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到时候,连隆庆帝也不会放过卫安,大家都会认定是卫安引诱仙容县主出去的,再不济,卫安也看见了这桩不堪的事…

外人也就罢了,长缨公主本来就跟自家有仇,可是自家人竟然也这样,就实在是让人恼火了。现在尤其还只不过禁足而已,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实在免不了替自家姑娘觉得委屈。

“算了。”还是蓝禾叹了声气:“事儿既然已经定了,咱们做下人的,也别多说。别叫姑娘这个人情白做了。”

又问:“姑娘还没回来吗?”

她们才打发走了立春,正说着话,外头翡翠便来了,笑着说是前头老太太那里请卫安过去,有客人来了。

前头来了客人?

蓝禾让小丫头们上茶点来,一面问她:“不知道是什么客人?”

翡翠让她别忙:“是彭家姑娘来了…彭家夫人领着彭姑娘一同来的,说是要见见七小姐。”

原来又是彭家的人。

彭家的人对卫安向来很是热情,可是卫安对彭家的人却向来冷淡,作为贴身大丫头的蓝禾跟玉清自然清楚,闻言便并不是很着急,顿了顿才说:“七小姐出去了还没回来…劳烦姐姐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等我们姑娘回来了,我们便请姑娘过去。”

翡翠闻言便有些意外。

卫安出门去了?

可她这里却并没收到消息。

老太太现在竟对姑娘放心到这个地步了,七小姐不过是个姑娘,竟然可以随意出门,还不用跟长辈禀报…

这得是怎样的宠信啊?

她心里有数,站起来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回去同老太太说。”

卫安正在自己置办的宅子里见赵期,手指轻轻在桌上扣了扣,问他:“说说吧,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才提醒我小心?”

赵期最是狡猾谨慎,递消息都递的那么含糊,就说明早已经知道了她身边有内奸,所以才会把事做的这么小心,连提醒她都用这样的方式,说的不明不白的,险些让她栽了跟头。

赵期没敢坐,在她对面站住,连头都并不抬,轻声道:“不是我…是少爷提醒我的。”

少爷,指的是谢良成。

卫安挑了挑眉:“是谢公子?”

是义兄?义兄怎么会知道长缨公主府要算计她的事,还告诉了赵期?

卫安有些出乎意料,若有所思的问他:“那他还告诉了你些什么?”

“少爷也没说清楚,是派了个小厮来的,让我千万提醒您,若是那天您要去普慈庵的话,让我提醒您小心被人算计了。”赵期挠挠头:“那小厮还说,少爷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在背后害您,可是跟那些天潢贵胄总脱不了关系,并且您家中也不太平,别惊动您家里人,我便依照他的意思递了话进去给您。”

他想了想,又说:“我也是后来上了山,知道东临观那边还有皇家的人也在打醮,才想明白,少爷让您小心什么-----您跟长缨公主有旧仇,后来您一让纹绣递出消息来,说是有人假冒四公子的名义,骗走了两位姑娘,我便立即去找人了。”

他们根本没找到,而且按照卫安留下的线索,还发现了楚景综,所以才折返回去通知的郑王。

卫安嗯了一声,吩咐他:“这几天多盯着些李桂娘,她被送进庵堂去以后,你们便想个法子,让她以合适的方式‘病’下去吧…”

直到病死为止。

这个人就跟蟑螂一样,打不死又烦人。

赵期浑身一震,敛容肃色的应了声是。

卫安顿了顿,又道:“还有…彭家那里,也继续多用些心思,凡事做过了总会留下痕迹,我不信他们家就真的跟个铁桶似地。”

刚说完彭家,卫安才回了家里,刚踏进院子,蓝禾便告诉她:“您回来的真巧,才刚翡翠姐姐还过来了,说是前头来了客人…是彭家夫人和彭姑娘,老太太让您有时间,便过去一趟。”

卫安挑了挑眉。

彭大夫人正跟卫老太太讲古,听见外头说是卫安来了,便笑容满面的看向老太太:“可见真是您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了…”

又转头来看着卫安行完了礼,一把把她抓在了自己身边,不住的打量她,半响才问:“不知郡主去了哪儿?我们可在这里等了半日了,见您一面实在有些难…”

说的好像她就是她们彭家的私有物了一样。

这样的语气和做派,连卫老太太亦忍不住微微蹙眉:“她小孩家家的,还能去哪儿?想必又是镇南王府遣人来接,所以她往她外祖母家去了一趟。这孩子,着实投了老王妃的缘分,所以时常往那边跑…”

彭大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自在的转移了话题:“老王妃的确是待郡主极好的,这也是郡主人好…”

她来这里坐了大半天了,也不说要走的话,就等着见卫安。

卫老太太心知肚明,顿了顿便问她:“彭大夫人不也是一样?待安安跟自家孩子似地。”

第421章 赏赐

彭大夫人最近来的次数实在有些过于频繁了,她对于卫安的热情是有目共睹的,就像今天,堵在这里近两个时辰,非得见到卫安不可,怎么看都透露着不对劲。

殷勤得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实在有些明显,彭凌薇有些难堪,偷偷看了母亲一眼,心里升腾起了些不满------定北侯府到底在骄傲什么?

卫安虽然有了个郡主封号,可是这郡主封号华而不实,难不成她们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何况如今彭家可是出了一个德妃!

她一面觉得委屈,一面觉得母亲竟然还能忍住不生气实在让她气恼,咬了咬唇,终于还是笑了起来:“老太太,可不止我母亲待七姐姐跟自家孩子似的,连我姑姑们也是一样…”

卫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已经猜到了她要拿德妃说事,心里微微一沉,面上却还是分毫不露:“真要多谢贵府的盛情了…”

彭大夫人立即接话,伸手拽了卫安,诚恳而真挚的要去摸卫安的头发:“这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头一次见寿宁郡主,就觉得跟她有缘,只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似地,十分投缘。”

卫安皱着眉头偏头。

她不喜欢彭大夫人这么别有用心的讨好和靠近。

彭大夫人的手落了个空,愣了片刻便又重新笑开了,仍旧不失亲昵的转过头去看着卫老太太:“这回的事,实在要多谢贵府上了…”

她想起这回的事,把心里那点关于卫玉珀的不舒服全部都压了下去,只是一味的说卫安的好话:“若不是七小姐见机的快,老太太您又让人去寻,阿薇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卫老太太有些不大耐烦了。

彭大夫人说了半天,说的还全是些废话,根本没什么进展。

她每次来都带着厚礼,又一味的说好话,委婉的送客她也只当没听懂,实在像是豆腐落进了灰里,打不得,吹不得,让人伤透了脑筋。

她略微皱了皱眉:“都是应当的,这件事说起来,总归是我们自家的孩子想事不周到,阿珀她又领着人走错路了。”

明面上惩罚郑王跟长缨公主的理由都不是她们陷害仙容县主,卫老太太自然不会承认这一点,卫玉珀犯的错,也就只能是领着人走错了路,听信了底下人胡吣,带着彭凌薇去外头不该去的地方看箱笼了。

她顿了顿,又问:“不知夫人这回来,还有旁的事没有?这次的事…”她停了停,看了彭大夫人一眼:“圣上都已经下了定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敢置喙圣上的决定。以后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就算是为了临江王府跟仙容县主的脸面,这件事也不能拿到场面上来提的。卫老太太这是警告彭大夫人,别再拿这个当借口亲近卫家。

真是…卫老太太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彭大夫人心里的不高兴一瞬而过,立即又恢复了镇定从容:“您说的是,是我说错了。”她说着,笑容满面的告诉卫老太太:“德妃娘娘托我给您带句话,说是这回长缨公主也是罪有应得了,寿宁郡主却是受了委屈,因此娘娘特意赏赐了一套首饰下来,给寿宁郡主压压惊…”

她说着,旁边伺候的老嬷嬷便捧上了一个精美的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头是一只八宝翡翠菊钗,一只三翅莺羽珠钗、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蕉叶碧玲珑翡翠流苏攒珠青玉笄,一对玉兔捣药耳坠,一对金镶紫英坠子。

一打开,满室华光璀璨,险些晃花人的眼。

这么一大堆赏赐,换在哪里都是贵重的了。

“这可使不得。”卫老太太倚在炕上皱起眉头:“太贵重了,她小孩子家家的,无功不受禄,怎么担得起这样的赏赐?”

彭大夫人笑着摇头:“老太太怎么这样说?我们娘娘说,听说郡主做小衣裳做的好,又轻薄偏偏又保暖,还别具一格,真正是百家衣,她便想图个吉利,想请郡主也给小皇子做一件呢。”

她处处都拿德妃出来说事,卫老太太也不大好拒绝她,便只好搪塞道:“都是小孩子胡闹,旁人胡乱夸赞罢了,哪里真的就是厉害了?”

彭大夫人笑而不语,又拉着卫安左看又瞧:“看老太太说的,这样好的姑娘,心灵手巧又聪慧,我爱还爱不过来呢,恨不得能把她拉回家里去藏起来,您倒是说她爱胡闹…”

卫老太太淡淡一笑,不去接她的话,让人去跟三夫人知会一声,置办席面待客。

彭大夫人留下用了饭,等到告辞要走,还同卫老太太再三请求:“过些日子,还请老太太千万赏脸带着郡主来府里一趟,我们老爷寿辰,我刚从南昌城回来,对于京城的事,实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许多地方都需要您指教。”

卫老太太不置可否,虚虚应是,送走了她才歪在炕上道:“去把五老爷请来。”

彭家对卫家的态度亲近的实在有些过分了,她见了五老爷进门,便直言不讳的问:“你最近跟彭家走的这样近…彭家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

卫阳清一头雾水:“彭家?”

卫老太太想了想,便把彭大夫人一直夸赞卫安的事说了,轻声道:“我总觉得她好似对安安极为喜欢似地,言语中颇多试探的意思,便想问问,外头你们男人们是不是说了什么。”

卫阳清领悟出卫老太太的意思,有些诧异的张了张嘴。

印象中彭德倒好像是隐约提过要做儿女亲家之类的玩笑话,可是那也只是一笑而过,之后也不曾再提过…

他犹豫片刻,便如实道:“并不曾听说过,只是玩笑说过结儿女亲家的事,也没提过小七什么…她们家现在竟有这个意思?”

彭大夫人来家里做客了的事他倒是知道的,听姚姨娘提起过,可是他的确不知道彭大夫人对卫安很是热切的事。

第422章 填坑

他自己是不大清楚,可是既然对面有这个意思,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可的-----彭家亦是名门望族,家风不错。

而且在南昌,他跟彭家的交情也极好。

亲上做亲,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彭家的那些孩子们,也都没有不成器的纨绔的,只是…他皱了皱眉。

到底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好事似乎全都落到了卫安头上。

他替她奔忙一场,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可最后却还两面不是人。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看着旁边翡翠举着小锤子给她剥核桃做核桃露,道:“既然如此,也罢了。只是,安安的婚事如今恐怕也由不得我们作主,上头还有圣上和皇后娘娘呢,你自己心里可放清醒些,彭家就算再好,咱们也不能胡乱作主答应的。”

卫阳清干脆的答应了一声。

他最近也实在忙的很,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后宅的事,等卫老太太吩咐完了,转身便出了合安院,想了想,等到第二天在部里见了彭德,便笑问了他一声:“听说托了你家的福,倒给我们家添了许多德妃娘娘的赏赐,真要多谢了。”

彭德长得一脸憨厚模样,笑起来的时候笑眯眯的,全然忠厚老实的不行的正人君子,闻言便摆起手来:“娘娘给的赏赐是娘娘的心意,怎么能说是托了我家的福,您快别折煞我们家了。”

又道:“只是我家那位倒真的是喜欢郡主喜欢的不行,说是郡主小小年纪便有急智,又聪明和善,实在惹人喜欢。”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恨不能把郡主娶回来做儿媳妇才罢休呢!”

两个都是大男人,说起儿女亲事来便比女人间少了许多弯弯绕绕,彭德肃着一张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认真起来:“说到这里,我也当真是想跟您做个亲家。反正话赶话的到了这里,不如就定个亲事?咱们两家原本也是通家之好,彼此知根知底的…”

卫阳清有些心动,却记着卫老太太的叮嘱,笑着婉拒了:“我的情况你还不知晓?现在哪里有心思说这些呢?何况,其他女儿们倒也罢了,安安的亲事,却是须得经过我家老太太准可才行的,罢了罢了,可别难为我。”

彭德倒也不追问,只是一笑置之。

回了家却叫来了儿子,当着妻子的面吩咐他:“这回趁着我寿辰,你多跟卫七走动走动,别总是端着一副死人脸不知道变通。小女孩儿家家的,总喜欢翩翩佳公子,你给我表现好些!”

彭采臣没料到父亲叫自己来是说关于卫安的事,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就瞧不起卫安。

觉得这样锋芒毕露的人显得很小家子气。

到后来发生过普慈庵的事情以后,他就更觉得卫安面目可憎了------在他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巴掌总是拍不响,不会是一个人的错。

要不是卫安自己不修福德,哪里会处处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这样一个惹祸精,可父亲和母亲却还是这样一心向往,他沉着声音问:“非得如此不可么?”

彭德喝了口茶,冷冷看了儿子一眼:“什么叫做非得如此不可?如此怎么你了?”

为了甩掉楚王的影响付出了那么多,家底几乎都空了,而且如今还牵扯进了福建的事…要是不抓紧卫安,抓紧定北侯府和郑王,怎么脱困?

他皱起眉头,烦躁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再在卫家人跟前漏了这个意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彭大夫人眉心一跳,连忙扯开笑脸:“老爷说什么呢?采臣自来就是个听话的,什么时候让咱们失望费心过?他也就是面上抱怨抱怨罢了…”

她也替儿子觉得委屈,可是的确,跟那些即将得到的东西比起来,什么委屈都算不得委屈了。整个家族命运如今都搭在卫家身上,要是不绑牢了卫家这艘船,怎么能保证自家的船不翻?

为了这个,卫安有千般不好,也是千般好了。

她咳嗽了一声去暗示儿子:“既然叫你去做,你去就是了,这么多话做什么?”

又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寿宁郡主看着老成持重,可却是个有女儿家小心思的,听说极为喜欢放纸鸢,你多费些心思。”

彭德便挑了挑眉:“听见了没有?”

彭采臣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彭德皱了皱眉,想再说他一番,看看妻子使眼色,又罢了,呵斥了一声便让他出去,自己倚在椅子背上皱眉道:“让他给我老实些,别出什么纰漏!”

彭大夫人柔顺的应是,见他比往常暴躁许多,便出言劝他:“老爷也不必这样生气,实在不行…我们手里不是还握着一个清荷么?光是有这个,就不怕她们不折腰了。面上装的光风霁月的,可是其实却妄图瞒天过海…我们手里捏着她们这个致命的把柄,不怕她们逃出手掌心去,您放宽心…”

彭德心里那一口气总算是舒了许多,半响才在夫人的哄劝下喝了口茶,摇头叹气:“你不知道,之前咱们跟明家旧案牵扯本来就深,不是我们帮忙,云南那帮…”他咳嗽了一声,觉得喉咙里痒的厉害,许久才缓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那帮人怎么拿到的兵器?现在王爷他出了事,我想洗干净脚上岸,偏偏不是那么容易…”

“这些事,哪一件事不是要流水似的银子才能摆平?”他愁眉苦脸:“何况现在娘娘又逼得紧…从前是咱们自己上头没人,如今娘娘这样争气,生了小皇子,而且瞧着就比那病怏怏的身体好…咱们家傻了,不帮着自己人?可帮着自己人,难道不得有帮手和倚仗?”

彭大夫人心头一跳,她倒不是在意什么以后,她只在意之前的事,痕迹抹干净的事-----那帮人胃口大的很,若是再跟无底洞似地,彭家这点儿家底,实在是填不满了,的确急需卫安身后的那一大笔巨财…

第423章 挟恩

彭德对孩子向来是威严的,交代完了也就罢了,倒是彭大夫人怕儿子犯了牛脾气,这回沉下心来耐心的哄着彭采臣听话。

无非就是娶个媳妇儿的事,先捧着她几年,等过几年,目的都达到了,孩子也生了,到时候若是还不喜欢,那就想法子娶个顺心意的,再不济,多纳几个妾侍便是了,哪里就值得生气?孩子就是孩子,彭大夫人失笑摇头,语重心长的叮嘱儿子:“你可别在这个时候跟你父亲犟着来,利害关系之前偶跟你说过了,不过就是个女人,你若是不喜欢,到时候伺候的人多要几个也就是了…”

彭采臣面无表情,心里却觉得委屈。

卫安这么不堪,且桀骜不驯-----她眼里根本什么人都没有!那天他去接彭凌薇的时候,卫安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可她以为她是谁?!

少年人的自尊总是格外的重,他自诩也是名门子弟,翩翩贵公子,可卫安那个不过就是个须有其名的郡主,竟也敢瞧不起他…

他心里不甘心,可也知道父母亲说的有道理,皱了皱眉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虽然极不甘愿,可是彭采臣不是个忸怩的人,既然答应了父母亲,就算心里不甘愿,他也仍旧想着把事情做到最好,回了房想了一阵,便让人去把妹妹找来。

彭凌薇跟卫家到底接触的多一些,彭采臣问了她许多卫家的事。

可是彭凌薇自己知道的也有限----她自小的确是在南昌城长大,跟卫家走动也多,可问题是,卫安不是在南昌长大的。

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彭采臣。

诸如卫安在长宁郡主嘴里是极为不堪的-----顽劣又自私,诸如卫安小时候的种种劣迹,都说了,最后才叹了口气:“可是运道这东西,实在是说不明白,玄而又玄。你看从前,阿珑可是长宁郡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如今呢?”

如今一朝长宁郡主失势,她竟连卫家都呆不下去了,直接回了镇南王府。

当初她们母女辉煌的时候,谁又能想到这一点。

彭采臣若有所思。

他当然知道卫玉珑,小时候还曾经在一起玩耍过的,这个女孩子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多,可是比卫安却实在要好太多了。

他嗤笑了一声,收回这些想头,问她:“那你这阵子跟卫家走得这么近,就没一星半点儿收获?好歹也跟前跟后了这么久,总对那个卫七了解一些了吧?”

彭凌薇手里正拿着一只牛轧糖,闻言便苦恼的摇头:“说起这个,我实在更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这位寿宁郡主着实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你说我跟前跟后,可是她从头至尾,压根就没跟我说过几句有用的话…”

彭采臣对卫安的为人大致有了了解,见从妹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出了门干脆去找卫玠------他跟卫玠倒是玩的算熟,旁敲侧击的,总算是也问出了点儿东西。

卫玠对卫安的评价倒是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不堪。

说卫安看着不好相处,可是其实却是个容易心软的,对家里人都算得上不错。

彭采臣笑着听完了,心里便有了主意。

等到卫家过小定这一日,他们去陈家吃订婚酒的时候,便寻了个机会,托妹妹给卫安送了一只风筝。

是只构造精巧的蝴蝶形风筝,两边翅膀上还各自缀着一只小金铃铛,据说还能维持平衡,叫风筝飞的更高。

彭凌薇羡慕的很,轻声跟她咬耳朵:“我哥哥说,光是这风筝骨架,便要花费张师傅十几天时间,比一般的风筝放的要稳的多了,我求了哥哥许久,哥哥都不肯给我,说是你救了我,报答你是应当的。”

语气娇软可爱。

话又说的动听,既说明了这不是彭采臣不懂规矩私相授受,又说明了彭采臣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若是换做旁的小姑娘,不管怎么样,对这个人至少是绝对生不出恶感来的。

卫安却并没收:“上回的事,伯母已经谢过了,本来你就是受了我的连累才走失的,我们后来补救一不过将功补过罢了,哪里担得起让你们一谢再谢的?”

陈绵绵那里已经妆扮好了,彭凌薇隔得远远的看她一眼,着急要去看准新娘子,便有些着急:“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是我哥哥的一点儿心意,你就接了又怎么样?”

卫安垂下眼睛,正要答话,刚过来的仙容县主便好奇问:“什么不是贵重东西?”

她今天穿着银红百蝶穿花薄纱衫儿,底下系着米色十六幅的湘裙,行走间上身的蝴蝶跟裙子上的用金线绣着的牡丹花遥相呼应,隐隐金光闪动,显得耀目非常,让人不敢逼视。

彭凌薇平常见了她不自觉就觉得自己矮了一头,可是经过了普慈庵的事以后,总觉得她也不过如此罢了,便不再跟从前那样对她趋之若鹜,淡淡答了一句:“没什么,我送寿宁郡主一个小玩意儿,想让郡主拿着玩儿。”

仙容县主手里拿着洒金的羽毛团扇,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轻轻哦了一声,又看看那边的陈绵绵:“我才刚好似听见绵绵找你呢,你不过去看看?”

彭凌薇原本就要过去看的,见仙容县主有意要支开自己,更是知趣,看了卫安一眼,便移步往陈绵绵那边去了。

仙容县主立在卫安跟前看了她一眼,冲她挑了挑眉,带着些居高临下和不易察觉的不甘,轻声道:“上次的事,多谢你。”

从上次楚景综的事到现在,端王已经被降等成了端郡王,长缨公主府也彻底没了招牌,长安长公主府除了送过一次意味不明的礼物,便从头至尾就好像没有这个事儿一样,半点儿反应没有。

时隔将近大半个月,这还是仙容县主头一次见到卫安,也是头一次提起这件事。

她道了谢,立即又皱了皱眉头挪开了眼睛:“谢归谢…”

第424章 忘恩

仙容县主原本就不喜欢卫安。

这是个比李桂娘难缠得多的角色,也是继李桂娘之后,第二个架在她头上的,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

而经过了楚景综的事之后,她这份不喜欢,又再往上加了许多,成了隐隐的厌恶-----这样凶狠的人物,不是个好对付的。

而她偏偏之前在楚景综的事上,做的不算光明-----她推出了卫安,把卫安从屋子里推了出去。要不是卫安反应快早有安排,要不是沈琛随后赶到,卫安或许就死了。

这一点让她总是觉得很不舒服-----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不喜欢时常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些亏心事的,因为良心总不免会受到些影响。

尤其是那个人还要时常出现在你面前,从前又大有渊源的时候。

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的道:“可你也别想着挟恩以求报酬或者如何如何…”她逼近了卫安,仗着身高上的优势,低头俯视卫安精致的眉眼,声音一点点冷下来,变得压迫感十足:“因为你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把你推出去,我们两个人就都是死路一条。”

有些人为人处事的原则就是这样,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命不是命,别人的名誉不是名誉,只有自己才最尊贵。

卫安早已习惯,对着仙容县主这么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并不生气,轻轻的哦了一声,脸上甚至还噙着一点笑意。

可是就是这点笑意实在让人觉得刺眼的很,仙容县主不大喜欢看,心里对她的不喜再上一层。在她看来,原本这就是个最会生事的。

跟李桂娘惹人厌的程度比起来也不相上下了,可是说实在的,李桂娘还比她惹人喜欢一点儿------至少那是个没脑子的。

她呵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卫安:“何况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被引出来,原本就是你自己得罪了人的缘故。”

她顿了顿,语气猛地变得有些尖锐:“我说不得也是受了你的牵连,你说是不是?若不是你得罪了桂娘,若不是你步步紧逼做的太绝…”

卫安不是没见过心狠手辣的人,诸如她自己其实就绝算不上什么好人,可是她得说真的,她的确厌恶那种总胡乱认定做什么都是被别人逼得没法子的人。

无非就是为自己的心狠手辣找些借口,让自己没有那么重的负罪感罢了,却总喜欢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

她看着仙容县主,意有所指的问:“县主这么说也有道理-----有句话说,有因才有果。我自然是因为得罪了长缨公主和李桂娘才会有此一劫,可是若是按照您这个说法,您又是为什么在她们的计划里?还是这么重要的一环?”

她弯了弯嘴角:“难不成您也做了什么对不住她们的事,所以她们才这么恨您?若说只是受了我的牵连…怕有些太过牵强了吧?我跟她们是仇人固然不假,可您跟长缨公主是亲人,跟李桂娘更是表姐妹,她们不至于为了报复我,还要拖上您吧?”

仙容县主被她说的恼怒之极:“果然牙尖嘴利!怎么?还要我多谢你仗义相助吗?!”

卫安便也收了笑意冷冷的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偏过了头,才不紧不慢的问:“不应该吗?”

她反问了一声:“当时若不是我在外面拦着,县主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耍横,跟我推卸责任吗?!”

仙容县主实在被她气的狠了,竟奇异的又镇定下来,怒极反笑:“你说的是,我的确该感谢你。”

她皱着眉头,往卫安身后看了一眼,收敛了咄咄逼人的嘴脸,甜甜的喊了一声舅舅。

之前长安长公主在众人面前让她跟着喊郑王王叔,是因为要提醒众人小心言辞-----她已经是隆庆帝指婚给临江王世子的准世子妃了。可是私底下,她还是很知晓分寸的。

郑王含笑应了一声走到她们跟前:“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她抢在卫安跟前答了:“寿宁要我谢谢她呢,说是得多谢她,我才能脱困。我正发愁如何才能感谢她…”

她说着便有些发愁似地叹了一声:“舅舅说,我怎么谢才好?”

她就不信半路被逼着认回来的女儿在郑王心里能有多少份量,何况这个女儿还那么会给人添麻烦的情况下。

郑王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哦了一声:“是吗?”

他顿了顿,朝卫安招了招手:“你倒是跟圣上想到一块儿去了。”他说:“圣上也托我给你带了件小玩意儿,说是这回你是有功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他说着,后头跟着的内侍便殷勤的递上一只匣子。

下人们都没跟进来伺候,卫安自己接过来打开,见是一只金琨点珠桃花簪和一只金镶珠宝摺丝大手镯,不由便笑:“这是圣上赐的?怎么跟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也差不多?”

郑王便得意的笑起来:“是我跟你皇帝叔叔要的,他一转手自然就交给皇后娘娘准备啦,怎么样,看看喜不喜欢?”

卫安知道郑王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做面子,很认真的微笑点头:“喜欢的。就是太多些,只怕一天戴一样也带不过来。”

郑王并不在意:“那有什么?首饰原本就该常换常新才是。”

跟卫安说了半天话,才想起来仙容县主似地,回头去问她:“阿晟,你刚才说什么?要谢安安?”

仙容县主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

她自己是不想认卫安这个人情的。

可是眼下这情况,似乎又不容她不认。

卫安分明就是想挟恩求报。

当真无耻至极…

卫安也回头去看仙容县主。

她原本就不是想帮仙容县主才出头,可是说到底,她的确是帮了仙容县主,仙容县主就算是给她报酬,她也是受得起的。

何况如今,这份报酬,她是非收不可了。

仙容县主面上神情不变,当着这样多人的面重重点头:“是啊…等我回去,便同母亲商量商量…”

第425章 探究

陈绵绵是皇后的亲侄女,她小订之礼,连宫中也有赏赐颁下来,场面很是热闹盛大。因着小订男方家是不需要来年长的女眷的,卫安便成了那个需要陈家着意招待的小姑子,陈夫人不一时便让人过来请她去吃席。

郑王原本就是过来送东西,顺带瞧瞧卫安的,不好在女眷们该待的地方久留,便看了仙容县主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阿晟,我把安安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她!”

仙容县主已经迅速恢复过来,她向来是知道如何应变的,郑王既表现得对卫安很是看重,她也就把那点儿居高临下和不屑彻底收拾了起来,曼声应是:“您放心吧,寿宁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哪里敢欺负她呢?”

郑王笑着走了,她便重新打量了卫安一眼,往旁边的醉月庭找旁的姑娘们玩去了。

少了仙容县主的纠缠,卫安也落了个轻松自在,目光复杂的看着不远处那只还依旧好好放在那里的风筝,半响才皱了皱眉。

彭家的热切过头了。

他们家的作风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却又自视甚高。

现在德妃娘娘的地位水涨船高,彭家按理来说应当越发的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德妃娘娘身上才是,怎么还会一直分神出来在她身上?

现在连彭采臣这样的嫡次子都推了出来…

卫安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一无所知,被别人几句好话就能哄骗的无知女流,她很知道彭家上一世看中的是她对卫阳清和长宁郡主的疏远,以及她卫家人的身份。

那这一世呢?

这一世她现在既能姓卫,背后又靠着郑王,他们是在打定北侯府的主意,还是在打郑王的主意?

手边的风筝还精美崭新,像极了上一世挂在树上的那一只。

送她风筝的人前世今生也都长着同一张脸孔…

她犹豫不过片刻,便走过去将风筝拿在了手里。

彭凌薇来拉她一起去入席吃酒,见她端详风筝面上的笑意便深了许多,忍不住心中雀跃和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我就说这只风筝极漂亮的吧?”

卫安面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满意的笑:“的确漂亮…只是这礼物毕竟不是你送的,是你哥哥送的,我不大好收的…”

彭凌薇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有什么不好收的?”她说:“只是他挑的,送还是我送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