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淡的甩开了四夫人的手,皱着眉头吩咐带来的下人动手,硬是把之前的东西都搜了个干净,冷漠的看了一眼彭凌薇:“彭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们心里不清楚吗?出了事便拿别人填坑,一个个的心里除了自己是人,其他人全都是畜生,这样的人家,我若是不替自己喊冤,会有人理会我吗?”

她最后看了她们一眼,露出个讥诮的笑容,转身走了。

今天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处斩前的最后一天。

不管怎么样,她总归该去看一眼的。

她受了这么多委屈,难不成不该讨回来?

彭凌薇这些跳梁小丑,她根本就不关心,她真正想问一问的,是她的丈夫。

彭二老爷没有被动刑,可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并等死的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他眼眶泛青,面色发黑,憔悴无神的萎顿在地上,等见了二夫人,一时竟还没认出来。

直到狱卒吆喝了一声,他才两眼发直的看了一会儿二夫人,茫然的喊了一声二夫人的名字。

从前他喊她名字的时候,她总是开心的。

可是等到越是后来,她就越是厌恶他这样喊她。

她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跟二老爷对视了一眼,有条不紊的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酒菜来,轻声说:“我是来给你们送些饭菜的…”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彭大老爷已经急促的跑了过来,隔着围栏一脚踹翻了那个精致的四层提匣,疯了似地想拽住二夫人的头发:“你这个贱人!贱人!”

彭大老爷一脚踹开仍旧茫然不知所措的二老爷,癫狂和焦躁的伸出手死命想要拉住二夫人:“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你这个不守妇道的不贤良的恶毒妇人!”

二夫人带来的王善家的早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拖开了二夫人,惊魂不定的潮而富人小声劝说:“夫人,咱们还是回去罢…”

她不知道二夫人这样跑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彭家都已经落到这个下场了。

二夫人温和却坚定的拂开了她的手,冷笑着看着疯了一样的彭大老爷,反问了一声:“我有报应?我会有什么报应?”

彭大老爷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恶毒到了无比,他目眦欲裂的透过围栏瞪着她,像是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你陷害自己丈夫,你背叛自己的婆家,你这样的人,老天没长眼,没收了你…以后也会有人收你的,会有人收你的!”

二夫人脸色猛然变了,冷淡的一手拍开了大老爷的手,冷漠和狠厉顿显,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我会有报应?!我恶毒?!我哪里有你们恶毒?!你们一边吸着别人的血,一边还要别人感恩戴德的感谢你们,世上哪里还有人比你们恶毒?!你们除了把自己当人,何时把别人当做是人过?!你们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都是你们的报应!”

“这才是因果循环,才是老天长了眼睛!”二夫人凑近他们,戾气暴涨:“你们以为德妃娘娘会替你们报仇,会杀了我?!”

她冷笑了一声,看着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像是见了鬼的二老爷,目光仍旧对着大老爷:“别做梦了!你们以为我能扳倒你们,能做到那么多事,真的只是我自己的缘故吗?”

彭大老爷冷静下来,复杂难辨的冷冷盯着她,终于恍然大悟:“是卫家!你勾结了卫家!”

彭二夫人冷眼看着王善家的低头收拾被大老爷打翻的东西,声音冷静得有些恐怕:“现在知道,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她忽而又笑了:“怎么样?死在自己的猎物手里的感觉,不怎么好受罢?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你们做了明白鬼?”

彭大老爷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要说话,她却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只是怀着快活的笑意大笑了几声,转身一步一步走的远了。

王善家的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夫人,您这样把消息透露给他们…”

二夫人停住了脚看她一眼,有些惊讶:“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了什么?”

是啊,她什么都没说。

王善家的住了嘴,轻轻垂下了头告诉她:“寿宁郡主说,请您过去一趟。”

第504章 余情

彭二夫人已经见过卫安几次了,可是每次见,却总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漂亮姑娘像是一潭波澜不兴的湖水。

让你探测不出深浅。

她有些拘束的行了个礼,在卫安的示意下才在卫安对面坐了下来。

卫安放了手里的杯子,看了王善家的一眼,再看彭二夫人,了然的问:“去过刑部大牢了?”

但凡被欺压的狠了的人,总是在翻身之后会有炫耀的想法的。

卫安很能理解他们这样的心态。

上一世她就觉得最后让彭家死光了也没什么成就感,究其原因,虽然知道彭家必死无疑,可到底是看不见他们痛哭流涕和不可置信的脸了。

当然,这一世的彭家,连让她去看他们好戏的兴趣都不再提的起来了。

二夫人不知道卫安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斟酌了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了:“让郡主您看笑话了…”她说:“不过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总想着要当面啐他们一场,才能解气。”

彭家人是站在顶端久了,奴役他们也奴役的久了,从来不觉得家里的人为这个所谓的庞大的家族付出性命乃至自尊有什么问题。

大约彭家的人都是这个思想。

可是她偏偏想让他们知道,她也是个人。

这一点二老爷曾经是知道的,可惜他终究也是姓彭的,自私自利已经透到了骨子里。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看不见她这个当妻子的有多痛苦。

她自嘲的笑过之后便有些不安的看着卫安:“”欧文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她是很怕卫安的。

至少在卫安告诉她那些话之后,对卫安的惧怕比对鬼神还要多些-----在大堂之上如何应答,钱士云是什么性子,陈御史是什么性子,都是卫安一一叮嘱的她,她再去告诉的哥哥,让哥哥务必死记硬背下来。

还有关键的那封信,那根本就不是她写的,而是卫安交给她的…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曾经被彭家当成是一只最不起眼的猎物,他们想把卫安剥皮抽筋,连内脏都恨不得掏出来用个干干净净。

可是卫安却根本不是他们眼里不堪一击的猎物,而是一个真正的猎人。

卫安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缓缓的摇头:“这没什么,我若是你,也同样会满腹怨气。既然有怨气,自然就该发泄出来。”

她这么善解人意的说了,二夫人便放了心,随即又有些不解:“那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卫安朝蓝禾和玉清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都知机的退了下去,把屋子让给她们两个人。

桌上的香炉里还燃着百合香,一屋子的静谧和安静,让人很容易便放松了精神。

卫安轻轻笑了一声,跟二夫人实话实说:“这回咱们合作愉快。只是有些话,我还是希望能跟你问个明白。”

二夫人有些错愕的看着卫安,一时反应不过来。

彭家的情况,听卫安说起来头头是道,她分明好像比自己了解彭家了解深刻的多了,可是现在她却说还有事情要问个明白?

还能有什么?

她有些茫然,却还是点了头:“您说,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安把彭四娘捞了出来,并且把彭四娘的月子病给治好了,还把她也从顺天府里救了出来,二夫人纵然不是个感恩的人,至少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她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卫安的对手,所以就干脆利落的承认这一点,并且服从现实的跟卫安合作。

卫安见她面容严肃,目光坚定,便笑着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我记得当时我去找您的时候,您清楚的告诉过我,彭二老爷说起过的合谋的人里头,除了易家,还有一个…”

二夫人便知道卫安的意思了,她有些踌躇,片刻后才下定了决心,犹豫的应了一声是:“是福建总督刘必平。”

刘必平。

果然是刘必平,卫安语气温和,仿佛闲聊似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问她:“会不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提前通知了刘必平?”

二夫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被卫安一看不由如坐针毡,连连摇头:“不是我…”她有些激动:“也不是我大哥,他没那个胆子的…”

卫安见她吓得厉害,便温和的顺着的她话安抚她:“是,你放心,我没说你和董大人故意走漏了消息,我是想问,是不是你不小心把这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毕竟我得先确定刘必平是如何脱身的,若是他全部知情,那可就太可怕了。毁了他这么一条财路,他必定会很怨恨我们吧?”

二夫人被她说的毛骨悚然,很认真的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坚定的朝着卫安否认:“郡主,我实在不曾泄漏过消息,一是我那时候在大牢里,接触的人都是有限的。二是我都听您的,连我哥哥也不知道刘必平的事-----我之前没跟他说过,而等到您让我通知哥哥去告状的时候,那个时候刘必平并没有牵涉其中,我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个人了。”

不是他们。

卫安嗯了一声,既然不是他们,她也就不再久留,起身看着跟着站起来的二夫人:“京中风大浪大,不是久留之地。德妃娘娘毕竟高高在上,您留在京中恐怕危险多多,我听说董家在汉中也是富户,既然董大人已经辞了官,不如就一家人归隐故乡吧,二夫人以为呢?”

这些都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也没什么好再讨价还价的。

何况汉中的宅子卫安都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到了那边看着他们的人恐怕也是现成的,她哪里又有说不的道理?

儿子的前程还全掌握在眼前这个小姑娘手里,她稍一不开心,董家一家还有她们母子的性命就跟一个泡沫一样,被她一吹就散了。

她不敢赌,也绝不会跟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来赌,因为在这个小姑娘这里,她一丝胜算都不会有,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505章 隐忧

蓝禾有些不大高兴,她始终觉得彭家的下场还是不够惨-----彭家固然是完了,可是还有个彭德妃并没被牵连其中,而且这位德妃娘娘偏偏还孕育了一位小皇子,到时候找起自家姑娘的麻烦来,恐怕也足够让人喝一壶的。

何况现在还出了刘必平的事。

自家姑娘办事向来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像是这回设计彭家,就是一步一步来的,温水煮青蛙,一点儿也没引起彭家的警觉,就利用彭家人每个人的性格弱点,让他们自己窝里斗,再从中挑拨得利,一步步把他们逼成了这个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是刘必平竟能从这个圈套中逃脱,这就实在是一个让人不那么欢喜的意外了。

“姑娘。”蓝禾皱着眉头替她罩上披风,担心的叹了口气:“您说会不会是她在骗人?这事儿毕竟除了她没人知道了啊。”

也不是没人知道的,沈琛他们就知道。

玉清就摇头:“彭二夫人连彭家跟易家都供出来了,还会在乎一个刘必平吗?他们素日又没什么往来,天南海北的根本不认识,大约真不是她。”

既然不是彭二夫人,总不至于是刘必平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卫安吩咐玉清:“让何胜把这回传消息的几个人通通查一遍,传递消息的人都是有数的,是不是他们,一问就知道了。”

凭何胜的手段,要是真的有自己人胳膊肘往外拐,他很轻易就能查出来。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人…

她皱起眉头,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便响起了小二试探的回禀声:“郡主,小郡王在外头,想问您有没有空。”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卫安笑了笑,干脆也就不再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让蓝禾去把人请进来,自己透过窗户看街头的行人。

沈琛一进门就看见她看外头的人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失笑:“原来你还有这个爱好?看人能看出什么?”

能看出很多东西的,卫安认真而严肃:“譬如那个有些瘸腿的男人,你瞧他,他对着妻子一脸颐指气使,还动不动推搡…”

沈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停留一瞬就收回了:“外头不明真相的人看来,一定会觉得这个难得粗暴残忍,可是却没人注意到,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故意落后他几步,时常故意踩他后脚,让他原本就穿不稳的鞋时常松动,她神情又不耐烦,时常伸手在他背后推一把…”

就是这样,卫安不由笑了:“原来你也有这样的爱好。”

“长日无聊,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骑在墙头看外头的人了,时常一看就是一整天,年深日久的,光是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个人都恨不得能编出一本故事来。”沈琛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挑眉问卫安:“刘必平的事,你怎么看?”

“不是好事。”卫安抬眼看住他:“总是一个隐患。”

刘必平就算是不关心彭家倒不倒霉,也得心疼自己赚钱的路子被毁。

这样的人,毁了他生钱的路子,跟要他的性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沉默了片刻。

沈琛知道她是担心刘必平,很快便道:“这个你不必急,斩草除根,迟早会轮到他。”

卫安闻言抬头看了沈琛半响。

沈琛以为她是着急吗?

她不着急的。

刘必平这个人,她上一世有所耳闻,是个会当官有能力,同时也十分贪钱的人。

这样的人,只要卫家不再露出爪子,他不会怎么样的。

可是对于沈琛却不同了。

沈琛即将去福建出任市舶司指挥使。

他到福建去,等于就是去跟刘必平抢银子的。

她叹了口气看着沈琛:“别装糊涂了,你是当真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这回轮到沈琛不说话了。

卫安便叹了口气,收敛了脸上恒常挂着的不变的微笑,严肃的看着沈琛:“你跟临江王妃闹翻了?”

沈琛没有犹豫点头承认了:“正好回家,她正好旧事重提,想要找我的麻烦。而刚好那么巧,今天宫里有人来送过年的赏赐,所以我趁机闹了一场。也是给圣上一个顺理成章把我分家回沈家的理由。”

想的倒是够周到的。

只是沈琛固然是知道自己在宴席,可是临江王妃呢?

听说她当天就病了,第二天就哭着进了宫找方皇后作主。

沈琛的名声全都毁了。

若是演戏,不必做到这个份上的。

临江王妃分明是真的不喜欢沈琛,或许还不止是不喜欢而已。

眼前的沈琛还是个美好少年,虽然眼里也时常有些晦暗,可是到底是笑意居多的。可是上一世到后期的沈琛,却是真真正正六亲不认的杀神了。

她透过眼前这个沈琛的眼睛,几乎都能读得懂上一世沈琛到最后时眼里的那些绝望和疲累了。

她轻轻垂下眼睫,极轻的叹了一声。

而后才重新看向沈琛:“你是好心,你知道,临江王知道,楚景吾或许也知道。可是世子和你母亲临江王妃呢?”

她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见沈琛骤然沉默,便不再遮掩自己的想法:“我已经让人去查我底下的人了,经手这件事的人都是有数的,何胜和兴手段了得,他们跟孙兴叔查过后便不会出错。我就是想要提醒你一声,若是我身边的人没有问题。那泄密的,只有你那边的人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够不客气又刁钻的。

卫安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似地,冷淡的垂下了头冷笑了一声:“而王爷总不至于这样蠢,说不得犯蠢的就另有其人了。”

她知道沈琛向来都够聪明。

可是眼前的少年还完全没有上一世那样狠辣的经过了背叛欺骗之后的腹黑,她不得不点醒他:“前途未定而大业未成,现如今便窝里斗,似乎还太早了一些。若是当真查明是他们,你提早挑破这个脓包,也是为了他们好。”

这不是可以心软和退步的事。

沈琛疲惫又有些感动的长出了一口气:“我已经让三少去查了。”

第506章 准备

他没有对临江王说真话。

其实后来三司会审没有拘捕刘必平,刘必平置身事外,他便开始有了怀疑,是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卫安办事向来是谨慎又小心的,每走一步都会跟他商量,反复确认,细致到站在彭家等人的立场上想象依照他们的性格会如何应对。

她身边帮他走动办事的那几个人,也都是她的心腹,很是忠心可靠,又有把柄握在她手里,没有道理会背叛她。

既然不是她,这件事他除了告诉过临江王,便没有再告诉过其他人。

而临江王那里,想要探听到消息,又有这个能力的,不外乎就是那几个人。

他早就让林三少去查了。

只是还是有些细微的担心,生怕到最后是最不愿意的那个人。

卫安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了然。

她就说,她都察觉出不对了,没道理沈琛察觉不出来。

见沈琛情绪有些低落,她想了想,便道:“就算你觉得欠了王妃的情,这么多年来你也不是只等着王府养你。何况就算养,养你的也只是王爷而已。”

这些道理听起来容易,坐起来却难,卫安心知肚明,于是便点到即止:“若是证明这事儿当真是那人所为,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提早把矛盾暴露在了明面上,现在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未必就会演变成上一世那样,骨肉相残的惨剧。

沈琛被她说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卫安很是疑惑:“难道不是吗?脓包挑破了才能长的好啊…”

这个小姑娘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爱,沈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像是**自己身边养了许久的那只小猫一样:“年纪小小的,处事却还是挺老成的,你到底几岁了啊?”

卫安皱着眉头拨拉开他的手,很是严肃的算了算,告诉他:“大约五十岁了吧。”

算一算,前世今生加起来,大约活的就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了。

沈琛哑然失笑,才刚还有些郁郁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心情大好的笑着喊了她一声:“呀,原来您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是失敬失敬了。”

蓝禾跟玉清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两个素来都稳重的人怕是都中邪了----好端端的,怎么居然开起玩笑来?

还跟个小孩子似地,说自己多少岁多少岁了,另一个也肯附和。

蓝禾想要插嘴取笑,却被玉清一把拽住了:“姑娘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难得小郡王跟她投缘,让他们说罢。”

赵期的事还是没有音讯,谭喜去了这么久,彭家都完了,他也没带回什么消息,卫安是很担心的。

也因为担心,又要对付彭家,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

难得沈琛愿意陪着她哄着她玩儿,玉清简直巴不得沈琛多陪着她说些话。

可惜他们俩还没聊上多久,外头就传话说林三少上来了。

蓝禾有些怵,她总觉得能对着林三少还不害怕的都是异类,这个大人多恐怖啊,他朝人眨眨眼睛,别人都好像是捡回了一条命似地。

沈琛原先还挂在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神色不定。

林三少办事效率向来是好的,他怕林三少带来的是坏消息,又怕林三少没有带来消息。这心态可真是有些矛盾的厉害。

卫安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如今心里恐怕正纠结的很,便很好心的伸手给他倒了杯茶:“事到临头,面对总比不面对的好。”

这是上一世沈琛教会了她的道理,她现在也把这个道理重新告诉给沈琛。

有时候,一味的退让绝不会换来敌人的怜悯的,反而只会让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如果这回刘必平的事真的是楚景行做的,那楚景行的手伸的未免就太长了,长的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临江王府整个王府的利益链。

这对于一个将来甚至有可能登临顶峰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挽回的过错。

总该有人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现在至少楚景行还年少,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琛领她的情,笑着点了点头,见卫安起身准备要走,便出声叫住她:“一起听一听吧,这事儿毕竟你也有份,刘必平跑了,你们的麻烦也不会小,你有权知道真相。”

这样光明磊落,卫安便也不再推却,等林三少进来了有些诧异似地朝她看过来,就微笑的冲林三少点了点头。

林三少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很快就转开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作为锦衣卫新晋的指挥使,又是淑妃的亲弟,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方皇后为了之前他办了方家案子的缘故,对林淑妃和他都多有怨言。

所以庆和伯夫人进宫诉苦说他久不成家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之后,方皇后便有意帮他赐婚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这个媒人的又是皇后,连隆庆帝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让林淑妃也在旁边把关,说要替他挑个好的。

这所谓的好的里头,便有卫安这个人选。

他知道隆庆帝的心思,无非就是他是妻弟也是心腹,再娶卫家的女儿,至少也能保证卫家的忠诚。

可是他也不是没跟卫安打过交道,很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看似随和没有脾气,却是一个十足的刺猬,一旦觉得受到威胁,便容易竖起浑身的刺来御敌。

他不大会说话表达,可是却很喜欢这样的性子-----当人上人当久了,很容易就会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他当初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小心翼翼的求生存的日子在时光流逝中淡的只剩下了一个影子。

可那些日子终究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一回头就好像能看见那个卑微的,只想能快些长大保护姐姐不受欺凌的小时候的自己。

而卫安跟他的遭遇又实在太过相似。

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敞开心扉?何况受苦多了,心就容易变得硬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

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些话有些可笑了。

第507章 证实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三少很快便收敛了所有情绪,坐在了林三少和卫安的对面,见他们两个面前摆着茶具,显然已经聊了许久了,心里滋味有些复杂。

这两个人倒是挺聊得来的。

不过这想法也不过是一瞬间,林三少很快说起了正事:“我已经让底下的人去查过了,福建卫所的锦衣卫说,刘必平前些日子的确有些动作------他在福建的那些生意尽数都已经收手了,而且赶在兵部和监察御史到福建之前,就已经把漳州知府扣押了起来,并临时先指派了人手顶替漳州知府。”

这动作可真是够快的。

就算是他收到了朝廷的消息,也不足以让他有那么空闲的时间去抓漳州知府-----这事儿合该由朝廷派下去的兵部调查的人和监察御史做的。

他那么勤快,可不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说什么治下出了这等奸贼而羞恼云云。

他分明就是故意趁着这段时间跟漳州知府达成了共识,拖他出来当替罪羊的。

而漳州知府迅雷不及掩耳的在监察御史一到之后就畏罪自杀了。

“他接下来又协助监察御史和兵部下去的人捉了几个跟倭寇勾结的将领,还有那些跟易家有关系的,都被他严查了一遍。范世琦就是这时候遭殃的。”林三少镇定的说完,看了卫安和沈琛一眼,见他们两个都若有所思,便道:“他把自己身上的嫌疑彻底洗的干干净净----在监察御史去之前,那些跟易家有勾结的将领们就都已经在他名单上了,而且这些人无一例外的矢口否认除了漳州知府之外还有别的人指使。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刘必平知道的太多了,连你们具体的计划都知道。”

一时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吓人。

屋外寒风凛冽,跟屋子里仿佛是两个世界。

卫安缓缓胎气眼睛看了沈琛一眼,才面无表情的道:“是清楚内幕的人给他透露的消息。”

她用的是陈述句,说完了这一句之后才看着林三少,轻声发问:“他还做了些什么?”

林三少会说这些,分明就是已经查到了事情跟楚景行有关。

既然跟楚景行有关,他一定会有更充足的证据的。

“还有。”林三少目不转睛的看着沈琛,一字一顿的说:“他下了命令,说是最近倭患和海寇实在严重,建议朝廷收缩阵线,禁海。”

禁海!

在明知道市舶司将要重开,沈琛会担任福建市舶司指挥使的时候,建议朝廷禁海!

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报复沈琛和临江王府。

换句话说,刘必平是知道了----这背后把彭家和易家拉下马,并且还打算捎带上他的人,就是临江王府。

像他这样的官场上的老油子,素来知道举一反三,也很会管中窥豹-----只要别人稍稍提一提临江王府的小郡王即将出任市舶司指挥使,分管福建海运和东瀛各国进贡的事之后,她立即就能联想得到背后的原因-----还有什么原因呢?当然就是去分一杯羹的啊!

而且这人提示还只提示了临江王府,其中并未提到卫家跟彭家的恩怨以及卫家在这件事上起的作用。

那这目的就已经很明显了。

分明就是故意把这件事全部栽在沈琛头上,想让沈琛来承担刘必平全部的怒火的。

卫安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漆桌面上敲了敲,冷淡的笑了一声:“看来,我的人不必再去查了,是谁走漏的消息,已经很明显了。”

林三少也深以为然,看了沈琛一眼,沉默了片刻便道:“这件事,不能姑息纵容。”

这已经不只是争风吃醋的事了,楚景行这是想要沈琛的性命,而且还不惜在败坏临江王府利益的前提下。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管是楚景行对沈琛的恨意,还是他所做出来的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没有证据,他不会认的。”沈琛眉毛也没动一下,看不出有愤怒和伤心,他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会倒打一耙,说是我冤枉污蔑他。”

他问林三少:“抓了正着了吗?”

林三少摇头:“你以为刘必平傻还是楚景行傻?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自然有他们处事的原则,你大哥给他卖这个好,刘必平难道还肯站出来说,是你大哥给他报的信?”

沈琛跟楚景行对待福建的态度向来都是不一样的。

沈琛想把海寇收为己用,供其驱使,实在不行便下死力肃清,而对倭寇,毫无疑问的不能妥协,要一杀到底。

可是楚景行却不同,楚景行向来是想在朝廷这一块下功夫的。

在他看来,彭家这条利益链没什么不好-----只有朝廷乱了,他们才更有反了的借口,民心才会更靠向他们。

所以或许这就是楚景行更加厌恶他的理由?毕竟他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跟他的想法都南辕北辙,差的太远。

卫安轻轻看着犹自冒着热气的茶盏,透过这迷蒙的雾气去看沈琛:“你打算怎么做?”

姑息养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