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给您回这事儿。”春柳顺势回道,“方才对面的丛雪来过了,说二太太今儿有些头疼就不过来,还说赈灾和冬至的事儿您自己看着办就成,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起什么作用,索性今年就赖着您彻底偷一回懒。”

是忍不住了吗?幼清低头喝茶,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只是让一个丫头来回一声,连面都不露了,明显是生了她的气,方氏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顿时没了兴致。

幼清没有答应,而是换了话题问道:“三表哥昨天去钓鱼没有回来吗?”说起薛潋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去十渡了,昨儿走的时候就说在那边歇一夜,估摸着今儿中午能到家。”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就听到几个丫头此起彼伏的行礼声,薛思琪兴奋的站了起来,道:“大哥来了。”

------题外话------

歇了三天再上班,感觉很酸爽吧,哈哈哈哈!

042 仅此

“今天这是怎么了。”方氏满脸的纳闷朝薛思琪看去,薛思琪一愣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好几天没看到大哥了。”

兄妹感情好,方氏当然高兴,就如她和兄长一样,当年母亲去世她不过才四岁,来年继母进门连着生了两个弟弟,自此她和兄长是表面风光,内里不知吃了多少苦楚,若非兄长处处庇护又做主背抗着父亲将她嫁给好友薛镇扬,她很可能被继母嫁给她娘家那吃喝嫖赌的侄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季行也像极了兄长,稳重聪慧,她常常想要是兄长这时还在京中为官,甥舅二人一同出入朝堂,该是如何的引人注目,风光无限。

可惜…

方氏胡思乱想着,一身青衣长衫的薛霭已经进了房里。

背着光,薛霭朝方氏行了礼,举止温润一派行云流水的从容,像极了年轻时的方明晖,那一瞬间幼清甚至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她慌乱的收回了视线,端着茶盅任热气氤氲在面颊上。

周文茵的视线落在幼清身上,眉头几不可闻的微微一皱,不动神色的随着薛思琴站了起来,向薛霭行了礼。

气氛有些微妙,方氏毫无察觉的笑着请薛霭坐,问道:“今日还要去学馆?”

“夏阁老送了一卷上一科几位翰林院学士的答题卷,赵先生带信来说要誊一份留在学馆,今日索性无事我便去一趟。”薛霭说着在冒椅上坐了下来,“昨日开始城外就有许多粥棚搭建好了,今儿一早便已有人开始施粥,朝廷也在十里坡搭了几处暂时避风的窝棚,近郊以白马寺为首的寺庙也送了许多薪碳,母亲既是要搭粥棚,恰好我这两日正有事要进出城门,也可顺便照看一二。”

“陆妈妈和周长贵家的刚刚出去,先寻好地方再搭棚子,这两日大约就能成,你安心看书家里的事不用你费心。”方氏说着微顿,问道,“你方才说这两日要进出城门,是有什么事吗?”

薛霭看向幼清,避重就轻的回道:“一些私事,不碍事。”

幼清心里一跳,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要进出城去查证?

不会遇到路大勇吧,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二房怎么办?幼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可薛霭连和方氏说的都模棱两可,可见并没有告诉其它人,她要不要试探一番。

两人对视不过转瞬之间,可房里的几人皆是看在眼里。

“大哥。”薛思琪再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问道,“你听到今儿早上府里私下传的话了吗?”

周文茵拉着薛思琪的手,语气哀求的道:“表妹,不要说了。”

“怎么?”薛霭住在外院,哪里会知道婆子丫头平日说什么话,他看了眼周文茵,见两人暗自推搡着,面带疑惑,“可是有事。”

不但薛霭疑惑,便是薛思琴和方氏也是满脸的不解。

薛思琪知道自己问的不对,薛霭怎么会知道婆子说什么,拍开周文茵的手她执意道:“那些婆子说您和…”她一眼瞪向幼清,虽没点名可再不明白不过的道,“还说有的人长的漂亮,又惯会用手段勾引,保不齐将来你就移情别恋了。”

周文茵脸色一红,撇过脸去。

幼清喝茶的手一顿,猛地抬气头来,目光冷凝。

“琪儿!”不等薛霭说话,方氏把茶盅咯噔一声拍在桌子上,叱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她指着薛思琪,“你这诛心的话也能说的出口,若是传出去你们姐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薛霭脸色也是一时间阴云密布,忍耐着怒气。

“娘!”薛思琪跺着脚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会传出去。”又望着薛霭质问道,“大哥,您和表姐的婚事在府里不是秘密,大家心里都有数。若非今天听到那些婆子的话,我们还满心欢喜的等着你高中后双喜临门,今天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给表姐一颗定心丸,别到时候被人迷了心窍,分不清好赖。”

守在房里的春柳和春杏垂着头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又将外头的门关上。

“胡言乱语!”薛霭站了起来,气息冷凝满脸的不悦,眯着眼睛道,“你翻年已是十三,待人处事还如此任性,这件事你也说是婆子嚼舌根,你身为主子不但没有处罚他们,还偏听偏信助纣为虐。”他看了眼幼清,又道,“往后没有证据的事不要和那些无知仆妇一般胡言乱语,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今晚回去将女戒抄十遍,三日后交给我。”话落拂袖而去。

“大哥。”薛思琪喊的声嘶力竭的,周文茵拉着她摇头道,“不要再说了。”又朝方氏解释道,“舅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薛思琪推开周文茵,“我实话实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幼清,“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大嫂我只认表姐一个人,将来不管换了谁我都不会认的。”

“你!”方氏气的眼前一黑。

“二妹!”薛思琴恨恨的一把撰住薛思琪的手,喝道,“你看你把娘气的,还不快住口。”

薛思琪就看见方氏阖着眼睛脸色惨白,疲惫的支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她心头一跳忙过去扶住了方氏:“娘,您…您没事吧。”

薛思琴喊道,“快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幼清掀开帘子对外头吩咐道,“给太太取枚清心丸来。”又走到窗边开了窗户,对围在炕沿边的三个人道,“都别围着,通了风姑母会好受些。”

薛思琴一愣,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薛思琪站着没有动。

春柳端了茶盘进来,幼清将药丸倒出来顺口便对薛思琪小声吩咐道:“倒杯清水。”

薛思琪一愣,反驳道:“什么清心丸,你不要乱给娘吃药。”又对春柳道,“还不快请大夫来。”

“住口。”幼清猛然转头过来,视线凌厉的似刀子一般,压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道,“你若再吵就出去!”

“你!”薛思琪被幼清的喝声唬住,愣愣的看着她,周文茵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薛思琴倒了清水递给幼清,又小声问春柳:“这药丸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以往没见娘用过?!”

“今年夏天热,太太有时心里烦热便让陆妈妈在封家医馆配了清心丸,不过一直没用过。”春柳扶着方氏,给她顺着气,“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娘配了清心丸她们兄妹竟然都不知道,薛思琴愧疚的望着方氏,又想到幼清的体贴镇定,越发觉得惭愧。

方氏吃了药喝了几口清水,终于觉得舒服些,她长长的顺了口气,摆着手道:“我没事,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下不去。”

“娘。”薛思琴给方氏顺着气,“琪儿向来口无遮拦的您别生气了,一会儿我好好和她说说,一定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方氏疲惫的点了点头,懒得看薛思琪,只对周文茵道:“你安心住在舅母家里,别胡思乱想,婚事由我和你娘操心呢。”语气明显少了往日的和善。

周文茵红着眼角,望着方氏就道:“舅母要生气就骂我吧,表妹她…她也是为了我才说这些话。”

“她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一根筋到底,你别难过。”方氏携了周文茵的手,有气无力的道,“那些乱嚼舌根的婆子一会儿舅母就将人揪出来重罚了不可。”

周文茵委屈的依在方氏怀中,方氏拍了拍她叹了口气,又对薛思琪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还不回去抄女戒!”

“娘!”薛思琪委屈的咬着唇,气的转身就走,薛思琴要去追,方氏已经摆着手道,“随她去,若不罚她,她也不会长记性,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薛思琴应是,上去扶着周文茵:“你别难过了,娘也没有怪你,这种事也就只有三妹能想得到。”

周文茵凄凄哀哀的起身应是。

“你们也走吧。”方氏面露倦意,“有幼清陪着我就成。”

薛思琴看了眼幼清,想到春云的事…她想了想应了,道:“稍后清妹妹回去前可否抽空去我那边坐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说什么?说春云的事还是薛霭的事?幼清心头腹诽面上已经笑着应是。

薛思琴和周文茵前后脚出了门。

半安迎过来扶着周文茵,主仆二人和薛思琴道别,待左右没人时半安叹了口气:“小姐,要不然我们去广东吧,何必留在这里受这夹板气。”

“胡说什么。”周文茵点了点半安的额头,“当初我们为什么来京城?!”

半安无奈,挨着周文茵似有些抱怨的样子:“您暗示三小姐闹了这么一通,一点成效都没有,大少爷和大太太也不定会放在心里,防备着她!”

“傻丫头。”周文茵噗嗤一声笑起来,“我若真有心,会用这么低劣的法子?!”她指了指对面,“大表哥的心我当然知道!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好让她看清楚我是个绣花枕头,也就这点本事,她可指望不上我能帮她什么。”

半安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道:“难怪呢…我就说小姐怎么就真的信了呢。”

周文茵抿唇微笑。

方氏心疼的望着幼清,牵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你二表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你别胡思乱想。”她见幼清并未介怀的样子,欣慰的道,“什么事都别怕,有姑母给你做主。”

幼清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姑母一定会护着我的。”

方氏看着乖巧的幼清会心的笑了起来,心情也好了几分,吩咐春柳:“让厨房做一个八宝鸭,一个珍珠水晶烩,一个绣球全鱼…”她说了几样幼清爱吃的菜,笑眯眯的和幼清耳语,“今儿中午不喊她们来,就我们两个人吃饭。”

幼清心里所有的不快在这一瞬间皆化作了感动,她轻轻点头笑着道:“那我还要加一个翡翠五丝和鸳鸯蒸枣。”

方氏笑着捏了幼清的鼻子,点头道:“好!”

春柳脚步轻快的去吩咐厨房,幼清则和方氏在房里说着话。

可不等菜摆上来,二子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院子,声嘶力竭的喊道:“太太,二少爷被人打了。”

方氏闻声腾的站了起来。

------题外话------

明天是个非常的重要的日子,因为,此文要上架了!此刻我正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跪求各位姐妹白忙之中记得不要忘记订阅,行行好赏碗饭啊啊啊啊啊啊

043 难惹

“你仔细说清楚,三少爷不是跟祝大人在一起,好好怎么又会被人打?”方氏站在门口,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是不是他惹了什么事?”

幼清扶着方氏,也被惊住,忽然想到前一世薛霭被人从外面抬回来的情景,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二子满身都是泥点子非常狼狈的跪在台阶上:“一早上咱们就从十渡往回赶,三少爷和赵公子借的宝驹非要试试在管道上跑起来的感觉,就骑着马一路飞奔跑在了前头,可刚到城门就碰见…”他说着偷偷看了眼方氏声音越发的小,“小人当时没跟上也不知三少爷和对方怎么起的冲突,蔡五爷和徐三爷还有些公子哥儿们就闹腾了起来,蔡五爷笑着一脚踹在了三少爷马的腿上,马受了惊吓,被马驮着疯跑了几里路就把三少爷摔了下来。”

只是受了点伤,幼清松了一口气后却在听到徐鄂的名字时,心又提了上来。

方氏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听到蔡五爷,徐三爷时已经紧紧攥住幼清的手,咬牙问道:“蔡五爷可是济宁侯府的蔡彰,徐三爷是锦乡侯府的徐鄂?”

“太太说的没错,正是他们!”二子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一向机灵的他竟有些瑟瑟发抖说的磕磕绊绊。

都是京城中有名的游闲公子,膏粱纨绔,他们一个也惹不起。

方氏深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她红了眼睛喊春杏:“把我的斗篷拿来,先去外院看看。”又低头问二子,“人怎么样,摔在哪里,请大夫了没有?”

“摔…摔着腿了。”二子知道大太太生气,若是别人家也就罢了,可对方几个人他们一个也惹不起,吃亏也只能吃了,“已经派人去封家医馆了。”

春杏已经将外套拿来给方氏披上,采芩也给幼清披了斗篷,两人急着往外走,方氏边走边吩咐道,“先不要告诉几位小姐,免得一窝蜂的都过去,反而让那不知世的东西得意。”她实在是气的不行,刚因为薛思琪的胡言乱语还没缓过劲来,这就被薛潋给气的胸口疼:“我便是一日死了,有他们在我也不能瞑目。”显然是被气恨了。

“三少爷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您先别着急,方表小姐已遣人去请大夫了,二子向来说话夸大,兴许并没有什么事。”陆妈妈不在,春杏只能捡些好听的安慰方氏,可说到后面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说,比起薛霭自小的稳重克制,薛潋太随性了。

方氏心里着急,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才好:“他和泰哥儿一起出去,怎么不见他出事,就是他一刻闲不住瞎闹腾。”

春杏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看了眼方氏,这边二子已经接了话回道:“二爷说广渠门边上的马蹄糕和莲蓉酥饼很好吃,他带着人去买糕点了。”

方氏没有说话。

幼清静静的走在后头,心头到起伏不定。

徐鄂,徐鄂!

多熟悉的名字。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这一世他还是和蔡彰混在一起,声色犬马的过日子,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会儿徐家三奶奶已经不好了,他不但没有留在家里,还跟着蔡彰出来游荡。

蔡彰和徐鄂不同,徐鄂虽浑却胆小,伤人害命的事他从不沾手,可蔡彰却是黑白通吃手段狠辣的角色,徐鄂和他比起来,那就如偷鸡摸狗的市井混混与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一样。

徐二爷和婆母怎么也不管他,任他跟着这些人厮混!

和锦乡侯这样的新贵相比,济宁侯是文德年间封的爵位,虽有根基可依旧不如从前渐渐没落,可这两年因为蔡彰私底下搭上了东厂总督钱宁后,常有机会去圣上面前走动,竟有了隐隐起复之势。

自景隆二十三“壬寅之乱”圣上差点在倪贵妃的倚坤宫被宫女所杀后,便搬去了西苑全心炼丹修道十几年不上朝,平日里也只有内阁六位重臣每日能奏报朝事见上一面,那已经是难能可贵,更多时候连几位阁老都会别拒之门外,就是这样的情况之下,蔡彰却能每日出入西苑与圣上品酒论茶,可想而知蔡彰的得宠和为人的手段。

徐鄂和他走动,只怕被人吞之入腹还以为到某处一游。

她情难自已的动了气。

“小姐!”采芩见她脸色难看,不由小声的喊了一声,幼清微微一愣,恍然想起来…

她现在不是徐三奶奶,和徐鄂没有半分的关系,他是死是活她管不着更不用她去操心。

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可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对!

幼清想到了蔡彰的为人,听二子的意思他们是一群人,那么这些人中总有人认识薛潋吧…薛镇扬的官职虽不高,可也是正五品的侍郎,背靠的是夏阁老,莫说夏阁老还没有致使,就是致使了三五年内他不死人脉就还会在,蔡彰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对薛潋动手。

而且,这样小孩子似的嬉笑胡闹,也不是蔡彰的风格。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顿,难道就是因为夏阁老将要致使的缘故?!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不简单,可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她草木皆兵,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幼清叹了口气,和方氏已经走到了薛潋的院子外头,隔着围墙就听到薛明暴怒的声音,喝着道:“你当时就不该拦着我,我非打他们一个满地找牙,还真以为自己是龙子凤孙。”

“二哥你就消停了吧。”薛潋哎呦哎呦的哼着,“莫说咱们惹不起,就是惹得起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也打不过啊,算了算了,就当我今天倒霉好了…”

薛明拍的桌子砰砰响,后面的话幼清没有听清楚,但却暗暗点头,薛潋虽闹腾莽撞,但却不好勇斗狠知道什么时候要忍要退让。

方氏眉头紧蹙快步进了房间,幼清也跟在后头进了门。

帘子一掀,两个人就看见正靠在贵妃榻上直哼哼的薛潋,左脸颊红肿脱了一块皮,红殷殷的看的瘆人,散开的直缀露出里头马裤,裤子自膝盖处一道裂口一路撕破到脚踝,样子非常的狼狈。

不管来之前怎么骂怎么气,一看到儿子方氏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扑过去一把捧住薛潋的脸,哽咽的道:“好好的脸怎么摔成这样,疼不疼,怎么也不擦也擦,这要是落了疤得多难看。”

“没事,没事。”薛潋尴尬的笑着,“娘,一点都不疼,真的!”

方氏哪里会信,看过他的脸又用手在他手臂腿上检查着:“二子说腿摔断了,在哪里,让娘看看?”她说着就撩起裤管来,薛潋恶狠狠的瞪了眼二子,才嘿嘿笑着指着自己的左脚踝,“这…这里,也没有断,就是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在石头上了,有点疼…哎呦,娘,您别碰!”

“让我说你什么好,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学着骑马,你又不会拳脚功夫,骑那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她说着亟不可待的回头喝二子,“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啊。”

二子脑袋一缩一溜烟的跑出去。

幼清这才从门口走了进来,朝薛明和薛潋微微蹲了蹲,薛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薛潋哎呀一声指着幼清道:“你…你怎么也来了。”他赶紧把自己撸起来的裤管手忙脚乱的放下来,又捂住自己的脸,“娘,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表妹还在这里呢。”太丢人了。

方氏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自家妹妹你羞个什么劲儿。”拿帕子小心的擦着薛潋脸上的污泥和血渍。

薛潋却依旧很尴尬。

“用盐水擦吧。”一条腿而已,便是光着膀子幼清也不见得会脸红,更何况对面的人是薛潋,她神色淡然的道,“以前我摔着了大夫就是用盐水擦的。”

方氏如听佛音,急忙吩咐春杏去打盐水来,又道:“摔成这样,看你父亲回来怎么罚你。”她又心疼又可气,终于想起问祝士林的事,“不是和祝大人一起的吗,他人呢,怎么没有送你回来。”语气里有些微的不满。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到,二哥已经吩咐小厮在城门等他了。”薛潋满脸的遗憾,“还好宋大人有事没有去成,要不然可就更丢脸了。”

这个时候还在乎面子,方氏敲了他的脑袋:“还想什么丢人不丢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能留着命就是幸事了。”

薛潋不敢辩驳,嘿嘿直笑。

待方氏用盐水将薛潋脸上伤口周边擦干净,大夫终于被请了过来,是封家医馆的杜郎中,因是个年已古稀的老者幼清就没有避出去,而是陪着方氏候在一边,杜郎中处理了脸上的伤口,便一手搭在薛潋的腿上,微微一用力不等薛潋叫唤出来,他捋着长须道:“腿没有断,老夫先把骨头接好,再敷上膏药养个十天就无碍了。”

还好腿没断,方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住的道谢:“真是有劳您了。”

杜郎中没有多说什么,只见他一边和薛潋说话,一边左右手动了动,等薛潋走神之际他两手突然发力,幼清就听到薛潋撕心裂肺的喊痛,捂着腿打着滚儿,方氏又心疼又无奈过去给薛潋擦着汗,忍着泪道:“看你以后还不学乖点,再让我知道你去骑马,定要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薛潋哪里还有心思和方氏说话,疼的脸色煞白。

杜郎中从自己的小厮手中接过烘热的膏药敷上腿上,便拿湿帕子擦了擦道:“三日后再来换药。”便起身要走,方氏喊薛明,“泰哥儿帮我送送杜郎中。”

幼清却是喊住杜郎中:“可有要忌口的东西?”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的非常好听。因男女有别杜郎中并未打量一直站在方氏身边的小姑娘,如今听她一问才转目去看她,凤眼清澈璀璨,唇如点绛般灵动明媚,他微微一愣之后这才道:“姑娘说的是。”又对方氏道,“荤腥少吃,脸上的伤不要沾水,也尽量不要让受伤的腿用力。”

方氏一一记住连声道。

薛明这才送杜郎中出去。

“太太。”二子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偷偷打量了一眼薛潋,回道,“祝大人和宋大人来了,正在外院由二少爷陪着过来,已经在门口了。”

“什么,宋大人也来了?”薛潋脸色一变,迅速在房里找着什么,幼清看着薛潋跟猴子似的不由失笑,薛潋也顾不得别的三两下钻到床上躺着。

方氏已经颔首道,“快请两位大人进来。”又望着幼清指了指薛潋床脚边的屏风里,“也顾不得许多,你先进去避一避吧。”

人都到门口,她要是出去必定会碰上,幼清由二子引着带着采芩和绿珠避在屏风后头。

二子还细心的给她端了方凳进来,笑着道:“只能让方表小姐委屈一下。”

幼清笑笑没有说话。

“娘。”薛潋换了几个姿势,忍着痛将脸上有伤的那一面压在枕头上,不让别人瞧见,“这样是不是看不出来什么?!”

因来的都是小辈,方氏并不用避讳,她坐在床上既无奈又宠溺的道:“他们都知道你受伤了,你有什么可避的。”

“哎呀,您不懂。”薛潋左右挪了挪又调整了姿势才消停下来,“哪个男人不要面子。”

才十五岁就说的老气横秋的,方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明已经陪同着祝士林和宋大人进了门,幼清隔着屏风只看得到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右边的穿着一件湖蓝色细布长衫,身材高瘦如竹挺拔,步履轻盈矫健,左边的身材略矮几分,穿着一件紫藤色湖绸直缀腰间系着皎月蓝的丝绦,人刚落定便朝方氏深深一拜,声音醇厚恭敬十足:“见过夫人!”

幼清分辨出来,左边的是祝士林,他是薛家未来的姑爷,姑母是他的准岳母,所以他一进门便首先朝姑母行了大礼。

那么右边的这位就应该是他的同僚,同在行人司任职的宋弈宋大人了。

“小姐。”绿珠拉了拉幼清的袖子,“左边的是大姑爷。”她怕幼清不认识,所以特意介绍了一遍。

幼清摇点点头,指了指外面。

“这位是晚辈同僚宋弈宋大人,他原本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可惜临行前被圣上请去没有走成,方才得知三弟受伤便和我一同来了。”祝士林行完礼便身子微侧介绍起身边的男子,那人闻声抱拳微微一揖,声音清朗如风拂过,“见过夫人。”

幼清暗暗疑惑,既没有一起出去,那这位宋弈宋大人的消息也真是够灵通的!

方氏虽不懂朝堂之事,可永新宋弈的名字她还是听过的,曾经风头强劲的宋传胪,明间传言当年若非严安作祟,宋弈很可能是那一科的状元…其后他入翰林院馆,散馆便进了行人司,虽说官职不高可职位却颇为微妙,只因行人司所做之事,是每日在内阁与圣上之间走动,传旨册封等事皆归行人司打理,比起内阁几位重臣,只怕他们见圣上更多一些。

这些她都是听薛镇扬偶尔提及她听得一两句,正因为如此,薛镇扬才不顾祝士林家世单薄同意了这门亲事,然而她听薛镇扬的意思,宋弈比起祝士林更受圣上器重几分。

是以,方氏满面笑容热情的招待道:“宋大人稀客,请坐。”又吩咐二子上茶。

待两人坐下祝士林的视线就落在床上,薛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半张脸和两只滚圆的眼睛,他关心的问道:“我们方到广渠门就遇上来报信的小厮,才知道三弟受伤先回来了,伤着哪里了,可严重,看过大夫了没有?”

“祝…”薛潋原本想喊姐夫的,可是当着宋弈的面他不想显得太小孩子气,就咳嗽了一声道,“只腿受了点轻伤,休息两日便就好了。因我的事还劳两位移步,耽误时间,实在抱歉。”

“无妨,还是三弟的身体要紧。”祝士林侧目看了眼宋弈,“我左右也没有要事,而九歌今日已经请了事假,就更加谈不上耽误了。”

宋弈在一侧微微颔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九歌?”薛潋微微一怔,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宋大人的表字吗?”像是出自楚辞中《九歌,湘君》,可是又不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弈的表字,挺奇特的。

拼命想装着沉稳,可遇到事情依旧像个孩子一样,方氏眉头微拧笑着打断薛潋的话:“先让两位大人喝口茶,你也仔细躺着,可要遵医嘱才是。”

薛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再奇怪的名字,那也是人家的名字,更何况表字一般都是长辈恩师赐予的,他用这种口气问,不免有不尊重人家*和长辈的意思,而且,听闻这位宋大人脾性也有些清流之风。听说年初严安大寿还曾下帖与他,要知道严次辅下的帖子那是万金难求,便是六部的几位高官也不见得能拿到,当时许多人眼红宋大人,却不想宋大人当着同僚的面毫不留情的将帖子撕了!

这件事传了好一阵子,大家都担心严安丢了面子会报复宋大人,却没有想到严安不但什么手段都没使,还当没事发生一样…

自此后宋大人的名讳越发响亮,大家暗中都纷纷赞颂他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所以,他可不想得罪他。

“是…”薛潋有些讪讪然的摸了摸鼻子,“我听同窗说大人求了巩昌县令?那地方靠近西域,听说风景很美,羊草肥美…大人什么时候上任?”行人司行人虽官职不高,却每日在圣上面前走动,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圣上又对他也颇为器重,可没想到他竟然能毫无眷恋的求外放!

不过也正是他令人欣赏敬佩之处。

幼清微微一愣,就看到宋弈面上含笑,赞同的点点头:“三公子所言极是,正是因此我才钦慕之地。”又毫无遗憾的道,“不过折子还未批,如何定夺只看天命如何了。”他声音清润,像是春雨润物般自然舒畅的将这事儿揭过去,“路上积雪颇厚,深浅难料,莫说三公子是初学,便是熟练之人只怕也难保平稳,索性只碰了腿也算是万幸,往后三公子若想再骑马,不妨等春日再去,届时十渡周围春暖花开,草坪坦荡,再学也易。”

几句话就将薛潋被欺负的事变成他一时失察,解了薛潋的尴尬。

幼清眉梢微挑。

宋弈不但没有生气,还和他讲解何时骑马合适,薛潋面上的沮丧顿消,他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这么冒失了。”没有再追问宋弈外放的事。

“九歌说的对,先等雪停了再说,往后你再想骑马就派人来和我说一声,我虽不会骑可九歌骑术了得,让他教你。”祝士林说着哈哈一笑,颇为爽朗的拍了一下宋弈的肩膀,望向陪坐在一边的薛明,加了一句“还有二弟骑术也是不错,三弟可不能放了如此好的师傅凭白浪费了。”

“祝大人言过了,在下也不过胡闹着玩罢了。”薛明笑的含蓄,又道,“倒是宋大人的骑术常有耳闻。”

宋弈没有接话。

“既是来了,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吧。”方氏笑着便要吩咐陆妈妈,“吩咐厨房安排席面,再去把季行请回来。”方氏说完,又看着祝士林和宋弈,“宋大人还是第一次过府,薛潋腿脚不便,就让薛明陪你们坐坐,稍后等饭菜安排妥当,再来吃顿便饭。”

祝士林一时有些拿不住主意,就朝宋弈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