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5章 做小

蒋松文虽然没他老子那么聪明,很多时候也像头牛似地,可是等到这种时候,他反而能看得开了。

做小伏低这种事,虽然他作为首辅的儿子从来没有做过,可是想一想做了以后能换来的好处和安宁,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何况就在他做好准备之后,第二天他老子就传来消息,说是要跟他一同去。

既然有他老子跟着,那就更不必说了,他私下里跟董成器笑了一声:“卫安跟沈琛也就能得意这么一阵子了,等这阵子过去了,我就看着他们怎么死,且先让他们得意一阵子。”

董成器自然是能明白蒋子宁这么做的目的的,他见蒋松文一扫之前的焦躁不安,变得自信又肆意,便也跟着应景的笑了,笑完了才又提醒他:“你也别得意的太早,要知道,哪怕是临江王真的不成什么气候了,卫家那个老太太,还是在圣上跟前有些地位的。更别提林三少了,因此你这回去,态度能放恭敬,便尽量放恭敬些,不管怎么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蒋松文不爱听这话,嗤笑了一声,不过他也没再说旁的,说到底,这回他的确是要去做足道歉的姿态的,当然是能忍则忍,因此他很是顺从的对着董成器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后便又叮嘱他:“对了,云娘那里,你替我去处理干净,别最后生出什么事来。”

说起这个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可惜似地叹了一声:“邹青跟了我那么久,的确是帮我不少的忙,我原本还想着,到时候成全了他跟云娘的,谁知道现在倒是…”

董成器在他旁边坐下来,听见他说这话也跟着啧了一声:“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说起来,云娘这回也算是帮了你的大忙了,她去找了徐安英的儿子,徐三爷那可是个多情种子,当初求娶云娘不成,他的婚事一直别别扭扭的,说到底,心里还是惦记着云娘。这回要不是他伸手出去,你可没那么轻易跟邹青透口风,让邹青小心说话啊。”

“我知道。”蒋松文想起邹青和云娘来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定了半响才道:“是我对不住邹青,这回让他替我背了黑锅丢了性命,云娘那里,你看着,能帮便帮,远远把她送走就是了。”

董成器挑了挑眉:“你不杀她了?”

“杀她做什么?”蒋松文摇头:“邹青还有家有口的,云娘是个最重情分不过的人,邹青既然托了她,请她帮忙照顾老小,她是肯定要做到的,不会出去乱说话。看在邹青跟我一场的份上,你多看顾他们些,远远送走罢。”

这天底下那么大,总有他们能待的地方。

董成器没什么异议,对于他来说,反正这些人不会影响他们之后的事,那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养着就养着,送走就送走,只要不坏事就好。

他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你放心便是,早些出去罢,老爷子怕是已经差不多出发了。你们首辅父子一同登门道歉,这排场做的这么大,可别被有心人挑了刺,那反倒不美了。”

蒋松文点点头,确认没什么差错了,跟董成器说了一声出了门,果然等他到郑王府门口的时候,老爷子的轿子也几乎是同时到了,便急忙下了轿扶着老爷子下轿。

蒋子宁手搭在他手上,残颤巍巍的下了轿子,抬头看了郑王府的牌匾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不过是一座虚有其表的王府罢了,哪怕是从前郑王还在的时候,想跟他这种手握重权的重臣针锋,也是难上加难。

何况现在郑王已经不在了。

沈琛跟卫安的确是有些能耐,可是那些能耐在他这个久经官场的老江湖看来,也不过就是些三脚猫的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他若是想要对付他们,不说易如反掌,可是也绝不会难到哪儿去。

就如同现在,他作为一朝首辅,亲自来道歉,他们俩也不知道受得起,还是受不起。

他抬了抬手,挡住了想要上去跟门房喊话的下人,自己亲自上前,很是平易近人的跟那些门房和护卫道:“劳烦诸位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蒋某携不孝子来跟郑王妃和寿宁郡主、平西侯赔罪了。”

门房早认出那轿子不同寻常,等听见他自报家门只觉得眉心都跳了两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行了个礼,便飞奔着进去通报了。

蒋松文跟他老爹站在门口,原本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受挫的,毕竟从前只有人家在他们家门口求门房通报的份,他们何尝被这样对待过。

可是等到瞧见他家老头子这么沉得住气,他也便跟着忍不住静下了心来了,他老爹可是首辅,首辅尚且能沉得住气,他怕什么?

他们这里能稳得下来,可是里头听见了消息的郑王妃却猛地被惊了一跳,家里没个男人在,因此待客上头都是小心再小心的,除了通家之好,几乎没有人这么没有眼色直接上门。

而最近就算是沈琛在府里,那府里也是泾渭分明,沈琛从来也不进二门的,哪怕是去卫安的院子,那也是有成群结队的人跟着,就是为了怕人闲话。

郑王妃没有接待过这样的重臣,听见是首辅更是觉得头痛,急忙让丁香去通知沈琛跟卫安。

沈琛去不在,他今天一早便进宫去了。

家里只剩下了一个卫安。

郑王妃便不由得有些发慌:“若是寻常的女眷还罢了,横竖招待了便是,可是偏偏却是首辅亲自前来,这没个男人待客,难不成要我亲自去招待不成?那成了什么样子?”

京城也的确没听说有过这样的先例,哪怕是有,那也是那些失了男人的寡妇家里,而且这种情况,那也是少之又少的。

郑王妃急的不行,末了便道:“不如,不如就去跟蒋大人说,就说,咱们家如今不方便,请他等王爷回来了…”

第1136章 演戏

郑王妃也是没法子了,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卫安出去待客,那都是容易叫人挑毛病的事。

现在本来就是蒋家来者不善,谁知道他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来的呢?

要是他们现在来了,是她跟卫安出面招待的,他们回去一说,说是郑王府里头的王妃跟郡主招待的他们,再稍稍言语里带些什么,那她跟卫安恐怕都不要再做人了。

丁香觉得她这回思虑的甚是,急忙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这便出去告知田伯他们…”

只是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卫安的声音。

卫安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一进门便看见郑王妃,便轻声摇头:“王妃,不能拒之门外。”

郑王妃有些焦急:“我也知道这样不大妥当,可是得罪他们便得罪了罢,咱们跟他们原本无仇无怨的,可是他们不照样挑起这么多是非?要是咱们见了他们,这可是不合规矩的,谁知道他们到时候会说出什么难听的来?我们到底是女人家,人言可畏啊!”

卫安明白郑王妃的担忧,也知道蒋子宁挑这个时候来,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明知道沈琛已经去了宫里,而故意为之的。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放低了身份,做小伏低的极为认真的来道歉赔罪的。

而要是郑王府的人因为说没有男丁便将他们拒之门外,那保准儿明天城里说郑王府倨傲的传言就会漫天都是。

要是见了,就如同郑王妃所说,到时候依附蒋家的人又有话说,他们到时候只怕会拿牝鸡司晨来说事,说他们郑王府毫无规矩可言,竟让几个妇道人家出来招待这种朝廷重臣,分明就是不知礼数,轻慢人家。

她轻轻朝着郑王妃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去请舅舅了。”

郑王妃便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想了起来卫安嘴里的舅舅指的应当是镇南王,松了一口气问她:“来得及吗?”

卫安嗯了一声,示意丁香不必出去,笑了笑便道:“来得及的,我们把人先请进来罢,他们既然是来赔罪的,当然就得把表面的功夫做足,要是待不到一会儿便出去,那就不是我们招待不周,而是他们心意不足了。”

上一世卫安见惯了这样奈何人的手段,心里对于他们这些老江湖钝刀子杀人的那些伎俩一清二楚,因此这个下马威,她并不是很吃惊,也早就做足了准备。

郑王妃向来是很信任卫安的,既然卫安这样说了,她便急忙点了点头,顺着卫安的话松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好了,那现在便把人请进来?”

卫安嗯了一声:“我已经让田伯先去把人请进来了,您别担心。”

田伯也是个极有趣的人,他是跟着郑王的老人了,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却是个极为八面玲珑的人,一出门,他看着外头隐隐绰绰围着看热闹的人,先能稳得住阵势,上前恭恭敬敬的做足了礼数,对蒋子宁和蒋松文弯着腰说了沈琛进宫的事。

而后便很是歉然:“王妃和郡主都是一介女流,不好抛头露面的,出来待客更怕叫首辅大人和尚书大人介怀,因此已经叫人飞驰去请镇南王和卫二老爷三老爷和五老爷来陪客了,还请二位大人稍等。”

蒋松文心里便忍不住骂了一声难听的。

这么说,就是要他们等到镇南王他们来不可。

原先还想着沈琛不在,至少能沾些便宜的,可是现在看来,就算是只有卫安一个,那对付起来也棘手的很。

怪不得之前陆元荣他们都恨卫安入骨,怕她怕成那样,这原是个值得人忌讳的人。

蒋子宁却什么也没露出来,一朝首辅了却还是很能弯得下腰,笑了笑跟着田伯往里走:“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们思虑不周才是,并不曾听说平西侯临时进宫…”

来都来了,这么大的阵仗,京城这么多眼睛盯着,宫里那边也看着,他们当然不能自己打脸。

只是既然不能叫众人都看见王府的怠慢了,那便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大庭广众的丢人了,叫众人都看见他们陪着笑脸的模样。

没用的事,他向来是不多做的。

因此在知道这个下马威不能给的同时,他便迅速的改变了做法,顺坡下驴,跟着田伯进了门,在花厅里坐下,看了蒋松文一眼。

蒋松文也面上带笑,叹了口气先道:“之前我底下的管事收了人家的银子,险些害了郡主,我们十分过意不去,父亲特意亲自押着我来赔罪…”他拍了拍手,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礼单,拿在手里递过去:“这是一点心意,还请王妃和郡主千万收下。”

这里头田伯便说不上话了,恭敬的接了礼单,吩咐人上了茶点,笑道:“首辅大人和尚书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王爷不在,王府如今唯有王妃和郡主,实在不宜亲自招待二位,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蒋松文海涵不了,看了父亲一眼,等到田伯退了下去,就有些气急败坏:“爹!还说来做戏的,可是你瞧瞧,人家根本不接咱们的招儿,连出都不出来,面都见不着,咱们怎么着才能做这出戏?!”

蒋子宁瞥了他一眼,见他垂下头,才皮笑肉不笑的问:“急什么?”

卫安的确如同一条泥鳅似地滑不溜丢,可是她以为不直接见面接触便能无事了?

是,他们的确是当着看热闹的人的面说清楚了,他们都是女流之辈,不好待客,怕怠慢了,可是她不是请了别人来做陪东吗?

那些陪客的人的态度代表的不就是她们的态度?

到时候镇南王和卫家那几个人要是兜不住生了气,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那还不是出自卫安她们的授意么?

他定定的看着蒋松文,声音也慢慢的冷了下来:“你给我沉住了气,打起精神来,等会儿再见机行事!”

第1137章 应付

镇南王来的倒不是很慢,他比卫家的三个老爷先到,从侧门进了王府先去了二门处的院落见卫安。

他们已经许久不见了,可是镇南王对于卫安这个外甥女却并没有什么疏离之感,见了她先站起来:“之前我在京郊练兵,都不曾听说你受伤的事,是前天回京了才知道的,实在是舅舅对不住你。”

老王妃至死都不放心卫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要看顾卫安的,可是实际上,却是他得卫安的看顾比较多一些,前头好几次的危难,若不是卫安帮忙,他简直难以想象该怎么样熬过去。

卫安摇了摇头,见了熟悉亲近的人便不自觉的笑起来:“舅舅言重了,其实原本我就没有受伤,不过是迷惑外人所以才借机装病罢了,您不知道正好,若是知道了,反而要为我悬心。”

镇南王就摸了摸她的头:“你外祖母临终前唯一放心不下的除了阿玠便是你了,我忙于公务,极少有时间关心你,从福建回来,这好似才是头一次仔细的看看你…”

他叹了口气。

卫安没有觉得这有什么,毕竟镇南王严格的算起来,对她实在是不错了。她再次摇头:“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什么事,去求您,您都会帮我,这便已经足够了。”

镇南王没说什么,喝了口茶,语气陡然变得冷了下来:“你这次受伤,是不是真的如同外头传言的那样,跟蒋家有关系?”

他知道蒋家父子在外头等着,也知道蒋家父子位高权重,可是就跟之前卫安想的那样,他也觉得,蒋家父子既然是来道歉的,那就该受得住这点等待的时间,因此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卫安点了点头,倒是并没有跟他一样体现出对蒋家父子的巨大敌意,轻描淡写的道:“之前还不确定,还是等到邹青都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什么邹青收了别人的贿赂,因此才私底下瞒着蒋松文行事,这种鬼话,我是不信的。”

镇南王喝了口茶发出一声讥讽:“除非是吃了豹子胆了,否则这种这么大的事,谁家的奴才有这个胆子瞒着上头的主子去办?再说就算是真的邹青私底下瞒着去办的,他有那个本事吗?那些替他办事的可不是傻子,没有蒋松文的默认会替他办事!”

说到这里,镇南王又停了话头,看着面前的卫安,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偏偏隆庆帝却不当回事,到现在还是把这件事高高挂起,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似地,这就令人值得深思了焦虑了。

归根到底,这件事没有皇帝发话,那就不能算在蒋松文身上,而不能算在蒋松文身上,那些有心人难免会根据隆庆帝这意思多揣测,觉得卫安是失了圣意,招来更多的麻烦。

他皱了皱眉头,最终只是长出了一口气:“既然现在锦衣卫和顺天府都只能拿出邹青的供词和那些人的供词,说明事情跟蒋松文无关,那这次,也只得罢了。”

卫安知道他在劝告自己这回要忍住这口气,轻声答应:“舅舅放心吧,我知道您的意思,不会现在就跟他们闹起来,或是让他们为难的。原本蒋子宁就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圣上的想法,他恐怕是最能揣摩准确的,这回他无非也就是觉得圣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太有叫人多想的空间了,因此想过来做给圣上看的。说到底,他不是来跟我赔礼道歉,而是在给圣上赔礼道歉,叫圣上看看,他有多温顺听话,最好就是让圣上还能顺道看见咱们家的居高临下目中无人的态度。”

知道她都看得清,镇南王便也放心了,看了她一眼便点头:“你知道便最好了,圣上如今身体逐渐变得更差,听说这些天几乎都起不来床,人病了,精神一差,跟着情绪肯定便也要变差的,除了林淑妃,旁的妃嫔如今根本不能近他的身了。”

这些卫安都已经听说了,平安侯把这些消息告诉了平安侯夫人,平安侯夫人便又都转告了卫老太太,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知道隆庆帝现在的心思,无非就是既想要临江王快些来京城,把这件事定下来,可是又怕临江王真的被捧高了会不好控制,因此才既恼怒那些人弹劾临江王逾矩,又怕临江王是真的逾矩。

也因此对沈琛都比从前苛刻了许多。

她嗯了一声,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提醒镇南王:“舅舅,时间差不多了,虽然要他们等,却也不能给他们发作的由头…这回便要劳烦您了。”

蒋家父子之中,蒋松文应当不是那么难对付----沈琛早已经去打听过了,知道蒋松文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蒋子宁这颗大树才能一帆风顺,要说他自己,在工部也不能说是尸位素餐,是有才能的,可是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却实在是显得有些段位不高。

要对付蒋子宁,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镇南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他再能耐,总不能鸡蛋里挑骨头,我小心些便是了,你尽管放心,等会儿他们也该来了。”

等交代完了卫安,他才背着手一路赶去了前面的花厅。

蒋松文和蒋子宁茶水都已经添过第二次了,正等的一肚子的气,见了他来,忍不住便讥诮的笑了起来:“王爷可真是贵人事忙啊,听说您早就已经来了,却拖到这个时候才出来…也真是难为了您了,大约是觉得我们讨嫌,因此才故意晾着我们?”

他说这话,镇南王却根本不接他的茬儿,笑起来摇了摇头,很是镇定自若的对着蒋子宁拱了拱手:“哪里话,哪里话?蒋大人这可是言重了,小王刚从京郊大营回来,还没摸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总得回去先问问我那外甥女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所以才耽搁了,还请二位千万海涵。”

第1138章 较劲

镇南王虽然比不上上任镇南王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总是如今大周仅存的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了,地位自然崇高。

加上他为人虽然机灵不够,却守成有余,从来不曾做出过让隆庆帝猜忌的事,因此在隆庆帝跟前还是说得上几句话的。不然也不会兜兜转转,却总还能握着京郊大营了。

蒋子宁使了个眼色,让蒋松文收敛些,自己起来回了礼:“您说起这些,更叫我们汗颜了,今天我们来,正好也是为了解开这个误会的。”

他看了蒋松文一眼,一脸的惭愧,老态龙钟的又冲着镇南王行了个礼:“说起来,实在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不是,竟然养出个这样目中无人的下人来,他们仗着首辅府里的势力,竟然私下里收受人家的贿赂,还敢收买王府下人谋害郡主,实在是胆大包天!”

蒋松文也很上道,一见老爹都已经开始这么说了,急忙也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是,都是我的不是…”

他顿了顿,便急忙紧跟着又说:“现在外头都传言说是我指使的邹青…”他看着镇南王,面上的为难一点点堆起来,一个大男人似乎都像是要哭出来了:“您想想,我怎么会这么蠢?!指使自己的心腹去动手?!我实在是不知道有这回事,这阵子工部那边忙的很,快到年关了,各地的条子都递了上来,我们跟户部销帐忙的简直脚不沾地…再说,再说我跟郡主无冤无仇,我怎么会好端端的去陷害郡主呢?!这也说不通啊!”

镇南王就静静的立在那里看着蒋松文将各种表情都演了一遍,若不是之前就已经问过卫安,确定了蒋松文是真的跟这件事有关系,他几乎都要相信蒋松文的话了。

如他所说,一个首辅的儿子,一个是王府的郡主,两者之间一个外一个内,实在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他的确是犯不到卫安的头上。

镇南王等他说完了,才似乎有些苦恼的叹了声气:“说起来,小王也是茫然的很,才进了京便听说了王府出事的消息,原本郑王便不在,如今还不知道前景如何,王府只靠着王妃和郡主两个人撑着,我听说郡主出事的时候,真是…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着蒋子宁和蒋松文,见蒋松文面上不以为然,便似乎不大经意的又道:“只是我听说竟然还有老首辅底下的人被牵连的时候,着实是吃了一惊了。”他垂下头,对着茶水吹了一口气:“毕竟那是尚书大人的心腹总管,听说平日里在京城也是极有脸面的,他既然都牵扯了进去,也就难怪外头都传言是…是跟尚书大人有关了。”

他抢在立即就要出声反驳的蒋松文之前,不紧不慢的又道:“毕竟就跟您说的,无仇无怨的,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事,安安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难免觉得惶恐。再说了,听说邹青就连进了诏狱,一开始牙关都紧得很…难免让人猜疑…”

蒋松文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

镇南王应当也是知道他们的来意的,才会故意把话说成这样,他口口声声就是在暗示邹青的举动不合理,背后肯定是还有主使,可是他偏偏又不直说,让人连反驳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稍微说多了,都还有巧言令色的嫌疑。

怪不得有那样狡猾的外甥女,原来他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蒋松文之前准备好了的一肚子的说辞顿时闷在了肚子里,没法儿再继续下去了,看了一眼自己父亲,有些恼怒的垂下了头咳嗽了一阵。

蒋子宁叹声气,对着镇南王情真意切的摇头:“王爷这话说的,让我无地自容了。犬子不成器,向来对底下人宽厚的很,邹青是他的心腹,进出他的书房都是能的,拿了他的名帖出去胡天胡地,这是从前没碰过的事,所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这回我带了他过来,也就是为了认真跟郡主请罪…虽然不是跟外头传言的那样,是他做的这件事,可是到底邹青是假借了他的名声,才把这事儿做成的,算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有责任。”

到底是老江湖,蒋子宁一出声就把基调给定了,紧跟着便又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是简单的赔礼道歉便能完的,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他一个下人尚且看不住,如何能坐在六部尚书的位子上为人臣子,为官呢?我们已经决定了,他会上折子请辞的。”

这倒是真的有些意思在里头了。

从这里出去就要致仕了,那凭借蒋子宁在隆庆帝跟前的体面和分量,能做的花样可就多了。

镇南王立即便道:“这可不成,这说的倒好似是我们被害了却还不能体谅您二位一样,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们不信圣上的裁决,不信顺天府和锦衣卫的调查,一意孤行的要冤枉您二位了,这可不好。”

蒋子宁饶有深意的看了镇南王一眼,心里有些意外镇南王竟然也是个这么通透而且有趣的人,他知道他们的用意,并且毫不客气的指了出来,倒是让他们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了。

外头通报说是卫阳清和卫三老爷卫二老爷来了,蒋子宁看了蒋松文一眼,慢吞吞的道:“您这么说,让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事儿的确是犬子有不是,我想叫他辞官,您又说这样会给郡主招来非议,这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卫二老爷卫三老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子。

蒋子宁是个老狐狸,他今天来,就是做给隆庆帝看的,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说给隆庆帝听的。

因此他这么一说,卫三老爷便反应最快,急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您言重了,言重了,我们哪里是怕给安安招来非议?实在是不敢叫尚书大人受这样的牵连,竟还要辞官来赔罪啊!”

第1139章 打发

镇南王已经很会说话了,这个新来的卫三老爷却更是个人精,恭维话一套一套的说出来,跟不要钱似地,高高的把人捧着不得罪。

蒋松文听的几乎要酸到了牙,却还只能强忍着,他今天可不是来找麻烦的,若是主动发难,就是在给卫安他们递把柄,这种蠢事他才不会做。

何况就算是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加在一起,跟他爹比起来,也还是太嫩了一些。

在官场这么多年,蒋子宁已经深谙脸皮要厚这个道理,镇南王他们说的这些话,听在他耳朵里,也不过就是一瞬便过去了,他听着很认真的点头,等到点完了头,照样还是说起之前的事:“说起来,虽然刑部和大理寺他们都查过了,证明犬子的确没有参与谋害郡主的事,可是终归还是犬子御下不严,识人不清,才会有这种事。他连一个下人都管不好,如何去治理天下工事,虽然王爷和各位都宽宏大量,可是这是您们的气度,他也该替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卫阳清皱着眉头,他没有卫三老爷和镇南王那么圆滑,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蒋子宁,却只是盯着蒋松文,忽而发声打断了蒋子宁的话,问蒋松文:“蒋大人刚才说,这些事都是无心的,跟您没有关系,可是我却听说…”

他还没有说完,镇南王卷起手咳嗽了一声,冲他挑了挑眉:“不管是不是无心的,总归蒋大人自己也知道有他的缘故在,才会出这样的事,也亲自上门来道歉了,这事儿便这么罢了吧。”

他笑着冲蒋子宁和蒋松文颔首:“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害了安安的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可是事情既然跟蒋大人没关系,我们也没有理由一直揪着蒋大人要死要活的,因此您二位不必担心说什么结仇,既然没有仇,何处结仇呢?”

蒋松文眼里的冷意简直遮不住了,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蒋子宁一眼。

蒋子宁却还是很沉得住气,他原本是想趁着沈琛不在的时候过来,想着卫安一介女流,肯定应对不及,他就好趁机生事。

可是没料到卫安的反应却这么及时,一面稳住他们,一面去请了镇南王和卫家的几个老爷。

她这分明就是早有预料,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会来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份心机手段,也怪不得陆元荣他们一个个的都败在她手里。

是个了不得的,要是男人有这份心性,可就十分吓人了。

他想到这里,也懒得再说什么,站了起来微笑点头:“既然您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我们两家平常什么仇怨也没有,哪怕没有交情,却绝不至于到什么需要买凶害郡主的程度,我们只是怕您和郡主误会,既然您都知道,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叨扰了。”

镇南王摇了摇手,知道他们差不多也要走了,笑一笑便道:“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清者自清嘛。”

而后便跟卫家几个兄弟一起客客气气的送了他们出来。

蒋松文如同吃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一出门便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疾走几步到了他跟前,扶着他上了轿子,而后跟着他一同上了轿子-----首辅的轿子的规制坐上四五个人也不觉得挤的。

他一上了轿子便忍不住抱怨:“这个镇南王也太阴阳怪气了,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话,分明都是意有所指…”

蒋子宁还是老神在在,闭目养神并没有开口。

蒋松文觑着他的神色便忍不住又道:“爹,您倒是说句话,之前不是说要让他们生气,可是您看看他们,这哪里有个生气的样子?!个顶个的会说话,我看都是老狐狸!”

蒋子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等到轿子拐了弯,转进了另一条街,才不紧不慢的道:“急什么?不生气便不生气罢,不生气,自然也有别的不生气的法子,你这么沉不住气,能做什么大事?”

说的倒是简单,蒋松文心里忍着气,他总觉得自己老爹在做无用功,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你要说他正经做了什么事,一件都没有做成的,就像是今天,说了挑沈琛不在的时候去,整哈气哦赶上王府只有几个女人,总有空子可钻,可是却没料到头一件事就吃了亏。

现在还说有别的法子,他闷闷的问:“还有什么法子?!”

他都要疑心他老爹到底是怎么在这首辅位子上坐了这么长时间的了,怎么想出来的法子都这么不痛不痒的?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蒋子宁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似乎忽然有所感,掀开了帘子。

蒋松文觉得奇怪,听见外头似乎有马蹄声匆匆而过,便也皱了皱眉跟着他朝外头看过去,光天化日的,谁敢在这人流密集的大街上跑马?

他顺着自己老爹的视线看过去,却刚好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侧影,忍不住便啧了一声:“这不是平西侯吗?他跑的这么急…”

想了想,他就明白沈琛为什么跑的这么急了,大约是听见了他们来的消息,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快些回到王府去,生怕他们会让卫安吃什么亏。

倒果然是跟传闻中的一样那么对卫安上心,看来这门婚事也果然是沈琛亲自去求来的了。

他心里有些遗憾,之前的事没成,否则的话要是卫安真的死了,那看沈琛这紧张卫安的模样,肯定是要如他预料中的颓唐好一阵子的。

抓住这个时机,他自然多的是文章和手段能做,根本就不用如同现在这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蒋子宁的目光在沈琛的背影中逐渐变得晦暗不明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了帘子微笑起来:“年轻人嘛,难免的,难免的。”

蒋松文不知道自己老爹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里更加着急:“父亲,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看您一点儿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第1140章 谗言

蒋子宁回头整理了自己的衣袍,正襟危坐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自己儿子,任由蒋松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蒋松文真是憋得一肚子的火气和担忧没处发,看着蒋子宁只觉得委屈,明明老爹说过有法子的,可是现在看来,能有什么法子?

他恨不得立即就看见卫安和沈琛死在他面前,可是老爷子倒好,受了人家不软不硬的钉子,竟然还能跟没事人似地。

也真是够沉得住气的。

等到回了府,他搀扶了蒋子宁下轿,便有些闷闷的道:“儿子回房去了。”

既然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他在这里呆着也是烦得厉害,还不如去找董成器聊天喝酒。

蒋子宁却忽然出声喊住他,笑了笑说:“你陪我去书房一趟。”

等到了书房,蒋子宁便坐下来,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你也不必猜疑我是不是无能,竟然任由他们糊弄。”

心思被自己老爹看穿了,蒋松文便也没什么好隐藏的:“那您今天瞧着怎么什么精气神都没有的样子,我都替您觉得难堪…”

当朝首辅,被他们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子宁伸手拿了笔不知写些什么,奋笔疾书好一阵才放下了手里的纸笔,回头看着他挑眉:“你都替我觉得难堪,那你觉得旁人如何?”

蒋松文便有些诧异,愣住了一会儿,好一阵子才反应了过来,诧异的问:“您是故意的?”

他说为什么蒋子宁一直收敛着显得那样懦弱,合着竟然是故意如此?

他似乎能抓住些什么了,可是却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您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们又没说什么能叫咱们抓住把柄的话…”

“怎么没有?”蒋子宁懒得理会儿子了,一脸老成持重的站起来道:“我今晚要进宫值夜,你要出门便去罢,别胡乱惹事,之前你们朝徐家伸手的事,自己处置妥当,别惹出乱子来被人发现。”

蒋松文还是一头雾水,可是见老爹站起来了,看看时辰也知道他是差不多要进宫了,只好站起来应是。

等到回了别院,他就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对董成器道:“我是真摸不清楚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董成器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看着他:“你呀,你想想看,来帮卫安招待你们的都有谁?”

蒋松文顺口就答了:“镇南王和卫家那三个…”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一直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的那个念头这个时候就踏踏实实的浮现出来,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我明白了!”

还有人比他明白的更早。

蒋子宁这回没有任何阻碍便见到了隆庆帝。

隆庆帝彼时刚喝完了药,隐藏在层层的帐幔后头,安公公手里揣着一把拂尘出来,见了蒋子宁便道:“您小心些,圣上刚喝完药呢。”

蒋子宁便更加放轻了动作,进了殿颤颤巍巍的给隆庆帝跪下磕头。

隆庆帝隔了一会儿才叫了一声免,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

他最近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差了,之前还算富态的身体极速的衰败瘦弱了下去,到现在龙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蒋子宁不敢看他,低垂着头说了一些内阁报上来的大事。

隆庆帝一一的都批了,说到山东叛乱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更加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之前山东不是已经频传捷报?怎么现在又说形势危难?!底下人怎么办的事?!”

蒋子宁看着扔在自己面前的奏折,更加低垂了头:“听说是因为郑王没有叛乱附逆的消息传了出去…”

隆庆帝面色沉沉的看了一眼他,忽而转了话头:“你今天去了郑王府?”

蒋子宁便似乎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垂了头应是:“原本这件事就是我们有不是在先,不管怎么说,该去赔礼道歉的。”

隆庆帝嗯了一声,状似无意的问他:“那小丫头怎么说?是不是嘴巴不饶人?”

蒋子宁便急忙摇了摇头:“可没有,郡主并没有现身,家里只有她跟王妃两个人,不好待客,因此她特意去请了镇南王和卫家二老爷三老爷并世子前来,我们父子俩只将礼物送到了王爷他们手里,略微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

“哦?”隆庆帝轻飘飘的哦了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不好见客?她从前可不是这么守规矩的人,什么人没见过?锦衣卫办案,她都敢隔着帘子答话的人,反倒是不见你们这些赔礼道歉的了?”

蒋子宁沉默了一瞬,才诚恳的道:“大约是郡主心里对我们还有芥蒂罢,这也是人之常情。倒是王爷和二老爷他们几个,语气诚恳谦逊,并没有为难,很是通情达理。”

隆庆帝没再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沈琛也刚刚出宫。”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蒋子宁却急忙接了话头:“是,臣也看见了,想必是急着回去替郡主招待我们,只是可惜,我们是在路上看见的世子,并没能等到他回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隆庆帝的为人了。

这个皇帝的多疑已经渗入了骨子里。

之前临江王逾矩的事他虽然隐忍不发,可是却不代表不介意。

这个时候,他看什么都觉得刻意而可疑。

卫安自以为让镇南王等人来招待他们,礼数周到便行了。却不知道在一个已经疑心你的人看来,你做什么都显得别有用心。

隆庆帝看见的只是她卫安的能耐厉害,连首辅上门了也能不出面,招招手就能唤来镇南王和卫家几个老爷招待客人,而在宫里竟然还收到了消息的沈琛就更加可怖了。

他会想,临江王是不是都已经开始在宫里安插人手了?

有些东西,他自愿给人,那是他的事,可是别人却不能主动的来问他拿。

一旦他确认了临江王是有心窥伺,那他想给的东西,那可就不可能再给了。

第1141章 能耐

蒋松文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说心机是有的,手段也是有的,可是不能举一反三,要他揣度隆庆帝的心意心事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