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绣跟在旁边,脸上已经忍不住有了些怒色,搀扶住了卫安,低声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样也太受气了。

卫安没有生气,只剩下有些茫然的难过。

她一直觉得跟丁氏的友好关系可以维持下去,因为她们没有利益冲突,之前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丁氏也是真心替她高兴,替她筹谋的,甚至连郑王给了她那么多东西,丁氏也没有丝毫生气恼怒的意思,反而一心替卫安操办。

可是现在,不过就是因为已经故去的明鱼幼的事,丁氏却这么生气恼怒,毫不迟疑的不再去想往日的情分。

其实丁氏内心也同样生气恼怒。

她不在乎那些钱财,不要说原本就是明鱼幼的嫁妆,哪怕是郑王要狠命的贴补卫安,那她也不放在眼里,在乎那么多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呢?

卫安毕竟是要出嫁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郑王虽然看顾她,可是也是有限的,以后还有宝哥儿呢,郑王总是更喜欢宝哥儿重视宝哥儿的。

她有了宝哥儿,自然就什么都有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嫁妆的补贴的事就闹的急赤白脸的惹人笑话。

真正让她伤心的是这次祭祀的事,卫安就不说了,觉得这跟她无关,怕她多想甚至都不通知她,郑王的态度更是让她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错误。

没有用的,不管她多努力,在郑王心里,都比不过之前的那个明鱼幼。

甚至只是挂在明鱼幼名下的女儿,郑王都格外看顾。

而宝哥儿病了的消息传出去,他竟然也能置之不顾,而毫不犹豫的先去了安置明鱼幼灵位的普慈庵…她心里早已经失望至极了。

因为失望恼怒,她行事也就再也顾不得那么多。

不好对着郑王生气,那这些怨忿就只能发散在卫安身上。

或许卫安是无辜的,她或许只是出于好心,怕她尴尬难堪,所以才会不来通知她,经过这么多事,她也知道卫安是个不错的人。

可是人跟人之间相处,原本就不是只要人好就一定能相处得愉快的。

卫安人是不错,可是可惜的是,卫安偏偏是明鱼幼名义上的女儿,她却是郑王的填房…

她揉了揉眉心,一副不慎烦闷的样子,收了自己之前那副尖刻的模样,对着卫安依旧冷淡的说:“郡主,今天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宝哥儿又一味哭闹,怕是不好招待你了。”

宝哥儿仍旧哭个不停,卫安抿了抿唇,看了宝哥儿一眼,慢慢的点了点头。

等到她出了门,纹绣就实在忍无可忍的跺了跺脚:“姑娘,她也太欺负人了…”

连汪嬷嬷也皱着眉头:“您是正经的郡主,按理来说就该住在这里,她这样赶人,是什么道理?”

不管是什么道理,郑王妃如今对她丝毫不再留面上的和谐是必然的了,卫安叹了口气,对汪嬷嬷摇了摇头:“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先回去吧。”

可是连郑王都还没见到呢,汪嬷嬷欲言又止,想要劝卫安等到郑王回来再跟郑王仔细说说今天的情形,可是却又怕卫安继续留在这里受委屈,郑王毕竟还没回来呢,想了想,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吩咐人去准备了。

第1308章 挑拨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阵子,丁妈妈才悄悄上前接过已经苦累了睡过去的宝哥儿,表情和煦的唤了奶娘进来把孩子领走,她才咳嗽了一声带着些不赞同回去看着郑王妃丁氏,轻声劝告说:“王妃,您今天实在是做的太过了些,郡主是来给您和王爷请安的,您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是不体面的。”

丁妈妈跟着郑王妃很久了,有些话便并不那么顾忌着不敢说。

郑王妃倒也没有勃然大怒,她很委屈的摇头冷笑:“妈妈知道什么?什么王妃,我算是什么王妃?我充其量不过是替王爷生下了一个儿子的陌生人罢了,否则的话,王爷怎么这样侮辱我?!”

其实在嫁给郑王之前,郑王和卫安她们都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她也知道郑王有个念念不忘的前王妃,可是那个时候,她哪里顾得上这些啊?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只要能嫁给郑王就可以了。

至于郑王喜不喜欢她?那有什么要紧的?只要郑王能给她王妃的体面,尊重她,当她是正室那样对待就足够了。

而现在,她却完全无法满足于这些。

哪怕现在王府她说一不二,哪怕郑王的确是尊重她敬重她,把中馈都交给她打理,府里的一切事物都是她在决定。可是那都不够。

竟然远远不够。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可是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安于现状了-----除了要那些之前就想过的,她还想要真正的夫妻之间的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想要郑王把她当成第一位的人来看待。

想要郑王爱屋及乌,重视她所出的孩子,想要郑王看重宝哥儿胜过挂在明鱼幼名下的卫安…

她想要的东西猛然增多了,心里的怨忿和不满自然也就增多了。

她得不到的,卫安却握在手里,那卫安自然就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起来。

丁妈妈觉得心里突的跳了跳,她作为旁观者,当然看得出郑王对于卫安的爱护和重视程度,丁氏从前能得到郑王的敬重,无非也就是因为丁氏贤良淑德,不仅能爱护继女,而且还在郑王外出九江督战,困于山东的时候替他拼命生下了一个儿子。

要是这些优点不在了,那郑王还会不会仍旧给她这些敬重和体面呢?

她摇了摇头,不顾或许会触怒郑王妃的危险,低声道:“王妃,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现在已经替王爷生下了唯一的儿子,您什么都有了,何必去跟一个死人争那些无谓的东西呢?王爷再喜欢她,难道她还能复活回来不成?既然不能,那您为什么不做的大度一些呢?郡主可是王爷之前最珍爱的女儿啊!”

“那又怎么样?!”向来听得进去丁妈妈的话的郑王妃却陡然拔高了声音,猛地打破了之前在桌上放着的定窑白瓷瓶,冷笑着道:“她是王爷珍爱的女儿,难道宝哥儿就是石破天惊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同样是他的儿女…”她说到这里,嘲讽的牵了牵嘴角:“宝哥儿难道就比不过她?!他但凡是重视宝哥儿,就不该因为这件事来为难我这个替他拼命生下了儿子的人!”

丁妈妈无话可说,见她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便急忙上前安抚她:“真是…这么大了,怎么还如小孩子一般?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她蹙着眉头,很是担心的止住了之后劝告的话,只好顺着丁氏的意思安慰她:“是,咱们王爷如此看重宝哥儿,不管怎么样,都会看在宝哥儿份上的…”

丁氏觉得委屈,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多够好了,任是谁,拼命替丈夫生下儿女,丈夫却还是忘不了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前妻,都不会那么开心的。

她闭了闭眼睛,伸手掩面,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让丁妈妈叫人进来收拾屋子。

肯说话就好了,丁妈妈心里叹了一声,让人进来把东西都收拾了,正要让她去休息休息,便听见外头禀报说是郑王来了。她不由得惊愕的回头看了一眼丁氏-----郑王今天之前早就说过了,中午不回来用膳的。

丁氏也挑了挑眉,面对旋即已经掀帘子进来的郑王站起了身:“王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上才回来吗?这个时候,用过饭了没有?”

按理来说已经是要吃中饭的时候了,郑王却摇了摇头:“没有,想了想,反正工部那档子事也不能一蹴而就,便干脆回来吃饭,下去再赶去催促他们拿出图纸来敲定方案。”一面又看了看屋子,有些疑惑的问:“安安呢?今天不是说要过来的吗?怎么不见人呢?”

这么晚了,他还以为卫安应当是在带着宝哥儿玩的。

丁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暗,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迟疑,片刻后便还是摇了摇头:“说是有事,又回去了…”她见郑王皱起了眉头,便放缓了声音:“听说她那边的二嫂诊出了身孕,所以想要回去陪着…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宝哥儿都哭了呢,她也还是走了,我见她要走,宝哥儿又哭闹的厉害,便暂时也顾不上太过挽留,所以就让她走了。”

她已经知道郑王为什么中午回来了,心里也就更加不痛快。

郑王没料到,有些不大高兴的抱怨:“不是说好了来瞧瞧我的么,怎么这样快就走了。”又问她:“说了其他什么了没有?”

郑王妃面色沉静的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才来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急着走了,我也没大顾得上…是我的不是,不知道安安是不是因为这个觉得我怠慢了,明儿我让丁妈妈亲自过去一趟,请她过来吧。”

要是换做别的人,就要觉得是卫安没有规矩,而且终究养不熟,只在乎卫家,不在乎这边挂名的家。

可是郑王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他理所当然的反驳:“安安怎么会这样想!肯定是有什么事。”

第1309章 冲突

郑王不信卫安会来了立即就走,哪怕是等到郑王妃丁氏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他听是听完了,还是立即回头去叫了人进来,让他们去一趟卫家,问问看卫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卫安连晚饭都不留下来用,急匆匆的走了。

郑王妃呆立在原地,虽然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可是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心虚了。

郑王对于卫安的看重,果然如同之前的丁妈妈所说的那样,十分珍重。

她心里头有些苦涩也有些不安,回过头强笑着让人去吧宝哥儿抱过来,又不经意似地对郑王说:“今天早上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又吐了…我真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宝哥儿这几天因为时气不好,一直都有些咳嗽和风寒,郑王听了便皱起眉头来很担心的问:“请了太医来瞧过了吗?太医怎么说的?”

一面又道:“要是一直都吃不好,便去换过个太医来瞧,之前吃的是何太医的药,若是何太医的不见效,便请孔供奉来吧,实在不成,去请老大夫来看也是好的,孩子现在还小,千万别耽搁拖延出更大的病来。”

到底还是关心儿子的,郑王妃心里的那点酸气总算是稍微平衡了一点儿,慢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说:“还没来得及去请呢,安安便来了,我忙着招呼她,所以一时之间没顾得上去给宝哥儿请太医,说起来,安安也太急了些,她一走,宝哥儿哭的泪人儿似地,差点儿又吐了出来,我瞧着实在担心的厉害。”

郑王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问她:“你是不是对安安有什么不满?”

正抱着孩子进来的丁妈妈就猛然一惊,急忙看向了丁氏,害怕得急忙给她使眼色。

这要是真的承认了,那可就真的是太蠢了,看现在郑王这模样,分明就对卫安提前回去起了疑心了。

郑王妃自然没有承认,她挑起眉头来,有些夸张的叫了一声:“怎么会呢?”她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急忙又放缓了声音:“我对她是怎么样,难道您还不清楚吗?我向来都是听她的,怎么会对她有所不满呢?”

这些话里蕴含的不满本身就已经足够强烈了,所以郑王蹙着眉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她自己垂下了眼睛,才道:“若是因为上回去祭祀鱼幼的事,那你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冲着我来,不必把不满发泄在安安身上,这件事不关她的事,这么多年来,哪怕当初明家还未平反的时候,我也是每年必祭祀的,这个规矩就没有改过,从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便耽误这件事,你明白了吗?”

这就实在是无异于剥开了丁氏的皮了,她的那些不满和不高兴对于明鱼幼的敌视和不甘心完全能都暴露在了郑王的眼皮子底下,被他无情的揭穿。

丁氏蒙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还是丁妈妈看情况不对,急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伸手不轻不重的在宝哥儿腰间拧了一把,叫宝哥儿痛的皱着小脸哭了出来,丁氏才从巨大的震惊和难堪当中回过神来,急忙木然着伸手出去接过了宝哥儿。

丁妈妈就不动声色的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因为这些跟郑王起冲突。

其实说到底,这在她们这些经过事的老人看来就根本不是什么事,人都死了,还跟死人争这些闲气,实在是没必要的事情。

可是丁氏却不能咽下这口气,她抱着怀里鲜活的宝哥儿,忽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开始扑簌簌的掉泪,满怀怨忿和不甘的说:“我在王爷心里,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就是这么坏这么不知道好歹,是外面那话本子里传的最不堪的那种晚娘,要虐待继女的?!”

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根本没想等郑王的回答:“不管到底是不是我的不是,在您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我们俩当中要是有个不好的,就一定是我,绝不可能是您的宝贝女儿,是吧?”

郑王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说这样的话全然就是在明知故问,丝毫没有迟疑的说:“安安的性子我清楚,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要是真的有什么争执,我也相信不是她起的头。”

这就等于是已经把事情定性了,哪怕是她再怎么费力的挑拨离间都没有用,郑王妃看了他一眼,忽而就笑了:“原来在王爷心里真是这样想的,我个宝哥儿加起来,怕都连郡主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郑王不知道郑王妃为什么忽然揪着这些不放,皱着眉头说:“这怎么能比?又有什么好比的?!”

“是比不得,原本我们也比不得郡主,我们怎么比呢?郡主金枝玉叶,是您的心头肉,我跟宝哥儿根本什么也不是!”

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是很叫摸不着头脑的男人厌烦的,郑王觉得郑王妃简直莫名其妙,站起身来干脆便往外走:“你今天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又站住了脚看了宝哥儿一眼,对丁妈妈说:“你去让人送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宝哥儿好好看看。”

丁妈妈急忙答应了一声。

郑王妃却又冷笑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横竖我们是多余的,要是死了,那也正好了,还少了人跟您说这些有的没的让您烦心的事!也省的您看了我们就头疼!”

她暴躁的厉害,宝哥儿原本上午就因为卫安的事受了惊吓,现在再听见母亲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当即便扁嘴哭了起来。

郑王又惊又怒,抢上前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怒道:“你简直是无理搅三分!好端端的,你是发什么疯?!”

他一进来,什么都还没说,郑王妃倒是自己先激动了。

第1310章 加剧

郑王妃丝毫没有退让,从前她都是刻意的讨郑王的欢心的,郑王要是不喜欢的话,她稍微察觉到了,就绝不会再说了,可是现在她却顾不上这么多了,更顾不得郑王听见她的话到底是不是会发怒。

她冷笑着咬牙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我们在你心里原本就是谁也比不上的,甚至都不如一个死人!之前宝哥儿病的那么重,我们报信给您,您回来看过一眼吗?您丝毫没有停留就去普慈庵了,在你心里,什么事都比不过她们!既然这样看不上我和宝哥儿,干脆就让我们这样自暴自弃的去了,反而还干净!”

她是当真觉得委屈,见宝哥儿还在嚎啕大哭,郑王正在笨拙的抱着他哄他,就冷笑着张开手去拉宝哥儿:“宝哥儿!过来!你父王既然认定你母亲不好,你母亲给了郡主气受了,咱们就自觉些,别去惹他不开心!”

原来症结真的是在之前祭祀明鱼幼的事上。

郑王没料到向来温顺的丁氏发起脾气来的时候是这样的泼辣,过了半响才立即把宝哥儿交给旁边一直在劝着王妃的丁妈妈:“把孩子抱下去,吵吵闹闹的,看把孩子吓成了什么样子?!”

丁妈妈知道他已经生气,更不敢违逆,接过了宝哥儿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就把孩子带出去交给乳母了,回头回来,就急忙陪着笑劝郑王:“王爷容谅,王妃她是一时想岔了…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郑王回头看了她一眼,挥挥手打发她出去:“你别说了,我有话同你们王妃说,你先出去。”

当着下人的面训斥王妃,郑王是不想的,这无异于丢了他自己的脸面。

丁妈妈马上就会意,忙不迭的应是,一面又给郑王妃使了个千万别再闹了的眼色,惴惴不安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郑王便沉着脸看着她::“原来真的是因为鱼幼的事,所以你心里记恨上了我们?”

郑王妃扭开脸没有理会这话。

郑王也没有管她,继续道:“若是因为这个,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鱼幼在先你在后,她是原配你是填房,我以为你本来就清楚的。我之前说过许多次了,鱼幼已经死了,你替我生下了宝哥儿,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别人有的你都会有。我有没有食言?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谎话?”

郑王妃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郑王便又淡淡的道:“我知道人的心都是不满足的,得到了这个就会想要那个,可是人不能太贪得无厌,我承诺给你的东西,自问都给了。若是你要我再做违逆自己的心意的事,那我的确做不到。至于说我更重视谁的这些话,更是无稽之谈,难道我重视安安就影响我重视宝哥儿了?我给了安安什么东西,你焉知我以后不会给宝哥儿?根本不存在儿女要分个轻重的说法,你这样说,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分不出轻重,对于郑王妃来说,就已经是一种不公平le 。

儿子跟女儿怎么能是一样的?世子跟郡主,这怎么能是一样的?

可是在郑王心里,就非得要这样拔高卫安。

她没有说话。

郑王便继续道:“看来就是因为这个,你心里存了怨气,所以叫安安看出来了吧?你一定也冷嘲热讽过她了吧?她不肯承认之前去祭祀明鱼幼的做法是错的,也不肯依着你的意思讨好你而承诺劝着我也不再因为鱼幼而耽误了你们的事,所以你才把她赶走了吧?”

郑王妃咬着唇没有说话,半响才冷笑了一声:“是啊,王爷猜的可真准。”

“这没什么。”郑王不知道是在回答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没什么,面色却猛地沉了下来,对着郑王妃冷声说:“你若是要因为这件事生气,那你以后会有生不完的气,因为这件事,任何人都别想能改变什么,哪怕是现在的圣上,也是同样的。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大不了,安安从此不来给你见礼,互相不见面,那就没什么冲突好说了,你也省的见了她生气。”

什么意思?!让卫安从此不来给她请安?!

郑王妃瞪着眼睛看着他,心里稍微有了一点害怕。

郑王没有等到她给回话,又不紧不慢的说:“或者,你若是不想做这个王妃了,觉得委屈了,那也不是不能,我跟别的人不同,原本就不在意这些面子不面子的事,你要是过的不开心,觉得要去找一个更重视你的,那也可以,我去跟圣上请旨,若是圣上不肯,那就劳烦你等一等,等到我五哥…到时候请五哥答应,那也是一样的。”

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的意思竟然是可以让她和离!

怎么会有这样的王爷和男人!

郑王妃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看着面前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

郑王已经不再说了,站起身来掀开帘子出来了,吩咐守在门前忐忑不安的丁妈妈:“去找人情太医来,你是你们王妃跟前的老人儿了,多劝着她些,宝哥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谁都有不是。”

他没有发怒,丁妈妈却觉得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僵硬的应了是,等到他一走,就急忙进去看郑王妃。

丁氏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那番对话,这回忍无可忍,伸手把博古架上的一个烛台掷在了地上,恨恨的看着丁妈妈说:“你看看,他就这么对我!”

丁妈妈手足无措,深深的觉得自己主子如今的情绪不大对劲,可是她也拿王妃没什么办法,虽然她是王妃最亲近的下人,可是毕竟也只是下人罢了,从前王妃在困顿的时候还能听听她的话,可是现在跟从前可不同了,她说的话,王妃也听不进去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郑王妃呜呜咽咽的哭声。

第1311章 重病

郑王妃难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以后,恼怒难堪都褪去了,心里慢慢的涌上害怕和心虚来,问一直侍立在旁边的丁妈妈:“妈妈,我该怎么办?”

这话丁妈妈也没法儿答,她轻轻上前替郑王妃倒了杯茶,看着上头淡淡飘起的烟,低声道:“都说夫为天…您既然都已经嫁过来了,自然就该听王爷的话,王爷待您也算得上不错了,我不懂许多大道理,可是咱们的日子比起从前…实在不是一般的好过了,王妃,王爷这回连说叫您不想过就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心里头是真的恼了您了…”

她本意是想要郑王妃去服软道歉,最好是能去卫安那里说动卫安,毕竟真正能说得动郑王的人,恐怕也只有卫安了。

宝哥儿毕竟还小呢,连爹娘都刚能喊,他懂什么?

郑王妃不乐意,坐着长吁短叹了一阵,叫丁妈妈去拿帖子请太医,虽然刚才恼怒是恼怒,可是有句话她还是知道的。

要是宝哥儿真的有什么,那她也跟那些下人一样没什么指望了。

等到太医来了折腾了一阵,宝哥儿也吃了药安稳的睡过去了,她才疲倦的想要打发太医。

谁知道这回这位施太医却没有立即就走,恭敬的弯着腰说宝哥儿的病怕是有些不好,得长期调养的话。

郑王妃没料到他这么说,诧异的直起身子来反驳:“怎么会呢?不就是因为着凉所以有些反胃吗?他平时身体好的很的…”

别的孩子都畏畏缩缩的怕见生人,这么小的年纪通常是被乳母片刻不停的抱在怀里,捂在屋子里,经常有个这个灾那个病的,可是宝哥儿却不同。

卫安时常领着他到处去,他对谁都是笑嘻嘻的,很惹人喜欢,身体就更不必说,连风寒都很少得。

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会忽然就说病的有些重呢?

郑王妃着急,施太医便急忙安抚道:“您也不比太过着急,有些孩子是这样的,平时看着没什么…可是我把了他的脉象,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先天不足…”

郑王妃愣住,诧异的反问道:“先天不足?!可是之前孔供奉他们都来给看过的…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啊…”

再说宝哥儿明明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怎么会是先天不足的孩子呢?

施太医施施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有时候先天不足,不是表面上就能看得出来的,比如说这人有时候不舒服的地方未必就会在小时候显现出来,要长大了才发病…而每个大夫专攻的方向也不同,孔供奉治外伤好些,徐太医便是小儿科好些…我刚才摸到小世子的脉象,总觉得虽沉稳却又时而急促,而听他的心跳,也异于常人…”

郑王妃愣住了,听他说的这样头头是道,便急忙扬声让人把孩子抱来,自己伏在儿子胸口上,果然听见他的心跳的又急又快。

她自己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揪起来了,急着问下手的施太医:“这样的病是不是心疾?若真是新机,那又该怎么医治?!”

这一瞬间,郑王妃心如刀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目光定格在了面前的施太医身上,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施太医却摇了摇头:“也未必就是心疾,或许只是先天不足,所以孩子有些弱症,导致心跳加快,动辄难以喘气…这也是有的…”

郑王妃放了一半的心重新又悬了起来,带着些哭音问他:“那这样的话,有没有什么法子?!”

施太医咳嗽了一声:“还得再观察一阵…或者到时候请孔供奉还有徐太医王供奉等人一起过来瞧瞧…才好有个确切的说法。等到病情确定了,才知道该怎么治。”

郑王妃听了,便也根本顾不得之前才跟郑王吵过架了,立即吩咐丁妈妈:“妈妈快去外头告诉一声,让人快去找王爷回来,就说是世子这里有事,请王爷务必回来!”

丁妈妈听施太医说话也惊得一身的冷汗,根本不敢耽误,急忙应是跑出去吩咐人了。

施太医又劝郑王妃不要惊吓了正在熟睡的宝哥儿,郑王妃便让乳娘将孩子给抱下去了,自己看着施太医道:“还要多谢您,要不是您看出来…”

施太医便摇了摇头,间屋子里此时只剩下了几个看似郑王妃心腹侍女伺候,便慢吞吞的道:“光是我看出来有没有病,怕也不是那么重要…”

郑王妃诧异的看着他。

施太医便又道:“我听说当初平西侯的弟弟便是因为这个病而去的…”

沈琛?郑王妃更加惊讶,见施太医这么说,便蹙眉问道:“太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宝哥儿也可能跟沈琛那个什么弟弟一样?

“王妃别误会。”施太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郑王妃,压低了声音仿佛是怕惊动了谁:“王妃,当初平西侯的弟弟便是出生的时候因为母体受损所以导致胎儿受损,孩子生下来便带有弱症,连猫儿狗儿的动静也足以将他吓得浑身抽搐…所以后来听说当时的平西侯沈聪特意去云南土司那里寻了一味奇药,给孩子服用了,便能确保孩子无事…”

郑王妃噗通乱跳的心有了些缓和下来的意思,强自稳定了心神,神情镇定的哦了一声,慢慢的问:“也就是说,若是想要世子平安无事,还得去找现任的平西侯,请他赐药?”

施太医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侯爷肯割爱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郑王妃也跟着沉默下来,看着不远处垂下来的洒金的帐子,神情莫辨的嗯了一声。

最后竟然又要落得去求沈琛的结果,她心里有些想要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牵了牵嘴角,却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来。

丁妈妈进来看见她这个样子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施太医说宝哥儿有什么问题,下意识的就先去看周围,见保姆不在,又有些疑惑。

第1312章 所求

她急忙劝郑王妃放宽心:“王妃先别着急,现在事情也未必那么糟糕的,等会儿别的供奉和太医来了,再仔细推敲…王爷也会回来的,咱们先别自己慌起来了,等王爷回来,王爷肯定会有法子的。”

她见郑王妃沉默不语,便吓坏了,看了一眼施太医,又看看她,忍不住就道:“或许是太医弄错了呢?咱们宝哥儿素来都是好好的,连风寒也不大会得的,说不定,说不定今天也就是个意外罢了…”

郑王妃目光里有了一点神采,看了她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去看她身边的施太医,也说不出是什么语气了,声音很轻的问他:“太医,若是没有那个什么神药,孩子会怎么样?”

当母亲的哪里有对孩子不紧张的,孩子哪怕只是多咳嗽一声,她也要联想到无数种的可能,自己就容易把自己吓坏。

何况现在施太医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说孩子甚至可能是有心疾呢。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放下心,心里已经把各种结果都预测了一遍了。

可是不管怎么预测,她都只觉得心痛如绞。

施太医神情很不好看,带着些医者特有的笃定和悲天悯人:“这…还得看之后孔供奉他们诊断了…”

郑王妃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丁妈妈伺候在侧,一开始觉得是施太医故意把病情说的严重来唬人,可是现在听见他这么说,又心里先紧张了起来。

如果不是施太医过意夸大其词,那宝哥儿是当真有病?!

若宝哥儿当真是得了这个病,那要什么神药,若是沈琛不给呢?就在一个时辰多之前,王妃还跟王爷大吵了一架呢。

而原因就是因为王妃冷待了郡主给郡主受了委屈…

施太医在宝哥儿这里,郑王妃也不好久待,丁妈妈委婉的劝她先出去:“王妃,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只有您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好宝哥儿啊,否则若是到时候宝哥儿好了,您又累到了,宝哥儿可怎么办呢?”

郑王妃打起精神来,看了看她点点头,先回了房喝了参茶,才算是能好好的静下心来思考了。

不管怎么样,没有什么东西是比宝哥儿的健康更重要的。

若是真的只有沈琛那里有药来治宝哥儿,那她就算是跪着磕头,也要求着沈琛拿药给宝哥儿治病。

比起孩子的健康来,她之前要的那些什么亲近和重视就全都不是事了,她甚至开始后悔起跟卫安起冲突了。

她孩子病的这么重,她居然还有心思跟卫安争那些没用的…

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郑王能快些回来,到底病情是怎么样,到底该去哪里求药,怎么治病…

郑王此时正在定北侯府。

卫安一反常态,去了王府竟然没有过夜便回来,叫大家都察觉出了不对,就算是沉浸在了二少奶奶产子的喜悦当中,二夫人还是抽空来问了卫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卫安笑着请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回去回话,说是没事,自己换了衣裳往老太太那里去。

老太太自己也很意外卫安会这个时候回来,等看见卫安脸上的表情,就问她:“怎么,给你气受了?”

卫安沉默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的跟老太太说:“咱们猜的没错,王妃还是有些介意的。”

要是只是‘有些’的话,卫安就不会这么早回来了,卫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女人么,多有耍小性子的,她的脾气也未必就是对你,更可能是因为对王爷的轻视有气没处发。”

临近婚期了,什么事都是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添堵。

卫老太太说完了这一句,又劝她:“观王妃平时的脾性,也不是那等想不开小气的人,你忍一忍,等过完了这一阵子,且再看看能不能缓和关系罢。”

卫安点了点头,她原本就对郑王妃没有什么恶意,这回之所以不欢而散,也无非是因为不想因为顺着郑王妃的话贬低自己的生母,顺着郑王妃的心意让郑王从此不再生辰死祭次次不落的去明鱼幼那里罢了。

要是郑王妃能想明白,那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卫老太太见她立即答应下来,反而又替她委屈了:“一定受了不少气罢?否则以你的脾气,绝不会待不到半天就回来的…”

卫安低声的跟她说了几句当时的情形,就听见外头花嬷嬷隔着帘子说是郑王来了,正在外头,想要求见卫老太太。

卫老太太就嗤笑了一声:“这哪里是想来见我的,分明是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了,急慌慌的赶着过来安慰女儿来了。”

一面又对卫安说:“你去迎迎你父亲。”

卫安也跟着笑起来了,去二门处将郑王迎进来:“父王怎么亲自过来了?”

郑王心急的厉害,见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便叹气道:“你明知故问,今天在那边,是不是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在郑王跟前,这些话就没必要说了,卫安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二嫂生下了小侄子,所以我急着回来瞧瞧小侄子呢。”

郑王就斥了一声:“扯谎,我才从王府过来,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替她隐瞒的?”

卫安没料到郑王妃自己会承认,诧异的问郑王:“您是不是跟王妃吵架了?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几句口舌上的纷争罢了,王妃没有说什么…”

郑王就摇头:“对着我尚且还说那些不好听的话,何况是对你呢…”他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来:“我原本觉得她是脾气最好的,可是现在看来,她也是个表面上看着好相处的,其实也是个善妒的,我不过是祭奠你母亲,她就要不高兴,那以后要是真的有了什么…她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怪罪和迁怒你。”

明明受了委屈的是卫安,可是郑王这么义愤填膺的,卫安反倒是有些不安了,她晃了晃郑王的胳膊。

第1313章 去向

一百一十三o去向

卫安很知道郑王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也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见他这么说,也跟着有些难过的摇头:“其实也不全然是这样,刚才祖母也说了,嫉妒是女人的天性,王妃这样生气,无非就是因为在乎您,觉得您没有她想象当中的重视她,所以恼怒。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错处,就连对我的所谓为难,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我在王妃的位子上,我也未必会做的比王妃更好的。”

她晃了晃郑王的胳膊,很亲昵的喊了一声父亲,轻声道:“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是希望您能一切顺利,开心健康的,现在您已经有了宝哥儿了,就是为了宝哥儿着想,这些说要让王妃求去的话…也不能说,不然真的若是王妃走了,那宝哥儿以后该如何自处呢?等他长大了,知道了生母求去的原因,那又会如何看待您和我呢?”

有些事是不得不考虑的。

人活在这世上,原本就有很多事无能为力,不可能万事都顺自己的心意,总要顾忌别人的感受。

郑王看着自己的女儿,恍惚间竟好像透过她看见了明鱼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只剩下了酸涩和茫然,好半响才摸了摸她的头,很是疲倦的说:“我后来总是无数次的怪自己,若是我能够强硬一点儿就好了,若是我能够看紧你母亲…那就好了。”

可是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想当初一说,卫安苦笑了一声,想起自己上一世的那些经历,低声劝郑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父亲,我们总要朝前看的。”

等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之时,他们已经把这件事说的差不多了,郑王心里对于郑王妃丁氏的怒气也已经少了许多,老太太看他的表情,想了想也还是劝道:“王爷,论理原没有我置喙您家事的资格,可是想必之前安安也已经劝过您了,有些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就算是真的不能妥协的事,也可以慢慢的商量,夫妻之间,还是以和睦为要。再说,哪怕是为了子女呢…您该让步的也得稍微让步,该软和的地方也就该稍微软和,您说是不是?许多事原本就不是只要声音大就是赢了的,郑王妃固然什么都要怕您,可是我们话说回来,她不敢找您的麻烦,可是却得把怒气发散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