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长公主往石姑姑那里看了一眼,伺候的人便都屏声敛气的退了个干净。

外头蝉鸣鸟叫,长缨公主却实在没有心思听,从怀里把女儿捞起来拉开一点儿距离,望住了她低声呵斥:“不许胡闹!”

她少有对女儿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这一回却实在有些忍不住:“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麻烦,哪里会有这后头的许多事?!”

她说着,李桂娘的眼睛便红了。

身上穿的是银色的衣裳,腰间扎着玉白的腰带,这一切都提醒她,她哥哥已经不在了。

她哽咽着摇头:“是,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哥哥也不会为了我去找卫安的麻烦,也就不会有后头的事了!”

长缨公主抿了抿唇,伸手要去拉她:“算了,过去的事了…”

李桂娘却伸手一拂,将长缨公主的手给拂落了,咬着唇倔强的不肯动作:“不,没过去!我是罪人,若不是我,哥哥不会死。”

“我这一辈子是没得好了。”她说,眼睛里闪着怨忿的光:“可卫安也要死!若不是她心狠手辣,哥哥怎么会死?!”

长缨公主头疼的厉害,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跳的连脑壳都似乎要裂开,她一把揪住女儿,音量都提高了一倍:“混说些什么?!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她这么一嚷,气血上涌,连脸都红了,更觉得头晕目眩,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平复了些,捏住女儿的手腕,厉声叮嘱她:“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说,听见没有?!”

李桂娘却不,她自来就是个没受过委屈的,可偏偏在卫安身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摔跟头,这回还不仅仅是摔了跟头那样简单,简直是摧心摘肺一样难受,她冷着脸,昂着头绝不肯低头:“我跟她都死了,才对得住哥哥!”

第384章 劝解

李桂娘是极为喜欢李韶的。

她父亲跟母亲关系自幼就不好,从记事起,父亲来公主府的次数就有限了,反而时常在金陵呆的时候多些,对他们这两个养在母亲身边的儿女,情分向来寻常。

母亲要面子,就算是宠着她纵容她,面上却也不肯露出来,唯有相差六岁的哥哥李韶,自幼带着她到处去跑到处去玩。

她被先生罚了,哥哥便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她若是得了夸赞,哥哥便比她更开心。

再难的事,只要跟哥哥张口,哥哥就没有不替她办的。

就像之前在别庄里对付卫安,原本依着哥哥的性子,是再不会愿意出手对付一个女孩子的,可是为着哄她开心,他还是做了。

可哥哥就是为了让她开心才死的!

李桂娘心里不知道是痛多一些还是悔恨多一些,只知道就连郡主封号被褫夺,被全天下的人耻笑,也没哥哥的死令她伤心难过。

越是伤心难过,哥哥的死因就越是放不下。

别的也就算了,可要说哥哥会不顾旨意偷偷想要跑回京城来,她怎么也不相信。

哥哥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他明知道这回隆庆帝是动了真怒了,再有什么天大的事,他也不会违背隆庆帝的旨意的。

肯定是有人在里头做了手脚。

她拽住母亲的手,跪在榻前把头埋在母亲怀里,终于痛哭出声:“哥哥是被卫安害死的!是被卫安害死的!”

长缨公主自然知道。

她比女儿知道的还要早。

自己养的儿子,她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锦衣卫一说是李韶先对锦衣卫出手,是心虚,她便知道不对了。

把跟着儿子去的护卫们都找到了,拘了回来细细的问了一次又一次,知道儿子是收到了有人寄来的信,信上说的是何知州的履历生平,所以才急忙赶回京城来的,心里就有了计较-----这事儿原本就实在太蹊跷了。

回回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沾上卫安就倒霉,她绝不信这是卫安命硬的缘故。

卫安身上有古怪,她是知道的。

儿子的死,她也的确是记在了卫安的头上。

可这件事,她却不想把女儿给牵连进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头不那么晕了,才揽住了女儿的肩头,轻轻的一下一下拍她的背,半响才轻声哄她:“这事儿以后不要再挂在嘴上…你心里知道,便罢了。”

李桂娘抿着唇,豆大的眼泪啪嗒一声砸在手背上,只觉得那眼泪烫的手背都灼烧的厉害:“可我心里过不去…”

“过不去也要过!”长缨公主拔高了音量,见女儿抬着头看着自己,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哄劝:“你放心,这仇我迟早要替你哥哥报,可不是这个时候。这回,娘是要替你寻摸个好人家的,都已经相看好了,是商丘沈家嫡支的公子,他们家早年连公主都能尚得,拿来配你,也并不埋没你。这个时候,你千万别想着跟卫安争闲气。”

解决了女儿婚事这样的后顾之忧,她才能腾的出手去收拾卫安。

李桂娘蹙着眉头冷笑:“嫁了又怎么样?嫁了人,我也照样咽不下这口气…”

她是没想过再嫁的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再过日子?

长缨公主觉得喉咙里头都快冒出火来,拿手重重往她额头上一戳:“胡说什么呢?!你年纪才多大?说这些没用的作甚?”

她顿了顿才问:“你这回给她下帖子,就算是她来了,你能怎么样她?”

女儿有几斤几两她心知肚明,能想到的害人的手段也无非就是那些,可那些怎么能够?而且女儿这些心思手段,在卫安眼里恐怕也不够看-----这个死丫头这么精明,连李韶都能折在她手里,李桂娘再碰上去,也仍旧是碰的一头血罢了。

“她来了,便别想回去就是了。”李桂娘绞着衣摆,衣摆上绣着的桂花都被她连番的搓揉搓的线都冒出来,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垂下了头,声音冷淡:“她不肯来,我就一直给她下帖子,下的多了,她要是还不来,就往外头散出些风声去…”

长缨公主便苦笑了一声:“你这些小手段,在她跟前且还不够看,收起你的这些心思罢。”她说,整个人平静无波:“你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哪里能跟着她蹉跎时间?等你这回的事了了,我自然有法子叫她倒霉,你别为这些事费心了。”

李桂娘便有些狐疑。

她总觉得自己母亲跟往日不大一样了,要是从前碰上这样的事,恐怕母亲早就已经头一个要把卫安给杀了,可是母亲这回却这么沉得住气。

还有心思来替她安排后路走。

她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拉了拉母亲的袖子,疑惑的望着她:“娘,您想怎么做…”

长缨公主被她拉的回过神来,见她怯怯的,终于有了些笑脸,摇摇头:“没什么,这些都不必你知道。你只要安安分分的,便是帮了母亲的忙了,可千万别再任性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跟她数着沈家的好处。

家世不必说,是老牌的世家了,又是在商丘那边,天高路远的,到时候李桂娘嫁过去了,那边知道李桂娘底细的人也少,只要好好经营,总能慢慢的把那些不大好的流言给应付过去,到时候再好好的过日子。

何况她替李桂娘看中的这个人,是沈家嫡支长房的幺子,并不用承袭家业,当个富贵闲人是绰绰有余的。

李桂娘自己又捏着大笔的嫁妆,到时候嫁过去,沈夫人对着她也不会过分苛责,再给些得力的陪房下人,她们总会知道如何帮李桂娘处理人情世故,这样一来,就算是不能呆在京城她眼皮子底下能随时看着,她心里也对女儿的将来放心了。

李桂娘还是不大明白,却知道长缨公主这阵子隐忍不发并不是就真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迷迷糊糊的点头答应了。

第385章 进宫

长缨公主府的帖子从七月初一前两天便开始断了,卫老太太松了口气,却也并不敢就这样放松,到底还是决定带着卫安一同进宫去。

可这回卫玉珀竟也期期艾艾的咬着唇,鼓足了勇气跟卫老太太说,也想跟着进宫去。

她是鼓足了勇气来说的,最近跟着崔嬷嬷也学了见贵人该如何拜见,如何说话,如何对答,心里已经有了谱,才敢跟卫老太太提起来,实指望进宫去见见世面。

卫老太太却实在有些诧异,她带卫安进宫去,是因为想替卫安求一道恩旨,以明鱼幼忌日快到的缘故,让皇后娘娘准许卫安给明鱼幼斋戒祈福一月。

既是斋戒,自然就不适宜出门,也好挡了彭家和长缨公主府不断的邀约。

卫玉珀却实在是没有理由入宫去的,她是外臣之女,身上又没有诰命,没有召见如何能够进宫,不免就皱了眉头。

想了一回,压抑住了火气,还是轻声细语的摇头:“娘娘身体不适,我们进宫且未必能得见娘娘慈颜,你便不要跟着去了,好好儿在家里,今儿的课不是仍旧在上么?”

崔嬷嬷的课向来是六日一休,如今还没到休课的时候。

卫玉珀是鼓足了勇气才来求的,没料到却被卫老太太一句话就驳了回来,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是好,死死的咬住了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半响才颤抖着应了一声是。

心里却灰了一片。

再没有想到卫老太太连脸都不肯带她去露一露。

为什么能带卫安,就不能连带着也提携提携她呢?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觉得难过。

卫老太太却叹了口气:“心大了。”

想了一回,让人去请崔嬷嬷过来,顿了顿等崔嬷嬷行完礼,才温和的让她坐,问她:“嬷嬷也教了这么许多天了,不知道我们家中这些女孩儿们,都还能看的入眼么?”

崔嬷嬷何等精明的人,卫老太太一问这个,便知道她是察觉出了端倪,端正的坐着轻轻笑了一声:“都是好的,九小姐活泼自然,十小姐温和可爱,十一小姐刻苦用功,志向高远,十二小姐一派天真。”

志向高远…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不知嬷嬷最近教了什么?”

“教的都是规矩礼仪,行走坐卧…都有涉及。”崔嬷嬷面上仍旧带着微笑:“这么些年了,京中的贵女们越发的养的娇了,连请手帕交们上门,也有一套成例在了----如何写帖子,下帖子如何按照亲疏远近分派,若是碰上不来的要如何…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在了。我知道贵府已经久不饮宴,便先教的这些。”

这些也的确是最紧要的,卫老太太领着卫安出去赴宴过几次,便知道如今京城中的女孩子们跟她们从前再不相同。

她点了点头。

崔嬷嬷便又道:“几个姑娘们学的都快,尤其是十一姑娘,举一反三…还问起了宫中贵人们的规矩…”

卫老太太沉吟半响,便笑了笑:“我知道了,劳烦嬷嬷了,往后这些不必再教,首先要紧的,便是教会她们如何洁身自好,不好高骛远…”

然顿了顿,才道:“把女诫和女则都教了罢。”

崔嬷嬷笑着应是。

她一走,卫老太太想了一回,见时辰还早,便先让人把卫玉珀身边的梁嬷嬷叫了来。

梁嬷嬷还从没来过卫老太太的合安院,她是姚姨娘身边跟着的老人儿了,姚姨娘给卫阳清当妾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了梁嬷嬷一个人跟着。

梁嬷嬷这一辈子也就指望着姚姨娘和卫玉珀了,因此等卫老太太不冷不热的一眼看过来,她先就主动把卫玉珀的想头说了,咬了咬唇又道:“姑娘是年纪小,一时想岔了…”

这倒是个知道事的,卫老太太轻轻一点头,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一边的翡翠,淡淡的道:“你是她身边的老人儿了,这些话,我便当没听见过。她身边如今只有你一个老成些的跟着也不是回事,稍后我便让三夫人再赐下两个年纪大些的去帮你分担,你往后多劝着些你们姑娘,别叫她走了岔路,回不了头。”

梁嬷嬷忙跪下来答应,回去的路上正好还遇见卫安,一发儿的不敢抬头,站在一边等着卫安一行人过去了,才叹口气。

哪里能比呢,卫安都已经封了郡主了,进宫那是理所应当的----初一十五,她原本就该进宫向中宫行礼问安的。

可卫玉珀怎么能无缘无故进去?

卫安也已经认出了她,见她从合安院出来,卫老太太又好似不大高兴,便问:“祖母,这是怎么了?”

卫老太太见了她才总算是有了些笑意,轻轻摇摇头:“阿珀的事儿。”

她把卫玉珀求着要她把她带进宫的事说了,蹙着眉头叹气:“恐怕是看你封了郡主,便觉得心里不甘心了。”

之前她缠着卫安要学东西的时候卫老太太就已经觉出了不对,立即给家里的姑娘干脆一并请了教养嬷嬷,为的就是怕她们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谁知道卫玉珀还是起了心思。

她有些心烦,打定了主意等卫阳清回来要跟卫阳清好好商量,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好好劝一劝,让卫玉珀打消不能有的念头。

卫安静默了片刻才道:“崔嬷嬷是个眼明心亮的,她说的道理,或许阿珀肯听。”

卫安上一世自己就是自卑惯了的人,很明白一个人若是自卑久了,便容易敏感多思,见了曾经一样不堪的同伴能出头,心里有嫉妒也是难免的。

她没当回事,卫老太太便不再多说,握了握她的手,问明白了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才领着卫安出了门。

先往内务府递了牌子,才在外头等着通传。

卫老太太轻声告诉卫安:“宫中形势又跟从前不大一样…这回能不能见的上皇后娘娘还未必…”

方皇后称病已久,上一个月连命妇们一旬两次的请安都一并给免了,还不知道这回是怎样。

第386章 波澜

这回却仍旧是跟上次一样的,方皇后的病仍旧未愈,可命妇们都来了,上个月已经让她们扑了空,这回总不好再都不见,便由德妃出面见了这些命妇们。

德妃的肚子越发的大了,眼看着也是快瓜熟蒂落的人,可是面上的气色却更好了些,半点儿没因为怀胎的缘故便憔悴,等同命妇们都寒暄过了,才端了银耳羹喝了一口,笑着同她们说:“皇后娘娘身子一向不大妥帖,倒又让各位白跑了一趟了。”

众人都唯唯诺诺的不大敢说话。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皇后娘娘当真病了,按照规矩,也不该是德妃来接受这位诰命们的请安,宫中照常收了牌子,还以为是方皇后的病好了,哪里知道方皇后的病仍旧没好,见诰命们的换成了德妃。

都是在京城勋贵圈里混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这平静的水面底下隐藏着波澜,便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插话。

德妃倒是笑了,先问长安长公主:“怎的长缨公主没来?”她说着又叹了口气:“虽说之前的事她们的确做的不对,可圣上仁慈,听说她病了,还问了好些次她如何了的话,本宫这里也替皇后娘娘发了赏赐下去,不知她可好些了?”

她这话让人没法儿接。

替皇后娘娘发了赏赐下去,这是怎么说?

皇后再病,中宫总是中宫,料理这些事物的总该是中宫,德妃不过是照管宫务,可是如今手却越伸越长了。

长安长公主府隔了好一会儿才谨慎的道:“长缨一向病着这几日才好些,等她好了,自该来同圣上和娘娘拜谢。”

德妃啜了一口茶水漱了口,拿帕子按住嘴角轻轻点头,又回头去看卫老太太:“老太太向来身子可好?本宫听说进了夏日里各家便轮着要开荷花会赏荷花,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老太太也别太拘束了她们,我看前阵子七小姐就跟从前不同了,可见孩子们还是要经常出外走动走动。”

卫老太太面上便很是为难:“正是为着这事儿愁呢,还想来请皇后娘娘的示下,郑王妃的冥诞眼看着就在眼前了,安安也该替王妃斋戒祈福才是…”

德妃便挑了挑眉,叹了声气:“是了,倒把这事儿忘了,是本宫的不是。既然是郑王妃的冥诞,寿宁是做女儿的,自然该斋戒一整月替王妃祈福的,便就这么办罢。”

竟然连知会也不知会凤仪宫一声,就自己做了决定。

众人各自觉出不对来,便愈发的安静老实了。

德妃再同她们略说了一会儿话,才让她们散了。

长安长公主一出宫门便皱了眉头。

德妃这也太猖狂了一些-----中宫还在呢!

只是…她有些烦恼的看了一眼彭家早就送来的帖子,很是有些犹疑。

彭家送来的这个所谓荷花宴的帖子,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去了的话,无异于就靠拢德妃了,可是德妃这肚子里,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退一步来说,就算也是个小皇子,到底前头方皇后生的那个,占着长又占着嫡呢!

她咬了咬唇,回府便问了长史。

长史眉头也不曾抬一下:“公主实不如按兵不动…”他摸了摸自己那把山羊胡子,轻声提点:“圣上对中宫,总是不同寻常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啊!”

隆庆帝还是一天三回的往凤仪宫去,只不过方皇后不大爱见他罢了,否则这宫务,早就收回去了,哪里还轮得到德妃来掌管?

“可是…”长安长公主心里叹气:“中宫性子被养的娇贵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回转。”

方皇后仗着隆庆帝的宠爱,竟真的跟寻常人家的夫妻似地,跟隆庆帝闹起了别扭,这都几个月了,仍旧还是不肯理会隆庆帝。

可德妃那边却动作频频,这么下去,恐怕隆庆帝那边的耐心,也会有用光的时候。

方皇后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母仪天下的材料,等着她低头,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到那个时候,再投向德妃,恐怕就有些晚了吧?

长史拈着胡子微笑:“时候差不多了,中宫总要出手的。公主不如先坐山观虎斗。”

长安长公主想了一回,只好点头。

卫老太太如愿让卫安能安生个把月,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打发彭家和长缨公主府,却也并没能觉得轻松些。

宫里这么多年都没能斗的起来,谁知道不过从方皇后有孕开始,竟就开始波涛汹涌起来。

德妃仗着对隆庆帝的救命之恩和肚子里的皇嗣,再加上掌了这大半年的宫务,眼看着野心渐渐的就被养大了。

她蹙着眉头想了一回,问卫安:“这就是临江王那边的后手罢?”

卫安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便轻声说了下去:“临江王早把方家和方皇后的性子做派都摸了底儿掉,方皇后因为一个方正荣,从前还能跟圣上冷战个把月,现在她娘家的体面几乎就算是彻底完了,更不能跟圣上甘休。她又被圣上惯坏了,发起怒来不会管后果…”

“可德妃却不是省油的灯,借着这个空站稳了脚跟。”卫老太太声音平静,眉眼间也平静的很:“这看在方皇后眼里,便更觉得圣上是变了心,冷待了她…”

方皇后心里不会甘心的,而人一旦不甘心了,怨恨就容易滋生。

德妃眼看着也不是好相处的人…被养大了胃口,就很难再重新回去吃清粥小菜了。

这两个女人,恐怕迟早要斗得不可开交。

而这样一来,后宫恐怕就真的又要重新掀起风波了。

临江王倒真是计之深远,一个连环计,把端王和方家连同方皇后和德妃一并圈了进去,哪一个都没落下,到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卫安替卫老太太把已经盛好的凉茶往她跟前送了送,笑了笑便道:“横竖跟咱们没关系,我要斋戒一个月呢…外头的事,跟咱们都不相干的。”

卫老太太便点了点她的鼻子,忍不住跟她相视一笑:“你这个小狐狸,原来都已经想好了!”

第387章 擂台

长缨公主府到底还是顺顺利利的把这回的宴席办好了,宫里虽没赏赐下东西来,可长安长公主却亲自过来了,握着她的手叹一声:“德妃娘娘问起了你,我只说你身子不好…”

眼看着长缨公主府已经彻底落魄了,德妃竟还问了一声,长缨公主牵起嘴角笑了笑,便道:“这不是在问我,这是在跟皇妹你招手呢。”

她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的摊开来跟长安长公主说:“原本帝后定的是桂娘嫁过去…可现在桂娘眼看着是不行了,皇后娘娘如今又不管事,德妃娘娘怕是想着想替圣上料理了这桩心事,所以才刻意递了话头给你,想着跟你亲近。”

长安长公主幽幽叹了口气,眼神变换,片刻后才摇头:“我倒宁愿阿晟离这些远远的。”

长缨公主不再多说,只问起了卫家:“她们这回进宫去,说了什么?”

长安长公主度其心意,把卫老太太说卫安想替郑王妃的冥诞斋戒一月的事说了,又道:“德妃娘娘当即就准了,并不曾去问过皇后娘娘。”

早就料到卫家要进宫去告黑状的,长缨公主冷冷的笑了笑。

长安长公主见她状态不大好,便着意说些高兴的事来哄她开心:“听说沈家这回来的孩子,极为不错?”

长缨公主嗯了一声,面上果然活泛了些:“长得好,人才品貌都极为不错。”

长安长公主心中一顿,才道:“既然如此,也该早些把事儿给定下来。”

“可是我看准了,沈家却并不曾给明话。”长缨公主往后靠在装了药材的用竹丝编成的软枕上头,有些心烦:“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

若是真有变故,要再寻好的去,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着实有些心烦。

长安长公主也不好再说,劝了她一会儿,见了见李桂娘,回家便把女儿给叫来跟前,盯着她半响,才问她:“我之前一直不曾问过你,这桩事,是不是你在中间知道些什么?”

仙容县主跟母亲向来是很亲近的,一听她问便知道她在问什么,迟疑片刻才在母亲跟前承认,往她身边靠了靠:“我并没出手,只是告诉桂娘,卫安就住在隔壁。”

她见长安长公主面上没什么表情,停了一会儿才又道:“然后只是在表哥和桂娘出手之后,提点了一下卫安,是谁在背后出手罢了。”

长安长公主冷静点头,问她:“还有别人知道么?”

“没有!”仙容县主急忙否认:“我提点的很小心,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长安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头发,眼里闪现一点复杂的笑意:“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想法子,这原也没错。桂娘原本也挡在你前头太久了,我知道你的委屈…”

仙容县主咬着唇没吭声。

长安长公主便道:“可你到底还太小,做事容易露了痕迹。我看你姨母对这件事,很是起了疑心-----她恨自然是恨卫安和定北侯府的,可是到底事情是在你哥哥请客的时候出的,她恐怕也对你有几分疑心了。”

否则今天也不会出言试探。

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她很知道长缨公主是什么人,换做她平时的脾气,自己不要的也不会给别人,这回却还特意点明了,让仙容县主去争临江王世子妃…

仙容县主便有些紧张:“那…那怎么办?”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她没料到卫安的手段如此了得,竟能一下就把长缨公主府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连李韶的死,她也总觉得有些不对之处----她也觉得李韶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如果没有人在里面动手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回京的。

这中间,大约是卫安的手笔。

可是卫安真有这样本事的话,在借用了她的手之后,仙容县主倒是有些慌了,同时又生出些忌惮来-------聪明的人都是不喜欢被人利用的,她把卫安利用了一番,不知道卫安那边也能猜出来的话,会对她怎么样?

长安长公主轻轻朝女儿笑了笑:“现在才来问我怎么办?”

她半点儿犹豫也没有,吐出一口气来:“能怎么办?既然你要那个位置,扶着你上去便是了。只是有一点,那边眼看着只会一天不如一天了,倒是卫家,没必要得罪的话,不得罪为好。”她看了女儿一眼:“到底…郑王好似对这个便宜女儿挺上心的,你往后收敛些罢。”

仙容县主低声应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卫安可能杀了李韶的事隐去不提。

长安长公主便又跟她说起宫里的事来:“这回幸好没带你进宫去,最近你都少往宫里走动罢,等到皇后娘娘病好些,你再往里头请安去。”

她仔细想了想,也觉得长史说的有道理,两宫打擂台,恐怕还是方皇后那里胜算多一些。

只是不知道这阴沉沉的天,何氏才会炸响第一道雷。

这雷却打的比她们预想的还要快些。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本该钦天监算了日子,这一天小皇子是不宜外出走动的,尤其是入了夜,更是严禁走动,怕小皇子年纪小,被东西冲撞了。

可谁知道,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夜里奶娘抱着小皇子去给方皇后看时,走在廊下,竟被飘进来的纸钱灰惊了一跳,从而吓得滑了一跤,竟跌了怀里的小皇子。

虽然小宫人们见机的快,眼疾手快的扑在了地上当了人肉毯子,可小皇子到底被惊着了,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热来。

太医和供奉们都被提了去,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让小皇子的烧退了下来。

可是事情却没完。

宫里是严禁烧纸钱的,就算是中元节,烧纸钱的地方也都有严格的规定,居然有人烧纸钱烧到了凤仪宫的宫苑外头,这事儿实在是闹的大了。

方皇后险些被气病,她还没说什么,外头的御史们却闻风而动,纷纷上奏说德妃治理六宫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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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两宫

小皇子这病来的快,去的却慢,烧早上退了,到了下午跟晚上便又重新烧起来,反反复复总是个没完处。

方皇后衣不解带的精心照顾着,根本没有精力过问外头的事,可就算是这样,小皇子的病还是一路沉重下去,到第十天上头,下午没烧,晚上也没烧,一直悬着心的众人终于都松了口气,满心以为这回总算是好了,连带着太医们也都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隆庆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儿子一病,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下了朝便往凤仪宫跑。

那个在外头烧纸的小宫娥也被抓了出来,说是冯贵妃宫里曾经伺候的宫人,念着冯贵妃的一点儿恩情,所以才在中元节给冯贵妃烧纸钱。

如今隆庆帝且还顾她不上,德妃却急的素衣脱簪天天来凤仪宫请罪。

一连也跪了十几天了,隆庆帝每每来凤仪宫就一眼能瞧见她,叹口气想要叫她不必跪了-----毕竟她也还怀着身孕呢,可是里头却又闹了起来。

小皇子又发起烧来了,这回还伴随着高热和惊厥,过一会儿便要抽搐一下,皇后娘娘几乎要急疯,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一手背,抱着小皇子哭的声嘶力竭。

隆庆帝更是惊怒交加,盛怒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德妃一众人等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一叠声的让安公公去请院正他们。

太医们原本就大部分都守在凤仪宫偏殿随时待命,一听见传召立即就来了,上前看了却都有些束手无策。

小皇子到底太小了,这高热持续不退,恐怕到时候要烧坏了脑子。

可是要他们下重药立即给小皇子退烧,那也是极大的风险----这么小的小孩子,哪里能承受的住重药?可别一剂下去,情况更加糟糕。

连院正也大汗淋漓的跪在地上,一时之间想不出法子。

隆庆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指着太医们怒骂:“若你们治不好小皇子,全都提头来见!”

最后还是孔院判壮着胆子,看了院正一眼,轻声凑在院正耳边说了几句话。

院正回头去看他,迟疑片刻便对隆庆帝磕头:“圣上,去年年初,京城曾爆发过一次伤寒病最后是定北侯府的药铺献出的药方,我们太医院经过改良,才算是遏止了这场伤寒。现在小皇子这样的症状,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不敢抬头,趴伏在地上犹豫了又犹豫,才道:“孔院判那时负责跟哪家药铺往来,学了一种退烧的法子,只是要用上烧酒,也不知道小皇子能不能经受得住…微臣的意思,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小皇子这样烧下去,实在不是法子…”

隆庆帝还没说话,方皇后却忽然冷静得出奇了,她抱着怀中烧的脸通红的小皇子,一锤定音:“不管什么法子,如今本宫顾不了那么多,先拿出来试一试!!”

小皇子已经开始翻白眼,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方皇后咬着唇往隆庆帝跟前一跪,哭的不能自已,求他救命。

孩子就放在隆庆帝手里,八九个月大的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抱在手里软绵绵的,隆庆帝竟觉得好似有千斤重,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冲院正和孔院判点头:“那便这样做吧!”

孔院判急忙低头应是,吩咐徒弟下去准备,又要了烧酒来,把人都清干净了,才颤巍巍的开始下手。

先拿烧酒兑了温水,将小皇子脱光了放在床上任由他哭,只留一件小肚兜,除了胸前避过了不擦,其他地方都仔细的一再拿温水擦拭。

过了不知多久,小童才惊喜的喊了一声:“师傅!殿下不烧了!”

院正和孔院判都忙立起来,去探小皇子的手心和他的腋窝,发觉果真是降了许多,他脸上的潮红也都纷纷退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嘱咐奶娘重新给小皇子穿好了衣裳,又叮嘱千万不能穿的过厚,免得热量不好发散,这才出外去复命。

方皇后一刻都等不得了,听说里头说退了烧,整个人才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呜咽了一声便往房里冲,跪在床前细细的摸儿子的脸和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