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镇扬就望着几个儿女和方氏,低声交代道:“我这一病正好可以借故在家中休养几天,是好事,你们不必多虑。”

什么叫借故在家休养两天,姑父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避开一般,难道是祭台出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避开?幼清心头疑惑,耳边就听方氏问道:“可是祭台有什么不妥之处。”

“祭台并未不妥。”薛镇扬道,“但是严怀安似有不耐,这两日着人盘问了几次祭台的进程,还曾旁敲侧击的询问大皇子八十随军何时入场,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我此番避开,却能化明为暗留意一番。”

严安,大皇子随军?幼清被薛镇扬的话说的有些糊涂,严安虽不是纯臣,可对圣上还是忠心耿耿,祭台是陶然之提议的但也少不了他的煽风点火暗中支持,他不可能砸了自己的主意,至于大皇子的随军…

大皇子她曾在宫中见过一面,听徐家人的意思,大皇子过于憨傻,根本难担大任。储君加封,他虽未占“嫡”却得个“长”字,两任皇后都无嫡嗣,他身为皇长子早该被封为储君了,可圣上这么多年,却一点立储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圣上确实对他的不喜。

他为什么要将随军掉出来支援工部,是卖工部人的面子,拉拢朝臣,还是讨好圣上?

幼清朝薛镇扬看去。

薛镇扬已接嘱咐方氏,道:“这几日我在家中养病,若有朝中同僚前来探望,你一律客气相迎,切记不可失了礼数。”又道,“若询问起病情,便哭着诉苦,病情含糊其词不必明说。”这样,他就可以视情况决定休养几日,观望后再回朝堂。

方氏连连点头,薛霭已经沉声问道:“郑家和皇后娘娘的目的,父亲探明白了?”

“此事我已和阁老商议过,近日陶然之又出新药,圣上服用后越发的生龙活虎,郑家的人大约也知道了此事,他们这么做应当是试探圣上对大皇子的态度,若此番示好圣上依旧毫无表示,郑家约莫会将三皇子推出人前。”

皇后娘娘身边养着两位皇子,大皇子生母乃是贵妃,曾颇得圣上眷宠。大皇子虽是庶出可外家乃是江南名门的方山茅氏,祖上在前朝以及当朝统共出过二十二位进士,一位探花,是名副其实的。

而三皇子生母却不过是个守着内务府库房的宫女,一次偶得隆恩雨露后怀得龙子,只是福薄,在生三皇子时因为难产留了病,不过两年就撒手去了,当年恰好郑皇后入宫,就将丧母的三皇子养在自己膝下,又过了一年大皇子的生母也病逝在宫中,大皇子也由皇后接到了身边,原本众人还担忧皇后诞下嫡子后会容不得大皇子,却不料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竟然一无所出。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惋惜,国朝相继两位皇后,竟不约而同的一无所出,实乃憾事。

只是,也可见皇后娘娘和郑家的被动与无奈,圣上油盐不进,看不中大皇子,她们就不得不筹谋三皇子…想到这里幼清微微一愣,姑父是在担心太后娘娘那边吗?是怕太后娘娘得知大皇子要将随军调用,所以防备着大皇子因此得了圣心?

前一世她没有关心过这些,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朝堂已经暗中风云四起,直到她嫁入锦乡侯府,才偶尔在徐鄂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圣上和太后娘娘既没有生恩又无养恩,且太后娘娘曾和圣上的生母荣德太后有过不和,所以圣上和太后娘娘之间关系越发的微妙,不过,不论是太后娘娘还是锦乡侯府,都对二皇子继位胸有成竹,可见太后娘娘在储君之事上,筹谋良久准备充足,她这个时候出手,倒不奇怪。

“阁老的意思,储君乃天下大事,不可主观臆断随意行事,几位皇子各有优劣,我们不可贸贸然示态,不如先留意观望些时日再做打算。”薛镇扬这是在和薛霭解释,难得说到朝堂说到储君之事,他顺势告诫儿子一番,“风云涌动,局势不明,你在外行走,切记注意言行,交友亦要谨慎。”

薛霭点头应是:“圣上既无意立储,儿子认为,阁老的态度乃是上策,若此时催促,只会令圣上厌烦,反倒适得其反。”

薛镇扬赞赏的点点头,道:“你初入朝堂能想到这些已是不易。”

薛霭没有说话。

“幼清和琪儿虽然在家里,可也要修正闺中仪态,若将来随你们母亲出门,亦要守得规矩,不可给人留下话柄笑谈。”薛镇扬视线一转,望着幼清和薛思琪。

“是!”幼清和薛思琪纷纷应是。

薛镇扬就露出俊容来,薛霭出声道:“父亲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

“去吧。”薛镇扬颔首,目送几个孩子出门。

方氏听着薛镇扬方才的一番话,就想到了薛霭的婚事,等孩子们都出去了,她就坐在薛镇扬面前低声道:“原是不急,但是老爷刚才这么说了之后,妾身心里就没了把握,季行的婚事妾身心中有几个人选,现在也存了疑虑,还要和老爷仔细商量。”

“你这么想的是对的。”薛镇扬赞赏的看着方氏,“不如拟出来,我这几日正闲在家中,不如将季行的婚事定下来。”

方氏点头应是:“老爷先休息,稍后药来了,您吃了药再睡会儿,妾身拟出人人名来再给老爷过目。”她说着给薛镇扬理了理被子,担忧的道,“您真的无事?”

“无碍,只是胸口有些闷躁。”薛镇扬说着阖上了眼眸,“我歇会儿,等药来了你再喊我。”

方氏应是,守在一边。

幼清和薛霭站在院中说话,她问起大皇子随军的事,薛霭知道幼清关心朝事,就将郑辕那日在书房的话转述给她听,幼清也是愕然的道:“他怎么会和姑父说这件事,似乎是有意示好似的。”今天也是他将姑父送回来的,郑家六爷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郑六爷此人以前到不相熟。”薛霭道,“最近与父亲接触颇多,他是何意暂时不知,不过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胞弟,我们与之相处不能过份热情,却也不好冷淡应之,留着余地尚可。”

幼清应是,想起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以及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表面维持的和睦,宫中势力复杂,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那我回去了。”幼清说完和薛霭行了礼,薛霭微微颔首,“你去三井坊,大妹可还好。”

幼清点头:“挺好的,家中婆子丫头也很尊敬她,可见和姐夫相处的很好。”薛霭闻言放了心,道,“你也累了半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幼清应是,带着丫头婆子回了青岚苑。

她一进门,封子寒就从一边跳了出来:“小丫头!”他笑眯眯的望着幼清,幼清想到封子寒和宋弈的关系,连着对封子寒也生了怨,她压着心里不悦,道,“您找我有事?”

“没事。”封子寒尾巴似的跟着幼清往正厅里走,幼清让主位给他坐让人上了茶,她在下首落座,问道,“神医去良乡何时回来的?”只当没有见过宋弈。

封子寒喝了口茶,不满意茶的口味,摆了茶盅朝采芩招招手,指着茶盅道:“我不喝龙井,帮我换个老君眉。”采芩就朝幼清看去,幼清点点头,采芩就端了茶出去给封子寒换茶。

“隔天就回来了。”封子寒翘着二郎腿看着幼清,道,“你身体好了吧。”说完想起了什么来,拿了个青花白瓷的圆肚瓶子摆在桌上,“这里是半个月的药量,我这两天研制出来的,你可要好好谢谢我才是。”说完昂着头。

堂堂神医,是大名鼎鼎封氏医馆的活招牌,这种制药丸的事封家的人怎么可能让他做,幼清才不信是他亲手制出来的,不过他的心意她是领了,就道:“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您不如把药方和先后的顺序告诉我好了,往后也不必再麻烦您。”

“这怎么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用原来的旧药方。”封子寒不愿意,“还是我做的好,免得你又翻脸不认人。”

幼清被她噎住,回道:“那我还是用原来的药方好了,那方子你不也说是无可挑剔的嘛。”

“不行!”封子寒怒道,“那不是我开的,你以后都不能用。”话落,很不高兴的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幼清忍着笑,端着茶会盅低头喝着,悠悠的道:“我用了你又怎么会知道。”

封子寒瞪眼,满眼怒火…

“好了,我听你的。”幼清退了一步,封子寒顿时露出满意的样子来,幼清又笑道,“有件事我要问你。”

封子寒嗯了一声,正好采芩端茶进来,他接在手里边和边望着幼清,就听幼清语气不详的问道:“听说徐鄂好几日没有回家,你真对他下了药?”

“那当然。”封子寒摆了茶盅,得意洋洋的道,“我说了一个月就肯定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幼清皱眉:“你别玩出人命来了,他身体瞧着就不是那顶用的…”徐鄂再坏,可并未实质的伤害过她,她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可也不愿就这么伤了他的性命。

“放心,放心。”封子寒不以为然,“我手中只有救活人的事不会药死过谁,一个月,我保证他续着气呢,养个一年半载的他就没事了。”又掐着手指头,“就这么小小的教训他一下,替你出出气,也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往后再有此等事,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手。”

幼清满脸的无奈:“以后不会有这种事的。”封子寒摇着头,凑到幼清面前坐着,挑着眉道,“你快及笄了吧,这有女百家求,徐鄂不过只是开头而已,以后有的你受的。不过,你要是实在烦这些事又不想嫁人成亲,不如就跟我走吧,我带你游历大周各地,看遍河山美景。”

幼清瞪眼望着他,封子寒根本没有多想,扯着幼清的袖子:“你只管跟着我,我一定照顾好你,你不是想要去看你父亲嘛,我带你去啊,沿路两个月,出去了你就一定不会再想回来的。”

幼清叹气,好言劝道:“我若真去延绥,父亲见到我定是要生气的。”又道,“谢谢您的美意,我哪里也不去。”

“你要不放心我,还有九歌呢。”封子寒继续游说,“有他在,就是遇到山匪啊,水匪啊,就算是出关他也能摆的平!”

幼清心头一愣,来了兴趣,顺势套着封子寒的话:“宋大人这么厉害,他也有武功吗?还能出关,他对关外很熟悉吗?”

“有啊。”封子寒点着头卖弄似的道,“身手多好我是不知道,但是肯定很厉害的,九歌这个人,他但凡不做,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是最好的,所以武功这事儿肯定也很厉害。”他摇头晃脑,好像宋弈是他最为得意可以拿出来得瑟的宝贝,“他长的又俊逸潇洒,这一起出去游走,是多有趣的事情,你只管跟着我们就成,保管你一路无忧。”

宋弈竟然也会拳脚,他一个文官怎么也懂这些?幼清越发对宋弈的身份疑惑起来,想了想她问道:“他这样的,就算遇到危险也不会出手的吧!”

“那到是。”封子寒掰着手指数,“有江泰和江淮,还有…”话落,他眼睛骨碌碌一转收了话头,“总之,你放心好了,保你安全。”

还有谁?还有周芳和戴望舒吧?!幼清腹诽,面上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出去,我就只想待在京城,哪里也不想去。”

“没劲。”封子寒松开幼清靠在椅背上,“你们小女娃就是没志气,活在内宅里有什么意思,等你及笄了就嫁人了吧,到时候就更加无聊无趣了。”

这天底下女人不都是如此,还能有谁例外了不成,幼清不以为然,道:“你见得江湖儿女那是另当别论,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她们可潇洒多了。”封子寒见说服不了幼清,就坐不住要走,“我找九歌去。”说完拔腿就往外走,幼清跟着送他,“你怎么出去?”他每次都是从正门出去,过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来了,幼清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

“不告诉你。”封子寒神秘一笑,昂首阔步的出了青岚苑,幼清无奈让采芩跟过去看看,“别让他被府里的人瞧见了。”

封子寒径直去了宋弈的宅子,他站在门口喘了几口气,里头的人就听到了开了门,他扫了眼站在门口的江淮,道:“你完事回来了?”

江淮没离他,关了门转身就走了。

封子寒也不生气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宋弈不在,书房里自然也没有别人,封子寒就靠在宋弈常靠的软榻上翻着宋弈翻的一本游记,看了几页就上下眼皮打架起了细微的鼾声。

院子里,江淮眉头皱的紧紧的朝书房里看了看,最后忍不住找了东西塞在耳朵里,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封子寒一觉睡到天入黑,直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弈步态流云似的进了门,封子寒这才打了哈欠起身,揉了揉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戍时正。”宋弈在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茶,封子寒哎呀一声捂着肚子,朝着外头喊道,“江淮,让厨房做饭,你们主子饿了。”

外头没人理他,里头也没有理他。

封子寒就挨着宋弈坐着,将下午的事告诉宋弈:“看不出薛致远还挺忠心的,竟然累到中暑也不休息。”

“他这一病恰到好处。”宋弈淡淡的道,“大皇子要将八十随军借调给他用,他推脱不掉又怕太后娘娘做什么手脚,这一病到是什么事都推掉了。”

“我看郑六爷经常出入薛府。”封子寒念叨了一句,又没心思一直说这件事,就换了话题,“小丫头对我有敌意,她还试探我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让他连我也嫉恨了?”

“敌意?!”宋弈眉梢微微一挑,就想到今天上午幼清站在门口和他说的话,不由轻轻笑了起来,道,“一个小姑娘,她的敌意能耐你何。”

封子寒拍着桌子:“她一个小丫头能做到这些事,就非常不简单,你不能小看人。”又道,“我不管,我要和她玩,要是你得罪她了,你就去向她赔罪,她要是因为你吧理我,我就和你势不两立。”

宋弈就淡淡扫了眼封子寒。

“势不两立就算了。”封子寒立刻收了自己说的话,“但是我不高兴是真的。”

宋弈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情绪。

封子寒却偷偷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拐了拐宋弈:“那小丫头年纪不小了,翻年就要及笄了,上次那徐鄂在他家堵她,把她气的发了病。她长的那么好看…”说完一副欣赏不已的样子,露出神往的表情,“我看她以后的烦恼不会少,要不然你借我个人,我摆在她身边去,往后这类登徒子来一个收拾一个,让她嫁不出去就不会入了俗了。”在他看来,女子一旦成亲就成了俗人,整日里柴米油盐,实在是让人打不起兴趣来。

宋弈撇了他一眼:“你要谁?”他话落,指了指外头,“进来!”

随即门被自外推开,江泰一手提着一个女子进来,右手边身材修长,左手边体型较小玲珑,两人一进门便被江泰丢在地上:“爷,人带回来了。”

宋弈神色依旧云淡风轻,望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子。

两个女子顿时跪在地上,“属下周芳…”另外一边的女子也跟着道,“属下戴望舒,参见爷!”

宋弈没说话。

周芳偷偷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宋弈,额头上渗出汗来,垂着头道:“属下知错,甘愿领罚!”声音里满是惶恐不安。

“爷!”戴望舒昂着头望着宋弈,“就算领罚,属下也要说,卢恩充您明明知道是那什么方小姐劫走的,那天为什么不让奴婢逼问她们?奴婢心里不甘,所以才会对路大勇…”

“江泰。”宋弈看也不看周芳和戴望舒,“将她送楼里去,一年内不准她踏出半步。”是指戴望舒。

江泰应是,提着戴望舒就往外走,戴望舒不服气:“爷,是您说的做事只看利益得失,不分黑白!属下不服!”

“两年。”宋弈声音漫不经心,视线一转落在周芳面上,周芳脸色一白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抖起来,戴望舒虽害怕可历来性子如此,她不服气张口还要说话,宋弈头也不抬,道“费了她的武功,五年内不准出来!”

戴望舒张口结舌。

周芳更加不敢开口,头垂的低低的。

戴望舒被江泰提溜了出去,门再次关上,宋弈就回头看了眼封子寒:“你觉得她可行。”

封子寒一愣,才想起来他刚刚说了一声,就上前就打量周芳,回过头望着宋弈:“小丫头见过她吧,我看大约是不行,那丫头谨慎的很!”

周芳浑身一怔,眼前立刻浮现出幼清的身影,爷的意思,不会是打算让她到薛府跟着服侍那位方小姐吧?

怎么会这样。

爷一向不管闲事,做事也从来不留情面,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姑娘…

难道是…她想到了那位方小姐惊人的容貌。

爷看上了那位小姐?

周芳惊愕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自十四岁跟着爷,至今已有五年,还从未见过爷对哪个姑娘另眼相待的。

“你自己去吧,两年后再来见我。”宋弈不再说,摆摆手示意周芳可以下去了,周芳心头一怔,她不要去楼里,做些粗活累活她不怕,可她不愿意把年华耗费在那里,更何况,爷的身边不缺人手,她离开两年,谁知道等她们出来,爷的身边还有没有她们的立锥之地!

“属下可以。”周芳抱拳,“属下有办法让那位小姐接受。”

封子寒摇摇头,悲悯的看着周芳,那小丫头戒心那么重,你又把她的人打伤了,她要留你那就是怪事了。

周芳见宋弈不说话,立刻就道:“十日,若十日后属下不能留在那位小姐身边,就自动领罚,两年内绝不踏出楼里半步。”

这世上的事,只要有心便没有不可为的,宋弈端着茶盅慢条斯理的喝着,语气悠然的道:“去吧。”

这是同意了?周芳心头一喜,暗暗松了一口气,快速退出了书房,等一出门她望着外头的艳阳天,却觉得阵阵凉意袭来,仿佛重活了一回。

宋弈也放了茶盅,起身道:“薛侍郎生病,我当前去探望。”又望着封子寒,“你去不去。”

封子寒摇摇头:“不去!”又忍不住嘀咕,“反正你要和小丫头赔礼道歉。”说完又怕宋弈不愿意,笑着道,“其实她脾气很好,和你差不多,你学着我让她拿你没办法就成了。”

院子里,守着院门的江淮听着嘴角抽了抽,眼前不由浮现出宋弈嬉笑怒骂装疯卖傻的拉着位姑娘说话的样子…

封子寒自说自画:“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更何况她也不是你的对手,也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你何必总欺负人家。”

他欺负她了?还有,她不会给他找麻烦?宋弈扬眉望着封子寒。

封子寒点着头:“你瞧你,她身边就那么一个得用的人,还被你的人打成了重伤,她不生气才怪。这事儿是你理亏,你赔礼道歉理所应当。”

宋弈仿若没有听见,信步出了房门。

封子寒跟在后头:“九歌,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他尾巴似的跟在后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幼清和薛思琪在厨房忙着,祝士林陪着薛思琴回来,夏阁老,陈大人以及赵大人也结伴而来,方氏都没地方待,说要来厨房,幼清怕她累着就让薛思琴陪着方氏在她原来的房里说话,她拉着薛思琪来厨房。

“你来就来,拉着我干什么。”薛思琪不高兴的坐在小凳子上,“我还想和大姐说说话呢。”

幼清正和灶上的婆子商议着晚上的菜单,闻言就回道:“姑母几日没有休息好,心力憔悴的,这会儿正好忙里偷闲,老太太那边也不请她去伺疾,就让她好好休息会儿,等家里的客人走了,她还要照顾姑父,又是歇不下来。”

薛思琪没有再回嘴,咕哝了两句就起身走到幼清面前:“做的什么菜?夏阁老爱吃淮扬菜,你别自作主张。”

幼清就将菜单给她看看,薛思琪就瞧见上头都是淮扬菜,她没的说,只好道:“喝什么酒你想好了?”幼清正要说话,就有小丫头进来回道,“宋大人也到了,陆妈妈说让方表小姐和二小姐商量着多加几个菜。”

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幼清腹诽了几句,道:“宋大人什么口味,打听过没有。”

“奴婢知道。”灶上的婆子笑着道,“宋大人来过几次,我们都摸清楚了,他爱吃清淡些的,不大吃荤,所以捡着素材清蒸或是青炒,他总能吃几口,不过到底做什么菜,还要您和二小姐拿主意。”

来个两次就记得这么清楚,幼清敷衍的颔首,将菜单交给婆子:“你看着办吧,随便加几个就是了。”

婆子闻言一愣,有些为难的看着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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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生气

幼清和薛思琪回了智袖院前头的罩院,薛思琴正站在门口和春银轻声说着话,见两人进来她问道:“都安排好了?”

“嗯。”薛思琪应了一声,问道,“娘呢。”

薛思琴指了指里头,小声道:“刚刚睡着。”就拉着两人,“我们去二妹房里说话。”

三个人就去了薛思琪的卧室里,春荣上了茶,姐妹三人并着坐在炕上,薛思琴望着薛思琪道:“你这些日子去看过三妹吗,听说是病了,还好吧?泰哥儿可有消息回来,人找到了吗。”

“看过了,和以前一样,说是病着其实还是心病,二叔也不露面,她一个人住在楼上,怎么会不生病。”薛思琪意兴阑珊的,“二哥没找到,听说有人在城外看到他了,身边一直跟着的刘穗儿也不见了…自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到过他了,也没消息传回来,二叔派人去找,也没有找到。”

薛思琴叹了口气,摇头道:“二叔是有了那对母女后,就忘了画姐儿了。”说完一顿,道,“算了,不说这件事了,我今儿听娘说要给大哥相亲事,还提到了陈小姐,我到觉得挺合适的,她性子谦和又敦厚,将来持家也好和母亲相处也好,应该都没有问题。”说完,特意看了眼幼清的反应。

薛思琪也看了眼幼清。

幼清却是放了茶盅,很感兴趣的道:“是陈大小姐吗?”她想起了赵芫,就笑着道,“我到觉得赵小姐人不错!”没有露出一点不高兴或是嫉妒的样子。

薛思琴暗暗松了口气。

薛思琪却是一愣,忽然就相信了幼清以前说的话,她是真的对大哥没有私情,要不然她就是再会装也不会装的这么好,薛思琪释然想到之前的种种的,心里就有些别扭,哼哼的道:“赵芫性子太难驯服了,她和大哥根本不是一类人,要是成了亲,往后家里还不知道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呢,她这样的,做朋友很好,做大嫂我看不是差一点半点。”

薛思琴惊讶的打量了眼薛思琪,她妹妹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是她不喜欢谁,莫说坐下来说话,就是看也懒得看一眼,如今她能和幼清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还能接着幼清的话往下说…看来两个人之间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薛思琴很高兴,就道:“我不过说说,这事儿还是要父亲和娘做主,谁做我们大嫂都一样,我们诚心待她,她也不可能看不见,再说,她和我们相处的时间总归是少些的,还是要看她和大哥合不合得来。”

薛思琪不知道薛思琴心里想什么,就道:“和我们能不能处得来当然重要,要是来个不合的,往后我们还要不要回娘家了,一见面大家就跟欠了钱似的,多难过。”

“你在说你自己吧。”薛思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捏了捏妹妹的脸,“你整日里就跟别人欠了你的钱一样。”

薛思琪红了脸嚷着道:“大姐就知道欺负我。”却也没有再往下说。

“大小姐,二小姐,方表小姐。”厨房里的灶上婆子由春荣引了进来,她上前行了礼,望着幼清就道,“大老爷问上个月三老爷送来的乌鸡还有没有了,要让夏阁老他们尝尝泰和的土产。”她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幼清闻言就道,“可是家中的乌鸡没有了?”

婆子点点头。

“怎么会没有了。”薛思琴奇怪的道,“前些日子我还瞧见养在后院柴房里头。”

幼清就扯了扯薛思琴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又和婆子吩咐道:“既然没有了,你就做些别的土产好了,有什么做什么,夏阁老他们不会介意的,大老爷那边我们去说就行了,你去吧。”

婆子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回去做。”说着行了礼退了下去。

薛思琴就奇怪的望着幼清,幼清低声道:“前些日子老太太生病,闹着要吃乌鸡,姑母就将剩下的几只杀了,现在哪里还能再变出来。”说着她笑着起身,“这会儿几位大人约莫已经去外院了,我去和姑父说一声好了,如果他已经和夏阁老提了,我们还要想法子买一只回来应付过去。”总不能让薛镇扬在同僚面前失信。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薛思琴站起来,幼清摆着手道,“姑母还在隔壁歇着,你和二姐在这里陪着吧,我去过正院再出厨房看看,一会儿再过来,晚上等姑母醒了我们一起用膳。”

薛思琴回来看见方氏瘦了许多她心疼不已,如今幼清这么说她便不再强求,点头道:“那你去吧。”

幼清笑着应是,方转身,薛思琪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说完不由分说的先一步出门了。

幼清一愣看向薛思琪的背影,薛思琴更是掩面笑了起来,推着幼清:“你别和她计较,她这个人一根筋,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随她去好了。”

“那我去了。”幼清和薛思琴说我就随着薛思琪去了正院。

夏阁老等几位大人果然已经去了外院,薛镇扬正靠在床头翻着卷宗,听闻幼清和薛思琪来了,他放了书看着女儿和侄女,问道:“怎么了?”

“厨房的乌鸡没有了。”幼清如实告诉薛镇扬,“我让婆子另做几样泰和的名菜,若是姑父已经和夏阁老提过了,那我让厨房的人去天香楼匀一只回来,您看行不行。”

天香楼做四方菜,乌鸡这种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虽不如泰和的正宗,可做起来味道也不会相差太大。

“那就算了。”薛镇扬摆着手,“我只是想起来随口一提,这事儿你们去安排吧,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你们打理的很好,辛苦你们了。”

幼清笑着点头。

薛思琪却是眼睛一红垂了头,幼清扯了扯她的袖子,牵着她的手和薛镇扬道:“那您休息,我和二姐再去厨房看看。”就拖着薛思琪出来。

“父亲还没有这么夸过我。”薛思琪瘪着嘴道,“见到我不是训斥就是说教。”

幼清就递了帕子过去:“姑父向来对事不对人,你做的好了他自然就夸你了。”又道,“二姐可别哭鼻子,被人瞧见,还以为你又被训了呢。”

薛思琪哼了一声将帕子还给幼清,气呼呼的道:“你就没句好话。”转身就走了,等走了几步发现幼清没过来,又回头看着她,“你不是要去厨房吗,怎么还不走。”

幼清就笑着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厨房。

婆子忙的热火朝天,幼清找了灶上的婆子出来嘱咐道:“你只做几样泰和的名菜就好了,主食的话就上面条吧,再调些酱料配着。”婆子笑着应是,道,“奴婢还在犹豫,这面条汤里不放辣椒也吃不出那味道来,如今您这么一说真是又妥当又周到,奴婢这就去做。”她说完,又道,“这里油烟大,两位小姐若是有事就嘱人来吩咐一声,免得熏了你们。”

幼清笑着应是望了眼薛思琪,薛思琪摇头道:“我没什么事,你要说完了我们就回去。”

“那你去忙吧。”幼清笑着说完,一转身,淬不及防的就撞在一个提着水桶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哎呀一声,半桶水就倒在了幼清脚边。

“你怎么做事的。”薛思琪皱眉怒喝道,“这门口站着人你没瞧见,是皮紧了想吃板子了是吧。”

并着厨房里的婆子和小丫头皆吓的跪了下来,幼清望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子和裙子,无奈的道:“算了算了,我回去换一身就好了。”又和薛思琪道,“二姐先回去吧,我去换身衣裳。”

薛思琪瞪了那个小丫头一眼,对幼清道:“快回去换,狼狈死了。”

“起来吧。”幼清让婆子和小丫头起来,又和薛思琪道,“那我回去了。”就带着绿珠和采芩回青岚苑。

绿珠提着幼清的裙子,不高兴的道:“二小姐也真是的,每次说话都是怒气冲冲的。”说完又可惜裙子,“才穿了几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了。”

“算了。”幼清道,“一条裙子罢了,若是不能穿就绞了做澜边,也不是不能用。”幼清笑着,几个人进了院子,全婆子和小瑜几个人迎了过来,见幼清半身湿漉漉的,惊讶的道,“怎么弄湿了。”

绿珠就咕哝着和几个人解释,幼清就进了房里,采芩翻了件妃色素面的挑线裙子出来服侍幼清换上,采芩道:“您现在去正院,还是在房里休息一会儿。”

“现在去吧。”幼清站起来,忽然又停了下来朝屏风后头看了眼,采芩见了奇怪的道,“怎么了?”

幼清又朝屏风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没什么。”却随手抓了挂在床尾的帐勾,是平时用来拆帐子或是帷幔用的,长长的前头带着勾叉,她捏在手里朝屏风走去,采芩看的一头雾水,“小姐…”她话没说完,幼清就朝她摆摆手,采芩神色一正也跟着过去。

“方小姐。”不等她们过去,就看见屏风后头走出来一个人,身量很高,穿着一件秋香色素面比较,年纪约莫十*岁的样子,采芩啊了一声惊叫,指着那女子就道,“周…周…”

“小女子周芳。”周芳噗通一声在两人面前跪下来,“见过方小姐。”

幼清手里还抓着帐勾,顿时就沉了脸,怒视着周芳道:“你怎么会在我房里,你来做什么。”

采芩张口就要喊人。

“别!”周芳摆着手哀求的看着采芩,“我没有恶意,就只是想见见方小姐而已。”

采芩一愣询问的朝幼清看去。

没什么可说的,她和戴望舒仗着武艺高,合力将路大勇打成重伤,这笔账她还没有和她们算,如今她竟然还有胆子来府里找她,幼清气的不行,冷声道:“你见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有武功傍身我就得怕你,双拳难敌四手你没听过,府里这么多人,我就不相信你能长了翅膀从这里飞出去。”她说完一顿,对采芩道,“去喊人来,将这个女贼拿下送官衙去。”

周芳满嘴苦涩,她知道要求方表小姐不容易,肯定是要费点功夫的,可是没有想到,方表小姐对她已经如此戒备,她还没开口就要把她拿了送官。

当时她应该拦住戴望舒的,抓人就抓人,把人打成那样确实是她们太莽撞了!

“方小姐。”周芳言辞恳切,眼里皆是后悔和哀求,“方小姐您听我把话说完,之后您是要送官还是要打要杀都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