,心里冷笑。
卫安已经下结论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情谊。以后这种话就不用再说了。”
她想看在老王妃的面上放他马。
可庄奉却不懂得珍惜。
他昂着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玉佩:“祖母当初已经给我们定下了婚约,如今我浪子回头,愿意执行婚约。”
卫老太太忍无可忍:“可我看不上你!”
她讥诮的往庄奉缩起来的手那里看了一眼,冷然道:“你凭什么让安安嫁给你,凭你断了的两根手指吗?”
她说的话又急又快,像是雨点铺天盖地砸在庄奉身上。
长宁郡主却并没接话。
反而是庄奉,脸已经涨的通红,眼里通红一片,连额头的青筋也一根根凸出来。心中屈辱已极。
他灰头土脸的被卫老太太让人赶出去。
长宁郡主也没吃到好果子,被卫老太太指着鼻子大骂:“你简直丧尽天良!”
她冷笑了一声:“做这么多坏事,也不怕报应吗?!”
长宁郡主原本就是个好脾气的人,卫老太太对她来说,从前也不过是卫阳清的母亲而已,现在就什么都不是了。
脸已经撕破了,她也就不再对卫老太太毕恭毕敬,阴阳怪气的笑:“我丧什么天良?要是真的丧尽天良,卫安就活不到今天了,您还能活着等到这么疼她的这天吗?”
她又嗤笑了一声:“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不如咱们就开门见山吧,这门亲事,我觉得很好,门当户对,说起来还是我们高攀了,不如就定下来。年纪也不算小了,京城十岁订亲的姑娘也多得是,回去我便通知那边一声,让她们请冰人来。”
第223章 紧逼
长宁郡主没有准备等卫老太太商量,她这阵子所有的委曲求全和低声下气,全部都只是表象而已,为了稳住卫老太太,去把庄奉找来,提这门亲事而已。
汪嬷嬷气愤的不行:“当初说不想定亲就不想定,还差点儿就让您声名扫地,现在说想娶就要娶,她们凭什么?!”
尤其是长宁郡主。
这可真的是,也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还以为她真的是良心发现,所以改过自新,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
一屋子的人急的跳脚,那个粗使婆子还兴高采烈的跑来通报说是冰人上门来了,请卫安出去相看。
相看?!
侯府姑娘,那么容易说看就看的?
汪嬷嬷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就难听:“相看?!相哪门子的看?老太太同意了吗?五老爷同意了吗?!”
这些人都没点头,长宁郡主凭什么就要替卫安亲事作主,真是当侯府没大人了吗?
粗使婆子或许是拿了大红包,被汪嬷嬷这么挤兑也犹自笑呵呵,半点脾气也没有,笑眯眯的讨好的望着卫安:“这…这,这我们下人只负责传话,去不去的,我们哪里做得了主呢?七小姐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下人一般计较…”
蓝禾咬着唇拿着鸡毛掸子往门上扫,弄了粗使婆子一脸的灰,避之不及,才冷笑了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骑着墙头两面抓草,最后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粗使婆子得罪不起这些副小姐们,面色却也不好看了,弹了弹身上的灰,昂着头往里探:“七小姐,我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可随您啊!”
蓝禾还要再说,那婆子已经一溜烟跑了,她只好在原地跺了跺脚,忍着一肚子的气进去劝卫安:“咱们就不去!真是好笑了。”
老太太还没死呢,长宁郡主是不是脑子坏了!
汪嬷嬷已经催着素萍去找卫阳清了。
可卫安却摇了摇头。
她了解长宁郡主,长宁郡主脾气或许不好,可是却不是蠢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查出她偷拿卫阳清书房密信的事了。
这阵子伏低做小,绝不是无缘无故,她骤然发难,肯定是做足了准备,卫阳清应该不在府里。
果然素萍苦着脸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摇着头说是小厮说,卫阳清和三老爷一起去陈御史府上拜访了。
汪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不怕王爷吗?”
明知道卫安是郑王的女儿,她竟然还敢这么做,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才耽搁了一会儿,长宁郡主房里的葛嬷嬷已经来了。
都是熟人,两边打交道都熟悉了的,葛嬷嬷也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坐在卫安对面,欠了欠身子算是打过了招呼,又看了一眼汪嬷嬷等人:“您看,是不是让她们下去避一避?”
蓝禾嘴快,立即就想反唇相讥,卫安却朝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她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汪嬷嬷等人都习惯了对她唯命是从,心里虽然不甘心,也只好退出去了。
葛嬷嬷见状就站起来:“七小姐,我并不愿意与您为难…”
她说的是实在话,叹了口气道:“可郡主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她任性,当母亲的,总是只能随着她的,您说是不是?也就这最后一遭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真的就这最好一遭了,郡主她也是…”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唉声叹气的把当年的事简略的重复一遍,避重就轻,又道:“郡主的孩子毕竟死了,她难免不多想,为了这事,她难过了十数年。”
“这么多年,她对您虽然算不上好,可也绝算不上不好?您说是不是?做人还是该有良心,不求您别的,只求您早早的把婚约定下来,这样一来,郡主心中的心结解开,大家以后和睦相处,不仅五老爷省去了争吵麻烦,老太太省去了难过,这家里也就好了,您说呢?”
这些人骗人去死的时候,说的话却好像是要领着你去走一条多好的路似地,还要你对她感恩戴德。
卫安一言不发。
葛嬷嬷有些害怕卫安,这个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爱说话,就好像她从进来开始,几乎口水都说干了,卫安却还是无动于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实在让人头疼。
软的不行,葛嬷嬷就只好来硬的了。
她抬起眼皮,斟酌了一会儿笑了一声:“汪嬷嬷人挺不错,她女儿也极好…”
卫安终于有了反应,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她仍旧没有说话,可是葛嬷嬷却好似看见了当年的老王爷似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等她再去细看,卫安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就又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松了口气,强忍着内心的异样对卫安道:“您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也不用我说的太明。汪嬷嬷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看的跟眼珠子似地…”
长宁郡主长进了,还是从前就这样精明?不必说,她手上如今握着的东西,只怕完全不止是一个汪嬷嬷的女儿。
果然,葛嬷嬷又道:“还有,您的身份,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胸有成竹的看着卫安:“郡主的脾气,相信您更加清楚。若是她不能达到目的,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您会怎么样不用说,老太太和老王妃年纪这样大了,您就忍心看着她们受苦吗?还有王爷…”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他现在的处境刚刚才好一些,您想他被推入火坑吗?”
“嬷嬷都这么说了。”卫安抿唇:“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准备一下,稍后就过去。”
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葛嬷嬷满面堆下笑来:“那敢情好,您可真是善解人意…外头请的是秦夫人做中间人,人家年纪大了,您可别让人久等,我先回去跟郡主复命,这就告退了。”
她趾高气扬的推门出去,汪嬷嬷立即就担心的和卫安问:“咱们是不是让老太太去给王爷报个信?您放心,老太太跟王爷由不得她们胡来!”
第224章 本事
“不必了。”卫安心里最后一点对于长宁郡主的不忍也被消磨的干干净净的,她把头转向汪嬷嬷,把葛嬷嬷说的关于她女儿的事都说了。
她向来是不屑于在这些事上撒谎的,上一世磕磕绊绊的一路走过来,知道有些隔膜永远无法消除,要用人就一定不能在不该隐瞒的时候隐瞒。
汪嬷嬷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措的左右看了一眼,很是不可置信:“这怎么能…我女儿早在我伺候您之前就跟着夫家去庄子上做事了,这么多年都没音讯,郡主怎么记得起她来…”
“恐怕不止是您,连蓝禾,玉清她们,也一定有家人被她拿捏住了,所以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卫安垂下头,拨弄了一会儿暖炉中冒着红光的炭,才冷然道:“她算准了,我不敢不应她。”
不为什么情分,对于长宁郡主这种人来说,肯定不会念什么情分,在她看来,肯定是能结结实实的捏在手里的把柄放心些。
所以她才把自己身边的人都给照顾到了。
“那这可怎么办?”汪嬷嬷听出她的话中之意,一时之间连女儿也顾不上担心了,着急的有些上火:“您别顾我们…”
就算是不顾汪嬷嬷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不能不顾老太太和老王妃。
长宁郡主这分明是要拼命了的架势。
卫安冷静的扬手打断汪嬷嬷的担忧,冷静的转头去看玉清:“那次让你去探八小姐那边的口风,怎么样了?”
玉清跟蓝禾一样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可却比蓝禾机灵的多,她早前是在厨房帮厨的,积累了不少人脉,哪里都能钻的进去,这回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卫安才派她去打听卫玉珑的事。
玉清已经顺着她的指示站起来替她去拿衣裳,又连忙道:“八小姐前几天开始就身上不舒服,一直懶怠出门,听说已经连着三四日不曾去正院请安了------算一算,正好跟您说的那样,就是在大前天,镇南王大公子头一次来那天。”
卫玉珑的不对劲,卫安早就已经看在眼里。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既然有,嫉妒羡慕都是难免,上一世卫安到最后只肯记得人的好,不想记人的不好,才把长宁郡主和卫玉珑都给无限美化,成了她心目中的慈母亲妹,可是等到她拨开云雾看清楚人心,就很容易记起来当年卫玉珑对她的戒心。
她刚到南昌的时候,或许是不清楚长宁郡主真正的心意,卫玉珑接连生病,一生病就要折腾的整个家人仰马翻,让长宁郡主脚不沾地的守在她房里。
直到卫玉珑发现她的到来完全不能影响她的地位,卫玉珑才不病了。
既然当初会嫉妒,现在就更会嫉妒。
是人就不乐意看见一个一直不如自己的人忽然变得万众瞩目,万千宠爱在一身,长宁郡主最近的心思可全部在如何稳住她上,分不出多少心思去顾亲生女儿。
卫安决定钻这个空子。
她笑了笑,看向之前粗使婆子送来的叠影纱,饶有深意的吩咐一直不发一言的纹绣:“把这个给八小姐送去,就说,这是镇南王世子送的。”
她强调了世子两个字,见纹绣若有所思,自己已经站起来领着汪嬷嬷她们往外走了。
庄奉这么想娶长宁郡主的女儿,她就成全他。
大雪初晴,到处银装素裹,卫安抬手遮了遮太阳,拐进游廊里,就看见在廊檐下站着的庄奉。
她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喊了一声表哥。
庄奉有些恍惚,他记得卫安从前常常这样轻声细语的喊他,每每都满含愉悦,好似他就是她心中的天一样。
可是很久没听见了,他面色僵硬的看着卫安,有些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心里是恨卫安的,不仅恨,而且怨,可一旦卫安低下头这样小心翼翼,他又觉得恨没那么浓烈了。
卫安叹了口气,看了看敞着门能看见十六扇泥金仕女像屏风的花厅,问他:“怎么在外头站着,不进去吗?”
庄奉皱了皱眉头,半响才冷笑了一声:“你们家老太太在,我杵在那里,是招人嫌。”他又看着卫安:“本事见长啊卫安,蛊惑人心,连卫老太太都能收服。”
卫安看了花厅一眼,朝青鱼使了个眼色,青鱼挑了挑眉点头,轻声轻脚的进门去了。
卫安就朝庄奉笑了笑:“表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是这么久以来,卫安少有的表现出善意,庄奉有些犹豫。
他毕竟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虽然心里警惕心重,可是被卫安撺掇几句,又有些意动,半响才昂着头点了点头。
卫安笑着跟他一起并排走了一段,在穿堂处停下来,才问他:“表哥,是太太要你来提亲吧?”
她笑盈盈的,眼睛里像是倒映着星星,庄奉心里虽然诸多恶感,却还是站住了听她说话。
卫安就笑:“太太喜欢你,这我们都知道,你肯定觉得太太是为了你好。”
这是当然,像长宁姑姑说的那样,他若是想报仇,当然得娶卫安,让她好好受受苦。而且,娶了卫安,还能博老王妃的喜欢。
卫安不必猜也能掐准庄奉此时的心思,又可惜似地摇了摇头:“可是若是太太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要你娶我呢?我在太太心里,可是从来不受宠的。太太还能为了毁了我和你的亲事,教唆你跟李胜男…”
她说话留半截,特意让庄奉自己想。
庄奉果然很快就又想起前尘来,面色逐渐变冷。
“所以,太太为什么想你去娶我呢?”卫安叹了口气:“只怕不是为了你好吧?我不受太太的喜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既然不受太太喜欢,我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表哥你娶我的?要是为了你受罚的事,那是不是更加找错人了?”
卫安极有耐心,引得庄奉在长廊上坐下,才终于笑的露出两只酒窝:“既然这笔生意这么不划算,为什么不做一笔划算一点的?”
第225章 微妙
长宁郡主还是从前的那个长宁郡主,嚣张跋扈又不顾别人感受,喜欢的要捧到天上去,厌恶的就要踩进泥地里。
从不会有什么同理心。
卫老太太送走庄奉那个瘟神,简直好似打了一场恶战,累的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冷然而笑:“她这是想将军呢,好狠毒的心思。”
可是计划却也太不周详了。
花嬷嬷有些疑惑的替卫老太太捧上一杯茶来,跟卫老太太讨教:“可您说,她明知道您是不会答应的,只要您不点头,五老爷哪里敢擅自答应?”
她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卫老太太一定会妥协?
青鱼在一旁替卫老太太熏烫衣裳,把装满了茉莉花的香包在衣裳里滚一圈,又烫一遍,再把衣裳挂在架子上。
然后才开始把镂空的海棠花形状的香囊装好干花放进柜子里,回来正听见花嬷嬷这么说,犹豫了一会儿就告诉卫老太太:“七小姐也有些奇怪,大前天还数落的大公子一无是处,今天却好像跟他相谈甚欢似地。”
卫老太太已经让人去请卫安过来了。
等卫安到了跟前才拉她在身边坐下。
之前不知道卫安是明鱼幼的孩子,对待她态度还能自如一些,也不觉得有什么亏欠,该怎么就怎么样,可是等到只奥了卫安的身世,她就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了。
生怕叫卫安想起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来。
她顿了顿才斟酌着问出口:“她威胁了你?”
卫安的本事她最清楚,同样,她也明白如果不是有什么必要的缘故,卫安是连出现都不会出现的-----有她在背后做后盾,能让卫安来的,肯定就是长宁郡主在背后使坏了。
“汪嬷嬷的女儿如今在她手里。”卫安言简意赅,现在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事上面,她担心的是别的事:“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我能处理。”
她迟疑了一瞬,轻声问卫老太太:“王爷那边送消息过来了吗?”
之前方氏过来一趟,以两广总督的过往卖了个人情给卫家,当作一笔勾销的报酬,可是卫家人力不及,卫瑞跟进了许久,也没能有进一步的进展。
自从郑王表明立场之后,卫老太太就把这件事托付给郑王去做了。
她还是不适应喊郑王父亲,卫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稳下心神来:“有消息了,这回叫你过来,一半是为着庄奉,一半就是为的这个。”
卫老太太来了精神:“这位两广总督叫邱楚英,是安徽凤阳人,成化十一年的进士,两朝为官,现如今已经五十七岁了。”
五十七岁…
算一算时间,意思就是他当云贵总督的时候,也大约才四十余岁,这个年纪就能当上封疆大吏,可实在不简单啊。
卫安上一世不曾听过这位邱楚英,努力想了想,才很模糊的有了个印象,记得到最后,这位邱楚英好像是入了阁,最后去了大同守城。
她哦了一声。
卫老太太紧跟着就道:“就是他举报明家谋反,也是他在云南主审此案…”
音信不通,卫家又失势,竟不能打听到具体事项,连人已经去任两广总督,也是近些日子来才知道,可就算是知道,卫瑞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
现在郑王插手,他自己又说之前就已经多方查探,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至少有个能查下去的线索了,卫老太太见卫安眼睛亮晶晶的认真在听,心里就忍不住软的一塌糊涂----她跟明鱼幼实在太像了…
“所以郑王的意思是,之前卫瑞不是在云南遭到追杀么?他查了查这个云贵总督,知道他是安徽人,祖籍在凤阳,是当地大族。”
是当地大族,就意味着家庭关系复杂,绝对能有关窍可入。
卫安会意点头。
她这么聪明,卫老太太眼睛有些湿润,情绪镇定了些许,才又跟着道:“杨庆和的事…你决定好了?”
用杨庆和引出杨怀,进而揭开杨家依附楚王的事,那现在已经如履薄冰的楚王,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最重要的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来,楚王就没那么能集中注意力了。
瞧瞧最近,云南叛乱的事,不就不怎么显眼了吗?
“好了。”卫老太太说:“这事儿还没准,毕竟是新年,你好好准备准备,上回王爷来是圣上让他来的,再来就要引人怀疑了,趁着临江王府的帖子,多见见。”
母亲已经永远见不着了,父亲却在,总要多相处相处。
等她有一天闭上眼睛去了,卫安有人关照,她也能多少放心些。至于长宁郡主,卫老太太眼神冰冷,冷淡的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卫安听话的告辞出门,想着到底该把杨庆和怎么样,才能把他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一时有些出神,还是蓝禾轻声提醒,她才发现是卫玉珑来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稀客,卫安笑着上前引着她往里走,表现的很像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阿珑,你怎么来了?才刚放晴,还有的冷呢,你大病未愈,该注意保养才是,有什么事,你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了。”
卫玉珑禁不住愣在原地,她刚回来那一阵,卫安还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好似针插下去都不会叫嚷一声的哑巴。
可是现在才多久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