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一切只是一场戏,她吸了一口气,扶住旁边的柱子,在金嬷嬷小心谨慎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离开了凤仪宫。

等到宴散,方皇后才吩咐肖姑亲自去揽月宫走一趟:“到底四皇子掐了弟弟,听说小皇子受了惊吓,可别出些什么事才好。”

肖姑明白她的意思,轻声应了是,又劝她:“四皇子他…脾气着实有些太过暴躁了…”

才两周岁多一些的孩子,格外的蛮横,凡事只要不顺他的心意他就要大哭,因为他平素身体不好,方皇后宝贝他宝贝的厉害。

隆庆帝也是宠爱孩子的。

上回因为一个宫娥伺候的时候失手,脚底打滑差点儿把四皇子给摔了,方皇后大发雷霆,当时便把宫娥赐死了。

这不过是其中一个例子罢了。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四皇子身上,四皇子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她的命根子,连一根头发丝掉了,她也要心痛半天。

而四皇子慢慢的也越来越骄横,连他起床之后因为方皇后有事没能立即见他,他也要烦躁的大哭,把宫娥的头发都扯掉了几缕。

宫娥们都怕了这个小霸王。

每每等到太医替他诊治过后,整个凤仪宫的宫娥们更是都恨不得能避开这个小祖宗,最好避的远远的-----四皇子身体不好,时常需要针灸,每次一针灸,他的脾气就变得更加暴躁。

这回四皇子更是直接对五皇子上手了。

肖姑毕竟是方皇后身边的亲近人,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缓缓的看着方皇后的脸色,试探着劝解:“圣上如今都利用兄弟生隙这一点对付临江王了,可见圣上对兄弟之间的情分看的是很明白的。他希望王爷府里们的孩子们不和,可是对自己的儿子,却绝不会希望这样。”

她见方皇后皱着眉,便婉转的道:“您看,今天安公公亲自送了五皇子过来,还带了圣上口谕,允许德妃早些回宫,立即宣召太医替五皇子诊治…”

方皇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肖姑的意思她很明白。

就是这样,隆庆帝对五皇子是真的有更偏袒的。

她心念一动,让肖姑吩咐锦玉去前头勤政殿问问,看看前头的宴席散了没有。

要是散了,她这里也有话要对隆庆帝说。

至于儿子,她抬眼摸了摸身边早已经被她哄睡了的四皇子,无限柔情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吩咐奶娘好好照顾好他,便转身又去见沈琛。

今天隆庆帝让安公公过来传了口信的,说是干脆要留沈琛在宫内过夜,她也知道隆庆帝的意思,见沈琛还是坐在座位上发呆,便轻声叹了口气。

沈琛立即跳了起来跟她重新行礼。

她摆摆手温和的笑了:“哪里需要这么拘礼。”

顿了顿见沈琛垂头丧气的,又道:“方才当着那么多诰命们的面,我也不好说你。可如今我却要好好说说你了,那么多人面前呢,你怎么能这样不给你母亲面子?你没瞧见么?她出去的时候,脸都白了。”

沈琛便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不服气的皱起眉头来,跟一个执着的孩子一样:“舅母,我说的都是实话。哥哥比我大,景吾年纪跟我差不了多少,可是她偏偏不给他们房里放丫头,只往我房里放,那些丫头们乱翻我的东西,晚上还钻进我的房间来…”

他越说越是委屈:“我不是傻子,我也听先生们说过的,酒色误人…”

这孩子倒是真不傻。

方皇后微笑着侧耳认真的听,时不时的还附和一两声,等到沈琛把自己说的几乎都要委屈哭了,才有些为难的摇头:“这件事固然是你母妃做的不对了,可是你也要想一想,他们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啊。”

她说的恳切又诚恳,还看着沈琛带着点儿不赞同:“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他们待你真的有不好么?这么多年来,你该学的也都学了,该有的也都有,说句公道话,私心自然是人人都有,可是他们也没有因为这个私心就真的容不下你,你说是不是?”

果然是经过了娘家出事的人了,跟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说的话句句都是站在沈琛和临江王府的立场之上,每句话好像都是在为他们考虑。

要不是沈琛自己知道自家只是在演戏,恐怕心里的无地自容还有恼怒都要控制不住了-----他怒气冲冲,方皇后越是说临江王府的好,他就越是听不进去的。

可是现在他也只能装作听不懂,低声道:“我也知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都大了…从前不在意的东西,想一想,也不能不在意了。”

这话说的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方皇后怜悯的看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可知你这样做,日后可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光是最近,参奏沈琛的奏折就已经跟雪片似地飞到了内阁和隆庆帝的桌上了。----最近每次都好难才能登上来,拼图拼的手都快抽筋了…

第517章 皇命

沈琛已经坚定了决心,方皇后也就不再劝他,见天色已经晚了,外头风又渐渐大了,便作主先让沈琛去穷经楼住下,那里之前是三皇子的住处,现在一直空着。

等沈琛走了,肖姑也正好回来。

一回来肖姑便冲方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的看着方皇后:“娘娘,那边五皇子果然不大好,听说是受了惊了,一会去就哭闹不休,太医看过之后说是小儿惊风,开了药。可刚刚德妃宫里却又乱起来,我去看的时候,正又忙着让人去请太医,说是五皇子烧起来了。”

小孩子在这样冷的天里,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是极为常见的。

可是发生在满朝文武的众目睽睽之下所代表的含义就又不同了一些。

方皇后当然不会傻的觉得五皇子这是真被吓的,冷冷的笑了一声:“真要是烧起来倒好了,就怕他没那个命非得得那个病!”

她指的是当初四皇子也发烧,后来德妃产子避过一劫的事。

肖姑没有搭嘴。

方皇后就更加烦躁:“这不过是孩童之间的玩闹罢了,阿满还那么小,才两岁,话都还不能完全说清楚,纵然是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还能让阿满给赔命不成?!”

这话刚说完,连方皇后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她只想着要安分守己,不能再惹隆庆帝不喜,让隆庆帝更偏向德妃,可是她怎么忘记了?如果那边没了,那隆庆帝就只剩下了一个儿子。

爱子如命,且又只剩下一个儿子的隆庆帝,到了那个时候,还能有什么选择?

她打了个寒颤,很快又回过神来摇头。

这实在是太冒险了,若非无路可走,这不是个能用的法子。

她皱了皱眉头努力压制住了心内的不喜,淡淡的道:“既然这样,就传令,让孔供奉亲自进宫来替五皇子看诊,这事儿可耽误不得的。”

肖姑忙应了是。

锦玉那边也正好有了消息,小跑着进来笑了:“娘娘,圣上刚刚跟临江王说完了话,就往咱们这边来了!”

方皇后牵起嘴角微笑,吩咐小厨房准备好醒酒汤,又让厨房做了几道精细的点心送上来,怕隆庆帝胃里难受。

隆庆帝心情愉悦,免了方皇后的请安,越过她径直坐了,喝了口茶便问她:“怎么样了?阿琛呢?”

方皇后亲自接了茶杯放到一边,轻轻一抬手,殿里的人便退的干干净净,她坐在隆庆帝下首笑了:“这孩子固执的很,原本是赖在这里非得等到您回来替他作主不可的,可是我看天色不早了,便让他去穷经楼住下了,告诉他有什么事也等到明天再说。他好不容易才走了。”

隆庆帝闻言笑了一声:“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想一出是一出,火急火燎的。”

“可不是。”方皇后知道他心里高兴,便顺着他的话说:“看他的样子,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地。临江王妃也的确是做的太过分太明显了一些。”

要不是做的这么过分,沈琛也不会闹成这样了。

隆庆帝摇头觉得有些口渴,再喝了口茶才道:“这样也好,他自己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这么一闹,原本还有缓和的机会的事也被他给闹的彻底没了。出了这样的事,临江王府哪里还能留得住他,又哪里还会留?我看景行那小子的眼神,分明恨不得杀了沈琛似地。”

而且沈琛这家伙也是个意志坚定的,但凡决定了的事从来没见他改过,跟头蛮牛没什么区别。

隆庆帝道:“这样一来,让他分家出来,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了。”

方皇后点头附和:“楚景行不喜欢沈琛,可是楚景吾跟沈琛关系却好,而且临江王也到底养了沈琛那么多年,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呢?到时候就算是分了家,也多少有些来往,来往的多了,就容易又引起矛盾。楚景行肯定看不惯楚景吾跟沈琛亲近,临江王妃又会恼怒临江王对沈琛关心更多…”

啧啧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想一想就令人头痛。

隆庆帝可不打算替他们头痛,他是替他们解决问题的好兄长,好舅舅。

“朕跟老五谈过了,他也知道这样子下去一家子都家无宁日,看他那样,沈琛再坚持坚持,他也就扛不住了,迟早要松口放沈琛认祖归宗的。”

“朕到时候再让沈琛去福建,走的远了,感情自然就淡了。距离远了,中间出的事也就多。”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方皇后:“阿满呢?”

方皇后很满意他急迫的问儿子的模样,连忙站起来:“在里头睡觉呢,这孩子今天乐了一整天,恐怕是累坏了。”

隆庆帝到底还是又进里屋去看了看儿子,见儿子果然是睡着了,才面带微笑的松了口气。

他做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他的儿子们。

他的儿子们未来就不必那么辛苦,就不必面对比他们大的太多,也强大太多的叔叔哥哥们。

想到这里,他就说:“最近沈琛心情不大好,你多看顾他些,让永和多多陪着他玩儿嘛,反正这两个孩子迟早也是要成对的。”

方皇后全都答应了,一一笑着应是。

看时间差不多了,又让隆庆帝歇下。

隆庆帝却自然的摆了手:“朕就不留宿了,时辰不早了,你自己先歇下就是。”

那碗早就做好了的醒酒汤最终也没能等到被喝掉的机会,方皇后的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坐在椅子上好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深吸了一口气,她都不用想,也知道隆庆帝是去哪里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今天的事,觉得五皇子受了委屈,着急忙慌的赶着去看儿子去了,还要好好安慰安慰他的德妃。

他的心不知不觉就已经长的这么偏了,再这么下去,他只会在五皇子和德妃身上投注更多的心思,哪里还会记得起什么嫡庶尊卑,记得起她跟四皇子来?

第518章 作用

夜里的寒风吹的人有些冷,三夫人在垂花门处等着卫老太太跟卫安归来。

顺着桂花树挂着的几个羊角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夜色衬得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温馨,孔嬷嬷替她披上了一件大氅,轻声道:“老太太去的时候就特意嘱咐过您不必等她,可以先歇下的,如今天越发的冷了,天寒地冻的,您又才出了月子不久,不能受寒。”

三夫人已经坐满了三个月的月子,按理来说也能出门了的,可是她以高龄产子,总是格外让人担心些。

卫老太太和三老爷都对她很是纵容,特意交代过她可以多休养一段日子,不必操心家里这些杂事。

三夫人拢了拢大氅,面上带着些焦急的摇头:“我哪里能放心的下呢?娘对我好,我自然知道,可我这心里也担心的很,老爷和五叔他们也还没回来…”

彭家倒是粉身碎骨,弄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可是彭家那件事网罗牵扯的人何其多?就像三老爷说的,卫家恐怕要谨言慎行好一段日子了。

她怕今天宫宴又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说什么来什么,孔嬷嬷正要再说些什么,管家便一路小跑着进来报信,说是老爷们护送了卫老太太回来了。

三夫人闻言便松了口气,笑着对林海说了声辛苦,又忙让他先去喝口热茶休息休息,转身吩咐厨房管事的发子家的去准备好热饭热菜和热汤。

宫里的东西哪里是能吃得的?再是什么珍馐美味,从御膳房一路端到宴席上,也都冷透了,每回她进宫去吃宫宴,都要胃疼的。

这回卫老太太她们还闹得这样晚才回来,恐怕更是要被饿坏了。

发子家的连忙笑着回她:“您放心,早就备着呢,热汤都在灶上一早就小火炖着,待会儿直接端上就成!”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来了,三夫人冲行礼的花嬷嬷点了点头,微笑着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卫老太太的手,小心的扶着她下了马车,才道:“娘回来了,一路都顺利?”

卫老太太便笑:“都顺利,今天解除了宵禁,怕不太平,五城兵马司那边亲自护送我们回来的,你们在家里怎么样?”又埋怨她:“这样冷的天,怎么站在寒风里等我们?”

三夫人跟五老爷见了礼,才和卫安一左一右的扶着卫老太太的手往回走:“您和老爷他们都不在,媳妇儿左右也睡不着,干脆便来这里等着了,也没有等多久,又穿的厚,哪里冻得着呢?”

等到一行人都到了合安院,三夫人又招呼着上了饭菜,让大家都重新用了,去一去身上的寒气。

合安院里的炭炉烧的旺,喝了热茶以后更是一身寒意都被去的干干净净了,卫老太太觉得通体舒泰,笑着赞了三夫人一声。

而后才转头问三老爷和五老爷:“前头殿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前一后都被抱了回来?”

其中一个还一脸是血,见了德妃便哭的昏天黑地的,吓得一众诰命不轻,生怕这两个小祖宗是出了什么事。

三老爷和五老爷对视了一眼,轻声跟卫老太太说了缘故。

卫老太太便若有所思。

四皇子脾气的确看起来有些急躁,看他对方皇后自己也是,那时候方皇后伸手要抱他,可他伸手就去扯方皇后的头发,很是暴躁焦灼的样子。

这个性子这么急躁的孩子,看起来掐人打人都是家常便饭,很正常的事。

就像他今天在大殿上,当着隆庆帝的面竟然也可以对五皇子大打出手一样。

可是卫老太太却偏偏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那就是,抱着四皇子的那个奶娘-----不知道是幸运还有其他原因,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四皇子打过迁怒过。

四皇子在正殿里也呆了不久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方皇后抱着他尚且还愤怒焦灼,可是只要奶娘冲他轻轻摆摆手,他就不闹了,一双眼睛都钉在奶娘身上。

孩童的依赖和天真不会作假。

四皇子应当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奶娘,这个奶娘也应当的确陪了他很久。

可是陪的久,对他好,得他信任,未必就是真心喜欢他。

卫老太太眼里闪现着复杂的光。

隆庆帝还在为别人的家事操心,却不知道自家的后院也从来就不平静。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牵了牵嘴角笑了,又问三老爷:“沈琛又是怎么回事?今天他到后头来的时候,临江王妃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昏过去了。”

三老爷看了卫安一眼。

他可不信这件事卫安会不知道缘故。

这个小狐狸最近跟沈琛走的算是很近的。

卫安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了笑亲自给老太太解释:“临江王为了他的事罚了临江王妃和世子楚景行,到今天因为要参加宫宴才勉强给世子解除了禁足。可是这样也于事无补,沈琛想要认祖归宗,继承平西侯的爵位,大约这一阵子,圣上就该做出决断了。”

还用决断吗?

一切铺垫都有了,从前或许还有大臣们能以养育之恩之类的话来阻止这件事,可现在架不住沈琛自己愿意,临江王府兄弟不和的事又闹的众人皆知。

临江王自己恐怕都没什么脸面能说隆庆帝答应沈琛认祖归宗有什么不对的了。

既然这样,让沈琛认祖归宗,不过是世间上的问题罢了。

卫老太太看了卫安一眼。

她是知道的,这回卫安把彭家的事拖了这么久才完成,其实也有跟沈琛合作,帮助沈琛清除刘必平的意思在里头。

现在刘必平轻松脱身,沈琛估计也有了不小的麻烦。

在这个时候,沈琛竟然还能照原来的计划分家出来,意思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帮临江王拿下福建那一片的海运。

养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沈琛外表纨绔,可是内里却是个如此重情义的好孩子。

只是重情义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因为这世上大多数的人不是那么讲情义的,他们更看重的往往是利益。

第519章 求援

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卫老太太不好过多说什么------认真说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家里的关系都平衡好的。

譬如她,不也同样如此么?

只是到底卫安跟沈琛走的近,卫老太太深深的看了卫安一眼,轻声叮嘱她:“不管怎么样,他该做的都做了,人总是要有些警惕心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卫老太太不相信楚景行会收手,更不相信楚景行经过这件事对沈琛的仇恨就消失化解了。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世上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楚景行恨沈琛,大约就是一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抢走了心爱的玩具,抢走了亲人的关心的那种恨,这种恨经过漫长的岁月,经过父亲一再的表现出的偏心,只会在爆发出来之后更加深重,绝不会得到减弱。

就算是现在临江王破釜沉舟斩断了楚景行的手脚,让他没有办法再对沈琛做些什么。这平静也只是暂时的。

楚景行那么聪明,聪明的人想要对付敌人,多的是法子,未必就要自己动手。

卫安瞬间就明白了卫老太太的意思,她跟卫老太太点了点头:“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卫老太太摸了摸卫安的头发没再说什么,见天色已经很晚了,就让卫五老爷和三老爷他们夫妻都去休息,又看着卫五老爷,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他:“彭家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之前五老爷毕竟受到了些影响,而后重新官复原职,恐怕也得适应好一阵子。

卫阳清有些惊讶,随即便点头:“武库司已经清点了上一批送到福建去的兵器,如今文书手续更加复杂,不容易再出错了。”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随即看了他一眼,提醒他:“就算如此,你也得更加小心。刘必平损失了一条财路,你们又给他放回去了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和下属,他恐怕不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的事就不会少,彭家能在兵部做出这种事而且一连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要说只因为彭德是个武库司的员外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背后还另外有人参与了这条利益链。

这个人没有直接参与,或许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责任,可是到底,刘必平会不会继续借这条旧线掀起什么风浪来,谁都不知道。

卫五老爷知道这是卫老太太的提醒,连忙应是。

卫老太太便有些疲倦的挥手,让卫阳清回去休息。

而卫安自然又被她单独留了下来。

她摸了摸卫安的头发,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安安,彭家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该得到报应的人已经都得到了报应,咱们再留一阵子,等郑王娶了新王妃,便离开京城一阵子吧?”

四皇子身边似乎有故意把四皇子挑拨的霸道愤怒的奶娘,方皇后跟德妃之间的战争只会更加的白热化和激烈。

他们留在京城,怎么都不对。

作为前皇后唯一幸存的家人,也作为如今藩王的亲戚,卫家不管动不动,恐怕都容易被牵扯进漩涡。

更别提卫安最近跟临江王的儿子来往甚密。

沈琛自己如今尚且身上还有许多事,卫安继续留在京城,一旦楚景行那个人迁怒,到时候处境恐怕危险。

何况,她们也该回去拜祭明家先人了。

卫安知道卫老太太的担忧,握着她的手犹豫片刻,才抬头看着卫老太太:“祖母,赵期还没有消息…谭喜那边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谢二老爷莫名的让人跟踪她,要是不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她实在是不能放心的走-----谢二老爷到底是冲着卫家来的还是单独冲着她来的,这都值得推敲。

卫老太太便皱了眉头,担忧更甚:“赵期消失已经两个月有余了,到现在竟然还半点消息都没有…恐怕是遭逢了不测了。”

赵期消失之前留下的唯一线索,也就是跟谢家有关了。

若是真的再没消息,卫安已经做好让谢二老爷直接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祖孙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卫老太太见卫安不说话,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换了轻快的语调尽力安慰她:“也未必就有那么糟糕,冬天路难走,许是大雪封了山堵了路也是有的,再等一阵子。”

可是卫安却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一出了房门便步入夜色里,站在合安院外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快步领着蓝禾和玉清回了自己的院子,随即吩咐迎出来的素萍:“替我准备笔墨。”

等不及了,她得再做些什么。

刚从宫里出来,都还没有休息一会儿呢,什么事这么要紧?现在就得去书房?素萍有些诧异,抬眼见蓝禾冲她使了个眼色,又连忙应是,一溜小跑将东西都准备好了,服侍卫安写信。

汪嬷嬷有些担忧的站在廊檐底下,见了蓝禾便一把拽住她问:“怎么了?是不是宫里又出什么事了?”

蓝禾就连忙摇头,安慰她让她放心:“只是之前赵期的事又有了线索了,姑娘有了法子,正在办事呢,您尽管放心。”

汪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她可真怕那帮贵女们又仗着身份地位鄙夷卫安是靠着幸运成了郡主的事儿,让卫安难堪。既然不是,她也就稍微放了些心,想了想,吩咐蓝禾她们好好伺候着,自己转身去小厨房看着给卫安炖的安神汤了。

卫安正好写完了信,转手便交给了玉清,想了想便郑重的叮嘱她:“这件事吩咐和兴去办,他已经认识林三少了,让他务必把这封信亲自交到林三少手里,我有要事求三少帮忙,不能耽误。”

姑娘和林三少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直接上门求他帮忙了吗?

玉清有些疑惑,却还是本能的答应了,等到第二天便寻了机会告假回家,借着这个时机把信转交给了和兴,让他把信送到林三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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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援手

有些事情,只能找林三少才能帮得上忙。而沈琛原本也能帮得上忙的,可他现在自己都还深陷泥潭,卫安不想用这些事去烦他。

虽然知道信送出去,林三少有很大的概率肯帮这个忙,可是大约是心里始终有担忧和惊惧,卫安做了个不大好的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面色发白,冷汗渗透了背脊和头发。

汪嬷嬷闻声赶来,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她轻柔和缓的拍她的背,一如小时候搂着卫安时的小心翼翼一样,跟她说不必害怕了,只是个噩梦而已。

的确是个噩梦。

窗户已经被纹绣默不作声的打开,冬日里的暖阳透过大开的窗户透进屋内,给屋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显得温暖而舒心,跟梦里那个漆黑又绝望的世界仿佛是两个世界。

的确也会是两个世界。

上一世的她已经死了,她的那些悲惨遭遇也永远留在上一世了,她不会再让自己落到上一世那样的境地。

同样的,她所珍爱并且重视的一切,也绝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包括义兄谢良成。

她由汪嬷嬷亲自服侍着梳洗完毕重新换了衣裳,用了早饭,才去卫老太太那里请安。

卫老太太见了她便惊了一跳,卫安的脸色简直苍白的不像样,她又惊又怒的把卫安拉在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发现竟是冰凉的一片,不由就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人只有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这样,瞳孔放大,面色焦急,且身体冰凉。

可是现在彭家的事已经彻底处理干净了,一点儿后患都确保过不会留下,卫安为什么还会怕成这样?

她从来没有怕成这样过!

卫老太太想起昨天晚上临走时跟卫安讨论过的问题,便神情复杂的看着卫安:“是为了谢家的事吗?”

可是谢家就算是跟卫家有交情,这交情也是有限的。

卫安对他们的关心却显然是已经超过了这个度了,这是为什么?

卫老太太没有为难卫安,她轻轻拍了拍卫安的手,仔细想了想便道:“不如我们往谢家走一趟吧?或许能问出些什么来。”

至少谢家的事,谢家人自己总比他们这些外人要清楚的多了吧?

而且这还事关他们自己的儿子。

卫安却摇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着卫老太太,有些无奈的苦笑:“祖母,谢三夫人那里也没有消息。这回原本谢良清是回去祭祖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谢家那边的族人写信说,最近有一个神医到了荆西,他曾经治好过许多像是谢良清这样的孩子。”

天生痴傻怎么可能治得好?

卫老太太皱起眉头。

卫安知道她的意思,摊手叹气:“大约每个母亲都不能理智的对待孩子的将来,那毕竟又是亲近的族人。而且在之前谢良清出过一次事之后,族中的五老爷已经被清除出谢氏一族了,剩下的都是嫡亲的亲人,他们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呢?”

这倒也是。

卫老太太叹了口气,问卫安:“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看卫安分明是有把这件事管到底的意思,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话说回来,这的确有些太天方夜谭。

荆西谢家根深叶茂,是流传了百余年的望族,这样的家族,到处都是枝桠,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这些都没什么好瞒着卫老太太的,卫安诚实的跟卫老太太实话实说:“我请了林三少帮忙,或许我对谢家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上一世她并没能帮上什么忙,一切都是义兄自己扛着,他从一败涂地到后来复仇成功的故事,他都没有仔细的给她说过。

所以她也只能隐约的记得义兄说的最多的,弟弟走失死亡的事和五老爷是凶手的事。

其他的事,她并不知道。

而她也有让人去查过。

可是谢三夫人和谢三老爷都是很普通的人,也是很普通的父母,他们也并不能说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来-----说的也是,若是他们能察觉出不对,当初谢良清也不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能被远在千里之外的荆西的谢三老爷遥控着‘走失’了。

林三少?!

卫老太太吃了一惊,随即就反应过来,卫安这恐怕是因为沈琛的关系才跟林三少走的这样近。

可就算是如此,跟林三少走得太近也不是件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卫安一眼,点到即止的提点她:“林三少的婚事最近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你与他的来往最好少些。”

最近庆和伯府开始给林三少寻妻子的人选,卫老太太心中很是敏感,因为林三少毕竟是隆庆帝的心腹,至少表面上如此。

隆庆帝向来有很重的疑心病,林三少这样的心腹,又是他的妻弟,他不管怎么样都会希望他娶一个能带来些好处的人。

就像之前仙容县主被许配给楚景行,而李桂娘又被许配给楚景综的例子那样。

可卫老太太不希望卫安也是其中之一。

卫安如今有个郡主的名号,又有她在背后看着,总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不错的少年郎,犯不着牵扯进那些漩涡里。

这一世她自己已经过的波澜壮阔惊心动魄了,她清楚的知道这样活着的滋味很不容易,她也不愿意明鱼幼的女儿再经历同样的事。

林三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