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安说的是,不是滥用同情心的时候。

没有人是真的无辜的,当初长宁郡主设计卫安的时候,也没想过她只是个孩子。

长宁郡主那边却不知道这些,她看着一进马车就趴伏在桌上,做出一副抗拒模样的女儿,眼里全是痛心和不理解。

她不知道,她明明是为了女儿好,为什么女儿却不能理解她,甚至还怨恨她。

昨晚当着卫阳清,卫玉珑说的话让她简直觉得没有立足之地…

她缓缓伸手,犹豫了片刻才去轻抚女儿的头发:“阿珑…”

她叫出这一声就心软了,轻声道:“是母亲错了…母亲不该不顾你的意思…”她叹口气,看着仍旧动也不动的女儿:“可是以后你迟早会知道的,母亲是为了你好,全是为了你好…”

卫玉珑心中冷笑。

是,宴席前夕,把她身边的亲近人全都换了,这就是长宁郡主口中的为她好。

雪杏死了,连嬷嬷也换了,奶娘也被换了…

长宁郡主轻轻把卫玉珑揽在怀里,又好像知道了根结在哪里:“阿珑,你别以为我是对卫安好,她怎么配呢?你才是我的女儿啊。”

口是心非。

卫玉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怨气,长宁郡主每一句话她都能在心里找到疑点,觉得长宁郡主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可她知道,不管怎么样,镇南王府的亲事,如果她想要的话,就只能靠自己。

已经不是老王爷在的时候了,长宁郡主也不能呼风唤雨,卫家地位尴尬,虽然是侯门,可谁把卫家当侯门?

什么都靠不住,只能靠她自己。

第235章 循序

长宁郡主破天荒的主动跟临江王妃着重介绍了卫安。

没人不知道长宁郡主回娘家也没带大女儿的事,这在京城圈子里早已经不是秘密了,还以为长宁郡主仍旧会不带卫安来,可没想到不仅带来了,竟然还好似忽然对这个女儿重视起来了似地。

楚王妃就握着自己手里精致的手炉缓缓吹了口气,才不紧不慢的问旁边坐着的端王妃:“这是怎么了?长宁怎么改性子了?”

端王妃正在给女儿整理衣裳,听见问才看过去,不由笑着摇头:“毕竟是亲生的,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是亲生的?

未必吧?楚王妃笑的意味深长,把暖炉交给旁边的丫头,又垂下了头。

黄家的事让她吃足了苦头,现在楚王府的日子如履薄冰起来,儿子已经定了要留京了,她最近都为这件事觉得烧心,每晚都睡不着,一日比一日憔悴。

可是明明算计的是卫家,是卫安,卫家不仅没事,反而还蒸蒸日上,这里头要说没有猫腻,像是她们这种人精,是决计不信的。

临江王妃不知道那边的官司,只是看了卫安一眼才又放开,交代了一声:“姑娘们都在后头卷棚里玩儿呢,卷棚里摆了许多暖盆,并不冷,还有许多水仙花,她们说要在那里办个水仙雅集,你们这小小年纪的,不如一同跟着去玩儿才好,不必拘束。”

卫安恭敬应是,见临江王妃已经转而跟卫老太太和长宁郡主说话了,才和卫玉珑转身一同跟王府的姑姑往卷棚里去。

卫玉珑在路上一直安静的很,直到混在了姑娘堆里,陈绵绵等人都迎上来,才略微松了口气,跟正拿茶的卫安轻声说话:“七姐,为什么五姐不来?”

本来是说好了要来的,可是临动身却忽然说不舒服了,竟没来成,卫安自己也觉得奇怪,如实摇头说不知道,见陈绵绵等人都在说黄家姑娘的事,就静静的听了一会儿。

卫玉珑也若有所思,问她:“真的死了吗?”

殉葬啊…

陈绵绵应了一声,因为母亲的交代,她待卫家姐妹都极为和气,还冲卫安眨了眨眼睛,揽着她跟旁边那几个姑娘打招呼:“这是仙容县主,你叫她小名阿晟便好了。”

陈绵绵父亲位高权重,外祖家也是后族方家,长安长公主还给她几分面子,其他人也就都同卫安卫玉珑打了招呼。

卫玉珑常年在外,纵然母亲是郡主,也显得有些生疏,她又有些心不在焉,竟然应付得还不如卫安,倒茶的飞雪便不由叹了口气,极为担心。

幸亏仙容县主也就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就把目光从卫家姐妹身上移开了,卫玉珑虽然不显眼,可卫安也没那样鹤立鸡群,飞雪松了口气,悄悄扯了扯卫玉珑的衣裳。

卫玉珑却并不理她,寸步不离的跟着卫安。

飞雪一颗心猛地提起来,出来之前,长宁郡主就交代过了,让卫玉珑多同其他姑娘玩儿,别跟卫安混在一起,说是中途有人会来领卫安去的…

可惜卫玉珑偏偏又不听她的…她正急的直跳脚,纹绣却忽然出来了,还慌慌张张的看了她一眼,就忙走了。

飞雪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咯噔一声,见卫安又附耳在卫玉珑跟前说了什么,把卫玉珑跟前的另一个小丫头也支走了,右眼皮就猛地跳起来。

卫安这是要干什么?!

她顾不得什么,知道去问卫玉珑也是枉然,连忙去找那个小丫头了。

陈绵绵趴在栏杆上赏梅,又指着梅林告诉卫安:“外头全是男客,听说梅林外头就是花园了,今天以这梅林为界,外头都招呼男客。”

她话音才落,就有个小丫头说是奉了长宁郡主的命,说是老王妃来了,让卫安出去拜见。

卫安笑着答应了,等打发了小丫头,就笑着跟卫玉珑咬耳朵:“是奉表哥叫我呢,母亲说今天就把我们的婚约定下来,外祖母大约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我先去啦。”

卫玉珑就拉着她要跟她一同去。

卫安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卫玉珑拉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我跟她们都不熟,七姐就带着我吧…”

她攥的很紧,卫安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思索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领着卫玉珑往那个小丫头说的地方去。

只是等走了一小段路,卫安就有些难堪的跟卫玉珑低声道:“我肚子有些疼…”

卫玉珑很善解人意:“那我先去跟外祖母和表哥说一声。”

卫玉珑走的很快,甚至都没等卫安回应,便消失在了小道尽头,蓝禾咬了咬唇,不知道是该庆幸计划成功,还是该气卫玉珑这样迫不及待。

卫安却不甚在意的站在原地,直到旁边掩映在花木里的八角亭里传来一声轻笑,才冷淡抬头。

沈琛俯身笑着看她:“你这妹妹倒挺省事啊,根本就不用人撺掇她入瓮,她自己就钻圈套了。”

算一算,已经许久没见过沈琛了,卫安仰头看了他一眼,才提步上台阶,上了二层同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只剩下一个影子的卫玉珑,似笑非笑的牵了牵嘴角:“这样也挺好的。”

的确没什么不好。

至少卫玉珑求仁得仁,不是被谁逼迫的,而是自己愿意跳进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固然地位比卫家好许多,也固然跟长宁郡主是姻亲,可是未来的日子,卫玉珑能不能好过,还真的是两说。

长宁郡主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卫玉珑虽然有小心机,可是对于外头的大事却一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庄容被封世子的旨意过了年就要下公文了。

她要是知道,她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却是长宁郡主不屑一顾,还想扔给自己的,不知道会怎么想。

沈琛转头看了她一眼,半响才皱了皱眉头:“听说郑王叔跟你相认了,恭喜恭喜啊。”

这分明是在没话找话说了,卫安闻言并不理会,反而问他:“你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第236章 惊雷

沈琛反过身来优哉游哉的笑了笑:“托你的福,挺顺利的,你挺聪明啊。”他语气寻常,脸色也正常的很,就像是只跟卫安在闲聊一样:“居然连沈亮在外头做什么生意都知道,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了。”

他怀疑过卫安无数次了,这世上绝不缺聪明人,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不该有手眼通天的能力,叱咤风云的那些大人物尚且不知道的事,卫安却件件都知道。

可卫安从前总是对于这些讳莫如深,偶尔逼得急了,也只是说些有的没的,说什么上天赐福,说什么做梦警示。

沈琛的目光幽深,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在梦里,他的确见过梳着妇人头的卫安,也是卫安告诉他,他的父亲的死有蹊跷…

只可惜他记得的却不多,那个梦淡薄的像是水里的倒映,一触就破了。

当他回京城真的接触到卫安的时候,除了觉得上天示警,他又觉得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或许这一切都在卫安掌握之中呢?

他师祖张真人说过,术法并非虚无缥缈之事,有厉害的术士,是能以药物令人产生幻觉的。

虽然有些无稽,可是遇见卫安之后所发生的事,不得不让他跟师祖提醒的那样,怀疑起卫安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神通广大,一步步算计,把他拉来当做同盟。

卫安不知道他已经想的那么远了,可是他语气里的试探却是听的出来的,皱了皱眉头跟他说:“我从前告诉过你,你不信。那你便当我有奇遇好了。”她淡淡的往梅林尽头瞥了一眼:“反正到如今为止,跟我合作还是利大于弊吧?”

沈琛原本也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听出了卫安的冷淡就换了话题:“你说的是,是我无状了。我这回去晋地还算顺利,证据都拿到了。”

卫安说沈亮跟盐城知府有勾结,并且入股盐城知府如今做的生意------往关外走私的生意,他去了一趟,果然拿到了证据。

卫安嗯了一声。

沈琛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现在郑王知道你是她女儿了,可你们还不是相认的时候。要相认,就得把眼前这道难关给跨过去-----明家当年的事千头万绪,你准备从哪里开始查起?”

明家的事不能说没有线索,其实线索是很多的,卫瑞去云南追查就遭到过追杀,如今又有个两广总督冒出来,卫安手里还有个杨庆和…可正因为线索太多了,也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你先把沈亮的事处理好吧。这个把柄用好了,或许会有奇效的。”卫安看着他提醒了一句:“当年的事,平西侯是既得利益者…虽然他或许是蠢了一点,可是…冯氏不蠢啊,冯贵妃也不蠢。”

卫安不管冯贵妃是不是经过了丧子之痛所以丧失了理智,也不管冯贵妃到底是不是就是在针对卫家,反正冯贵妃对卫家出手是事实。

既然有第一次,就或许会有第二次。

仇家这种东西,不能化敌为友的话,只能让她消失。

卫安已经深刻的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是她一心向善,别人就会看在她变好的份上放他一马,是敌人就是敌人。

长宁郡主如是,冯贵妃也如是。

反正她已经不指望谁能看在她变好的份上对她好一些了,那干脆就坏到底好了。

沈琛嗯了一声:“我明白了。”

他向来是个很聪明的人,卫安看着远处不断跑来的人,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缓慢下了亭子。

玲珑急的脸红到了脖子跟,连气也喘不匀,看见了卫安,竟然一时连行礼也顾不上,主仆之分也没了,一把拽住卫安的手,断断续续的问她:“八小姐呢?!八小姐呢?!”

“你不知道?”卫安故作疑惑:“刚才你不是使了个小丫头过来,说外祖母要在凌烟阁见我吗?八妹妹非要跟我一起去,我拗不过她,半途却又要方便,八妹妹便自己先走了。”

玲珑登时面如死灰,分明是冰天雪地的天气,她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飞雪呢?!飞雪是死了吗?怎么会让卫玉珑也跟着去?!

卫安的手被玲珑下意识的攥的发白,指尖已经青白一片了,蓝禾咬着牙一把拍开玲珑的手,忍不住发怒:“玲珑姐姐是王府调教出来的人,怎么这样没有轻重?看我们姑娘的手都被您给攥的青了!”

玲珑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卫安的手青不青,她铁青着脸瞪了蓝禾一眼,转身便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看着长宁郡主一行人出了凌烟阁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如同浸在了冰水里,冷的几乎要打颤了。

她下意识的想跪下请罪,可是老王妃和长宁郡主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纷纷越过她往前头去了,她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不关她的事…

她想跟长宁郡主求饶,长宁郡主却顾不上她,出了王府上了马车,还在跟镇南王妃僵持:“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上的是镇南王府的马车,镇南王妃在自己的地盘上很是挥洒自如,之前在寺里要回来时的那份卑躬屈膝再也看不见了,轻描淡写的看了看自己已经逐渐恢复润泽的双手,轻声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既然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之前王府本来又许过要跟妹妹你的孩子联姻的承诺,自然是践行诺言的时候了。”

她抬眼正视长宁郡主,一眼不眨的加重了语气:“事已至此,妹妹心里也清楚,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奉儿如何逼迫的,是阿珑自己亲口说的…”

想起那一幕长宁郡主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满心以为在凌烟阁的会是卫安和庄奉,可是却没料到在里头的竟然是卫玉珑和庄奉!她还费尽心思的想了由头把老王妃引过去!

甚至连楚王妃和临江王妃,她们都看见了!

偏偏卫玉珑却还上赶着承认…

第237章 忤逆

长宁郡主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心情比这冬天的风雪还恶劣几分,拔高了音量猛地喊了一声镇南王妃的名字,指名道姓的朝她冷笑:“杨柔!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山鸡插上了羽毛,就当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吗…”

她猛地欠身往前,一把掐住了镇南王妃的脖子,眼里如同饿狼闪着精光,声音前所未有的冷硬:“我让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反咬我一口的!”

她不顾众人蜂拥上来,仍旧半分力气也不肯松,眼看着镇南王妃马上就要翻白眼了,才双手猛地把她往后一推推倒在马车上,欺身往前指着她:“你要知道,我能让你回来,就能让你仍旧给我滚回去!”

竟然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竟然肖想起了卫玉珑,她们也配!她杨柔生的庄奉也配!

她急的脑子有些乱,抛开了镇南王妃,双手捧着自己的头坐在原地狠狠的甩了甩,等到脑子里不停的嗡嗡嗡的响声略微缓和下来了,才敲了敲桌子警告还在不停喘气拍胸口的镇南王妃:“你儿子的手是怎么断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镇南王妃当然清楚,她抚着胸口,看向长宁郡主的眼神里全是恨意。

长宁郡主要对付卫安,却拿她的儿子来当枪使,间接的让她儿子失去了世子的位子断了手,连累的她自己也被送去了庵里。

庄奉的话说的没错,不管怎么看,娶卫玉珑的好处也比娶卫安大的多了-----既能报长宁郡主的设计之仇,也能博得更大的利益,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难道只准长宁郡主陷害人,不能被别人陷害了?

马车宽敞,长宁郡主周身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让镇南王妃无端觉得狭窄起来,她皱了皱眉头才又垂下头:“才先我什么话也没说,是阿珑自己上赶着承认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长宁郡主才不管这些,她再也不看镇南王妃,冷着脸等马车停了,就扶着倪嬷嬷的手下了马车,飞快的直奔镇南王的书房而去。

镇南王也刚从王府回来,他是在外头坐席的,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女眷们原本说好下午看戏的,可自家马车却也一同回来了,觉得奇怪。

等到见长宁郡主气势汹汹的进门,手里的动作忍不住就慢了下来,联想起今天王妃的早归,不由皱起了眉头。

怎么就不能有一天是安稳的?

这个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没安生日子过么?

前阵子因为庄奉的事,家里又吵的人仰马翻------庄奉一回来就跟庄容过不去,两兄弟就跟乌眼鸡似地,看谁都不顺眼。

等到镇南王妃也回来了,家里就更不安宁了,镇南王妃又喜欢拉偏架,总是偏心断了手指的庄奉…

他叹了口气,坐在长条桌后头看向长宁郡主,有些疲累的出声:“这又是怎么了?”

长宁郡主不客气的在他对面落座,开门见山的把今天在临江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见镇南王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就加重了语气:“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我绝不同意!没得商量!”

她对镇南王说话也没有客气到哪里去,加上出了庄奉和镇南王妃反咬一口的事,就更加愤怒:“我今天就把话说死了,杨柔要是真敢让人上门来提亲…”

镇南王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揉了揉额头,自己慢慢整理出来了长宁郡主生气的原因,然后才轻声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自己的女儿忤逆了?”

是个人就有自己的脾气的。

他是欠王府许多,欠老王爷和老王妃许多,可是这些亏欠,他自认为已经很用心的在弥补。

所以在庄奉做错事之后,哪怕知道跟长宁脱不了关系,他也照样按照老王妃所说,把庄奉赶去蓟州,打断他的手指,上书请求另立世子。

而这些,他自认为都是理当,可他自问对长宁却没亏欠什么。

长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他的儿子下手,他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娉婷。”他看着似乎又要拍桌而起的长宁郡主,忽而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当我是那个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任你拿捏的土包子?”

长宁郡主是个聪明人,她在不暴躁的时候向来是有脑子的,立即就听出了镇南王情绪不对。

镇南王便道:“就算你真的当我仍旧如从前一样,你就不能看在母亲的份上,消停一些,给王府一个安宁吗?!”

他很难得的终于对着长宁郡主大发雷霆,猛地把面前桌上的东西推在地上,逼得长宁郡主后退了几步,红着眼睛问她:“你任性了这么久了,如今连女儿也已经这样大了,怎么还永远长不大?!”

长宁郡主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僵了,再没料到竟然会有被镇南王指着鼻子指责的这一天。

镇南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从前不管长宁郡主怎么闹,他总觉得让一让就好,可是让来让去,长宁郡主没有长大,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他拉着长宁郡主到了老王妃院子,请见老王妃,当着老王妃的面把长宁郡主兴师问罪的缘由说了,而后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指责长宁郡主。

可是在老王妃看来,他已经什么都说了。

她抚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却并不看长宁郡主,吩咐人去把镇南王妃请进来。

而后她看了一场好戏。

这两个人,哪个也不是干净的。

老王妃不愿意再把这场闹剧继续下去,她今天根本没去临江王府,却如同去了一样,只要想一想长宁郡主的打算,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们先下去。”她朝镇南王和王妃挥挥手,打发她们下去,认真的道:“这件事,我总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长宁郡主便瞪大了眼睛。

老王妃竟然又一次拆她的台,还在镇南王面前说这样的话。

第238章 着想

大约是昂着头惯了,忽然发现一直没有脾气的人竟然也开始挺胸抬头了,一时就容易无所适从。

长宁郡主坐在老王妃下手,垂着头许久一言不发。

倒不是怕老王妃的处置,她是在想,她竟然已经控制不住镇南王和镇南王妃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现在老王妃还在世,她们就敢如此嚣张,那如果有一天老王妃不在了…偏偏她如今在婆家生活的也不如意…

她正在出神,屋子里的人却都跟着李嬷嬷走的差不多了,老王妃支撑不住咳嗽了两声又立即止住了,把擦了嘴的帕子扔在一旁,才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出声喊了长宁郡主的名字。

老王妃是很少喊女儿的名字的,她向来喊长宁都是叫小字。

因此她这么一叫,长宁郡主就立即抬起了头望向她嗯了一声。

老王妃胸腔剧烈的起伏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想过原因吗?”见长宁郡主似乎呆滞了,她就加强了语气重新又问了一遍:“你丈夫跟你离心,你婆婆不喜欢你,妯娌跟你疏远,现在连你兄长亦不顾往日恩义对你发脾气,儿女跟你不复往日亲近,你想过原因吗?”

长宁郡主有些茫然,茫然过后就又觉得好笑,她唇角挂着一抹冷笑,并不说话。

老王妃就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从前总觉得,你不过是娇惯了些,脾气不好了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你能改的…”

老王妃扬手止住长宁郡主的动作,冷然抚摸一只放在旁边高几上的匣子:“可我没料到,你父亲这样宠你,是害了你。你不仅任性,你还冷情…”

跟母亲是说不通了,长宁郡主控制不住的站了起来,愤愤的望着自己母亲:“你懂什么?!”

她觉得委屈,声音渐渐染上哭腔:“你知道什么?!都是因为她!”

“我不知道?”老王妃反问了一声,失望至极的打开匣子,拿出封信来摔在长宁郡主面前:“我知道,是因为安安的身世吧?”

她声音冰凉的追问:“是因为,她是明鱼幼的孩子,所以你心有不甘,才迁怒在她头上吧?”

长宁郡主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为什么卫老太太竟知道,捡了信一看,才把信当着卫老太太的面一点点撕得粉碎。

那是被卫阳清处置了的大丫头的口供,也不知道老王妃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原来你都知道?”到了这一步,长宁郡主反而冷静下来,她把信扔进火炉,看着信纸一点点化成齑粉,才道:“那你就该知道,我的女儿死了。卫阳清告诉我,是因为我女儿死了,他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她眼里有真切的痛楚和恨意:“可我总觉得他是骗我!我了解他,他总觉得亏欠明家,当时明鱼幼就算是要他的命他都会答应的,何况是我的孩子呢…我总觉得他或许是在骗我,我女儿或许还活着,或许是被他掉包了…或许还在哪儿好好活着,又或许卫阳清根本就是在骗我,卫安就是我的孩子,只不过是卫阳清为了替明鱼幼遮掩才骗我,好在适当的时候推卫安出去替死,以保存明鱼幼的孽种。”

“我查了很久…”她激动异常:“可卫安真不是我的孩子,尼姑们也都说,当天是真的有一个死婴,是被她们超度了的…”

长宁郡主终于痛哭起来:“是明鱼幼!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老王妃已经说不清究竟是失望多一些,还是痛心多一些,她慢条斯理的把匣子收起来,缓缓的,悠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当时总为了你跟你父亲吵架,若是我来教,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怎么不想想,就算明鱼幼真的求了,就算你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你最该恨的是谁?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卫阳清?你难道不是该和卫阳清拼命?”

“连该恨的人都弄不明白,你还觉得自己极有道理?”

老王妃见长宁郡主不为所动,忽然觉得累。

长宁的脾气已经定型了,又跟她本来就不亲近,她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顿了顿,放弃了跟长宁继续谈下去的想法,重重的咳嗽一声才道:“这次的事我知道了,你想算计安安,谁知道你女儿却主动钻了你的圈套…”

长宁郡主终于关心的扬起了头。

“你不想这婚约作数,那就由我开口,这婚约就作罢。”老王妃见长宁郡主眉头终于舒展开,才问她:“可你想好你以后怎么跟你兄嫂相处了吗?”

长宁郡主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还笑了一声。

跟她们,还需要怎么样相处?

“人走茶凉,我活不了多久了,要是我死了,你还这样嚣张跋扈吗?”老王妃满面疲态:“凭什么?凭你一而再再而三拿人家当枪使?还是凭你从小到大给人家受的气?”

“我也是要死的,你父亲让我照管你,我却不能跟他一样毫无原则的照管。”老王妃抿唇看着她:“卫安是郑王的女儿,不是你该管的。当初的事,本来就是你亏欠了明鱼幼,你就当积德行善了,消停些罢。”

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度的,没人比她更知道卫老太太对明家的情分了,卫安是明鱼幼的孩子,那简直就是卫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次长宁郡主公然设计卫安,还没成,卫老太太肯善罢甘休才是怪事。

她虽然不喜欢长宁,也觉得长宁冷情,更愤怒长宁设计卫安,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同理心,可毕竟长宁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既不想长宁继续作恶,也不想长宁遭到报应,只好想了个法子:“我也老了,江南那边我们家的祖业迟早要交到你哥哥手里,可你也有一份,不如等到过了元宵,你便同我去一趟江南吧?”

她语重心长:“等到再回来,阿珑的事也就被淡忘的差不多了,阿玠还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南游历,那里人杰地灵,有大儒…对阿玠也好,对阿珑和你,也同样是好的。”

第239章 恶果

长宁郡主跟母亲向来不亲近,这回也同样不觉得老王妃是真的为了她好,她只觉得老王妃是故意想支开她。

老王妃这回终于不再做她的主,只略微劝一劝,便作罢了。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都是长宁郡主自己选的。

长宁郡主带着满腔的气愤回了定北侯府,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头一件事就是去找卫安的麻烦。

这么多年,她总觉得卫安是握在她手里的一只蝼蚁,只要她愿意,随时能把卫安捏的粉身碎骨,就算之前颇多坎坷,她也依旧如此觉得,可是现在她忽然惊觉,已经不是那个她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屋子里的气氛冷的像冰,长宁郡主阴沉着脸环顾了一圈屋子里伺候的人,面无表情的问:“葛嬷嬷呢?”

她的计划算隐秘,如果不是葛嬷嬷泄密,卫安怎么会知道?

至于镇南王府,到现在长宁郡主也觉得是顺水推舟罢了。

早就怀疑雪杏会反水肯定有葛嬷嬷的示意,可是总归葛嬷嬷伺候她那么多年,她总觉得还有些香火情。

现在,这一点情分也被磨光了。

可是她扑了个空-----下头人说,葛嬷嬷得了风寒,怕过了家里的主子,已经被卫老太太下令叫三夫人移出去了。

卫老太太!

长宁郡主顾不上瑟缩着进门来的女儿,才刚换了轻薄衣裳又让人拿大氅来,准备往合安院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尽黑了,卫玉珑倚在门边上,想进门又有些犹豫,等长宁郡主目不斜视的要往外走,才怯怯的拉住了长宁郡主的衣袖,喊了一声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吗?”长宁郡主冷笑一声,站定了脚,想说狠话,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叹息一声,软了语调说:“等我回来。”

风吹的廊檐下的灯笼剧烈摇动,透过飘渺的光去看天上月光,能看见隐约泛着青色的云的形状,长宁郡主幽幽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再看她,快步开始往合安院走。

合安院里三夫人等人都在,长宁郡主冲进门,什么也来不及说,先问卫老太太:“卫安在哪里?”

三夫人正跟卫老太太说着什么,等长宁郡主带着一阵风闯进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站起来,又回头去看看卫老太太。

“在碧纱厨里看丫头们翻花绳呢。”三夫人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五弟妹这是找安安有事?”

三夫人虽然笑着,也仍旧在打圆场,可是态度却全然不如往常了,好似还带着一丝敷衍。

长宁郡主便挑了挑眉,毫不畏惧的对上卫老太太的脸:“母亲,您要我在三嫂面前说吗?”

三夫人隐约察觉到长宁郡主是想说卫安的身世。

庄奉的事,已经彻底让她明白了这里头的猫腻,之前所说的什么外室女所生的由头也说不过去了------长宁郡主就算是对着庶出的卫玉珀,也不至于这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可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是不适宜听的,三夫人站了起来,笑着同卫老太太告辞:“天晚了,风大,儿媳就先回去了…”

她来是说卫琨的事。

卫琨的岳家那边已经透了口风,今年应当可以成亲了,三夫人和三老爷商议过后,便决定干脆就趁着二月里日子好,把婚事给办了。

卫老太太轻轻嗯了一声,卫琨在她膝下长大,又忠厚仁义,她对他向来高看一眼,便叮嘱她:“头一个孙子娶媳妇儿,怎么办也不为过。赶明儿,我给奉先伯夫人那里下个帖子,请她来给琨儿媳妇儿当全福人,你先回去,拿出个章程来我瞧瞧。”

办婚事都是有旧例的,如今侯府仍旧是侯府,又没分家,可以照着从前的旧例来,三夫人并不担心,闻言便笑着应了,让人进去把卫玉攸叫出来,一同辞了老太太回去了。

卫玉攸有些明白为什么今天家里气氛奇怪,等到出了长廊,她踮起脚拿了孔嬷嬷手上的羊角宫灯,轻声问三夫人:“娘,五婶这样生气,是为了今天的事吗?”

长宁郡主派人去她房里打听卫安消息的事,三夫人已经知道了,更因为知道,三夫人心里对长宁郡主也就越发的厌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