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萍在旁边跟着笑:“是啊,平西侯刚刚送了一盆抓破美人脸来,开的可好了,已经摆在咱们廊下了,到时候您便能看着。”

抓破美人脸?

卫安恍惚记起来沈琛的确说过要送盆山茶花给她养的事,不由感叹了一声他动作快,笑了笑便往卫老太太的合安院去。

合安院里外头的翠竹长得越发的好了,枝叶舒展,随风摇曳,夏日里遮荫蔽凉是极好的去处,卫安抬头看了一眼这些竹子,便冲着打帘子的白芷笑了笑。

卫老太太正倚在榻上跟三夫人说些什么,听见外头喊郡主,才含笑冲三夫人说道:“可算是回来了。”

三夫人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也不知道瘦了没瘦。”

说话间卫安已经进来了,跟她们行了礼便一把被三夫人搀扶了起来送到了卫老太太身边。

三夫人眉眼都带着笑:“你可把老太太给想坏了,若是再不回来,老太太只怕是茶饭不思了。”

卫老太太嗔怪的瞧她一眼:“哪里便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了。”

一面对三夫人道:“你原先布置的那些东西便已经很好,不必再添置旁的东西了。这样便很够了,御史们现在盯得紧。”

三夫人正是来跟卫老太太说船的事情的,嗯了一声把单子收了起来,便又道:“还有件事要跟您说一声,三老爷问,这船不知道是租还是买?”

京城中大户人家有的是,可是养一条船实在是费事,因此连侯府也少有买船的。

只是自己有条船的话总归是方便许多,卫家今次去福建,怕路上并不平坦,因此三老爷跟二老爷和五老爷商量了,意思是不如便买一条。

卫老太太想了片刻便也点头答应:“既然如此,便买一条船便是,只是不要过于奢靡了,普通些的便好。”

那些浪荡子们的画舫动辄便是一二万两的银子扔进去布置,只是卫老太太却不觉得这样招摇有什么好处。

三夫人答应了便退下,让她们两个自在说话。

孔嬷嬷跟了几步,轻声问她:“夫人,姑奶奶那里的事…”

她说的是卫玉琳的事,卫玉琳如今在夫家过的算的上是不错,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之后,终于生了儿子。

这是喜讯,可偏偏有些不好的,那便是同时产子的还有一房姨娘。

三夫人有些烦恼的皱起眉头叹了一声气,想了想便道:“让卫珹走一趟,女婿的确是有些不像话了。”

卫老太太并不知道屋外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只是看着卫安抱怨:“知道你心实,可也不必这样自苦。这原本便不是你的过错。”

卫玉珑是老王妃作主要留下来的。

心慈手软以至于养出了这么一个反过来咬人一口的白眼狼,虽然冤枉,可又有什么法子?

卫安嗯了一声,将头靠在老太太怀里,由着老太太替自己梳理了头发,才问她:“我们要启程了吗?”

卫老太太应了一声,告诉她:“等到四皇子入了地宫,咱们便去福建罢。你大伯母几番来信,都说那孩子…那孩子惊慌不定,我想快些过去。”

那是明家仅剩的男丁,最可贵的竟还是嫡支的。

老太太只要想到,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卫安知道她的心思,顺从的答应下来,又问她:“祖母,您说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卫老太太却不觉得奇怪,仔细想了一想才认真的回答她:“总会过去的。”

再难也会过去。

年轻的时候不经事,一点很小的事都以为再过不去了,就到了头了,可是等到越大,经历的事越多,才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存着希望。

说不得哪一日便云开雾散,拨云见日了呢。

她替卫安梳着头发,一面垂头看她:“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安把对镇南王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这回还补充了许多细节,末了便道:“楚景行是想把我们打成元一的同党,让我们跟晋王扯上关系的。元一毕竟出声让我跟沈琛他们先走了,这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在保我们。等到他一刺杀圣人,坐实了逆党的罪名,再牵扯上的我们,谁会听我们辩白呢?只是这回却并没费什么功夫,圣人根本不曾疑心我们。”

这是当然。

卫老太太笑了笑:“林三少跟沈琛早有准备呢,知道要问神,林三少便做了个文书,装作是五皇子宫里的小太监招认的,说是元一道长曾经让他给五皇子吃过丹药。这一层圣人可不知道,元一也没跟圣人提过,圣人一听怎么不起疑心?那小太监又死了,人死无对证,元一偏还跑来跟圣人说什么招了邪祟,圣人素来是多疑的性子,想一想也要把这些事情都归结到一起。”

这回楚景行实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卫安嗯了一声,又抬起头来道:“父王跟父亲都要去浔阳了。”

第736章 心事

隆庆帝要让郑王跟卫阳清一同作为钦差去督战,暗地里就是让他们去做说客的。

老太太应了一声:“老五过来跟我说过了,圣人的旨意违背不得,要去便要去。只是这回去了,未必有那么快能回来了。”

卫安听出里头的意味来,沉默了一瞬才点头:“是啊,未必有那么快能回来了,江西祸乱已生,晋王若是罢手便是必死无疑,他哪里肯束手就擒。而战事一起,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结束的。”

郑王跟卫阳清奉了朝廷的命令,若是顺利恐怕最起码也得一年半载的,更别提若是有些什么意外,就更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了。

说起这个卫老太太便忍不住叹气:“还不知道究竟会闹成什么样。临江王恐怕是不想阻止的,阻止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这样一来,就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怎么算都是一笔算不明白的糊涂账。”

只是难得也有清楚的一回,卫老太太又坐直了身子,道:“幸好他这回对楚景行倒是下够了决心的,没有再妇人之仁。”

已经是腐肉了,再留着也不会重新长好结痂,倒不如彻底剜掉,虽然会留个疮疤,可终究比让整具身子要烂掉好的多。

祖孙俩细细的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外头日头已经到了中间了,青鱼在外头笑着道:“老太太,郡主,王爷偕同王妃一道来了,如今正由三夫人陪着,往咱们这里来了。”

她嘴里一般说的王爷便是郑王,卫老太太忍不住便笑了一声:“说曹操曹操便到了,看来果真不能在背后说人。”

说着便让青鱼进来伺候自己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又请了郑王和郑王妃进来。

郑王妃挺着肚子走的有些累了,老太太便连忙让她坐下,一面又问她:“怎么瞧着王妃的面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郑王妃脸色确实十分不好看,眼圈底下的两团乌青怎么遮都遮不住,叹了口气道:“并没什么…就是这几天睡的不大踏实。”

天天要往宫里去请安,陪着皇后说话解闷,若是能睡的踏实便怪了。

老太太顿了顿,便看向郑王:“今时今日,你不如就跟圣上明明白白的表明自己对妻子的重视,圣人如今正要用你的时候,想来不会计较这些小节。”

怎么说都是人的身体更重要。

要是这一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找谁说理去?

郑王点了点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明天便亲自去跟圣上说。”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话头看着卫老太太和卫安,蹙着眉头道:“只是有一件事,我迟迟不能下决定。”

郑王妃握了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不是已经说好了的?我自己在家中紧闭门户,纵然您不在,可是到底那是王府,难不成谁真的还能闯进来奈何我不成?”

卫老太太跟卫安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郑王为什么担忧。

他要去那么久,离开京城,留郑王妃一人在京城,偏偏郑王妃还没有靠得住的家眷,一个怀仁伯府,那也是隔的远的不能再远的了,万万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郑王看她一眼,还是转头道:“让他一人留在京城,你们又都要去福建,我的确是放不下心来。不出事还好,若是真的万一出事,我在千里之外,到时候就算是想救,恐怕也是难。何况她眼看着便要临盆,我不能陪伴在侧已经是对不住她了,若是再让她直身险境…”

没有保护好明鱼幼,郑王这些年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自责。

若是连丁姑娘他都又保护不好,这一辈子,他恐怕都不能再安心的过日子了。

卫老太太皱着眉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郑王说的是,眼看着如今内忧外患,局势是瞬息万变的,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

万一真的临江王反了呢,那在外头的郑王跟卫阳清就成了靶子,隆庆帝一定会迁怒他们,责怪他们没有报信。

到时候郑王妃就是待宰的鱼肉了。

可是郑王妃要离开京城又谈何容易?

别说郑王妃如今已经没有嫡亲的家长,就算是有且在外地,她一个藩王妃还怀着郑王的孩子,隆庆帝又怎么会容许她回家小住?

卫老太太想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想到法子,不由便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郑王静静的道:“我想把人托给庆和伯府照顾。”

卫老太太的眼皮便剧烈的跳了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他:“你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两家又不是什么亲家,何况又是那样一番景况…

庆和伯夫人可不是什么乐于助人好善乐施的人。

卫安却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问他:“您是想托给林三少吧?”

郑王笑了笑,知道女儿反应过来了,嗯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若是林三少肯帮忙,说得动淑妃娘娘…”

德妃固然受宠,皇后固然是中宫,可是现在怀了身孕且陪伴在隆庆帝身边多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从来不曾脱离过中心的林淑妃却更是地位稳固。

若是她能出手相助,说是喜欢郑王妃陪伴,那郑王妃就能保住平安了。

卫老太太紧皱的眉头松开,不由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淑妃娘娘向来低调,恐怕她未必肯开这个口。”

卫安却有些无奈,她知道父亲的意思,是来问她的意见的,她若是同意了,便去找林三少开口。

林淑妃向来疼爱这个弟弟如同眼珠子一样,只要是他提出来的要求,就没有不满足的,也是因为林淑妃对弟弟好,隆庆帝才爱屋及乌,一手把林三少培养了出来。

她总觉得林三少对她好像有些不同,郑王想必也是知道的。

女孩子的感觉总是比较敏锐,就如同能察觉到沈琛…

她及时的收回了这些想头,也知道郑王如今提的法子是最好的法子了,便轻轻点头赞同:“这样倒的确可以一试。”

第737章 求人

得了她的这句话,郑王心里便有了数,等从定北侯府出来便找机会寻到了林三少。

林三少最近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夏松的案子了结了,牵连出不少人来,宫中御马监司礼监的太监几乎都换了一批,菜市口每天都有人斩首。

连屠夫都不敢走夜路了。

他们锦衣卫如今基本上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听楼并说是郑王来了,他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倒是楼并反应得快,搓了搓手笑的一脸贼兮兮的:“您说会不会是王爷来托您照顾寿宁郡主的啊?”

跟着林三少久了,出生入死的,林三少的心思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林三少对卫安的关心他更是看在眼里。

而郑王看样子对自家三少也不是没有点岳父看未来女婿的态度嘛。

他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的思索了一会儿拍了拍巴掌:“别说,还真有可能。王爷得去江西督战了,他一走,寿宁郡主留在京城,他自然不放心啊。”

卫家虽然富贵,可卫老太太毕竟已经年老了,还能撑得住多久,能为子孙们撑多久呢?

要是不幸跟镇南王府的老王妃一样,忽然之间撒手西去,等三年守孝下来,卫家的子孙们又已经没了卫老太太这个圣人的小姨子这座靠山,往后还靠什么去呢?

他啧啧的叹了一番,又有些兴奋的去看林三少:“您可要把握机会啊!”

林三少手里的卷宗啪嗒一声扔在桌上,忍无可忍的听他喋喋不休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完了没有?”

他生来一双丹凤眼,男生女相,黑眼珠黑的渗人,又因为不爱笑,惯常喜欢板着脸,时常不怒自威,让人害怕。

可楼并却不怕他,不但不怕,还凑上去笑了笑:“我说的是认真的,三少,您也该替自己将来打算打算了。刘必平不上钩,您总不能真的一直跟宝慧姑娘演戏下去吧?差不多就得了,对寿宁郡主有意思的可不止是您一个,还有侯爷虎视眈眈呢…”

不得不说,虽然自家三少是不错的夫婿人选啦,位高权重又有情有义,可是人家沈琛也不错不是?

皮相不必说了,长着一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可又没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虽然外表看着风流,内里却实是个守规矩的,很是洁身自好。

人家永和公主尚且对他还一往情深呢。

楼并越是想就越是担心,连忙劝林三少:“属下说真的,您可得好好讨好未来的老丈人,别管他说什么,您都仔细的听了应了就是…”

林三少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声闭嘴,把他给震住了,这才去换了身衣裳警告他不许再多话。

他自小跟父亲不亲近,继母又是那样一个人,除了姐姐之外,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沈琛和楚景吾于他更像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还有少年的情谊。

可是楼并却不同,他实实在在是把楼并当兄弟看的。

他知道楼并是为了他好,可是楼并说的这些话又不知为什么总让他觉得不知所措。

他换了衣服出来,郑王已经等着了,见了他就站起来跟他互相见了礼。

跟林三少打交道次数多了,郑王也就并不客套了,并没有避讳的把来意告诉他,道:“安安要跟她祖母一道去福建,她们已经耽搁了很久了,的确是不能再耽搁下去。她一人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因此想到了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如今在隆庆帝跟前很是说的上话,她向来不多嘴多舌,如今还怀着身孕,她只要开口,隆庆帝不会不答应的。

林三少并没有迟疑,略想了想便肯定的点头答应:“这事儿我会去跟姐姐说,让姐姐请郑王府进宫做伴。”

不管怎么样,在宫里,林淑妃还是有些本事的。

郑王妃在王府中,也的确太危险了。

林三少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让郑王准备好的说辞都省了,他冲林三少拱了拱手,有些如释重负:“那便多谢了。”

楼并耷拉着肩膀,看着林三少的眼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好的表达心意的机会啊!

这么大的一个忙,怎么说帮就帮了,连半点条件都不提也就算了,林三少答应的语气还好像就是上街买了个鸡蛋那么简单。

实在是…

自家三少这个木头,这怎么跟人家平西侯比,人家可是什么都来得,话也会说,扮丑逗人家姑娘也愿意。

他要是小姑娘,他肯定也喜欢沈琛这种过日子轻松的啊!

林三少现在就该另辟蹊径,巴结好未来岳父才是正经。

可是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知道抓住,实在是太蠢了啊…

林三少已经跟郑王都把话说完了。

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

郑王求他,他觉得能办,于情于理也没有不帮的道理,便立时应了下来,既然这么干脆的应了,两人一时倒无话可说了。

郑王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阵,有些尴尬的起身告辞。

林三少这回才终于有了点开窍的模样,连忙站起来:“我送您。”

楼并跑的比他还快,急忙上前凑在郑王跟前,笑嘻嘻的道:“王爷慢走,王爷不知道,我们三少如今桌上堆满了案卷,都是这回夏家跟萧家的事,他忙的都几天没睡个整觉了,要不是王爷来,我们还正发愁呢…”

这个小伙子倒是很机灵嘛。

郑王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你似乎是叫…”

楼并兴高采烈的报了名字。

郑王便点了点头:“倒是少见你这么能说会道的锦衣卫,看着就令人高兴。”

林三少看了楼并一眼。

郑王就又问楼并年纪,籍贯。

楼并觉得有些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挠了挠头还是老老实实的都说了。

郑王便微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好小伙子,说起来,你这个年岁,也该娶亲啦。本王手底下有个属官,他家有个女孩儿,年纪家世跟你都挺匹配的…”

第738章 话痨

完了,怎么碰上了个话痨?从前也没见郑王这么喜欢说话啊,还是他从前实在是太年轻了,没看清楚郑王的内在?

他是想替自家三少拉好感的,怎么说来说去的,竟然给他自己做起媒来了?

楼并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是哪里不对。

可是郑王都已经笑呵呵的说起那个姑娘的优点来了,末了又看着林三少道:“你这个属下很不错,是个聪明能干的,我看不错。不如本王就给他保个媒吧?”

林三少咳嗽了一声,看了楼并一眼,点了点头:“他也是该成个家了,既然王爷有意,就劳烦王爷费心了。”

呃…

楼并站在原地有些茫然。

他是想给三少讨好自家老丈人,多拉一点好感的,为什么最后事情颠倒了,是三少给他找起媳妇儿来了?

郑王已经摸着胡子走远了,他才半梦半醒的跟着林三少上了台阶,亦步亦趋,好学的问:“三少,王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

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他都说的那么明显了,郑王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林三少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的他忍不住闭了嘴,才问他:“你说呢?”

楼并登时哑口无言,仔细想了想,才知道自己是被郑王四两拨千斤的给糊弄过去了。

真是老谋深算,怪不得能生下寿宁郡主那样的小狐狸,原来他自己就是一只老狐狸!

他气的狠了,连饭都吃不下,听说楚景吾跟沈琛来了,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反常态的对他们爱搭不理起来。

楚景吾跟他们都混熟了,见他这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过头去问沈琛:“我抢他姑娘了?”

沈琛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径直进门去找人了。

楚景吾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琢磨出来楼并的怒气来自哪里,干脆也不理他了,挑了挑眉拔腿往里去寻沈琛和林三少了。

林三少跟沈琛正对坐着说话。

楚景吾一进门就听见林三少在说楚景行的事,说了一会儿才道:“王爷跟你有一样的毛病。”

要说平时,旁人谁指责他父亲的不是,他非得蹦起来跟他打一架不可,可是林三少说起这个,楚景吾却在旁边忍不住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可不是,说的是,我也觉得父王他太有优柔寡断了。”

沈琛却比他们看得开,淡淡的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他们一眼:“现在杀了他多麻烦,除了能出一口气,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也容易让军心不稳。原本最近他的事就闹的留在京城的人人心惶惶了,要是他自己再出事,他手底下的那些势力,要么转投他人,要么恐怕就调转枪头来跟我们做对,哪一样是好的?”

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那口气却还是难以平复,楚景吾冷笑了一声很是不爽。

他实在是看透了楚景行的为人了,反正这天底下就他一个人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

他爱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他知道沈琛说的有道理,可是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杯子:“就算是这样,到底留了他一条命在。你也知道他手底下有许多势力了,若是他仍旧贼心不死呢?”

林三少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赞成楚景吾的说法的。

沈琛便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见林三少跟楚景吾都抬了头看自己,便清了清嗓子:“贼心不死是必然的。”

楚景吾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还这么沉得住气?”

他忍不住了,恨不得站起来揪住沈琛的衣裳狠狠的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满肚子都是坏水啊,他做事最近又不按常理来出牌,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仔细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吗?”沈琛有些不以为然:“他最近做的两桩事可都不怎么高明啊。”

这倒是,这两次陷害人都跟过家家似地,虽然差点儿乱拳打死老师傅,可是总归还是有惊无险的避过去了倒是真的。

林三少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前几次做的都不甚高明,那你猜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来力挽狂澜?”

楚景吾也满怀希望的去看沈琛,指望着他能看透楚景行的心思。

谁知道沈琛却摇了摇头,两手一摊有些无赖的道:“正因为想不通,所以找你们一同想嘛。”

楚景吾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实是不靠谱。

林三少却仍旧只是淡淡的,半响才道:“你们送完四皇子的灵柩之后,一个要当世子留京,一个便要离京去福建了,若你们是楚景行,他会不会看着你们逍遥快活。”

那哪儿能呢。

之前他自己是世子,还忌惮着沈琛跟楚景吾会威胁他的地位,何况现在他是真真正正的连世子位都没有了呢。

他恐怕是恨不得吃了楚景吾跟沈琛的肉才甘心。

越说楚景吾心里就越有些担忧,忧心忡忡的道:“他就是个疯子,之前他行事总还有顾忌,怕父王彻底放弃她,可现在父王就等于宣告了他的死刑了,他以后做事恐怕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要是他真的不顾一切,出卖了父王,怎么办?”

楚景行毕竟是世子,就算临江王再怎么夺了他的权,不让他经手京中诸事,可是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他的。

他要是真的因为愤恨而转头出卖临江王,不是不可能。

连林三少都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变了脸色,看了沈琛一眼,再看看楚景吾,下了结论:“他的确像是做的出这种事的人,你们最近有没有盯着他?”

楚景吾连连点头:“这倒是看着的,我父王派了胡长史回京,胡长史除了去探亲,都呆在府里,他带回来的父王的那些护卫们也都跟着,不许他跟外人接触,也不许他送信之类的出去。”

他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一阵,肯定的点了点头:“是,最近他也没什么异常的,也没有出过门…”

第739章 控制

林三少目光不动,也没有因为楚景吾的这番话就放松了心情,他顿了顿,才开口问:“虽然是这么说,可是这外人的界定如何界定?什么才叫做外人?”

楚景吾被他问的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

楼并终于等到了机会了,在旁边便连忙提醒:“长安长公主算不算外人啊?她们可是一伙的,他别人不见,可以通过长公主传递消息啊。”

他嘟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长安长公主可是他岳母,就算是你们胡长史,想要一直拦着他们不让见那也是不能的。圣上毕竟还没正式下旨同意更换世子呢,他就还是世子,难道连见个丈母娘的机会都没有了。”

楼并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飞快的道:“反正我们这里收到消息,仙容县主怀孕了,就是冲着这个,难不成还不准长安长公主去探望?既然去探望了,难道还能守在旁边一字不落的听着他们闲话家常,交代些女儿一些闺房话?这些通通都是传递消息的渠道和机会好不好?!”

干情报工作出身的他忍不住了,这么一想就不由得毛骨悚然:“啧啧啧,听说这阵子长安长公主往王府去的可勤快了,又是送燕窝又是送上好的红枣啊,鱼翅啊燕窝啊之类的东西。两边府里俨然就是你我不分了。”

林三少觉得这回见过郑王之后,楼并的话就多了起来。

多的连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瞪了楼并一眼。

可是楚景吾却觉得楼并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哎呀了一声,而后又看着楼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们最近不是忙的很嘛?怎么还有时间继续盯着我们王府?”

楼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为什么?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现在家家户户基本都被锦衣卫盯着?你没听说过怀仁伯府的伯爷现在连在后院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谁的霉头吗?”

楚景吾啊了一声。到此刻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夏松跟萧家的事牵连了太多人,京城众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招惹是非。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隆庆帝已经警惕到了这份上了,竟然让锦衣卫开始刺探人家家事了?

这样虽然可以快速全面的搜集情报。

可是同样的,也是一把双刃剑啊,长此以往,朝廷里人人自危,谁还敢放下心替朝廷办事?

说不定说错了哪句话,见过了哪个人,以后就成了锦衣卫抓人的把柄。

毕竟就像是这一回,很多夏松的同党固然是咎由自取,可同样也有很多人根本就是无辜被牵连。

像是元一一出事,隆庆帝之前信任的那些道士,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甚至没等到锦衣卫审问他们,他们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更别提朝中那些跟夏松有关系和交情的人呢家了,基本上素日跟夏松走得近的,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影响。

轻一些的是丢了乌纱,这倒不是最要紧的,重一些的干脆就丢了性命。

倒霉一点的,全家的性命都没有了,说理都不知道上哪儿说理去。

圣人失去了儿子,哪里管你冤枉不冤枉。

楚景吾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叹了口气,才道:“其实就圣人这么个折腾法儿,恐怕就算四皇子五皇子都安然无恙的活着长大,他的江山也未必就能稳固。”

这算是大不敬的话了,要是报上去,就又是一个杀头的罪名。

幸好屋子里还坐着锦衣卫指挥使。

可也没人能笑的出来。

楼并也难得的收起了那副玩笑模样,紧跟着道:“谁说不是呢?其实…牛大人就死的挺冤枉的,他不过就是上了份万言书,请圣上广开言路,听取百官意见,不要轻信道士妖言惑众罢了,后来便被打上了夏松同党的罪名,被赐死了。”

历来就很少的皇帝会对言官下死手。

言官们的笔往往比刀子都要锋利,他们多写下基本奏章,传扬出去,基本上行要给你盖棺定论是好是坏的。

可是隆庆帝这回却杀了牛御史。

原本言官就喜欢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