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事情却出了岔子,老王妃看重的是湘西的霍家,可霍家夫人跟着丈夫进京述职的时候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竟又不肯了。

这门亲事一黄,卫玉珑就有些灰心丧气起来,也不知道谁教给她的法子,她竟学了吞金这一招。

所幸被发现的及时,算是救回来了。

可老王妃却又病倒了,人年纪大了本来就经不得刺激,老王妃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经只是苦苦支撑,被这么一打击,彻底垮了,已经病的几乎起不了身了。

卫安都没听陈嬷嬷说完,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下如同惊雷炸响,有一瞬间的茫然,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听陈嬷嬷说要请她药铺里坐镇的掌柜,连忙吩咐林跃亲自去接人,自己跟卫老太太说过之后,就去了镇南王府。

绕过影壁,她就看见了迎面出来的卫玉珑。

卫玉珑已经不那么瘦了,两颊总算是长了些肉,颧骨也不再显得那么突兀而高耸,看上去少了几分当初的刻薄,见了她,还有些悲戚的笑起来,笑完了才喊她一声寿宁郡主。

她这一声寿宁郡主叫的余味无穷,卫安顿了顿步子,认真的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轻声道:“四哥哥要成亲了。”

卫玉珑没说话,冷冷的看着卫安,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卫安不动如山,重复了一遍:“四哥哥要成亲了,新娘子是陈御史家的陈绵绵,你也曾见过的。”

老王妃的院子向来安静,如今就变得更静,陈嬷嬷一个眼色,伺候的人通通一溜烟的顺着回廊走的干干净净。

卫玉珑于是冷淡着眉眼转过头来看着卫安,唇角挂着一抹冷笑问她:“你想说什么?”

她哥哥要成亲了,她这个当亲妹妹的反而全程无法参与,至多最后去喝一杯喜酒,卫安觉得很开心?

她的嫂子不来讨好巴结她这个正经小姑子,反而要去跟卫安那个害死她们母亲的贱人亲近,卫安大约很得意吧,现在还要在她面前再三炫耀?

“我想说,你消停些吧。”卫安终于彻底在卫玉珑这里没了耐心,她冷着脸吐出这具丝毫没有温度的话,见卫玉珑显然不可置信的愣住了,半点儿犹豫也没有的冷笑了一声:“大家说那些事不关你的事,是你无知是你被长宁郡主骗了,不是你真的就被你母亲骗了,只不过是给外祖母一个面子,你不知道吗?”

“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你当真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卫安蹙着眉看她,半点儿同情心也提不起来:“你犯的错,足够让你跟你母亲一样死上几次!只不过外祖母选择了保全你,为了保全你,外祖母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心里是当真不懂吗?!”

一个人的任性是要分时候的。

要是长宁郡主还在,仍旧是呼风唤雨的那个长宁郡主,卫玉珑怎么作都不过分,毕竟上头有人担着,就不怕做错事。

可是如今情势已经不同了。

卫玉珑却还是没学会如何应对这种落差,总做一些不合时宜的蠢事。

第440章 耐心

卫玉珑被卫安说的面红耳赤,心里最不堪的秘密被瞬间暴露于人前,她心里的羞恼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险些让她支撑不住把嘴唇都给咬破。

卫安却并没有就此见好就收。

她已经厌烦了在她要面对外头无尽的风雨的时候,还要被家里这些无谓的事拖后腿。

尤其是,事关她真正关心的那些人的时候,尤其让她恼火和愤怒。

卫玉珑是真的想死吗?

或许吧,可是更多的怕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报复人,来报复她自以为是的对不住她的那些人,这里头包括卫老太太,包括卫阳清,包括她卫安,甚至还包括卫玠跟老王妃。

她觉得自己死了,这些人总都要付出代价,至少不会好过。

不得不承认她赌对了,比如说老王妃重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卫安毫不留情的吐槽完了,站在原地看着她冷笑:“你要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不如去外面静一静。”

“别到时候你自己没死成,却要连累如今日夜为你操心的外祖母!”卫安声音冷厉,全然不像苏日历面对卫玉珑时那个冰冷没情绪的七姐。

卫玉珑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卫安原来竟然也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四哥没有对不住你,你若是非得觉得他得杀了我替长宁郡主报仇才是对得住你和你死去的母亲,那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你,才算是对得住我自己?”卫安一席话说的又快又冷,丝毫不给卫玉珑插嘴的余地:“这世上没什么人欠你,你若是看不明白这一点,死了也好,省的还天天带累这么多人为了你鸡飞狗跳!”

卫安心情不好,又觉得卫玉珑小心思太多,伤及了老王妃,说的话就越发不好听。

卫玉珑被挤兑得脸色苍白,甚至没有再还嘴的余力,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呜咽一声捧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卫安冷冷的皱了皱眉,脚步不停的进了屋,见陈嬷嬷垂着眼睛叹息了一声,脚步便顿了顿。

她知道她刚才对卫玉珑的态度太过冷硬,可是说实话,对着这种分明所有人都在替她谋算,她只要坐着就能坐收好处,可是偏偏却还总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对不住她的人,她实在难以生出好感来。

拿自己的命去威胁真正在乎自己的人,这算是什么本事?

她掀起帘子进了东次间,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的老王妃,疾走了几步蹲在她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喊了一声外祖母。

老王妃笑了笑,艰难的伸手想要摸她的头。

这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说的话做的事,都跟她自己那么像。她也觉得卫玉珑这是在拿命跟她觉得对不住她的那些亲人赌气,她也恨卫玉珑不争气。

“阿珑的事…”老王妃疲惫的闭上眼睛喘息了一阵才平复下来:“不能再耽搁了,我会尽快再找一户人家,把她的事定下来。”

“你别为了这些事伤神。”老王妃紧紧握了握卫安的手:“她这个性格,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再回京城来,从前我还怕低嫁委屈了她,现在看来,只要对方人品好家里情况不错,便是了。嫁过去,再多给她些人手,让她自己跌跌撞撞去过几年日子,她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才能真正没有。”

卫玉珑不坏,也不是太蠢,可是这人啊,生来就用好的吃好的,难免就把性子给养娇了,总觉得这天下的一切都要为她的喜好让路。

可这怎么可能呢?

老王妃是看的很开的,她自嘲的笑了笑:“她也就是这样了。”

卫安沉默着看着老王妃,过了许久才点了头,她知道老王妃心里总归还是不放心,抿唇答应她:“您放心,只要她能踏实过日子,我便能关照她一日。”

曾几何时这些话都不是她该说的。

在长宁郡主和卫玉珑眼里,这些高高在上决定人前程命运的话,都该是长宁郡主和卫玉珑对她卫安说的。

她卫安一个低贱的人,有一天竟也能对着长宁郡主高贵的女儿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长宁郡主在地下是不是会气的闭不上眼睛。

她不合时宜的在心里浮现起嘲讽的心思来,很快又压下去,安抚老王妃:“您不要管这些,好好休养身子,才刚我进来,舅舅很担心您…外祖母,舅舅他是个好人。”

也幸好他是个好人,老王妃嗯了一声:“我都知道,你放心罢,阿珑跟容儿就不是一路人,结亲又不是结仇,我不会犯这个蠢的。”

卫安替她掖了掖妹子,很是不客气的提醒了一声:“我炸掉外祖母不会,可外祖母也请当心阿珑,她日后毕竟还是要靠着娘家的,镇南王府和定北侯府,她恐怕以后也只跟镇南王府亲近了。”

要是她再不长脑子去设计庄容。

那镇南王人就算再好,恐怕也无法容忍-----已经有一个儿子和媳妇儿被长宁郡主母女弄得残废的残废,下堂的下堂,再把他另外一个继承人也给废了,他只怕连杀了卫玉珑的心都有,到时候就算是老王妃的面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老王妃勃然色变,许久之后才勉强镇定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卫安便转身出来,低声叮嘱陈嬷嬷好好照顾老王妃,多盯着卫玉珑,没事不许她出门,更不许她往外头传递任何消息,又让药铺掌柜好好给老王妃调养。

这个老掌柜是在药铺当掌柜的,多年不给人看诊只给人抓药了,可是从前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名医,是孙兴费尽心思才不知从何处挖来的,卫安叮嘱完了,才匆匆要往家里赶。

她还等着收何胜等人的消息,看看事情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可是马车才拐了个弯到了朱雀街,就被人当街给拦住了,卫安在里头颠簸得一个趔趄,险些没坐稳摔在地毯上,好在被玉清扶住了,才免于受伤。

第441章 居心

玉清这样好脾气的也不免气的狠,这几天都提着一颗心,原本就又累又困的,如今这马车还这样剧烈的颠簸了一下,她的心脏都差点儿没跳出胸腔,不免低声道:“疯了不成?!小心惊了姑娘!”

林跃在外头很快苦笑:“郡主,前头是彭家的马车,彭姑娘说,她们正在凤凰台玩耍,想邀您一同去。”

彭家的人怎么跟苍蝇似地缠个不停?

家里头不消停,现在连好好的走一段路,都能碰上了?

玉清暗骂一声晦气,轻声跟卫安说:“姑娘,咱们不去了吧?”

卫安点头:“就说我身子不适,赶着回家休息,要辜负她的美意了。”

林跃答应了去了,很快却又转回来。

这回回来,还多了一个人。

彭采臣在外头轻声朝卫安笑:“既然来了,郡主不如一同进去瞧瞧热闹?今天临江王世子和晋王世子他们都在…还有小郡王他们,也没其他乌七八糟的事…”

他絮絮叨叨的说,神情又带着些故意的纵容和宠溺。

在这大街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定北侯府这位郡主关系如何的好似地。

蓝禾忍不住,面上便有薄怒了:“登徒子!”

彭采臣其实也是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卫安这几天忽然又变了性子,凡是他们彭家递出去的帖子,卫安全都拒了,说是什么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可是再要静养,怎么还有不见客的?

彭凌薇去了好几次定北侯府,都没能见到她!

这分明就是在避而不见了。

可是他思来想去,并没什么得罪了卫安的地方,他实实在在的把讨好卫安当成一件要紧事来做的,对她好的不能再好了。

卫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不容易今天竟在街上看见定北侯府的马车,又看见林跃跟着,他才让人来碰一碰运气,哪里知道竟真的就是卫安,他怎么有放过卫安的道理?

就算是卫安不下来,别人看见他这样神态亲密的对着卫安说话,心里也自有一杆秤了-----上头的全是人精,心里自有估量。

到时候舆论已成,他就看看卫安还能往什么地方躲。

卫安的脸色也沉下来,在马车里静默了片刻才微笑起来说:“好啊。”

彭采臣连忙伸手想要去搀扶卫安下来。

这实在是不合规矩的,哪有未婚男女牵手的?只能说彭家太自以为是,把卫安当成了囊中物,才会这么不顾礼仪。

蓝禾的眉头皱的简直能夹死苍蝇,瞪了林跃一眼,轻轻跃下来,才转身去扶卫安,一面不卑不亢的对彭采臣笑:“还请六公子让一让,奴婢怕不懂规矩,到时候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彭采臣的面色变了又变,青了又白,双手紧紧垂在身侧攥成了拳头。

卫安身边的一个丫头,都敢对着他横眉冷目,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他以为她是谁?

如果她不是有这层身份,他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蓝禾没顾上他的脸色难看不难看,扶着卫安往里走。等到进了门上了二楼,才给卫安下了帷帽。

彭凌薇已经笑着迎上来了,雀跃的去拉卫安的手:“七姐姐你总算来了!”

她笑的一派天真和善,拉着卫安的手就不肯放松,明知道周围仙容县主等人都在,声音也仍旧没有放低,喜滋滋的笑了一声:“我去请你多次都请不上,连你的面也没有见着,看来还是我哥哥面子大,一找一个准儿。”

连郡主也不喊了,生怕别人不误会她们两家关系已经亲近到何等地步。

云雀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家县主,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长公主殿下可是再三交代,让她们这些人劝着仙容县主,不许跟卫安起冲突的。

可是她的担心显见得多余了,仙容县主非但不怒,还轻轻发出了一声嗤笑,显见得极为愉悦。彭家这是赖定卫安了。

这样一想,也挺有趣的。

蓝禾心里的火气简直要喷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彭家兄妹这是要做什么?!

卫安却冷静多了,她不动声色的挣开彭凌薇死死握住她的手,冷眼看了她一眼,扯出一个客套的笑意:“彭姑娘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彭凌薇错愕的盯着自己的手-----卫安挣脱的时候,手指甲在她手心里狠狠的扣了一把,她手掌心的皮都快被她抠烂了。

可是这错愕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或许卫安本来手上的劲儿就大呢,她自动掠过这点儿担心和不舒服,笑眯眯的揶揄卫安:“好啦好啦,我知道七姐姐面皮薄…”

又捂嘴笑起来:“我哥哥来啦!”

一面想把卫安往彭采臣身边推。

卫安冷着脸往旁边避让了一步,彭凌薇的手就扑了空,有些尴尬的看向卫安,又看看彭采臣,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安轻飘飘的拍了拍不存在的灰,清了清嗓子,疏离而客套的摇头:“你们怕是误会了,我并不知这里有什么热闹可看,可刚刚六公子当街拦了我的马车,我怕堵了路叫人不便,又听说我四哥也在,所以才进来看看热闹。”

一下子把跟彭家的关系推的干干净净,半点儿不留。

卫安这是什么意思?!

彭采臣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几乎想要对卫安破口大骂。

还是彭凌薇眼疾手快,拽住了哥哥的袖子,神情勉强的冲卫安强笑道:“是我哥哥失礼了,前几次都是这样的,我们或许是误会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安显然是铁了心要他们下不来台,彭凌薇自己心里也又气又怒------卫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彭采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卫安这么亲近,不就是在给卫安做脸吗?!

可卫安偏偏给脸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他们兄妹强行跟定北侯府贴关系!

这可真是…

彭凌薇都不敢抬头看在场众人的脸。

卫安轻轻笑了一声,看也没看彭采臣一眼:“你说的是,你们的确是有些失礼。”

第442章 挑衅

卫安半点儿没给他们兄妹留情面的意思,彭凌薇说自己哥哥失礼,不过是给卫安施压,她自以为经过上次卫安来自家赴会,便已经跟自家有了默契,日后是要嫁进自己家里来给她做嫂子的。

既然要成为彭家人了,总该有些自觉,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今天这种跟彭家撇清关系的事,便无论如何是不该做的了。

可是她没料到,卫安竟真的顺口就承认了,顺着她的客套话,说她是当真失礼,还用的是那样轻描淡写的态度。

这令她觉得受到了羞辱,原本来看热闹的心情全毁了,连应付卫安的心都不能再起,匆匆忙忙的厉声喊了一声六哥:“郡主高贵无比,又怎么是咱们能高攀的,咱们回去!”

她在气头上,说的话就有些急。

彭采臣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见卫安仍旧面无表情,又不由起了一股无名火,干脆冷着眉眼看了卫安一眼,嗯了一声。默认了妹妹的话。

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卫安前头还好好的,这几天却不知怎的吃了枪药似地,今天他给她面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温存小意的讨好,可她偏偏给脸不要脸。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冷着她。

仙容县主就挑了挑眉----德妃娘娘可是一心想要促成这门姻缘的呢,卫安不是最会摸人的心意的么?怎么这回竟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还是看出来了,却还敢得罪彭家?

卫安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她下来也不过是嫌弃彭采臣一直不依不饶的堵着她的马车,让外头乱传罢了。

现在既然在这些看热闹的人跟前把她跟彭家兄妹的关系展现完了,她也就转身想走,彭家兄妹只不过是彭家放出来的诱饵,她不上钩,彭家自然要想别的法子来对付她,她不着急,等着彭家出招。

现在谢家的事才真正要紧。

谢二老爷为什么非得盯着她不放,这才是她如今唯一想尽快知道的。

只是路才走到一半,她就看见林三少从对面匆匆经过,绕过楼梯上了三楼。

他行色匆匆,走的健步如飞,而他前面的人,看身形,是沈琛无疑了。

他们俩有什么事要这么着急?

卫安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底下就传来一声尖叫。

凤凰台前头这间主院是跟圆柱子似地,中间都留空,四周围绕这圆形的空间设置了包厢雅间,确保两面都能瞧见楼下搭台唱戏或是说书唱小曲儿,极为别致。

此刻卫安一眼就看见一楼蜂拥而进了一堆锦衣卫,像是早有准备似地,一拥而上直扑了东边第一个包厢,抓了几个人便匆匆往外走。

明知道就今天是彭家设宴待客,此地宾客身份都非富即贵,锦衣卫竟然还来抓人,一众人皆被惊吓得不轻。

彭凌薇更是面色铁青的转头去看向自己哥哥,忍着惊恐声音发颤的问他:“六哥,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彭家五少爷彭采英生辰,因为不是整生日,可如今彭家又格外的受恩宠,因此除了家里替他设宴之外,他还专程请了素日玩的好的那些玩伴出来唱戏听曲儿。

请的都是如今得胜班的名角儿。

连临江王世子都给面子来了,仙容县主也一邀即来,没料到却被一群锦衣卫煞了风景。彭采英也恼怒的很,可是等追上去一问,却面色发白的立即退了回来-----被锦衣卫捉走的乃是福建刚来京述职的台州参将郭子星的大儿子,说是事涉海运走私,锦衣卫奉旨捉拿。

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奉旨捉拿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人家是口含天宪,他们就算再是皇亲国戚,在这奉旨捉拿四个字面前,又敢怎么样?

气氛终究是不大对劲了,彭采英强撑着笑脸,却还是要对客人笑脸相迎-----他请的客人已经不对,再出丑,到时候彭家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请京城这些排得上号的勋贵子弟们玩耍,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彭采臣觉得晦气的很,看见卫安更觉得堵心-----不客气的说,他觉得卫安就跟个丧门星似地。

到了这个时候,他实在没了耐心,可还是强压着心里的不耐烦朝卫安道:“不必害怕,不过是锦衣卫例行公事罢了。”

卫安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彭采臣当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蝼蚁-----他连基本的危机意识都没有。

锦衣卫怎么会无缘无故捉人?

而不管怎么样,这被捉走的人,总归是彭五公子请的客人吧?

卫安笑了笑便摇头:“六公子多虑了,我并没什么好怕的。”

她拒绝了彭采臣要送她回家的提议,直言不讳的摇头:“我四哥就在,何须劳动六公子?虽然两家长辈有往来,可是祖母自小便教我要守规矩,六公子还是自重些,少做些引人误会的事,省的滋生些不利于两家的流言吧。”

这顶帽子压得可真是够重的,意思就是,以后但凡有任何不利于卫安的流言流传出来,都是彭家的人不规矩?!

彭采臣终于压制不住愤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样喜怒无常又处处不给人留面子的人,他连看也懶怠看她一眼。

事实上走的也不止是卫安一个罢了,到底是被前阵子楚王和端王他们一连串的事情闹怕了,锦衣卫一来抓人,总还是太影响心情的事。

众人纷纷借口告辞,连在最里间的包间里的楚景行也出来了,一眼便望见了气定神闲跟彭采臣说话的卫安。

卫安的五官生的实在是太好了,很难让人不第一眼看见她,若她不是整天冷着个脸,又年纪还小,恐怕她就算是再冷十倍,彭采臣也不会舍得转头的。

他看着远处的人群,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目光放在仙容县主身上,忽而明白为什么她之前会做些跟李桂娘一样的蠢事了----女孩子么,总是对长得比自己有攻击力太多的同类抱有不大和善的嫉妒心的,尤其是,这个同类身份还能与她相抗衡且高一等的时候。

第443章 缘由

卫安福至心灵的抬头,正好遇上楚景行玩味打量的眼神。

这个眼神才跟上一世的感觉对上了。

她所知道的临江王世子楚景行,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润无害的贵公子,而是心狠手辣,诛锄异己的野心家。

为了上位,亲兄弟的命尚且能拿来当作陷害表弟的砝码的人,她从来不敢小觑。

现在还不到对上楚景行的时候,且也没必要对上,她垂下了头,等到卫玠小跑着上前来了,便跟在卫玠身后上了马车。

卫玠先前并不知道卫安来了,还是林跃去找到他报的信他才知道,听说卫安给了彭采臣难堪,不由有些惊讶:“你不喜欢彭六?”

为了防止这位哥哥好心办坏事,卫安很干脆的承认了:“他是个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人,所以不喜欢。哥哥与他来往,也还是注意些。”

卫玠其实之前跟彭采臣并没有很多来往。

还是来了京城之后,前一阵子彭采臣主动来找他问卫安的事开始,他才跟彭采臣接触多了些,听见卫安这么说就立即明白了卫安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因为卫玠也上了马车,卫安便让蓝禾和玉清坐了第二辆车,此刻亲自给卫玠倒了杯茶,才问他:“刚刚被抓的那个,是什么人,哥哥知道吗?”

卫玠听见锦衣卫便沉了脸,片刻后才叹息了一声,点头:“是郭子星的大儿子。”

郭子星啊…

卫安对这个人不是很熟悉,回了家便去请教卫老太太。

她总觉得今天林三少出现在凤凰台,或许跟这件事也有些关系。

卫老太太对郭子星这个人并不了解,家中毕竟并没有人从事武职,何况这个郭子星还是千里以外的一个参将。

她皱了皱眉问卫安:“怎么好端端的打听这个人?”

卫安把今天锦衣卫捉人的事告诉卫老太太,紧蹙着眉头道:“我说不大好,只是觉得这些事或许哪里有一根线能串起来…可偏偏又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条线。”

卫老太太低头略微一思索,便道:“锦衣卫抓人总要有由头的,是什么原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事实上也用不着费力去打听,锦衣卫闹出那么大的阵仗,自然有人忙着来送消息。

彭家大夫人隔天就上门了,拍着胸口告诉卫老太太:“那个郭子星也实在是可恶,就这样葬送了义乌三千好男儿的性命!也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识人不清,竟什么人都请…”

卫老太太不大欢迎彭大夫人,可是却也被她的话吸引的不免问了一声:“什么叫做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彭大夫人便拈着帕子沾了沾嘴角,唉声叹气的道:“您别提了,就是浙江那边不是总闹倭患么?这回倭寇在台州登陆,可是郭子星竟大败!三千训练有素的兵丁,竟败给了四百个倭寇!实在是有辱国威,丢尽了我大周朝的脸…也怪不得圣上如此震怒了…”

浙江和沿海一带闹倭患的事卫老太太自然知道,当年卫大老爷还曾去福建驻守过,可是近年来倭患愈演愈烈,已经从之前的小打小闹发展到动辄屠村屠县,朝廷对倭患头疼不已,下了死命整治,军饷粮食不要钱似地撒下去。

谁知道竟没半点儿用处,这回郭子星三千人马竟败在四百个倭寇手里,还让沿岸的百姓们损失惨重,怪不得隆庆帝大怒。

卫老太太没有说话。

彭大夫人压低了嗓门又叹了一声气,这一回比之前还要悠远绵长:“还有…那天我家小六或许也是被这件事惊得回不过神了,对着郡主恐怕说了些不该当说的话,我这心里实在是怕得罪了郡主,小六自己也懊悔的很…因此特意上门来跟老太太您和郡主赔个罪…”

事实上,彭采臣回家就被彭大老爷给打了一顿,气的更甚,哪里是什么懊悔不已?彭大夫人一想起便觉得头痛不已,面上却还是笑的很是和煦:“我是极喜欢郡主的,娘娘也是…”

卫老太太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担当不起娘娘的盛赞,不过是个小孩子,沾了生辰的光才有这郡主的封号罢了,您也不必太高看她。”

卫老太太顿了顿,才又道:“她现在年纪还小,处事的确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她这样不给令郎面子,着实不是大家做派。”

彭大夫人面上便有了微笑。

卫老太太转瞬又沉下脸:“可说句或许叫您不高兴的话,贵府公子和姑娘也的确是失了礼数了-----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家公子,大家姑娘,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他们那样做派,的确有损人闺誉之嫌。”

彭大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惊疑不定的看着卫老太太,卫老太太说的这样明显了,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卫老太太便下了结论:“寿宁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教引嬷嬷们怎么教的她,她便怎么做,毕竟年纪小,还不知变通,您别跟她一般计较才是,只是以后两家往来,也要有个限度,免得让人误会了,倒是不美,也妨碍了令郎前程。”

话已经说到这里,彭大夫人就算是再能言善辩,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卫老太太这是明晃晃在借题发挥,说他们彭家没有礼数不知道规矩,彭采臣痴心妄想,可他们偏偏还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毕竟有卫安在凤凰台的冷言冷语在前,彭家主动亲近的事实就已经在前了,卫老太太现在再反过来说彭家的态度不对,太过于亲近谄媚,她连可以反驳的话都没有!

总不能说,我们家没那个意思吧?

如果这么一说,卫老太太就更有话说了-----既然没那个意思,岂不是就更过分了?没那个意思还叫那么多人误以为彭家卫家要做亲!?

她头一次领会到卫老太太的难缠,这种被人打了脸,还得笑着把话给遮掩过去的难堪,真是叫人连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

第444章 兵败

彭大夫人回去就砸了杯子。

一屋子的人屏气凝神,一个个的惊得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哪里会再惹得彭大夫人生了气发了火。彭大夫人表面上看上去如同一尊菩萨,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可是她要么不生气,一生气起来,就算是菩萨像就摆在跟前,也是阻止不了她泄愤的。

伺候的人战战兢兢,眼见着彭大夫人的怒气久久未消,都脸色尸白,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倒霉。

幸好他们也没有提心吊胆太久,彭大老爷就回来了,让他们能狠狠地松一口气。

大夫人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也唯有在大老爷跟前,她岂能压抑的住自己的脾气,不管过后怎么样,至少现在,命是保住了。

等大老爷进了屋子,彭嬷嬷朝伺候的大丫头绿玉使了个眼色,绿玉便会意,上了茶之后便领着一众伺候的人都鱼贯退出了屋子,自己打横坐在回廊处做针线。

这也是…绿玉缓缓叹了口气,轻声喊了彭嬷嬷一声:“姑姑,好端端的,做什么呢这是?”

府里原本好好的,怎么就为了个五少爷的生辰,就忽然闹出这么多事来?

先是六少爷气冲冲的回来,跟妹妹在大夫人这里闹了一场,被彭大老爷直接下令上了家法,后来就是彭大夫人去定北侯府赔罪,再这样气急攻心的回来。

原本跟卫家相处的不是好好的么?

怎么忽然就闹出了这么多事呢?

彭嬷嬷就轻手轻脚的往她头上拍了一下,瞪了她一眼:“这些也是你能问的?!好好做你的事,别问那些不相干的,小心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彭嬷嬷是绿玉的亲姑姑,绿玉向来是对她又怕又敬的,闻言便连连点头不敢再问,竖起耳朵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悬着一颗心,半响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彭大老爷自然也看得出彭大夫人的怒气,可是他却不必为了这怒气发愁害怕,见彭大夫人气的不轻,还笑上一声:“你从前可是什么苦都忍得的,怎么现在越老还越是活回去了?那老太婆说了什么难听话不成?”

彭大夫人冷笑了一声。

何止是难听话,卫老太太根本就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每句话都若有所指,让她难堪得下不来台-----都是人精,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听不出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