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他把柄他又不好继续用的人,当然没有什么比死了能更让他安心。

手下的书吏急忙答应下来,又跟他道:“部堂,榕城早已经是个天罗地网了,不怕他能跑得出去,这个倒是不要紧。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安顿即将来的钦差大人…”

沈琛。

刘必平念出了沈琛的名字,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接过了书吏殷勤递过来的参茶又喝了一口,挑了挑眉:“当然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做对,这些人当真还以为他刘必平是一头打盹的病老虎了。

书吏便知道他是有吩咐了,急忙垂着头听。

刘必平摆了摆手:“去将老程找来,明日便在总督府开例会。”

书吏答应了一声,见时候不早了,又劝他去休息:“部堂这几天忙着应付浙江来的人,已经消瘦许多…还是早些休息吧,刚才夫人还送了口信来,让您早些回去,公子和姑娘们都等着您呢。”

刘必平爱子如命,对独生子极为看重,这是福建人都知道的事。

听见了这么说,刘必平果然答应:“也是时候先回去了,若是有消息送来,直接送回府中。”

他交代完了,便先回家。

刘夫人早已经等着他了,见了他回来便先亲手伺候他换了衣裳,而后才叹气:“有什么事情非得这么多天不着家?镰儿还以为您怎么了。”

提起儿子,刘必平便问:“这几天没见到镰儿,他都做什么呢?”

他向来是听见儿子的消息便开心的,对女儿便少了些温情和关注了。

刘夫人也都习惯了,顺着他的话回答了,见他似乎很是疲累,又体贴的绕到后头替他按捏起脖颈来,思量了片刻,才试探着问:“不知道妹夫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刘必平原本闭着的眼睛便睁开了,回头端详了妻子一阵,不动声色的问:“怎么忽然这么问?他来找你了?”

刘夫人看出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便急忙摇头:“没有,就是因为一直没什么消息,我才有些担心…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到咱们这里。”

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向来极好的,虽然鲁家人数众多,兄弟姐妹也多,可是要论关系,她一直跟胞妹感情最好。

胞妹算是她一手带大的。

现在妹妹因为妹夫的事被牵连,被锦衣卫押送进京,她心里一直很担心。

她也知道娘家的态度,并不把希望寄托在娘家人身上,只希望丈夫能看在自己为他生儿育女,而妹夫妹妹也都是为他做事才出事的面子上,伸手帮一帮她们。

她试探着看了看丈夫的脸色,手底下的动作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抿了抿唇踌躇道:“妹妹向来没受过什么苦,我实在是担心…”

刘必平一时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在刘夫人已经满心忐忑不安的时候,才将手搭在肩上,把刘夫人的手拿开,冷声道:“罗源已经来过了。”

刘夫人一时就愣住了,随即便问:“那他人呢?”

罗源虽然为人冷淡不通人情,可是对她们却向来很是尊重的,逢年过节的礼物都不曾断过,每每来福建也必定来家里。

而现在他出了事,更是只有他们可投奔了,怎么他来了福建,却并没有来家里?

刘夫人正想不通,就听见刘必平咳嗽了一声,又冷淡的声音:“他又走了,杀了我手底下几个人跑了。”

杀了几个人跑了?

刘夫人一时没明白过来刘必平是什么意思,坐在刘必平旁边皱着眉头有些着急的发问:“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刘必平也不打算瞒着她,有些事情家里要是没安顿好,就容易出事,他挑了挑眉摇头:“没什么误会,他要求我救你妹妹,我没那个能力,拒绝了他,他便杀了我的人,逃走了。”

刘夫人一下子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知道丈夫未必会尽心尽力的答应救她妹妹,可是没料到他竟考虑都不考虑便拒绝。

停了一会儿没说话,她才艰难的道:“您…您知道他的性子是有些急躁的,他又将我妹妹看的很重,说话怎么不温和些?”

夫妻的感情还是很好的,而且刘夫人行为大方得体,又给他生了唯一一个儿子,刘必平放缓了语气看了她一眼:“我说的已经够温和了,可是他却听不进道理,我能有什么法子?难道真的跟朝廷撕破脸,跟朝廷对着干吗?晋王那边可被临江王压着打,现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敢闹出什么事来,有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刘夫人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刘必平便又继续道:“他不懂我的难处,不仅不替我们考虑,还动不动嚷嚷着要把我干的事公布天下,告上都察院,我若是让他走了,我们还活不活了?我知道你关心你的妹妹妹夫,可是你也要顾着你的丈夫儿女,总不至于为了你的妹妹,连我们也不顾了吧?”

刘夫人没话好说了,怔了怔,才低着声音应了一声,问他:“那您打算怎么办?罗源他毕竟是我们的妹夫…”

刘必平嗯了一声:“我已经让底下的人去找他去了,说了不许动手伤他,他要是能听我的话固然是好,若是不肯听,那就只能关上一阵子了,等风头过去了以后再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知道怎么办。”

外头的风吹的树叶哗哗的响,刘夫人欲言又止。

第882章 为难

话说到这里,刘夫人不放心也只能放心了,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她低低的应了,又跟刘必平商量救妹妹的事:“我知道您现在不好插手,我也不指望您能把她救出来,只是…能不能尽量给她留一条性命…”

刘必平提起这件事便烦躁,笑了一声自嘲道:“我若是有这个本事,那罗源还跑什么?现在朝廷风向变了,自从易家跟彭家出事,我便倒了霉了,夏松一下台,那些官员就更是换的干干净净,跟我有关系的都倒了,那些跟我没关系的,正在家里烧高香,这个时候,我还能把手伸进朝廷里去?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必为了一个沈琛提心吊胆了!”

不能做的事就不能答应承诺,尤其是对家里亲近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就会成为一个埋伏下来的隐患。

他知道自家夫人对妹妹的感情,因此干脆就把丑话说在前头。

刘夫人果然被他的话说的愣住了,半响都没回神。

他见状便轻声道:“我现在为了应付朝廷便已经筋疲力尽,其余的事,的确是没法子了,你体谅体谅我。”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刘夫人也没什么能再说的,只好点了点头。

刘必平便又道:“虽然救她是不能了,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到时候我想法子,把孩子们接来,你到时候将她们视如己出,也算是对得住她们了。”

刘夫人还是闷闷不乐,却也只好轻声答应。

刘必平便站了起来去看儿子,看完了儿子才又去外头书房议事。

几个幕僚都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见了他纷纷站起来行礼,他挥手免了,便问:“迎接钦差的准备,做的如何了?”

其中一个姓胡的幕僚便道:“都已经差不多了,市舶司久未开设,这次忽然又要重开,已经有许多大商户跃跃欲试。”

刘必平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困惑:“怎么跃跃欲试?”

胡先生见他注视自己,便知道他是有兴趣了,急忙便把这些时日研究的成果都说了出来:“回部堂的话,那些大商人都以为开了海便有利可图,通通都对钦差大人翘首以盼…”

事实上开了海也的确是多的是利益可图。

开了海禁便要有船,有了船还得要有劳力,这样一来,那些手里有船有人有钱的商人们的利益便极为可观了。

怪不得他们会对沈琛的到来津津乐道。

刘必平似笑非笑:“那你有什么法子?”

既然能想得到,就肯定是有了应对的法子所以才会来跟他说了。

胡先生果然便紧跟着道:“那些大商人都是咱们闽南的世家,关系盘根错节,闽南宗族势力又极为鼎盛…”

当初初来乍到的时候,连刘必平也吃过宗族势力的亏,因为不知道行情而得罪了一个世家,因此寸步难行,被为难了许久。

要是一旦得罪他们,那日子就难过了。

刘必平来了兴趣,摸了摸下巴示意他:“先生接着说。”

胡先生应了一声是,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他们现在对钦差的到来持这样的态度,无非是因为觉得钦差可以带给他们利益。可是一旦钦差不能…那他们可就不能如现在这般高兴了。毕竟开了海禁可是对他们却没好处,而且还影响他们的利益,谁都接受不了的。”

这时另一个幕僚便也接过了话头:“使人知会知会那些大商人,让他们知道知道,钦差大人此行,是要断他们生路的。”

胡先生知道话不能再继续说一半藏一半了,急忙点头:“沈琛若是开设市舶司,只许官船下海贸易,而私船若是要下海,要跟换盐引一般换船引,而这船引的价格…”

如果收益小于付出,谁都不会愿意做这个生意。

沈琛一来就得罪了这些世家,到时候就孤立无援,还不是同样要任他们宰割。

连刘必平也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唯有利益相关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驱动力,那些商人不用谁说,自己就会跟沈琛难堪。

他不想跟朝廷闹翻,也不想投奔晋王-----晋王已显颓势,他不会这么蠢,这个时候还趟这趟浑水。

可是他也知道朝廷不会轻易放过他,尤其是沈琛已经跟他结下了血海深仇。

因此只能想法子,让沈琛这差事做不成,他到时候再重新跟朝廷上书表忠心,自己将这市舶司做起来,朝廷看在这个面子上,也就不好追究太多。

现在只能不惜一切力量来对付沈琛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胡先生一眼:“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让你们去办。钦差大人的船不日就要到了,你们要日日守在码头,不能有误,怠慢了钦差大人,可就不好了。”

胡先生急忙应是。

正商量着,外头便有书吏来敲门,说是浙江的程大人求见。

刘必平想了想,便道:“请程大人花厅里等候,我随即便来。”

他看了胡先生他们一眼,拨弄了片刻茶盖,才道:“老程是代替浙江来跟我借粮的,以你们看,这粮食,该借,还是不该借?”

这几天他都虚虚的应付程大人,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下定决心,不知道这粮食到底是该借还是不该借。

胡先生跟另一个幕僚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这个时候,大人自然是借。”

胡先生说了这一句,便道:“军费迟早能筹措出来,浙江却是紧要的,大人从前是想着大不了投靠晋王,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改了想法,便不能再跟从前那样作壁上观。总得先让朝廷看见您的意思。”

刘必平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心里也实在是没底-----他做的事实在是太多,贪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朝廷未必会愿意放过他。

这也是他为什么想破罐子破摔的缘故。

虽然现在已经想回头是岸,可是也要看这岸,还能不能上去。

他还是要先想一想。

第883章 怂恿

胡先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之前屡试不第,后来家中的人实在供养不起,年纪又大了,迫于无奈便无法再考,可考试不成,没法儿当官,便总得想个别的法子。

幸亏现任福建总督是个礼贤下士的人,听说了他聪明的名声,便亲自来请了他当幕僚。

只是刘必平位高权重,替他办事的人也如同过江之鲫,他在其中并不算显眼,因此一直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

他是想要位居人上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一直屡战屡败。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纵然是在这个年纪考上了,以后没人在朝中扶持,照样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可是跟着刘必平却不同。

在福建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完全的土霸王,不管是谁,只要他扒紧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再要有更大的出息是不能了,只能看跟着刘必平,往后或许还能得些好处。

这回沈琛来福建,刘必平从很早开始便已经筹谋着要对付他,可是却一直不能如愿,沈琛还是从东昌府逃脱,并且一路顺顺当当的过来了。

如果他能够替刘必平除掉这个心腹大患,那他从此以后就在刘必平这里立住脚跟了。

他出了总督府便去找了人,求见了福建出了名的许员外。

许刘陈王是蓉城四大姓,他们虽内部有争斗,可是却一直都把持着福建的茶叶丝绸和船运这几项生意,因此地位固若金汤。

而这其中,刘家出了一个刘必平这样的封疆大吏,地位隐隐超然于其他三家之上。

三家原本就受制于刘家,不能施展,要是新来的钦差还要严禁私船,那他们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朝廷建市舶司,他们一直很是期待,也是因为觉得有利可图。

他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恐怕是要白忙一场了。

喜鹊楼的菜向来是许福清的心头好,可是现在他却根本顾不上吃一口,见了胡先生进来,便急忙站起身来朝他拱手:“胡大人!快请坐,请坐!”

胡先生一扫之前在刘必平面前的殷勤,在许福清面前便多了几分自傲,拈着胡子笑了笑,客气的道:“让许员外久等了,实在抱歉。”

许员外便摆了摆手。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从前,他自然不屑于对一个总督府的幕僚这样殷勤,可现在福建马上要四处兴建码头,开建市舶司。

市舶司的开建实在是关乎他们这些商户的生死,胡先生说是自己知道内幕,他自然要对胡先生客气一些。

毕竟总督府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巴结上的。

他们许家在这四大家里头,是跟刘家关系最淡的一个。

许家是纯商户出身,在都有人做官的四大家族里头,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一家,其他三家多有排挤,就算是四家私底下多有通婚,许家也每每低人一等。

娶的多是庶女或是旁支,就算是嫡女送出去,在刘家也只能当偏房或是填房。

许家向来会做人。

他笑着等了胡先生坐下才随后落座:“先生说的哪里话?先生贵人事忙,我们等多久都是等得的。”

他让小二上来,笑着点了喜鹊楼的招牌菜,又朝胡先生道:“素闻先生喜欢吃牛肉,喜鹊楼的卤牛肉和炭烤牛肉都是出了名的,先生不妨一试。”

大周有律令禁止杀牛,除非是病牛或是老死的牛,就算这样也是难逢其遇的,且牛肉价贵,平常胡先生要吃还未必吃得起。

他笑着点了头,等许员外又拿了一只匣子过来,便摸着胡子笑了:“员外这是何意?”

套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许员外便打开天窗说了亮话:“不瞒您说,我们刚接了一单生意,价值七十万两的银子的生意…,可是现在朝廷又要开设什么市舶司,市舶司一开,这福建的商户们恐怕就要重新洗牌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胡先生便叹了口气,打开匣子,见里面是一套璀璨的五彩珍珠,每一颗珍珠都圆润硕大,色泽明亮,便先赞叹了一声,而后又将匣子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了许员外,遗憾的道:“这东西实在令人赞叹,可惜在下消受不起。”

许员外就急了,以为事情有什么不好,急忙追问:“先生何出此言?是不是因为听见了什么消息?”

他顿了顿,才道:“我们都知道先生如今在部堂面前说的上话,先生若是有什么消息,还千万提前告知,先生但有要求,我们无有不尊的!”

火候差不多了,胡先生将匣子阖上,轻声道:“不瞒您说,钦差大人是平西侯,乃是临江王一手养大,最是纨绔不听人劝,不给人面子的。他此行前来,已经提前知会过部堂和三司,市舶司由他一手包办,他要重新在福建境内选人,原先承办的这些世家,他说不予考虑。”

许员外便不由愣住了,有些吃惊:“这是为何?!我们四大家在福建已经经营多年,不管是船舶还是关系,都比那些散户要好不知多少,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放弃我们,而重新选人呢?”

胡先生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好笑,便也真的忍不住笑了:“许员外糊涂了,您也知道这往海上贸易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瓷器和茶叶丝绸在外头起码要比在我们大周要翻上好几倍的利润,这样大的利润,我们知道,钦差大人难道不知道?他虽然是个纨绔,可是他背后的那些幕僚门客们可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肯虎口分食,让我们占了先机?好东西,他们当然是要留给他们自己人了,扶持自己的势力,那些人便要受制于他们,岂不比找我们这些现成的世家大族们来的方便,也更好谈条件?”

他说的有理有据,又正中要点,许员外已然是信了,忍不住便问:“若是真的如此,难道部堂大人便一点都不着急?!”

第884章 诱惑

这可不仅仅只是他们许家的生意会遭到破坏和影响,如果真的如同胡先生说的那样,沈琛真的破釜沉舟,有把四大家族重新洗牌的主意,那受到影响的可就是四大家族!

刘必平可是福建整个刘家倾尽全力捧出来的,是刘家在当地的一把稳当的保护伞。

如果动了刘家,难道刘必平也毫无反应吗?

胡先生叹了口气:“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为了走私的生意,大人便已经跟沈琛交过手了…”

这事儿当初许家也隐约知道。

许家只在丝绸和海盐这一道上捞钱,可是刘家却不同,刘家那可真是连油锅里的铜钱都敢捞出来用,竟然不仅贩卖私盐,还敢贩卖军器。

不仅如此,刘必平贪得无厌给他们充当保护伞和中间人,还私吞朝廷发下来的兵器,转手以贵价卖给那些海盗,那些海盗又高价卖给那些东瀛人。

因此福建和沿海的倭患才总是不能平息。

可是前两年的时候,刘家一直发展的很顺利的生意却忽然触礁了-----他们的中间人,转运使易家跟彭家都出了事,以至于刘家不得不自断臂膀,放弃了这门生意。

他有些震惊的压低了声音发问:“您的意思是,当初这事儿,是这位钦差大人所为?!”

胡先生唉了一声就摇头:“可不正是如此,部堂大人跟这位钦差大人早有结怨,钦差大人一来便要拿他开刀,他又能如何?何况现在部堂在朝中也是如履薄冰…”

许家虽然是商户,可是生意能做的这么大,总有他们的道理,消息渠道都是有的,只是并不能打听的太清楚。

现在听胡先生这么似是而非的一说,被他一引导,便觉得自己是摸到了门道:“就算是如此,那部堂大人难道就准备任人宰割?”

胡先生高深莫测的放下了杯子:“部堂大人如今自身难保,自然不可能明着跟钦差大人对着来-----三司里头,按察使可是跟部堂大人向来不一条心的…有些事,不好做的太明显的。”

许员外有些明白了,垂下头没有说话。

外头小二敲门开始上菜,满桌都是珍馐美味,胡先生并不客气,吃了喝了,而后才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了,轻声道:“员外您是明白人,钦差是个难对付的角色,部堂大人有些事不能明着插手,刘家是大人的本家,自然也不好被牵扯进来,那便只能麻烦旁人了…”

他慢条斯理的道:“这旁人也不能是普通的人,得是能办实事的。钦差大人起眼高涨,年轻嘛,没什么分寸又不懂得做人…他来了以后,必定要把福建搅得风起云涌,到时候,刘家或许能挨得住,可是…”

可是许家跟其余三家就未必了。

许员外心里对此心知肚明,他很明白,现在的局势是怎么样的,也明白胡先生说的有道理,如果沈琛真的是冲着世家来,准备拿世家开刀,那到时候,许家根本就承受不住,生意一落千丈不说,之前接的那些单子…

也会被翻出来…

胡先生见许员外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知道他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说了,反而催促他:“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许员外,来,倒酒,倒酒!”

许员外却不肯,他盯着胡先生,几番踌躇之后才道:“先生,咱们认识也许久了,您给我说个实话,部堂大人,是不是那个意思?”

胡先生笑而不语。

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告诉他:“部堂大人是英明的,他自然知道哪个是好的,哪个是不好的…”

许员外便慎重的点了点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

他看着胡先生,犹豫了一瞬才问:“先生,您说若是…”

胡先生已经摆手笑了:“员外可千万别问我,有些主意,哪里能别人帮拿?当然是要自己拿主意才好。”

他话已经说完了,东西也吃完了,便站起身来告辞。

等出了门,刚才还在府中跟他一起议事的另一个幕僚便跟上来,问他:“怎么样?”

“许家是四大家中最弱的一家。”胡先生负着手不紧不慢的在前头走,浅笑了一声:“他们外表看似风光,可是其实最没根基,随时都可能被连根拔起-----朝中有人好办事,可他们偏偏没有,他们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短板,因此不断跟其他家联姻。可你看看,其他三家也不是傻的,有没有一个嫡支是娶了他们或是他们的女儿嫁了嫡支的?”

那个幕僚便也跟着冷笑:“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也怕被其他三家蚕食,因此才对这次兴建市舶司的事如此热衷,若是他们知道沈琛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反而是他们的砒霜毒药…而部堂大人又给了他们一个承诺…他们为了讨好部堂,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去对付钦差了。”

他话说到这里,胡先生便急忙摇头笑了:“可别胡乱说话,部堂大人何时说过给他们承诺了?部堂大人又什么时候接触过他们?”

幕僚应声笑了:“你说的是,他们肯定要有所动作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能耐有多大了,能不能给咱们的钦差一份惊喜。”

“许家要是没点能耐,也不能这么多年都还紧紧的坠在这三家后头了。等着吧,他们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必定不会空手而归。”胡先生背着手,走的很是悠闲和自得:“只是也得提醒他们,不能一下子就把事情做的太绝了,否则的话,也不好办。”

沈琛身份特殊,已经在东昌府遇袭过一次了,尾巴现在还没收拾干净,要是在福建境内再来一次,那刘必平少不得又会多些麻烦。

幕僚有些疑惑了,不知道胡先生的想法:“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费了这么多功夫,合着只是为了给钦差一个见面礼?”

“当然是先给见面礼。”胡先生回头看着他:“他只有在福建人见人憎,那到时候死了,才是顺理成章的事!”

第885章 处置

胡先生很明白刘必平的心思,这么多年的低谷生涯,他学会了很多事,如何揣摩人心,就是他学到的本事的其中之一。

他也是个有大局观的人,能看得出刘必平的犹豫不决。

当初他敢隔省让人追杀沈琛对沈琛下手,还敢收买罗源等一众人等,无非就是因为他觉得有恃无恐,大不了以后就投奔晋王,等晋王不费一兵一卒占领福建。

可是现在形势变了。

临江王把晋王打的龟缩在广昌不敢动弹,晋王根本出不了江西,就算是他想投靠,难道还要出兵去江西打临江王吗?

这是不现实的,所耗费而且所要担的风险也太大了。

这么一衡量和比较,他现在就有些想要重新跟朝廷服软了。

可是这个软哪里又是那么好服的。

不说他做了多少错事,就光是纵容倭寇围困浙江,就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了。

因此刘必平才更加厌恶沈琛。

沈琛从前就跟卫安揭露了他的丑事,让他失去了易家和彭家,同时在朝廷里也举步维艰,到后来,沈琛跟卫安更是把夏松都扳倒了,彻底让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破裂得无法挽回,让他只能把事情做到最坏的打算,去联络晋王。

现在他做了钦差,又必然要跟他处处作对,坏了他想重新跟朝廷示好服软的路,就更是刘必平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做幕僚的,自然是最该替主人分忧的时候。

幕僚笑了笑,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你呀,自来就是我们兄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这一番要是真的能替部堂做成这事,从此以后,可就真的要踏上青云梯了!”

胡先生仍旧背着手,面色却并没有太大变化,转头看了他一眼,才叹了口气:“说是如此说,可世事瞬息万变,谁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如愿,这话也别说的过早了。”

幕僚跟他并肩而行,见街边的小贩都已经开始收摊,便轻声道:“事在人为嘛,就要看这许员外有多大本事了。”

胡先生志得意满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许员外可是从一个庶子慢慢爬上家族高位的,这样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

要他提前给沈琛一个下马威,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回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到衙门,便听说钦差的船将于傍晚时分靠岸,刘必平缓缓喝了一口参汤,便将目光放在了胡先生身上。

胡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雪松也正跟沈琛说:“咱们傍晚左右就能到榕城了。”

沈琛点了点头,汉帛就啧了一声:“到了榕城麻烦就多了,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瘟神,最近这么多事。”

他说事多,还因为收到了楚景吾写来的信,楚景吾在信里说,京城局势有变,隆庆帝为了六皇子的满月宴大肆操办,连地方官都有不少闻风送上礼物的。

因为有四皇子的前车之鉴,大家都在私底下传,说是或许当今皇帝都是喜欢小儿子,每出一个小儿子就克死大的那个。

卫老太太看了邸报就忍不住冷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头已经受了那么大教训了,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改过!”

当初的四皇子和方皇后的教训多惨痛,竟然都不能让他知道回头,现在又开始重复之前的事!

卫安的情绪倒是镇定的很,她心里清楚,隆庆帝就是这样优柔寡断又懦弱的一个人,他向来是偏爱弱者的。

彭德妃早已经弱不起来了,少了方皇后的压制,她俨然成了后宫第一人,对林淑妃等人都是耀武扬威的,加上之前方皇后跟她之间的仇恨,隆庆帝早就对她有了隔阂…

她轻轻叹了口气:“以彭德妃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景吾说的是,京城恐怕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沈琛将楚景吾的信和邸报都收起来,看了她们俩一眼,便也跟着点头:“恐怕时候是差不多了,阿吾在信里已经说了,若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会想法子逃出京城的。”

只是卫家的人…

卫老太太有些担忧,将担忧跟卫安和沈琛说了,便道:“卫家少了我跟老五,老二老三的差事都不是十分要紧的,也扯不上什么风波中去,只是我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心,还是要写封信给平安侯,让平安侯多多替我看顾看顾卫家,到时候阿琛就帮我一同带上京城去吧。”

沈琛鞍前马后的伺候卫老太太,加上卫安已经说明了心意,卫老太太早已经把她当成自家子侄了。

沈琛也顺从的应下来,答应了,又劝卫老太太安心:“平安侯是个聪明人,如今的局势她肯定也看在眼里,能够多结一份善缘,这样的事,他们是不会拒绝的。何况您跟安安都在福建,那些人也不会把主意打在卫家身上,您不必太过担心。”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这道理我也知道…”她顿了顿又皱起眉头问沈琛和卫安:“瑜侧妃的事,有没有回应?”

之前卫安已经写信给楚景吾,让楚景吾把易二送回九江交给临江王处置了,沈琛又故意给瑜侧妃卖了个破绽,让瑜侧妃提前知道了消息。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瑜侧妃还是临江王府受责,按理来说,都该有个回应了才是。

说起这件事,沈琛便挑了挑眉看了雪松一眼。

临江王那边的信件,最近都是雪松来收的,有没有什么进展,他最清楚。

雪松便点了点头:“刚收到的信,信上管家他们说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爷大发雷霆,跟王妃大吵了一架,将王妃软禁起来了…还有,四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触怒了王爷,王爷将他罚去了绿水处置流民的事,没有命令不许回城,连瑜侧妃也有了不是,搬进小佛堂去茹素念经了…”

临江王向来是很喜欢楚景谙的,若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易二他们的事,没有理由把楚景谙处罚得这么严重。

第886章 下马

卫安蹙了蹙眉。

卫老太太也跟着皱起眉头来:“虽说还是有些太轻了,可是毕竟一个是结发之妻,一个又是他心爱的小儿子,他能下这个决定,也已经是壮士断腕了。”

沈琛安静的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他知道父王为难。

王妃自小待他便有隔阂,也因此跟临江王的关系日渐疏远。

而温柔解语又替临江王生了一个好儿子的瑜侧妃,自然是很受临江王的喜欢。

临江王是个长情的人,不比隆庆帝,他信任一个人,便真的是很信任。

突然得知自己身边的解语花背叛了自己,一时之间,他肯定难以接受,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在是已经很对得住他这个侄子了。

卫老太太也道:“阿琛,你不要怨怪你父王。你毕竟不是他亲生,可是王妃却为他生了两子,瑜侧妃也跟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生了他喜欢的儿子,他重情重义,虽然宠爱你,却也不可能真的就为了你把自己弄的妻离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