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喜欢卫安,那是因为卫家的女孩子和离的基数太大了,嫁出去的女孩子总共才几个?竟然就有两个和离回家的。

再加上长宁郡主死的也是那样,卫老太太自己的命也不能算好,娘家人死绝,自己也中年丧夫丧子…

可是现在见沈琛这么说,再回想卫安今天的作为,他忽然有些明白沈琛的用意了,因此挑了挑眉便道:“你是故意让我瞧瞧她有多能耐呢罢?”

“是有这个想法。”沈琛也不否认,实实在在的说:“父王无非就是担心卫安的命不好,也担心她脾气太过暴躁。有句话不是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还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从前对卫安的印象都是听说来的多些,总不那么准确,所以今天我便让您看看真实的她是怎么样的,配不配儿子这么执着诚心的求娶。”

看样子是配的很了。

临江王没有说话,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瞪了沈琛一眼:“你这么说起来,还不是算计了你父王一道?就因为我不愿意你娶她,所以你得叫我瞧瞧她有多机灵,怕我往后会难为她?”

沈琛就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挠了挠头,谨慎的道:“倒也不是完全是这样,不过也差不多罢,儿子总觉得,娶媳妇儿是大事…母亲她们去的太早了,儿子是您养大的,都说婚姻大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您若是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这番话才真的叫临江王有些动容,他之前因为沈琛私自去求隆庆帝的确是很恼怒的,觉得沈琛是不把自己这个养父放在眼里了,可是等到现在,沈琛剖白了心里这番话,之前的那些嫌隙便都没有了。

他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点头道:“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瞧她,是靠得住的,你说的是,你的眼光不会差到哪儿去,你既然觉得她好,便是真的好,我该尊重你的意思才对。”

沈琛忍不住高兴起来,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那可不,您儿子的眼光您还不相信吗?我既然把她看的那么重,她就绝对值得我这样对她!”

临江王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刚刚有了些颜色呢,就真的想开染坊了,他嗤笑了一声,又失笑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今天这事儿,你办的漂亮,徐安英那个老狐狸,之前一直把持着内阁不肯放权,陈瑛的事总是不能得到解决,现在徐大老爷这么一闹,他就算是不想放权,那也不行了,真是绝妙的好机会。”

隆庆帝虽然不行了,可是到底还是得防着他什么时候抽风,断了这小宗继入大宗的事----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大臣们,最近多有上折子风言风语,要求隆庆帝册立太子,早固国本的,也不顾六皇子到底是不是能养的成。

到丢人心都是自私的,临江王不敢赌隆庆帝的心意,更不敢赌他是不是能坚持住之前的约定和想法。

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隆庆帝最近身体稍微回光返照了些,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还能活上个十几年,想要替六皇子铺好路呢?

那自己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吗?

该做的准备,那还是要做好的,免得在不知情的时候,就成了炮灰。

沈琛这回做的事,真是恰到好处的替他解决了心头大患。

第1291章 催促

连临江王妃在听说了原委之后,也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秦嬷嬷跟在她身后,替她擦干了身子,伺候着她上了床,才轻声道:“侯爷这么一闹,不是就跟徐家势成水火了吗?这是好事啊!”

至少在临江王妃看来应该是好事啊,出了这档子事,徐家哪里还能跟沈琛之间和谐相处,只怕是恨不得要吃了沈琛的肉了。

临江王妃不是应该非常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吗?

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低声喊了一声王妃。

临江王妃半靠着身后的大引枕,对秦嬷嬷还是和颜悦色的挑了挑眉:“坐吧,今儿你晚些回去。”

虽然临江王妃爱用旧人,而且除了这些旧人谁也不信,可是到底守夜这种事,还是要女孩子来做才好些,秦嬷嬷她们毕竟是年纪大了,反应不够灵敏,做事也不够轻便了,因此她们是很少留在王妃房里待到很晚的,通常差不多时间便得出府回家去了。

既然王妃亲自发话,秦嬷嬷也就急忙答应了一声,替她将被子掖了掖,低声道:“王妃,您不用担心,我看徐家夫人她们是真的恨透了郡主了,半点脸面都不给她,往后郡主只怕是事情也多着呢。”

这是自然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的,别看今天没多少人明面上替徐家婆媳说话,可是那是因为徐家婆媳不占理,加上那时候平安侯夫人和梅夫人两个人带了风向,秦夫人保持中立还有些偏向卫安,所以才会那样。

可是多少人是靠着徐家的?

徐家的态度,就会是她们的态度。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想要冷笑:“你错了,今天可是沈琛卫安把便宜都给占尽了!”

秦嬷嬷是知道的,沈琛一回来就进了王爷的书房,这人都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自从出了之前沈琛扇子去请旨赐婚的事情之后,沈琛就很久没有跟临江王这么促膝长谈过了,这回想必是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和睦了。

她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挠了挠头有些赧然的道:“王妃,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懂这些…”

临江王妃也不要她懂,满脸阴霾的吩咐她:“你明天想法子,给清霜送个信罢,她们过的真是太轻松了些。”

秦妈妈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拐到了这里,反应就慢了一步,等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答应下来。

临江王妃就又有些百无聊赖,打发她走了。

看现在这情况,沈琛一时半会儿根本是动不得了,之前还有几分拉拢徐家的意思,现在也全然没用了-----之前是徐家的大老爷他们想要通过自己来跟王府拉关系,可是现在,沈琛已经明摆着把橄榄枝伸给徐安英自己了。

徐安英就代表着徐家的态度,他才是真的能主事的人。

沈琛这个狡猾的东西!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到底还是忍住了脾气,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她还多的是机会的。

那边回了家的卫三夫人和卫二夫人也如释重负,都觉得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卫老太太认真的听五夫人说了经过,面上的神情一直都是紧绷的,在听见徐大夫人屡次为难之后,便忍不住苦笑摇头。

这对婆媳。

为什么非得把目光对准背后的人呢?真要是那么恨,那就谁害的找谁去啊。

真正拒绝的是楚景吾,哪怕他们迁怒呢,那也该迁怒沈琛啊,要么就光明正大的找沈琛和楚景吾的麻烦,凭什么专门对着更弱的下手?!

还不是看卫安是个女流之辈,觉得无论如何也比平西侯更好欺负一些?!

真是又怂又坏。

她笑完了,又觉得悲凉。

其实说到底,徐家的声势已经够旺了,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的,一开始如果她们不动念要害沈琛而靠拢临江王妃的话…又或者,哪怕是已经出了楚景吾呵斥徐贞娘的事之后,他们能不再兵行险招,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

可是人心就是这样,哪里是算得准的东西呢?

她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要是明儿徐老太太上门来,谁都不许作态!”

卫家现在真的经不得名声再坏下去了。

原本这些年,卫家出的事一桩一桩就因为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而被众人拿来当作谈资,或是新闻,现在还好,有她活着,有宫里那位活着,总是能保住卫家。

可是临江王上位呢?

那终究是隔了一层的,哪怕有郑王这层关系在呢,可是帝王心术,永远是最难猜测的。

能多安分,还是多安分罢。

众人都急忙站起来应了是,卫老太太便又额外叮嘱卫安:“既然没别的事,便陪我去一趟庙里还愿…”

是明鱼幼的忌日又到了。

卫安抿了抿唇,低声答应下来。

卫老太太每回提起明鱼幼的时候,都免不了难过的,卫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良久才低声道:“祖母,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卫老太太也不把这些话当真,若是真的在天有灵,也未必会开心的罢,知道明家就剩了一个明敬,还是在别人手底下长大…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卫老太太长叹了一声,跟卫安说起来:“过了明天,再过六天,便是你哥哥大婚的日子,你跟绵绵是早就熟悉的,这几年相处下来关系也一直不错,到时候还得你多看着些绵绵。”

不管怎么说,卫玠总归是长宁郡主的儿子,跟现在的五夫人是继子继母的关系,卫玠自己还好,是个本分老实的,不会有什么不满,可是绵绵毕竟是嫁进来的儿媳妇,若是不把五夫人当成真正的婆婆来侍奉,只怕家里终归还是又会闹出事端来。

这本来关系太混乱了便难相处,偏偏卫家的关系就已经混乱到了极点。继子继母,伯父伯母什么的又没有分家,不安的那些因素算是都齐全了。

第1292章 约见

卫家不分家的这个规矩,是卫老太太定的。

那时候卫老太爷和卫大老爷刚死,众人都难免有了想头,加上五老爷远在南昌外放,家里人心不稳,卫老太太当着卫家族人的面立了规矩,说是她还不死,这个家便不许分家。

大周本来就是以孝治天下,加上卫老太太本来就是和很倔强的人,因此那些想要卫家分崩离析的人没有得逞。

可是这十几年下来,卫家的情况又不同了。

卫二老爷卫三老爷他们也分别育有了子女,子女都已经快又有子女了…

卫安在卫老太太跟前半跪下来,将头靠在卫老太太膝盖上,很不解的问她:“祖母,为什么您不肯分家呢?其实…您自己也知道,这样久了,怕是会生出嫌隙来的。”

都说远香近臭,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家子人生活在一起,总会有自己的心思,之前是因为卫家面临的外地众多,所以二房三房也来不及想其他的,团结在了一起。

可是人心都是会变的,就如同卫安小时候那样,二房三房都想着讨好老太太来争取袭爵----他们是知道的,卫阳清在卫老太太眼里就跟个仇人似地。

虽然后来这个想法也因为朱家和曹安曹文他们渐渐的打消了,可是难免他们会再有这个想头啊。

卫老太太摸了摸卫安的头,沉默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分家?老侯爷当初去之前就跟我说过,他这一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唯有两个庶子…”

他们是很恩爱的,卫老太太生了大老爷以后,许久没有再有孩子,卫家本来就子嗣单薄,为了繁衍子嗣,老侯爷才纳了妾…

卫老太太忍住哽咽:“他说,唯有这一点,对不住我。”

卫安有些明白卫老太太的意思了,大部分的男人,都以拥有的女人多来炫耀自己的本事,女人们生下子嗣,那更是繁荣的象征。

可是卫老太爷,却在去营救明家之前,跟卫老太太说,这是他对不起老太太…

怕是没有人会不感动的吧…

她有些理解卫老太太为什么不肯分家了----有她在,能保持侯府的稳定,那不分家对二房三房是最好的,至少二房三房都还算是侯府,而像是二房三房的子女,也都是侯门千金或是侯门子弟,连说亲都要容易许多。

卫老太太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是懂了,轻声笑起来:“安安,所以我当初再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分家,尽力维持卫家的家业,是因为你祖父值得我这样。至于你说的,不分家,怕人心乱起来…”她沉吟片刻,很快下了决定:“那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他们当真会有争家产的想法,那就算是我同意分家,场面也一样会很难看…”

她叹了口气,对于这些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只希望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也能念着我一些好处,尽量将日子过好,也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卫老太太对于卫玉攸的事情那么支持的缘故,她对于三房如何,三房的人应当也看得见。

她还给了卫玉攸极为丰厚的一笔银钱傍身。

三房也应该看得出来了,她对待这些家里的人是怎么样的态度。

既然对于一个和离回来的庶出的孙女儿她尚且能如此大方,他们就该知道的,她会尽力叫庶出的两房也得到身为卫老太爷的子女该得到的。

如此一来,除了一个定北侯的名分,他们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卫安不想叫卫老太太想太多了,笑着安慰了她几句,等到她歇息了便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很是发了一会儿的呆。

玉清进来送茶水,笑着提醒她:“姑娘,蓝禾进来给您磕头了。”

卫安这才惊醒过来,想起蓝禾跟林跃已经成亲三天了,不由便又欢喜起来,笑着让玉清快去把蓝禾叫进来。

成了亲,就是林跃媳妇儿了,也该进来给卫安磕头请安的。

卫安一见蓝禾便知道她过的好,笑着一把把她扶起来,问她:“林跃待你怎么样?过的还习惯吗?”

蓝禾已经梳了妇人头,听见卫安问,脸都羞得通红,抿了抿唇点头,声若蚊蝇:“都好的…”她看着卫安,忽然又跪了下来,朝着卫安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姑娘,多谢您…”

卫安被她弄得懵了,急忙伸手去扶起她来:“怎么动不动便跪?”

“多谢您…”蓝禾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您给的那些银子和嫁妆…我爹娘说,就算是小户人家嫁女儿,也没有那样多的…我嫂嫂还算是小家碧玉呢,东西也没有我的多,这都是托了您的福…”

嫁了人,才知道去了别人家里跟在自己家完全是两回事,处处都是不同的,也更加察觉出了有卫安这个好主子,嫁妆多的好处。

家里上上下下都对她很是客气,连听说难相处的嫂嫂也都是对她和和气气的,她回娘家便听母亲感叹,说是她掉进了福窝里。

卫安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她拉起来:“好了,这些值得什么?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们彼此都不必说那些虚的。”

蓝禾擦了眼泪点头,又问她:“听说您这回去做客,又遭了刁难…”

这是林跃告诉她的。

卫安摇了摇头,并不太当回事:“并不算是刁难,充其量算的上是看了一场戏罢。”

正说着,玉清掀了帘子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旁边的蓝禾,轻声道:“姑娘,汉帛送信进来了,是侯爷给您的。”

今天卫安并没有见到沈琛的面,沈琛就直接被临江王叫走了,送信来,只怕是替卫安解惑,说清楚今天的事的。

果然,卫安打开信,沈琛说的就是他早知道徐大老爷的算计,这回是故意叫徐大老爷吃亏,也叫临江王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消除对她的误解的。

信的末尾,他说明天是明鱼幼的忌日,他一样也会去普慈庵,让她等一等。

第1293章 祭拜

第二天卫老太太是轻车简从的带着卫安去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想要来,但是被卫老太太推拒了,说是想带着卫安单独去祭拜便是。

明鱼幼到底是没做成卫家的儿媳妇,她的存在在卫家来说又很特殊,卫老太太不大希望这件事会被五夫人知道。

像是卫安所说,人心总是易变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想法便会变得奇怪,也不知道有些事会不会戳中她的软肋,叫她变得面目狰狞。所以干脆就把这些没有必要的事通通省了。

她轻车简从的带着卫安去拜祭世人所认知的卫安名义上的母亲,五夫人不知道内里,也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京城最近的风气好了许多,因为隆庆帝这大半年来没再杀人抄家,锦衣卫也没有再到处横冲直撞,大街上都更热闹了些。

卫老太太看在眼里,笑着跟卫安感叹:“若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倒也好了。”

可是这终归是不可能的,隆庆帝的身体看似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是最近身体好了些,那也是因为沈琛进贡的那些药在撑着…

她皱了皱眉头,低声跟卫安说:“可是看他那样,虽然总是…却还是一直这样挺着,不知道王爷的耐心会到几时…”

虽然说隆庆帝的身体眼见着坏了,可是这种等待的煎熬感是很难受的,对于临江王来说,多一分的变故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隆庆帝一直这么身体衰弱却一直挺下去,他就一直要被蹉跎,而且因为隆庆帝之前已经露出过行前朝仁宗前例,他还不能做出不满的举动来。

也不知道他能忍得了多久。

卫老太太只是担心他这么熬着熬着,便会性子变得乖戾起来,就跟当年没有上位的隆庆帝一样。

隆庆帝当王爷的时候何尝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是一沾染了权力,就变了一个人。

卫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沈琛跟我说过,就算是那药撑着…日子也一眼看得到头了,王爷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犯浑的。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声望人脉都齐全了,加上陈瑛入阁…他会多一点耐心的。”

卫老太太点了点头,等到了普慈庵,便扶着卫安的手下了马车。

普慈庵听说是她们要来,早就已经封了山门等着,静安师太笑脸相迎,见了卫老太太和卫安急忙问好,又笑着道:“昨儿就收到了您要来的消息,一早就已经把东西给备下了,王妃娘娘的供奉也都准备好了…”

这几年明鱼幼的灵位供奉在这庙里之后,卫老太太和郑王府便没少往这里给过银子,静安师太对于这个这一项是很殷勤的,半点不敢马虎。

卫老太太跟她也渐渐熟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又更好了,我先领着安安进去换身衣裳。”

“是。”静安师太知道她们的规矩,急忙笑道:“房间都收拾出来了,还是您惯常住的那间院子,我领您过去。”

卫老太太一面听着,一面便问:“郑王府那边没有派人来传信?”

按理来说,郑王只要在京城,也从来没有缺席过明鱼幼的忌日祭奠的。

静安师太急忙道:“有的,郑王府昨天就已经遣人送来了祭品,管家说奉了王爷的命,告诉您一声,今天少不得要来的,扰了您的清静了。”

总算是没有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卫老太太不再多说,跟卫安换了衣裳,略微用了些点心,便领着卫安去前头祭明鱼幼。

她是长辈,按理明鱼幼是受不起她的香火的,她便只看着卫安跪拜上香完毕,才轻声看着明鱼幼的灵位笑了笑:“鱼幼,一直没来瞧你…有件事,我跟安安都没亲口告诉你,她要成亲了…”

卫老太太站在下首,眼里渐渐有了泪意,好一会儿才忍了回去,声音低低的紧跟着又道:“你的女儿长到如今,我对不住她…当年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这件事始终是盘桓在卫老太太心里的心病,是她的刻意放纵冷眼旁观,长宁郡主才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冷待刻薄卫安,让卫安的前几年过的那么辛苦,那么孤苦。

这些话她其实来来回回的在明鱼幼这里说了许多遍了,可是她每回来,却仍旧要说上一回,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卫安在旁边搀扶住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见过母亲,自然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卫阳清说,她到死的那一刻也要拼命保护自己的安全,求卫阳清把自己抱走好好养大…

她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女儿考虑而已,她因此虔诚的跪下来,在蒲团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母亲,我要嫁人了,她是长乐公主和平西侯的儿子…若是您还活着,应当也是认识他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和沈琛怎么认识的说到后来去福建去东昌府的事,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睛也湿了,哽咽着对着灵位下了保证:“母亲,我一定会过的很好,不会辜负您当初拼尽性命换我一条命的苦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过日子,您放心。”

卫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等她站起来,又陪着她跟明鱼幼的灵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驻足叹息了一声,幽幽的道:“鱼幼,你在天有灵的话,早日去轮回罢,我会替你看顾好安安的,她找了个好夫婿,你放心。”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对着晃动的长明灯和袅袅的青烟,卫老太太说了许多话,到最后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本来坐马车就很累的,卫安晃了晃她的手,轻声喊了一声祖母,示意她天色已经不早了。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静安师太亲自在外头候着,等到里头有了动静,便急忙上前搀扶了卫老太太的另一只手。

第1294章 衷肠

卫老太太笑着摇了摇手:“你是菩萨座下的居士,怎么好叫你来扶我?快罢了吧。”

静安师太也就笑笑顺势住了脚没再上前,看着花嬷嬷上前搀扶住了卫老太太,轻声道:“郑王爷已经来了…”

卫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郑王来拜祭明鱼幼,向来一呆便是一整天的,只是去年他困在九江和山东辗转回不来,今年已经添了一个大胖儿子,不知道还是不是跟往常一样了。

她正想着,静安师太便又道:“老太太,王爷说,他总是要待足一天的,请您少待,先去用了饭,他有事想跟您商量。”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知道郑王这是要先去拜祭明鱼幼的意思,便拍了拍卫安的手,先去了后头用斋饭。

普慈庵的斋饭向来就以鲜美闻名,一道清明菇汤更是做的叫人流连忘返,卫老太太难得食指大动,吃完了饭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消食、

才走了不知有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听见外头有了动静,花嬷嬷亲自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卫安,眼里含着笑意说:“老太太,郡主,侯爷来了,正在前头和王爷一道拜祭王妃…”

郑王来那是理所应当,可是沈琛来那就真的算得上是有心了,卫老太太也禁不住笑了:“这个鬼灵精,狡猾归狡猾,却是个有心的。”

又冲着花嬷嬷问:“他让人进来通报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来了就来了,先去前头祭拜也是正理,可是为什么还要单独指使人进来报信?反正待会儿郑王进来,这消息不也就一样知道了吗?

花嬷嬷咳嗽了一声,有些忍俊不禁:“侯爷说,知道老太太饭后要散步的习惯,因此稍后进来给您请安,听说普慈庵的茶花开的好,想请郡主一同去瞧瞧。”

真面目露出来了罢?

老太太没有当一回事,之前说规矩,那是做给京城的人看的,毕竟在京城里总是不大方便,耳目众多,怕有心人拿这个来攻讦卫安的家教和规矩,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城外,这些顾虑便都没有了。

卫老太太便也只是笑着叮嘱卫安:“看着些,算算时间,看看你父王差不多要进来了,便回来。”

卫安有些不大好意思,急忙答应了一声,卫老太太便又叮嘱汪嬷嬷她们都妥善的跟着,这才放她们走了。

廊庑处阵阵松涛,从山中看下去,四处都是渺茫的烟雾,如同置身仙境一般,沈琛正站在尽头处靠着一根廊柱不知道想些什么,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见卫安便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来:“你来啦?”

玉清已经很有眼色的停着不动了。

卫安走上前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徐家的事情刚了,既然你们已经放过了徐家,那总要想法子替徐家遮掩罢?窃取军报可不是小罪,难道不是你来处理吗?”

沈琛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声气有些委屈的样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了来见你,彻夜把这件事拜托给了秦东,跟他和三少商量好了,然后又急忙赶过来的,你怎么一来也不问问我累不累,就先问起了这坏兴致的事?”

他见了卫安便是很放松的样子,静静的看了她一瞬,便叹道:“昨天在徐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我担心的睡不着…”

这人越来越会说话了,卫安有些无法招架,哼了一声脸通红的抱怨:“越来越没个正形。”

沈琛忍不住失笑:“那要怎样才是有正形?从前咱们还没有订亲的时候,总要守着规矩的,可是现在咱们的婚期眼看着都近在眼前了,难道还不准我跟我的妻子说些好听话来诉衷肠吗?”

真是越说越说不过,卫安瞪了他一眼,问他郑王的事:“父王走了这么好几天,是去哪里了?今天老太太还以为他或许不过来了…”

之前在徐家的宴席上,郑王也没有出席,提前也没叫人送信。

沈琛挑了挑眉:“王爷是去替圣上巡视皇陵了,之前蒋松文督造的时候又出事,皇陵那边好似很是停工了一阵,以后这件事,怕就是交给王爷来处置了,当时事发突然,王爷恐怕也来不及送信通知罢,可是等到在那边召集修建的人问了一遍情况之后,王爷马不停蹄的便赶回来了,他总是很看重王妃和你的。”

卫安嗯了一声,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沈琛说:“我把人想的太坏了,我还以为…”

沈琛知道她的意思,顺势脱下自己的薄绢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道:“不是你把人想的太坏,而是碰见这种事,免不了要多想一想的,毕竟人都有感情,又不是木偶,老太太肯定也是疑心是郑王妃阻止他了,他自己也因为郑王妃生了儿子,所以才不来了吧?”

他坐在廊干上,拍拍手示意卫安也坐下来,又得寸进尺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坐了一天的马车是不是累了,借你靠一靠。”

卫安不立他,他便有些哀怨的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卫安拿他没半点办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挽住他的胳膊长出了一口气:“昨天我有些害怕的。”

她低声道:“我以为你总会出现的,所以我一直撑着…”

沈琛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侧过头看着她,声音也放的很轻:“对不起…外头的事,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其实也不委屈,沈琛明明已经把危险都已经掐灭了,就算是她真的跟着那个小丫头出去,沈琛也一定有法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沈琛,卫安就是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酸,连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她上一世总觉得彭凌薇等人太过矫情,在娘家受了委屈见到夫婿来接便忍不住哭,现在看来,原来人一旦有了依靠,是真的容易变得格外的软弱的。

第1295章 情人

天渐渐暗了,廊庑下亮起了一连串的灯笼,沈琛将卫安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幽幽散发的清香,声音放的很轻却又很坚定的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刁难了,是我的不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卫安摇头,她其实是知道的,沈琛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要让临江王看清楚她在危机之时的应对自如,对她改观。

能有这份用心来调和她跟临江王的关系,根本说不上有什么不是。

沈琛便笑着哄她开心:“你哥哥求我办事了,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卫安便瞪大眼睛,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哥哥请你帮忙迎亲吗?”

月色下她的眼睛像是也染上了一层光彩,在这灯下熠熠生辉,沈琛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忽而觉得口舌有些干燥。

卫安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害怕,努力的找话题想要化开这样的气氛:“你跟…”

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沈琛已经俯身朝她压下来了,紧跟着便发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沈琛的脸,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推开他,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沈琛的衣服。

心上人的嘴唇嫩如上好的玉髓,粉粉嫩嫩的像树上的樱花,沈琛温柔的徜徉其中,流连忘返,久久不愿意离开。

卫安却从一开始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了,羞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伸手猛地要推开他。

沈琛却一把擒住了她的手,微微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卫安忍不住低声惊呼,沈琛却趁机长驱直入,她被吻得头晕目眩,手也不自禁的紧紧的攥住了沈琛的衣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琛才放开她,低低的笑了一声。

卫安终于回过神来,抿着唇恼怒万分,又是尴尬又是羞臊,抬起头想要骂人,可是一触及沈琛的眼神,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势冲冲的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沈琛在她背后猛地拉住她,连声音里都透着万分的愉悦,将她从背后抱在怀里,轻轻的将头靠在她肩上:“安安…”

天已经很热了,衣裳穿的越来越薄,卫安都能察觉到沈琛身上烙铁一样的温度,忍不住伸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脚背上,又羞又怒恼怒的厉害:“你放开我!”

她心脏跳的飞快,好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脸也烫的厉害,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觉得周围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琛却不肯放开她,反而将她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很认真的看着她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恼我不尊重,这要是叫你跑了,恐怕婚前都不要想再碰见你了。”

卫安垂着头不敢抬头,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那你还…还这样…”她说不出来了。

上一世就算是彭采臣婚前总是刻意的来讨好她,来接近她,也总是规行矩步的,她毕竟是个侯府养大的姑娘,虽长宁郡主刻意不叫她得到好的教养,可是基本的规矩和廉耻却知道,从来谨守着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和规矩。

而成了亲之后,楚王的事便成了,彭采臣的真面目渐渐露出来,对她日渐疏远,她们的感情本来就说不上什么好。

她后来避开彭采臣,一门心思的伺候讨好他的公主正妻,才慢慢的能够有了立足之地,才能耗尽彭采臣一家。

对于夫妻相处,闺房之乐,她知道的都是有限的可怜的东西。

她这一世虽然有些幸运被沈琛和林三少同时喜欢,可是却也一直都是以礼相待的,哪怕是跟沈琛定情被赐婚,也除了沈琛歪缠着牵牵手,揽揽肩之外,毫无其他出格的举动,现在沈琛这样对她,她实在是恼怒又难堪,觉得极为丢脸。

沈琛便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卫安俏丽的鼻子,见她眼睛红红像是一只要哭出来的小兔子,便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感受到她扑闪得飞快的睫毛,将她重新揽在怀里,抿唇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这样不该…可是安安,我不是圣人,男女之间相恋,总是会有情动难以自已的时候…我看着你,却只能看…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叹气:“要是现在我们便成了亲,那便好了。”

卫安被他说的又气又好笑:“你这么说,还是…”

她动了动,却惊异的发现有什么东西正顶在自己肚腹处,硬梆梆的很不舒服,一瞬间便更是脸唰的直接红的跟个柿子没什么两样,完全石化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个…她一直觉得沈琛是很正经的,哪怕是之前好些次,沈琛对她难免动手动脚,可那也仅限是拉拉手摸摸头罢了,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是被煮熟了的虾,连手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摆了,好半响才找到了理智,猛地一把将沈琛推了一把,又恼怒又难堪又是害羞:“时辰不早了,祖母肯定在等我呢,还有父王…”

沈琛却已经自若的收拾好了,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已经是羞到了极点,再不能做逾矩的举动了,就急忙安抚她:“我跟你一道过去,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王爷和老太太说…”一面又自如的伸手去拉卫安的手,虽然被甩开了好些次,却也还是锲而不舍的又重新伸手去拉,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卫安也实在是懒得再跟他这么拉扯,由着他去了,他方才微微笑了:“我知道是我做的过了…可是美人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哪里能一直坐怀不乱嘛…我知道你要是走了,肯定要想着我们还没成婚,我这样对你,是不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尊重你…所以不敢叫你就这么跑了,怕你胡思乱想…”

真是什么好话都被他说尽了,卫安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却还是被他说的恼怒稍减了些,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裙子,没有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