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们都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是被锦衣卫五花大绑进来的。

可是…

他原本就混沌的脑子就更是混乱的厉害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听见进来的为首的那个人低低的叫了一声邹爷,才猛地一个机灵彻底醒了过来。

是真的,这些人真的被抓了。

可是怎么可能?锦衣卫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人跟郑王府的那些奸细还又不是同一批,而且半点关系都没有。

除非林三少是千里眼顺风耳,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能抓得到这些人呢?

他想着想着,便忽然愣住了。

林三少之前说什么来着?他说卫安原本就没有死。

卫安没有死,并且还把他们这些背后的人都给抓住了,那么,那么…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卫安跟沈琛坐在背后看着这一切?

那之前送出来的那些消息,是不是也可能跟卫安死了的消息是一样的,都是假消息?

那也就是说,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卫安不但没死,甚至都可能并不是真的在火药爆炸的那场袭击中受伤,一个受了重伤昏迷的人,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设计这些连环圈套,引府里的内奸上钩动手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一时没有能反应过来,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开口说话。

这些杀手是他的人,之前的那些人他还能推脱,可是现在眼下的这批人,跟他的联系,是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那一天出城或许没人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进城呢?这些人进城的时候,可都是被盘查过的,是他让底下的人出的面。

他越想心里便越是觉得发冷,冻得厉害,懵懵的看着地面,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应凯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怎么?这些人又说不认识吗?”

林三少一个眼风扫过去,立即就有人把那些人推着上前给邹青认。

林三少淡淡的笑了笑,牵着嘴角看着邹青,问他:“邹爷,旁的人或许都不能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你要想清楚,这批人,可就真的能把你带下水,万劫不复了啊。”

这是最直接的威胁了,林三少几乎是在明着警告他,要是他嘴硬,最后这些人指证的他,他再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肯定就会被定成罪魁祸首,而替上头的人去死。

可是邹青喉头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说了,不也是个死字?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说的,什么都不能说。

只希望他们家大人能快些发现不对,能伸手来把他捞出去。

他们家大人也的确没有忘了他。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一会儿的功夫踢翻了好几个伺候的下人。

连带着素日极为喜欢往他跟前凑的那些丫头们,都一个个的屏气敛息,不敢放肆。

董成器正好过来,见了他就啧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什么人这么大本事,能把咱们大人气成这样啊?”

见了他,蒋松文的脾气好歹算是收敛了一些,冷笑了一声就道:“邹青折进去了。”

董成器动作顿了顿,愣了一瞬便问:“怎么回事?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折进去呢,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蒋松文烦躁的厉害,深呼了一口气就道:“之前照着你说的,打算下一剂猛药,将那个臭丫头彻底解决,让沈琛他们彻底废了,谁知道铺垫了这么久,造了这么久的势,那丫头却最后没死。”

没死?

董成器拿茶水的手就又顿了顿:“明明是好好的,那边也都说是没问题,甚至连定北侯府的人都收买了,让去那边探听消息,从头到尾都没事,怎么就没死,而且还把邹青折进去了?”

他的脑筋最是灵活,蒋松文看他一眼:“是啊,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咱们又被沈琛跟那个臭丫头耍了!”

他恶狠狠的说出了这么一句,心里恨不得卫安立即便死。

董成器便明白了:“这丫头可真是够奸诈的,从一开始,她恐怕就猜到了是有人故意冲着她去的,火药的事不是意外,因此故意装作受伤,连带着沈琛做戏,又让沈琛咄咄逼人的往下查,非得揪出真凶的架势,好逼得我们再次动手,以绝后患…而我们果然动手了,她却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动手的人都给抓住了,这可真是好重的心机啊!”

难怪都说卫安难对付。

第1125章 商定

董成器向来算是蒋松文的智囊。

他耷拉下眼皮,看着碧盈盈的茶水,眼睛里一时闪过一丝狠厉,几乎是瞬间的事,他的眼神便又重新变得波澜不惊,轻飘飘的牵了牵嘴角。

他一直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便很容易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就能联想到其他的事情,略微一揣测,他就把前因后果连蒙带猜的猜出来了。

排除那些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哪怕是再离奇,也是真的。

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却有这么深的心机,跟沈琛从一开始便布下了圈套,放低了姿态降低他们的防备心,引诱着他们往里钻,等着把后头的狼给引出来。

事实上,他们成功了。

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给揭出来了。

邹青一出,没有人会相信蒋松文是无辜的,没有人会觉得蒋松文跟这件事没有联系,同样,卫安跟沈琛也肯定会这样认为。

屋子里的气氛冷的很僵硬的很,正在蒋松文暴怒不止的时候,小厮小心翼翼的进来禀报,说是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林三少单独审问邹青,已经快要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在锦衣卫那里,哪怕是铜皮铁骨呢,只怕也撑不住。

蒋松文的面色便变得更差,看着面前的人,想要发作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暴怒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拍,屋子里的人便都被吓了一跳,几乎都惊恐的垂下了头。

唯有董成器是个例外,他表情阴冷的盯着茶水瞧,好像能把它盯出一个窟窿来,好一会儿,才道:“上了当了。”

蒋松文素来有腰痛的毛病,坐不能坐的太久,否则的话便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有些焦躁站起来,便觉得腰如同是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不行,得想个法子,林三那是个怪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邹青要是扛不住…那我就有麻烦了。”

要是换做别人抓了邹青,那还不怕什么,凭着他家老爷子的名号,底下的门生故旧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是问题是,偏偏现在抓走邹青的就是林三少,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国舅爷,谁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的问声好,生怕会得罪了他。

更倒霉的是,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一改之前的指挥使要么掣肘于太监,要么掣肘于内阁的风气,腰杆子硬的很。

毕竟如今也算是隆庆帝名正言顺的小舅子了,就是仗着有人撑腰。

蒋松文还真的不敢上去硬碰硬。

真的是麻烦的很,他叹了口气,很是烦躁的揉着自己的眉心去看董成器:“是不是去找找老爷子?若是真的供出我们来,林三少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之前林三少好一阵儿销声匿迹没了踪影,他们还以为林三少是怎么了呢,自己外甥出事都不在,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被派出去处理三大营的事了。

隆庆帝摆明了拼命在捧这个小舅子,对上他,蒋松文多几分忌讳。

董成器知道他的顾忌和意思,略微思忖片刻便摇头:“现在去找老爷子,怕是照样讨不了什么好。”

蒋子宁向来是个不赞成蒋松文捞的太过的性子,加上如今家大业大,忌讳的就更多,要是知道蒋松文为了继续捞银子和掩盖罪证,竟然真的擅用工部的关系而做出了这种事,还被卫安沈琛设计做了如此不理智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恐怕一怒之下真的有可能断尾求生。

这种老狐狸,向来是极为分得清楚轻重的,该做什么从不手软,极看得清楚形势做出最正确理智的判断。

蒋松文一听便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怎么办?就坐在这里等死?”

轻敲了下桌子,董成器才道:“不必急,邹青不会乱说话的。”

他见蒋松文看了过来,便冲他点了点头:“算了,你早该预料到的,从他被林三少抓走那一刻开始,咱们就不能捞人了。”

要是捞人,那就得动用蒋子宁的人脉和关系,那就等于侧面承认了他们才是背后主谋,跟林三少和卫安他们就更是等于正式宣战了。

这样是极为不合适的。

至少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顿了顿,他看着皱起眉头很是忍耐的蒋松文,摇了摇头:“技不如人,算了。”

技不如人,便要认输吃亏吗?!

蒋松文哈的一声笑了:“我就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邹青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他是我跟前最得力的?!他要是死了,从此以后别人怎么看我?岂不是也就证实了是我支使的他?!不行!”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邹青要是死在诏狱里,谁还敢替他办事?最得力的管事都说扔就这么扔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肯用心替他办事,也不敢用心替他办事了。

这件事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边喊了一句来安的名字,一面往外走。

董成器在他身后,也跟着同时站了起来,问他:“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蒋松文冷笑了一声,表情凶狠:“去找老爷子!”

虽然蒋子宁或许会因为这件事大骂他一场,痛骂他一顿,可是那又怎么样?亲生的儿子就是亲生的儿子,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这个儿子完了,蒋子宁的仕途也就从此一样没了。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也是父子,蒋子宁不会不管他。

他不能就这么罢手,到了这个时候,他肯罢手,只怕卫安跟沈琛也不肯罢手了,邹青但凡是吐露出点儿什么来,林三少他们还不得借题发挥,趁机把事情越闹越大,好恶心他?

就算是邹青什么也不说,沈琛跟卫安布了局,让他入瓮,丢了一个邹青这样的心腹大将,也不可能就这么停手的。

他们已经看见了他这个背后站着的人,从此以后他前头就没有遮挡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彻底的结仇,就看最后鹿死谁手。

第1126章 断腕

董成器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一时之间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去找蒋子宁不明智,毕竟他们做的这些事之前都是瞒着老爷子的,老爷子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儿,可是知道的肯定不那么齐全。

要是这个时候去,老爷子非得气疯不可。

他向来是个顶圆滑的人,能不得罪的人便不得罪。

万不得已要整死一个人了,那也是下手干脆利落,绝不留后患的。

他不是不准儿子捞银子,而是要他做的干净漂亮。

这些年蒋松文把持着工部和尚宝司,捞了多少银子,他心知肚明,可就是因为没出大事,就算是出了大事,刘必平和易家彭家这些事儿都出来了,连陆元荣都倒了,最后蒋松文没挨着身,他就不管。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去给他找麻烦,肯定是得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蒋子宁是他的儿子倒是没有关系,父子之间没有什么隔夜仇。

可是他这个妻弟便有些尴尬了,一直上不上下不下的在翰林院挂着,又素来跟蒋松文关系好。

出了事,他不会怪蒋松文,却只会怪他不帮着蒋松文处理干净,嫌他调唆。

这实在叫人有些难堪,或许还会牵扯上家人一并被蒋子宁申饬看不起,可是想了又想,董成器还是嗯了一声,道:“去找罢。”

他到现在了,倒是的确想不出什么能解决眼前这个烂摊子的好法子了----实话实说,沈琛和卫安破而后立,如今借用着装死这件事引出了王府的内奸,震惊了整个京城的人。

之前已经改动了的风立即就又往别的地方吹了,没人再说卫安沈琛咄咄逼人,而都是给他们捏了一把汗-----王府里藏着那么多奸细,工部尚书身边最得意的管家竟然跟那天混在炸药堆里刺杀郡主的人有关系,这里头的事怎么都让人浮想联翩。

人的嘴巴是能杀人的。

要是再让这些流言发酵,到时候御史们风闻奏事,哪怕是首辅呢,恐怕也未必扛得住这骂声如潮。

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这么一说,蒋松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的赞同,愣了一瞬才点了点头,大踏步的出门去了。

他自己的别业跟老头子的不在一处,赶过去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等他到了,老爷子差不多也从宫里出来了,听管家说正好进门不久,他松了口气,让管家通报,有些焦急的在外头等消息。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管家一进去,竟然半个多时辰都没有了动静,蒋松文在偏厅里连喝了两杯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才站起来,便看见管家已经快步出来了。

他等的极不耐烦了,可是顾着管家是蒋子宁身边的老人了,还是忍耐着性子,问他:“老爷子说什么?”

管家有些为难,伸手把他让到一边,轻声道:“老太爷说,您来为的是什么,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他不管,让您自己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蒋松文一下子懵了,怎么也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老爷子连见也不见他,还要把他往外头赶,让他自己解决。

他若是能解决的话,还要来求他爹干什么?

管家咳嗽了一声,等到他回过神了,才皱着眉头仔细的道:“今天老太爷进宫,听说是在太极殿偏殿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圣上…”

昨天晚上邹青进的诏狱,今天蒋子宁去回话就没能见着隆庆帝。

隆庆帝肯定是知道这件事了。

林三少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道跟隆庆帝到底说了什么,他到底是如今隆庆帝大力扶持的小舅子…

蒋松文听的出了一头的冷汗,被管家的话吓得有些站不住,看了他一眼才问:“那老爷子就不管了?”

管家拉住他往旁边走了走,轻声咳嗽了一声便笑了:“哪儿能呢,大老爷,咱们说句不好听的,天底下只听说过不孝顺的子女,哪里听说过狠心的父母的?老太爷他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对您是怎么样的,您心里难道不清楚?”

蒋松文眉头渐渐松开,然后又逐渐皱紧,很是烦躁:“可是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既不见我,又不叫我进去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他让我想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真要是有法子,我也就不来烦他了啊!”

管家便摇头:“如今圣上因为这件事,连老太爷也迁怒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老太爷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这个时候您再求老太爷,老太爷再出了手,那不是就是在顺着人家的心意把把柄往人家手里递吗?找谁都容易出事,谁都可能被反水。要知道,寿宁郡主和平西侯可都是厉害角色,这不动声色的就把邹青给圈进去了,您要是现在见着了老太爷,求他让人出手,这才是真的完了呢。”

也就是说,他现在竟然还连老爷子都不能找?!想通这后面的含义,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样才行?!”

“当务之急,自然是把事情给推在别人身上。”管家双手叠放在身前,尽职尽责的给蒋松文传达蒋子宁的意思:“您这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再有什么事,就得连之前的事一道被揭出来,那可就不妙了。现在自然先图脱身,邹青是您的心腹管事,却背着您收受了那帮火房的管事的贿赂,想要替他们摆平这件事,因而误入了贼窝,被拖下了水…这件事跟您没有关系,您顶多也就是一个御下不严…”

蒋松文之前还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点点头:“你说的是,这样还不够,我还得上一道请罪折子,便说我识人不清,以至于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而不自知…实在不配任工部尚书之位…”

要退就得退一大步,否则的话姿态不足便不能取得该有的效果。

第1127章 利用

话这么一说,蒋松文心里就有数了。

他就说嘛,老爷子老了,却又在任上得罪了那么多人,是不能退下来的,一旦退下来,那就是众人都能来踩一脚。

要强了一辈子,老爷子才不可能在临老的时候叫自己吃这样的亏,在老爷子眼里心里,为国尽忠那是必然的,可是为国尽忠,也不代表着就非得洁身自好到连这个也不碰那个也不能碰的地步。

当初他坐上工部尚书的位子,老爷子可在背后使了不少的力。

大周朝重文轻武,那些文臣们一个个的都自命清高,逮着谁骂谁,生怕骂的不多出不了名,不能被人记住。

前朝的几个首辅家里,但凡是儿子们哪个考中了进士了,哪个又升官了,那他们就都要回家准备准备,第二天就又得被指着鼻子骂到底了。

身在高位,本就惹人艳羡,多的是人要找你的麻烦,谁也不肯相信你儿子是凭真本事坐上去那个位子的。

因此当时他要坐这个位子的时候,的确是受到了不计其数的非议,为着这个,他娘当初还背地里劝过他,觉得老爷子压力太大,名声不好听,让他干脆便上个折子,说是病了,或是请求外放。

他当时自己也犹豫了,实在是那些人骂的太不好听,把他们家给骂了个遍,连八百年前老爷子纳妾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可是老爷子却顶住了压力,给隆庆帝讲经的时候特意讲了管仲的典故,证明自己举贤不避亲。

后来他也就如愿一直爬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蒋松文想到这里,眼神又变得阴冷。

他的确是贪了些,这个他不否认。

可是除了贪了些,,他也没有别的毛病了,这么些年,黄河治水,提督河道,各地修路,都是他在把关。

若不是他,底下那些官员指不定克扣的够狠,就是因为有他在前头镇着,刘必平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分。

现在卫安和沈琛触犯了他的利益,叫他吃这么大的亏,竟然还想着能全身而退,而且还要把他给拖下水。

想起这些,他心里的怒气便克制不住。

旁边的管家看着他发呆,双手仍旧垂放在身前静默不语,等着他渐渐的好似回神了,他才轻声道:“大老爷,那小的就不送您出去了,您知道,现在圣上怕是正在看着咱们家呢,老太爷总要做出个态度来…”

蒋松文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自己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出了门直接上了轿子,吩咐回府。

别业里头董成器仍旧在等着,看见他回来这副模样还以为是蒋子宁竟真的没答应,,问他:“怎么?老爷子是真的发怒不愿意管你了?”

蒋松文沉默不语,坐在书桌旁边好一会儿,才撑着已经有些头晕的身子,疲乏的回他的话:“老爷子没有见我,管家出来说,老爷子等了一天,竟没能见到圣上。”

董成器便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骤起眉头来:“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那他就明白为什么蒋子宁没有见蒋松文了。

现在这个形势之下,他见了蒋松文,外头说闲话的人只会更多,恐怕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跪死在左顺门处。

不见反而是好的,摆正态度,说明自己跟这件事无关,也不打算管这件事,若是真有证据,就尽管抓他儿子去治罪。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他最明白隆庆帝的心思,也最能知道该怎么打消别人的疑虑。

蒋松文颓然的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任由董成器问了好几句话都没吭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心里跳的厉害,脑子里也嗡嗡嗡的响的厉害,连耳膜都隐隐作痛。

竟被两个小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他冷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见董成器面露担心,便道:“放心,还死不了,老爷子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知道该怎么办。”

董成器闻言松了口气,他的确是怕蒋子宁甩手不管,闻言便道:“老爷子是叫你以退为进罢?”

蒋松文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淡淡的:“老爷子的意思,让我写封请罪折子,就说御下不严。”

董成器立即就抓住了重点,看着他一瞬:“御下不严?也就是说,并不是买凶杀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蒋松文便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傻子:“难不成我还要说我当真在背后指使?当然是把事情都推到那几个蠢蛋身上。”

之前那几个闹的可凶可冤枉的工部火房的低阶官员们这次就免不了得吃亏了,只好委屈他们让他们承认,他们忽然改变运输火药的时间和路线,为的就是刺杀寿宁郡主,而后刺杀不成,担心事情败露,又故意收买了邹青,想要借用邹青的人脉再次下毒谋害。

至于原因?

蒋松文这个时候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变成了那个冷静克制的工部尚书了,呼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灼热的气息都喷出去,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恶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冷声道:“我总要他们付出代价!”

董成器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冷冷的:“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先把现在的事处理好了再说罢。锦衣卫那边,不是不准人探视邹青吗?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叫邹青知道…”

蒋松文站了起来,手上的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人选,立即便扬声喊来安。

来安急忙应了一声,答应了掀了帘子进来,他便盯着来安,咳嗽了一声道:“替我拿了这个,去云秀坊走一趟。”

云秀坊?

来安诧异了一瞬,看着他有些不解:“老爷,去那里做什么?”

“把这个交给云娘,她心里清楚的。”蒋松文掩嘴咳嗽了一声,又吩咐道:“告诉她一声,这些事儿,我是没法子,插不了手的,让她好好想清楚,怎么才能救她的情郎。”

第1128章 拜访

云秀坊里正因为关中侯的死而气氛冷清,虽然关中侯惹人厌恶,可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侯爷,死在了这里,虽然不是她们这里的责任,可是总也得冷清一些时候。

姑娘们都闲的发慌,凑在一起三三两两的闲话嗑瓜子,间或还互相邀着去看看妈妈云娘。

云娘自从关中侯出事开始便好像也垮了,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一改之前雷厉风行的性子。

这些天姑娘们呆着,她竟也没有过多的过问,仿佛这不干她的事一般。

这可实在是稀奇事。

云娘要算起来,其实真的也算得上是个极为不错的妈妈,别人院子里的那些,哪里顾她们这些姑娘们的死活,巴不得把你榨干了吸血。

也就是云娘,她们病了便请大夫好好看着,连她们的衣食住行也都照顾的妥妥帖帖,尽量他们需要的都满足她们,生怕他们受了委屈。

因为这个,她们对于云娘都很尊敬,云娘病了,她们便都一直都在身边嘘寒问暖。

可是云娘却没什么心思再理会她们了,打发了她们便沉默的呆在屋子里,唇色苍白的盯着窗外瞧。

已经两天了,进了诏狱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的出来过的,何况邹青正好是犯在了林三少手里。

她有些头痛,却又不肯躺下休息一会儿,一直等着外头看会不会有什么消息能送进来。

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如今难受至极,只希望邹青能平安无事。

光是这短短的两天,她便已经是度日如年了,也曾不停的想过法子,可是送出去的银子都跟泥牛入海一样,半点儿回应都没有,这让她更加焦急。

焦躁不安了一天,她还以为今天又如同之前一样,也不会有任何音信了,谁知道忽然便听见外头有响动,紧跟着底下一个做粗使活计的婆子慢慢的蹭进来看着她,轻声道:“妈妈,外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她是粗使的婆子,等闲是不能进云娘的房间的,因此很是有些惴惴。

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竟根本顾及不上这些,立即便道:“快让进来!”

她总觉得会有人来找她的。

果然,一见到来安,她的眉头便不自觉的松开了许多,问他:“是大人让你来的?!”

来安点了点头,上前递给她一样东西:“大人说,你自己看了就明白了,邹青现在在锦衣狱里头,也只有你能救他了。”

云娘不是个傻子,听见这话,右眼皮便剧烈的跳了跳,好一会儿才接了东西,垂下头抿唇看了一眼,又渐渐的睁大了眼睛。

蒋松文送来的是一块玉佩。

玉佩色泽温润,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玉料,名贵非常。

可是这块玉佩的价值却不在它值多少银子,而在它主人身上,云娘的脸色一下白了,唰的一下抬头去看来安。

来安自己也不知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讷讷的看着云娘,有些不敢抬头:“这话是hi老爷说的,他说你看了这枚玉佩就明白了,还说他现在也是被这件事弄得很是狼狈,自己也自身难保,要想拉邹青那是不能的了,让你自己想想法子。”

云娘有些想哭,到最后却还是弯了弯嘴角。

是啊,蒋松文是邹青的主子,那些事都是他指使邹青去做的,现在邹青被抓了,他这个当主子的要是伸手去拉,别人就都顺理成章的会以为这件事就是他指使的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哪怕邹青再重要,他也不可能为了邹青去冒这个险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舒缓了许多,才嗯了一声,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来安这些年来跟着邹青,也顺带着跟云娘的情分也不错,想了想,要走了却又回过身来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道:“要不然,你便走吧,连老爷都没有法子的事,你哪里来的法子,你还是…”

云娘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凄婉的笑了笑,嗯了一声对来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走吧,风口浪尖的,别再来了。”

来安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要说真正帮上什么忙,那肯定是不现实的,该提醒的反正他也都提醒了,已经尽力了。

等他走了,云娘便一下子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玉佩跌跌撞撞的到了妆奁处,伸手将最底下一层的抽屉抽了出来,看着里头另外一块玉佩发了一会儿的呆。

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之前她父亲送给她的,当初家里还没败落的时候,这算是她们家不怎么起眼的东西了。

父亲在她及笄的时候把这两块玉佩送给她,许诺说将来准她自己挑自己的夫婿。

其实当初是父亲已经看出了她跟另一个人的情意,暗示答应了她们的婚事。

只是这些前程往事都已经很久远了,她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现在却又重新被人给翻出来。

苦笑了一声,她强撑着身子给自己描眉,最后上了一层淡妆,又给自己选了朱红色的口脂,换了新的裙子,出门吩咐婆子让外头的人准备马车。

靠着后头的人在京城苟延残喘的活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这辈子也就是这样了,能跟邹青互相做个伴也是好的,可是没料到,连最后这点平静都保不住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一路出了门,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又在一座宅子面前停了下来,她伸手出来,将玉佩递给了跟轿的婆子,淡淡的说:“把这个拿进去,里头的人自然会知道的,然后你便陪我一通等着。”

嬷嬷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接了玉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门上烫金的牌匾,有些咋舌。

这里可是…可是人家徐大人的府上啊!

自家妈妈怎么竟然还能跟徐大人扯得上关系?

她不知道,心里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能多探究,谨慎的陪着笑脸将玉佩递给了门房,央着他们送进去。

第1129章 来路

京城的天进了秋天便没见蓝过,上空总是黑压压的一层云,瞧的人心里也跟着不舒服。这么阴沉的天气,连带着京城里的气氛都变得诡异阴森起来。

临江王那边已经开始动身了,沿途不少官员设宴招待,消息传回京城,立即就有御史弹劾临江王摆谱,说他是逾越礼制,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图谋不轨。

这桩桩件件压下来都不是小罪名,临江王被吓得当即便上了折子陈情。

隆庆帝对于此事的态度也着实令人觉得奇怪,他既没有申饬临江王,却也没有说那几个弹劾的御史不对。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绝大部分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隆庆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又是怎么想的。

你说隆庆帝疑心临江王了罢,那有不大像,他对楚景吾都还算是关照的很,虽然自己病了,可是却还是记得时常召楚景吾进宫问问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