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会挑了她去过继,她原来这样有本事。

卫玉珀迷迷糊糊的想,手里捏着的扇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也没反应,半响才在嬷嬷的服侍下去洗漱了出来。

梁嬷嬷还问个不住:“姑娘这趟玩的可开心?认识了什么玩伴没有?”

梁嬷嬷是她姨娘给的人,自来是忠心的,一片心思为了她好,从前长宁郡主在前头压着,不敢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长宁郡主不是个能容人的,那便只有让自己显得不起眼一些,再不起眼一些。

可是到了现在,卫玉珀才发觉出自己的可笑,她想藏拙,竟然还高看了自己。

京中这些女孩儿们的贵重,哪里是仅仅只贵重在身份,那些底蕴能带来的学识和见识和经历才是最要紧的。

可这些她偏偏都没有。

她想一想卫安,再对比一下自己,缓缓的叹了口气。

卫老太太却没叹气,问起二夫人三夫人:“彭家那头这么大阵仗,就没露一点意思出来?”

二夫人跟陈夫人向来相处的好,一去便被陈夫人拉住了说话,倒是三夫人被彭大奶奶叫住奉承了一阵子,而后又跟大夫人等人说了会儿话。

“倒真的似乎只是宴请。”三夫人有些茫然:“满口都是以后他们家大老爷也要往兵部去了,也就算是我们五弟的同僚了如何如何,都是请五弟要关照的话。”

彭大老爷科举考中得晚,几个弟弟们都当官了,他才将将考中,熬了这么些年外任,总算是凭着疏通能进京城里来。

可是六部哪里是那么好进的,拼了命也只到了一个兵部,成了兵部武选司的郎中。

虽然只是正五品,可是已经是难得的肥缺了,本来就跟卫家有交情,可不得再多走动走动,跟卫家好上加好,多增添情分。

这也是极合乎常理的,并没什么不对劲之处。

第317章 试探

连卫阳清回来了也是一样的说词:“以后总归是在一处做事了,从前又有交情,所以才下了帖子,是取个亲近的意思。从前在洪都的时候,原也这样走动的。”

他顿了顿,看过了卫老太太的脸色,才试探着说道:“今天小七在外头,似乎跟长缨长公主府上的郡主起了些争执。”

他一说这话,花嬷嬷眼睛就往四下扫了一眼,领着人都退出外头去听命。

卫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放了茶盏,冷笑了一声,没好气的点头:“那家也是被纵得过头了,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也不想想,情分再深也是有限,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难不成还要别人教?若真再这样下去,恐怕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阳清神色一凛,立即就想起之前卫安跟李桂娘那番对答来,知道卫老太太说的有理,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只是长缨长公主不好相处,怕到时候安安吃亏。”

“吃不吃亏,都被人盯着呢。”卫老太太眯了眼睛:“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的。干脆让人看看,卫家到底是不是软柿子,他们心里,也自有一杆秤了。”

从前明家倒是安分,不敢逾越了一步,安守本分,卫家也不敢冒头,可结果呢?照样被楚王害的家破人亡,还差点儿全军覆没。

可见一味的忍让退步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以来都是这个理。

卫阳清点头,又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微妙泛酸。

卫安哪里来的那个本事把名满京城的李桂娘压下去,若说不是靠卫老太太的培养,他怎么也不信。

可卫老太太为什么会花这么大力气?

要知道,从前的卫玉敏也没这份待遇呢。

卫老太太待明家的后代,到底是不同的,所以才总这样记恨着明鱼幼的事。

他有些怅然,半响才跟卫老太太说:“今天岳母令我过去了一趟,说是宫里递了消息出来,阿珑的事儿…阿珑叫宫里的嬷嬷们调教了一段时日,已经恩准了岳母去把人接出来。”

长宁郡主死了,卫玉珑虽然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可毕竟从头到尾也不过就是跟镇南王妃把长宁郡主的去处找出来了而已,别的错处还当真没有。

老镇南王妃和老王爷就这么一点儿仅剩的血脉,隆庆帝会网开一面也是寻常。

她缓缓点了点头:“圣上仁慈。”

圣上仁慈四个字,她说起来半点力气也不费,可到底是不是真这么想…卫阳清垂了头,假作听不出这里头的讽刺,跟着应了一声,又道:“镇南王妃却久病不愈,怕是不好了。听说镇南王府连寿材也备下了,预备给镇南王妃冲一冲。”

大人犯了错,跟小孩子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何况镇南王妃气量狭小,又耳根子软,差点儿就是害群之马,老王妃会费尽力气保住外孙女,却绝不会为了她伸手。

反倒肯定会想着清理门户,清理掉这个不感念旧情,小心思从来不断的便宜儿媳妇。

她淡淡的叹一声:“知道了,赶明儿让老三媳妇儿送了礼过去。”

她见卫阳清杵着不动,便问她:“是不是为了阿珑的事拿不定主意?”

依着老王妃的意思,卫玉珑以后自然是要养在她身边的了,可是卫阳清却又舍不得了,他点点头:“自小她也是捧在我手心里长大的,我想着,长宁有错,她却的确是被我和长宁误了…”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点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点倒是亏你总算是看清了。”

她顿了一顿才又摇头:“可越是这样,你越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岳母那里,着实是个好去处,你只看安安,便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阿珑留在她那里,照样是你的女儿,反倒是回了我们家里,恐怕徒添是非。”

卫阳清沉默良久,默认了卫老太太的话,起身恭敬的应了是,等隔天去镇南王府,诚心的给老镇南王妃磕了头。

他当年是诚心诚意的要娶长宁郡主,也是诚心诚意的要对长宁郡主好。

可是他当年的确太年少了,不懂得生活原来这样残酷,仅仅只靠风花雪月和爱情便能填满,到处都是烦恼的枝桠。

不修剪,那些枝桠便延伸出去,直至长成参天大树,再也难以撼动。

到了如今,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老镇南王妃不错眼的盯着他,半响才苦笑着摇头。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长宁郡主论起来,错处还要更多一些。

她轻声道:“阿珑以后便就养在我这里了,这番受了足够的苦头,也懂事了,再慢慢教,来得及的。”

一切都来得及,她绝不想再出一个长宁郡主,毕竟血脉相连,毕竟她肚子里落下来的长宁郡主,她总得全了这母女情分。

在家里都说好了的,卫阳清便心悦诚服的点头:“劳烦您,但愿她能学到您一点儿,以后的日子便也好过了。”

会说这话,倒不算是彻底狼心狗肺了。

老镇南王妃是不待见卫阳清的,看着有情,可又无情,除了当官还成,家中琐事却处理的一团糟。

可是这回却给了他些脸面,让外头去知会了镇南王,让他回来,又问起他:“这回安安的事,怎么说的?”

镇南王妃病了,她又年老位高,彭家并没有年纪身份匹配能招待她的老诰命,她自然不会去赴宴,可是就算是没有主母出去交际,这次的事闹的这么大,她这里也不能听不见风声。

卫安是她一手养大的,要说没有情分是假的,要说没有因为长宁郡主和卫玉珑影响了这份情分也是假的。

可是再怎么样,她对卫安,总是关心的。

卫阳清便把事情都说了:“郡主也实在是逼人太甚,把我们卫家放在脚底下踩,安安也是没法子。”

老王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对他又高看一眼,声音越发的缓和了一些:“正是如此。”

第318章 缓和

要是卫阳清脑子不清楚回去罚了卫安,或是对卫安这事儿恼了,那才是糊涂了,且又失了父亲的慈爱了。

她挥手让卫阳清回去,又看了陈嬷嬷一眼,让陈嬷嬷递上一只匣子,低声道:“这个是给安安的,她过继给了郑王和郑王妃,我心里很欢喜,这阵子着急忙慌的,竟也没顾上备礼。你替我带回去给她。”

卫阳清怔了怔。

他还以为出了长宁郡主和卫玉珑的事,老王妃再也没有理会卫安的道理,可没想到老王妃竟然还挂念着卫安,还肯替她高兴。

半响才应了是。

等跟镇南王一道用了饭,再聊些政事回了家,才把东西交给卫安。

他跟卫安一向是没什么话说的,到了如今也依旧。

从前以为卫安不善言辞,可是那一天彭家宴席,卫安跟李桂娘的口角,每一句话都被人惟妙惟肖学了出来,现在才知道,卫安哪里是不会说,分明是太会说。

只是平时不爱说罢了。

他有些怅然,心里犹豫了一瞬才开口:“老王妃很挂念你。”

卫安抱着匣子,缓慢再缓慢的点了点头。

回了房眼睛就是红的。

蓝禾和玉清伺候的久了,就知道卫安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这阵子老王妃递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卫安的笑容也渐渐的更少,话更是一天到晚没几句。

她在为这件事伤心呢,虽然从来不说,可心里是极在乎的。

到了如今,老王妃送东西过来,她也似乎是怕给碰坏了,抱的紧紧地,半响才撒开手,吸了口气摸一摸上头的纹路。

蓝禾少见她这么失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跟着觉得喉咙酸痛,忙转了笑脸哄她:“姑娘快打开瞧一瞧,老王妃给的,必定都是好的!”

就像是哄小孩子似地。

相处得越久,就越是喜欢卫安这样的主子,对下人从不打骂是基本的,逢年过节总有额外的赏赐,从来不小气,更不拿下人撒气,虽然不言不语的,可是什么事都记得。

蓝禾家里姐姐出嫁,姐夫家里是个嫌贫爱富的,嫌弃她姐姐没有金手镯金戒指,妯娌们便都寻了由头欺负她。

卫安知道了,先问了她姐姐的意思,再问了问她姐夫的为人,当晚便让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请了她姐夫的娘过去。

第二天她姐姐那几个妯娌便得了一顿排喧和推搡。

至于金手镯和金戒指,卫安总共赏了一对总也各有二两重的金手镯下去,刻着福字寿字的金戒指也赏了七八个,说是原来不知道蓝禾姐姐出嫁,竟没给什么东西,这回就当是补上添箱。

这是天大的脸面,喜得她娘当天便在院子里朝着卫安院子在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她姐姐的日子也从此好过起来。

卫安从来不说,可是事情却从来不会少做。

越是跟着她,就越是替她觉得难过委屈。

眼看着什么都有了。

可其实仍旧什么都没有,不管怎么算都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可是自小从没得过一天亲娘亲爹的宠爱,十年都是清汤冷灶过来的…

卫安笑的眉眼弯弯的,打开匣子却又阖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好一阵没有半点声响。

她是在哭。

蓝禾连忙朝玉清使眼色,叫了汪嬷嬷进来,轻手轻脚的退到门外去,齐齐叹上一口气。

汪嬷嬷急的也不知如何是好,看见桌子上的东西,还以为是老王妃送了什么为难卫安的东西,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下一下轻轻拍卫安的背。

卫安却自己缓过来,圈住汪嬷嬷的腰破涕为笑,笑的如同是一个得了糖的小孩子:“嬷嬷,外祖母不怪我了…”

她从前说着不在意的狠话,可是到底什么事都给留了一线的,那么恨长宁郡主,也还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子上给长宁郡主留了一条生路,如果不是长宁郡主放着生路不走非得要走死路,也还是活的好好的。

汪嬷嬷见她开心,心里只觉得心酸,面上却也笑了:“可不是,老王妃向来是疼爱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也原就可人疼。”

匣子里放着老王妃的信,还有一套衣裳。

是老王妃当初答应过给她的生辰礼物,她以为这辈子也收不到了,可是老王妃依旧做了来给她。

卫安捧着这套衣裳,半响都舍不得放。

她到底不能跟面上说的那样潇洒,其实她心里对老王妃,向来是在意的。

等情绪发泄出来,她便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开了箱子把给老王妃做的护膝抹额还有软耳套都拿出来,将这些东西都再仔细的看一遍,才交给汪嬷嬷:“您到时候替我给了陈嬷嬷,请陈嬷嬷替我转交给外祖母。”

她不敢奢望还能跟老王妃如原来那般亲密无间的相处,老王妃能接她的东西,她便很知足了。

这些都是卫安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从来也没有间断过,汪嬷嬷心里暗叹,笑着答应了她。

等她送东西回来,才又听说,郑王府上来人了。

她抿了抿唇,心里就是一紧。

生怕郑王会觉得这回卫安丢了他的脸面,虽然是亲父女,毕竟这么多年从未真正相处过,彼此都不知道脾性,说不定就惹了不快。

可是屏声敛气的听说,郑王府里来的嬷嬷是被差遣来给卫安送礼的,又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不管怎么样,郑王没生气就好。

虽然没相处过,可到底是生父呢,卫安心里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当父亲的,能不责怪女儿惹事,反替女儿撑腰,哪里还有比这个更让儿女开心的事。

她兴冲冲的回了卫安的院子,正好碰见也来报信的老太太房里的紫烟,便笑着递上了一只荷包,这才吩咐人给卫安换衣裳往老太太的合安院去,好去见一见郑王府来的嬷嬷。

卫安是知道不会惹郑王不快的,可等到见到郑王府的嬷嬷,又不由有些觉得出乎意料。

老嬷嬷话说的很是硬气:“我们王爷说,他再不好,总归是个王爷,李家姑娘这话,着实是伤了亲戚情分,不知所谓。”

第319章 发落

只这一句话就定了基调。

卫老太太阖着的眼睛睁开,看卫安一眼,眼里有了些笑意,点一点头儿:“让王爷千万莫要生气,李家姑娘不懂事罢了。”

再是公主的女儿,李桂娘也不是姓楚的,谁更金贵些,不必人说。

卫老太太这一句不懂事,郑王那一句伤情分,李桂娘这回的行径,两家人就达成了默契了。

郑王肯给卫安出这个头,护这个短,卫老太太心里是很开心的。

不仅是郑王生气。

没隔几天就传来消息,说是长缨长公主不知怎的,御前失仪,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竟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连好几天都不肯见她。

连李桂娘也一并有不是,皇后娘娘说她聒噪,在佛前这许久,竟连一点半点而的平心静气都没学到,吵的人头疼,令她回家反省,在佛前静静心,抄上一百篇心经。

什么时候抄好了,才准她什么时候出门,至于进宫不进宫,那就又是以后的事了。

说是说御前失仪,又说什么聒噪,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

连梅夫人也叹了一声:“实在是太盛气凌人了些,怪不得要吃些教训。”

梅大人才回家,听见这话就笑了一声:“你从不管这些事的,怎么现在倒是感叹起来了?”

他当着翰林院掌院学士,动不动便要进宫讲经的,为人处事本就谨慎,如今更是谨慎,听见妻子说这话,倒还又交代上一句:“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你可别往里头搀和。”

梅夫人没立即答应,反倒是把卫安那个方子给他瞧一瞧:“你看看这方子。”

梅大人也是爱好此道的,从前还在翰林院当个小翰林的时候,便时常点燃一炷香澄心静心。一见这方子就惊了一跳,半响才问:“当真是卫七拿出来的?”

梅夫人笑着点头:“我可真是服气了,我照着这方子合了,可合出来的香味总是不尽如人意…难为她小小年纪,这样厉害。”

真是厉害,梅大人目光沉沉,半响又丢开了。

再厉害,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里头水太深,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涉足的。

长缨长公主这么多年风光过来,出这么大的丑丢这么大的人还是头一次,她总算是明白了女儿被人指指点点时的难堪,因为如今还没人敢上来对她指指点点呢,她心里已经像是爬满了蚂蚁,焦躁不安,没有一刻安稳。

卫安!

卫安!不过是个小丫头子,竟然真的让她给算计了一回。

隆庆帝竟然这么在意这事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坏事,骂她飞扬跋扈不会教导女儿,说她简直愚不可及。

她这才明白,隆庆帝那些隐秘的小心思都被李桂娘说了出来。

李桂娘口不择言,口口声声说卫安如何不好如何不好,就越发的显现出了隆庆帝跟方皇后的心胸。

要不是卫安表现得光芒万丈,隆庆帝跟方皇后会被人怎么猜度?

这么一算,方皇后反倒赐了不少东西下去给卫家和卫七。

一对比,越发的让人知道了这回到底是为的什么发落了长缨长公主和李桂娘。

仙容县主来看李桂娘的时候,李桂娘还躲在房里不肯出门。

她自来受舅舅宠爱,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呵斥,向来和颜悦色的舅母也仿佛变了一个人,对着她横眉冷目,跟她说上几句话就嚷嚷肚子痛,惊动了一太医院的太医。

仙容县主抿着唇劝她:“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桂娘却知道不会好了。

这个耻辱会伴随她一辈子,只要有卫安的地方,那些人就会想起,她李桂娘是如何败在了卫安手下,又被帝后申饬的。

她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

她哭着摔了东西,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指甲都硬生生的折断了。

仙容县主沉默着退出来,半响才望着远处的栀子花站住了脚。

卫家那个小姑娘,原来竟这么难对付。

她站了不过片刻,李韶已经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捧着几只风筝,有老鹰的有蝴蝶的,俱都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她便笑起来:“是给阿桂的?”

李韶立住了脚:“可不是,哭的厉害呢。”又笑着问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是从南昌运回来的,张家做的风筝。”

仙容县主果然看了一回,选了一只凤凰振翅的,又问他:“姨母那里怎么样?”

李韶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子就过去了的。”

他这样沉稳,跟自家哥哥再不是一个模样,仙容县主有些羡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么好的哥哥,要是给了她多好。

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嗯了一声,又道:“我才从里头出来,这回真是气的狠了,从来也没见她这么灰心丧气过,表哥再好好劝一劝吧。”

她顿了顿才道:“听说外头还开了盘口买输赢,都是我哥哥他们跟着凑热闹瞎胡闹,你告诉阿桂,没什么了不得的,都是表哥们,他们一吩咐下去,那群浪荡子没有敢胡闹混说的。”

这是前几天要担心的事了。

现在隆庆帝跟方皇后一表明了态度,这些流言蜚语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光明正大的议论那还有呢。

李韶面上仍旧淡淡的,也看不出生气模样,答应了她,笑着让她常来,知道她不肯留饭,还亲自送了她出去,这才折回来,把风筝送到妹妹房里,哄了一阵又退出来,到母亲屋子里去。

长缨长公主气的连饭也吃不下,一屋子的人俱都屏声敛气,没一个敢说话的,只能听见蝉鸣鸟叫。

连这个长缨长公主也听不得,连声让人去给掏了,底下的人就又都忙活着去清理这些蝉虫。

李韶进了屋给母亲请过安,便劝她:“母亲也别这样生气,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丢了些面子。肯骂就是好的。”

要是真不骂了,那才是坏事呢。

长缨长公主唇角抿着,越发显得眉眼锋利:“岂止是丢了面子,恐怕连里子也要一并丢了。”她抬眼看了儿子一眼。

第320章 补救

长缨长公主自来是这么个性子,或许是当年逢迎拍马看人脸色惯了,等到自己也终于不用再看人脸色了,脾气就越发的坏起来。

见不得比她高傲的,见不得在她面前炫耀的。

就算是跟长安长公主相处,也必然容不得长安长公主高她一头,是个极难伺候的人。

又喜欢把话都说死了,要么就是她的裙下狗,要么就是结仇,再没第二条路可选。

可最让李韶有些烦恼的,还是母亲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把三分说成十分的本事,总是要夸张的不能再夸张,说的无比吓人来达到目的。

他叹了口气,提起茶壶给母亲倒一杯茶,往母亲身边推了推,轻轻摇头:“也没这样糟糕,母亲别这样灰心。本来妹妹就没经过事,您再这样,她越发难过了。”

长缨长公主回过神来,连忙追问:“不是让石姑姑陪着?怎的又哭了?阿晟没来过?”

一连串的发问问的人心里发懵,可是李韶却显然早有准备,慢悠悠的摇头:“哪里没陪着,阿晟也劝了许久,可是阿桂的性子您不是不知,她随了您,哪里是个能甘心的?这一场好气,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是不成的了。”

长缨长公主脊背僵硬的靠在后头的大引枕上,眼里像是藏着刀子,半响才呵了一声。

沈琛那几个也实在是惹人厌烦的。

没事做什么要蜂拥去开什么盘口。

她这么想,言语里就带了对沈琛和仙容县主的哥哥袁洪文的不满。

袁洪文名字取得好,带个文字,可实是扶不起的阿斗,除了斗鸡走狗,其他一概拿不出手,更甚的,又爱拈花惹草,到了十七岁的年纪了,竟凭着公主府的门第,也娶不着合心意的姑娘-----那些趋炎附势的公主府自然看不上,可是那些好人家的门风清白的姑娘又怕葬送了女儿,一时高不成低不就的。

成日里就知道跟着沈琛几个瞎胡闹。

长缨长公主想起沈琛就觉得牙痛。

她自来不喜欢长乐,长乐是个温吞性子,可她哥哥临江王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事事都替她出头,先帝也宠爱她,给她挑驸马用心用力,最后挑了年轻有为,在勋贵中也被称作少年碧玉的平西侯世子沈聪。

还准许沈聪依旧领职,顾念沈聪家没有嫡亲兄弟,虽给了长乐公主府,却允许她不住,当沈家的宗妇。

这些比她好的,她通通都记得。

后来沈家倒霉,沈亮仗着妻族荣昌侯家的势力欺负长乐公主孤儿寡母,长安长公主还曾伸过手帮一帮,她却是作壁上观,连袖子都没沾过一点手的。

就怕真的把长乐从淤泥沟里带了出来。

后来长乐死了,这口气也没消过-----虽然改朝换代了,成了隆庆帝当皇帝,可临江王仍旧不依不饶,顶着压力几乎没把沈家宗祠给一把火烧了。

又面带寒霜的将她们几个公主都看了一遍,冷笑着骂了她们一声薄情寡义。

她一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数落过,自此更是冷眼看那一家子了。

不过也有一点,她虽然脾气不好,拜高踩低,可那骑着墙头两面抓草的蠢事却从来不做,这么多年了,所有藩王兄弟们都是远着的,一心一意只跟隆庆帝亲近。

隆庆帝要防着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对于姐妹们却向来是记情的,也乐得给她体面。

李家这些年越发的循规蹈矩,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又是世家,又不揽权,不管怎么看都是好人家,隆庆帝之前还存过给儿子娶李桂娘的心。

可是三皇子却死了。

虽然现在方皇后又怀上了,可就算是落地是个儿子,养到能成亲,那又得是什么年月了?李家怎么能等?

自然要寻别的出路。

方皇后便露了个意思出来-----同样是亲上做亲,跟藩王府不也一样?

先定的是楚王家的世子楚景瑞。

可这事儿还没宣之于口,楚王就谋逆了。

楚景瑞如今还不知道流亡去了哪里,自然是作废了。

后头的便是临江王府的楚景行了。

不管怎么排,毕竟楚景行都是好的,身世好,是表兄,素日名声也好,人又稳重。

长缨长公主知道兄长和嫂嫂的意思,怎么会拂了他们的意思,是乐意结这门亲事的。

可现在沈琛这么一闹…

她蹙着眉头:“就是一根搅屎棍子!哪儿都有他坏事!”

李韶便叹气:“现在桂娘闹出这样的事,宫里哪里好就给景行选她了?毕竟是要当藩王世子妃的,以后说不得就得挑起一地的王妃重担,她现在名声坏了…”

隆庆帝和方皇后生气,一大半就有这个缘故。

长缨长公主越发觉得头痛牙根痛,捂着脸哎哟了一声。

但凡是关乎女儿的,她都是在意的很的。

而这个儿子,她也知道跟别家纨绔再不相同,是个能顶事的,平复了心绪才忍气问他:“就没别的法子了?那是你亲妹妹!你就由着她这么被人欺负?”

李韶仍旧心平气和的看不出怒气,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疼妹妹?”

这回李桂娘还能挨上一顿骂,那也是因为他见势不好立即就让谢良成去拽了彭采臣和彭采英过来,死命让他们往内院去阻了继续比下去,又催促家中石姑姑快来的结果。

这个妹妹从小他也是抱大的,他比妹妹大了六岁,什么事不顺着她?

又叹气:“要补救,也不是没法子。母亲且得忍得下气,就当是为了妹妹。”

长缨长公主冷冷的盯着外头的天,看着那一轮晃得人心慌耀眼的太阳,许久才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来。

忍便忍,虽然忍字头上一把刀,割的人难受,可当年她在公主里头不算出挑,也照样熬了过来,有了今时今日的日子,难不成现在就不能忍了?

何况是为了女儿,让她割肉也是愿意的。

忍一时之气罢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只要缓过这口气来,只要能让隆庆帝和方皇后满意,总有一天能再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