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泥心中顿时一清,大少爷这是…在磨蹭时间?

“知道了。”薛霭也不见不高兴,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前头,洮河机灵的上前敲了院门,立刻有婆子将门打开,薛霭走了进去,洮河澄泥各自松了口气出了内院。

薛霭大步进了卧室,房里的喜烛跳动着喜庆光芒,桌上收拾了一番摆着茶碗点心,几个箱笼堆在衣柜旁边,有些凌乱的感觉,却让人觉得踏实,他进了门,赵芫的丫头纷纷要蹲身行礼,薛霭摆摆手,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薛霭就在门前站定,风从身后的门内钻了进来,卷着淡紫的帷幔,大红的床帐如水波似的浮动,床上坐着的人也仿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似的坐在上头打着盹,薛霭紧绷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赵芫放平在床上,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眉眼,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她时的样子,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石榴红男子长袍,一把青丝高高的绑在头上,迎着风在脑后跳动着,非常的活泼可爱。

现在的赵芫已挽了妇人的发髻,眉心已退了少女的生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和柔美,薛霭微微一笑给她盖了被子。

“薛季行。”不等他收手,赵芫忽然一个翻身将薛霭的手压在身下,薛霭一愣,再去打量赵芫,却见她依旧闭着眼睛睡的很熟的样子,他送了口气想要将手抽出来,却不料被赵芫压的死死的,他怕惊动了赵芫,只得一点一点往外移动,可试了几次除了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外手还是没抽出来。

薛霭满脸通红,尴尬的不得了,不敢再动,只好半蹲在床边…

床上,赵芫偷偷睁开半只眼睛觑着薛霭,见他为难的半蹲在床边,她忙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见薛霭在面前她顿时道:“你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打水。”

薛霭的手被压的麻了,却不好意思说,只道:“才回来,见你睡着了没有叫你。”

“我打了个盹。”她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压着薛霭手似,一骨碌爬起来抓住薛霭的手,“是不是压着你了,疼不疼,麻了没有!”

薛霭想抽回来,想了想又任由她给自己揉着。

赵芫暗暗窃喜,却忍不住心虚的红了耳朵,顺势拍拍床沿:“你快坐下,我给你揉揉,真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薛霭眼睛没处放,只得看着案上的红烛说着话,赵芫探头过来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还疼吗?”

薛霭摇头。

“那我让人打水进来服侍你梳洗吧。”她说着一顿,道,“你平日身边都是谁在服侍,要不要把人喊进来?”

薛霭站了起来:“我自己来了就好了。”说着就进了梳洗室。

赵芫看着他进去,忍不住站起来在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拆开发髻下了地,又紧张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回的走动搓着手:“怎么办,怎么办吗,一会儿怎么办?!”

净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赵芫的心在嗓子眼跳,却又不敢让自己慌乱,她怕她只要露出勉强活着被动的情绪薛霭就会停止不动:“别怕,别怕,反正都成亲了!”她说服着自己,可又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躺着?或者…她想到了昨晚娘亲给她的那本书,她没头没脑的将箱子打开,将衣物都扯了出来,摸着箱子底下掏出本书出来,匆忙翻了几页实在看不下去红着脸又藏在箱子底下。

心却跳的更加厉害!

“别怕,别怕!”她搓着脸,又起来喝了半杯水,听到净室里有脚步声,她惊的丢了杯子甩了鞋子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

薛霭走了出来,见到箱笼开着盖子,衣裳被揉的乱糟糟的塞在里头,他微微挑眉去看赵芫,就见赵芫满脸通红的坐在床边,看着他故作轻松的道:“你洗好了?那我们歇息吧,我好累,困的都睁不开眼了。”

薛霭看了看喜床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赵芫笑着道:“那…你是要睡在里头,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早上起的早。”薛霭说着没有动,赵芫却供着进了床里头躺下来,薛霭也随之躺下,规规矩矩的盖了被子,“你不是累了吗,睡吧!”

赵芫嗯了一声,就看到薛霭闭上了眼睛。

赵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砰砰的心跳神响在耳边,她想和薛霭聊聊天,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胡思乱想多久,挣扎了多久,薛霭忽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虽闭着眼睛,但赵芫能感受到薛霭也很紧张,她甚至能看到一向镇定的薛霭,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渗了出来。

“薛季行。”赵芫咬着唇,细细看着看着薛霭的脸,“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薛霭似是一鼓作气的挨了过来,她所有的话就都咽在了喉咙里。

第二日一早,陶妈妈过去收了元帕拿。

薛老太太笑眯眯的用了早膳,问前来请安的方氏道:“今天不认亲你让人去给孙媳妇说了吧?”因为薛镇弘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要后天才能到,薛家人本就不多,所以薛老太太决定将认亲的事情往后延几日。

“说了。”方氏笑着道,“不过,一会儿来肯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幼清病着薛思琪来了,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薛潋,他见着幼清得意洋洋道:“昨天我把赵子舟放倒了!”

“他也来吃酒了?”幼清和他边走边说着话,薛潋点着头,“赵子舟端着大海碗敬宋大人的酒,连着喝了两大碗,宋大人一点没醉,他自己已经说话都不清楚,我索性就送佛送到西,敬他一碗,他就被人抬下去了。”

薛思琪笑了起来:“那你呢,我好些记得你也就这样的酒量吧。”

“我比他好,五碗酒不在话下。”说完,又和幼清道,“不过,宋大人的酒量是真的不错,连着从上场到下场就瞧见他左右逢源的吃着酒,走的时候却依旧面不改色!”

幼清想到了薛思琴说的三井坊里种的那几株西府海棠。

115 三叔

几个人依次坐下,端秋带着人上了茶,薛镇扬也阔步而来,众人又都各自起身行礼。

“你才去新衙门,一日不去不耽误功夫吧?”薛老太太望着薛镇,薛镇扬摆摆手,回道,“昨日同僚都来吃了喜酒,知道我们今日不办认亲宴,郭大人却特意让幕僚来告诉我迟些去,我稍晚些无妨的。”

“郭大人派幕僚来告诉你的?”薛老太太一愣,问他。

薛镇扬微微颔首。

薛老太太越发高兴起来,致远才去大理寺,又是连跳了两级的升迁,她就怕在他那边受人排挤,如今他能得上司的看重和照拂,真真儿的让她松了口气,京官过了五品,哪怕再往上升半级那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如今致远能中年升迁,不但是大喜事,也是个好兆头!

“那你喝了茶就快去衙门。”薛老太太话说着微顿,就听到小丫头报:“大爷和大奶奶到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去,果然就从撩开的帘子里看到薛霭方步走在前头,赵芫微垂着眉眼跟在后面,规规矩矩的有种温柔恭顺的样子。

幼清打量着赵芫,忍不住挑了挑眉,却也暗暗松了口气,一身正红色广袖绣鸳鸯戏水的对襟长袍,下身是石榴红的襦裙,并蒂莲的鞋面露出一点,随着她的碎步移动若隐若现,她又去看赵芫的脸,平坦的眉心,压着妩媚的眼角,退了少女的青涩却有股令人心悸的韵致晕散开来,让人眼前一亮。

她就知道,赵芫一定有办法拿住薛霭的。

“祖母!”薛霭朝薛老太太行了礼,赵芫也跟着喊了一声祖母,随即两人又转过来朝薛镇扬和方氏行礼,陶妈妈就笑着拿了两个蒲团来摆在地上,薛霭带着赵芫给三位长辈磕头,因为认亲宴今天不办,所以也就省了给见面礼和奉鞋袜的程序,小夫妻奉了茶就站了起来。

轮到几位小辈行礼,薛霭微微颔首,赵芫则小心翼翼的睃着幼清嘴角却忍压抑着笑意,还了半礼!

大家接着坐了下来。

“今天家里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你们要祭祖就早些去,别耽误了时间。”薛老太太也打量了赵芫,印象中赵家的小丫头活蹦乱跳的没什么规矩,她甚至记得有一次她还穿着不男不女的衣裳到府里来,比起陈家丫头的端庄稳重,她对赵芫并不喜欢,可陈家的丫头不愿意季行,她就不高兴了,季行是多好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功名,君子端方容貌更是疏朗俊逸千里挑一的,那丫头瞧不上可见是个眼光不正的,亲事不结也好。

倒是赵家反而让她高看了一眼,对赵芫的印象也不由好了几分,如今再看她,规规矩矩的答着长辈的话,言行举止没有令人挑剔的地方,相貌也是不错的,薛老太太就暗暗点头更满意了一分。

“是!”薛镇扬点了头便站了起来,望着薛霭道,“走吧!”

薛霭应是,起身跟着薛镇扬望外头走,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来又回头看了眼赵芫,赵芫正提着裙子垂着眼帘跟在她后头,一副依赖的样子,薛霭没吱声但脚步却放慢了一些。

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出了院子,薛思琪用手肘拐了拐幼清,朝她做了个鬼脸眨了眨眼睛。

幼清微笑。

“都忙去吧。”薛老太太摆摆手,望着方氏道,“今儿还要将茶碗碟盅一些东西点算出来,叫他们仔细些,借的那些送还给人家也要客气点,备着礼!”

方氏应是,回道:“是,今儿各个铺子也要结账,一会儿各处的人都该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薛老太太点点头,幼清和薛思琪以及薛潋都跟着方氏后头行礼出了烟云阁,一出去薛潋就叽叽喳喳的道,“以前赵芫就跟个男子似的,今儿见到她我都差点不敢认了。”很唏嘘的样子。

“胡说什么。”方氏假意怒道,“往后见面就要喊嫂嫂,什么赵芫赵芫的,没有规矩。”

薛潋顿时嘻嘻笑了起来:“以前喊习惯了,口误,口误!”

方氏是知道小的时候薛潋和赵子舟玩时,赵芫是最喜欢跟在他们后头的,那时候薛潋还常回来和他诉苦,说赵家的丫头跟个小子似的,打起架来比他都凶。所以她并奇怪薛潋直呼其名的喊赵芫。

“娘。”薛潋朝两个妹妹挤挤眼睛,“我去学馆了!”说着凑过来和幼清道,“今儿我要去看看赵子舟什么作态,起了没有。”露出一副等不及要奚落赵子舟的样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防病给宋大人敬酒吗?”

幼清不知道,摇着头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服气。”薛潋用手掩着嘴,小声道,“他说宋大人虽比他好,可有一样不及他,他不服气爹娘把你许给宋大人,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幼清一愣,薛潋就得意洋洋的道:“他说宋大人的年纪大了,他年纪轻啊,将来可以多照顾你几年。”话落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宋大人教训他了,往后他再不敢说了。”

赵子舟翻年也十七了吧?宋弈多大…二十三?

好像是年轻一些,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知道宋弈晓得有人说他老,是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了。”薛思琪也挨着过来,不满的道,“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也不告诉我。”

薛霭一昂头:“就不告诉你。”话落朝着二子一挥手,“去拿着书包,我们走!”话落,一溜烟的拐去了小径上,跑没了影。

“这孩子。”方氏无奈的叹着气。

幼清和薛思琴陪着方氏将从各家借用的碗碟点算出来,又和喜饼铺子和天香楼等几家铺子结了账,那边薛镇扬已经带着薛霭和赵芫回来了,薛镇扬喝了杯茶就起身道:“中午我就不在家吃了,趁着还有空闲我去一趟府衙。”话落,也不让大家送,就起身告辞了。

“那我们去烟云阁用膳吧,早上吃的早又一直没闲着,约莫都饿了吧。”说着带着众人到烟云阁和薛老太太一起用午膳,大家安安静静的用了膳又坐着喝茶说了会话才各自散了回去歇着。

幼清和薛霭以及赵芫同一段路,三个人带着丫头婆子就朝西面而去,等周围没了人,赵芫一直绷着的腰终于垮了下来,觑着薛霭的背影,她偷偷牵着幼清的手,诉苦道:“我的腰都快断了,要知道这么辛苦,前几天我在家就该把觉睡足了才好。”

“下午没什么事,你好好歇一歇。”幼清低声道,“姑母向来不是那规矩严厉的,你只要不太跳脱,断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赵芫摇着头,露出副士气满满的样子:“我答应我过娘的,只要成了亲我就要老老实实的学持家,照顾夫君做个贤良淑德的妇人,所以往后我若有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提醒我。”

幼清望着赵芫信心十足的模样,又看看薛霭僵直行走着但明显心思在这里的样子,含笑点着头道:“好!”

“幼清,你真好。”赵芫半抱着幼清,“往后你私下里不准喊我嫂嫂,还和以前一样喊我阿芫!”

幼清点着头,赵芫就满意的笑了起来:“那我回去了。”说着看了眼停了步子的薛霭,幼清点点头,朝薛霭和赵芫行礼,目送两人离开她进了青岚苑。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真登对啊。”采芩含笑说着,“男才女貌,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绿珠眉梢一挑,道:“小姐和宋大人站在一起才好看呢,就是那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那样的景致韵味!”采芩听着忍不住拧绿珠的耳朵,“说的好像你欣赏了多少副画似的。”

幼清微笑听着进了暖阁。

薛霭只休两天,后天就要去翰林院点卯,赵芫怕他太累笑着道:“我打水给你梳洗,你再睡会儿吧!”

“你歇着吧,我在书房看会儿书。”薛霭微笑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昨晚的事情,他怕赵芫发现他的不自然,就飞快的进了书房关了门。

赵芫看着关上的门叹了口气,回头搭着大丫头彩枝的肩膀,道:“瞧着,我的努力是不是有点收效。”

“有!”彩枝笑着点头,“大爷对奶奶很好,他早上其实很早就醒了,却怕吵醒您却依旧躺在床上,直到您醒了他才下床去梳洗。”

赵芫眼睛一亮眉眼都飞扬起来,她笑着道:“你去给大爷泡茶去,把我们带来的那包金君眉拿出来,就是父亲舍不得喝的那罐!”

“是。”彩枝点着头去给薛霭泡茶。

赵芫高兴的回了房里拆了发髻重新梳洗了一遍一头栽倒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她惊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来:“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彩枝笑着进来挂了帐子,“大爷还在书房看书呢,说让我们不要吵您,让您好好歇着,老太太和太太那边他已经让人去打过招呼了。”

赵芫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恼的爬起来,便进净室边道:“大爷呢,一下午都在书房看书没有出去吗。”

彩枝摇着头,赵芫没有再说话梳洗好了去找薛霭,大家等薛镇扬和薛潋回来,依旧在烟云阁用的晚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说了许久的话才散了,赵芫服侍薛霭梳洗夫妻两人躺在床上。

“我下午睡的太足了。”赵芫侧身面对着薛霭,“你快睡吧,明儿你还要陪我回家呢。”

薛霭点点头合上了眼睛,可明明觉得很累,但脑子里却清醒的很,赵芫的呼吸,赵芫的翻身,甚至她眨眼睛的声音他都听到一般,他想装作不在意,可赵芫就躺在他身边,清香的女子气息,还有时而她翻身时落在他肩头的青丝,依旧擦碰在胳膊上的柔软…

这一切仿佛都带着火,令他的睡意全无,精神百倍!

薛霭有些颓丧,要不然索性起来说说话吧,他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忽然一条腿就这么重重的压了下来,他一愣转目过去,就看见赵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的躺着,被子只盖了一半,一条白嫩嫩的腿还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他的身上,他又去看她的脸,粉嘟嘟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像是在梦中吃了什么美味似的,让人也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薛霭皱眉,再皱眉强压着体内那欲喷薄而出的东西,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可赵芫清晰的气息却依旧扑在他耳边,他满面通红细汗布满了额头,一夜很难熬,漫长的令他筋疲力尽,他起身打水洗了脸强打了精神在院子里走了走,等着赵芫起来他们一起用早膳。

“我昨晚原本想和你说说话。”赵芫垂头丧气的,“没想到就睡着了。”她说着观察着薛霭的神色,不确定自己的睡相有没有吓着薛霭。

薛霭面色如常:“嗯。快吃吧,早些过去,免得岳父岳母等的急。”

看来没吓着薛霭啊,赵芫暗暗松了口气,开心的用了早膳跟着薛霭回门。

方氏让周长贵去通州接薛镇弘,周长贵带着人下午就赶去了通州,第二日下午酉时左右到的薛府,一家人在烟云阁等着薛镇弘,等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时,幼清跟着薛思琪一起起身,她是第一次见到薛镇弘,前一世不管是谁成亲薛家三老爷都没有到京城来,这一世没有想到却是见到了。

他长的很像薛老太太,穿着一件敞亮的正红色湖绸直缀,浓眉大眼体型胖而高,令幼清惊讶的是他的一把胡子,自耳际一直密密的长到下颌,有点像前一世她见到的那些自西北来京中兜售皮料的货商,响亮的大嗓门,笑起来幼清感觉到头顶上的瓦片都在震动。

“娘。”薛镇弘朝薛老太太行礼,一年多没见薛老太太很惦记这个小儿子,她红了眼睛,问道,“路上可还顺利?”

薛镇弘点着头,道:“很顺利,就是前些天一直下雨,河上起雾,我们坐的船差点就和人家撞上了。”他哈哈一笑,好像撞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样,“好在最后险险的避开了!”

薛老太太却是惊了一下,无奈的道:“好在你没将柳哥儿一起带来,要不然他肯定是要受惊的。”

“怕什么,男孩子就要多出去走走。”他说着一摆手,就看到了薛潋,眉头一挑,“这是三侄儿?”随即皱眉,“怎么长的细皮嫩肉的,跟个姑娘似的。”

薛潋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姑娘了,顿时不悦道:“三叔长的也太粗狂了些,可不像江南人!”

“长什么样儿和哪里人有什么关系。”他走过来拍拍薛潋的肩膀,“听说考中秀才了?还打算考举人吗?若是不想考就跟着三叔,我带你南北走货去!”

薛潋眼睛一亮,薛镇扬顿时沉了脸,忍不住打断薛镇弘的话:“老三!”走什么货,还不是瞎胡闹,他还记得有次他带着两万两的银票去西北走货,一去就是一年半,原以为他真的去办正事,没想到走时两手空空,回来还是两手空空,连身上进货的钱都被他挥霍一空。

就是个没谱的!

比起薛镇世,薛镇扬很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

薛镇弘嘿嘿一笑,也不在乎,转过身来朝方氏行礼:“大嫂!”

方氏还了半礼,含笑道:“三叔难得来一趟,这一次要多住些日子吧?”薛镇弘答道,“不了,我八月还和一般朋友约了去关外,我这次来住三日接了娘就回去!”

大家一愣,薛老太太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薛镇弘摆着手道,“我不在家,家里的生意没有人照看,再说,两个孩子也整天念叨着祖母。”

薛老太太面色松了松,没有说话,薛镇弘又道:“您一直住在干什么,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哪天…岂不是还要扶灵回去,多麻烦!”

“老三!”薛镇扬就是听不得薛镇弘说话,“你若累了就坐下来歇歇!”

薛镇弘也向来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不对付,无所谓的坐了下来,视线一转就落在赵芫身上,挑眉道:“这就是大侄儿媳妇吧?”

“三叔好。”赵芫起来行礼,薛镇弘点着头,“有大家风范。”又道,“给你带了见面礼,都在马车上,明天认亲的时候一起给你。”

赵芫道谢。

薛镇扬又看见了幼清,眼睛一亮:“这…这是亲家小姐吧,长这么大了!”

“三叔好。”幼清没想到薛镇弘是这样的性格,她笑着起身行礼,薛镇弘又看了她一眼和方氏道,“这小丫头的容貌可真是不一般,长的倒不像亲家舅爷。”

幼清知道薛镇弘并无恶意,笑着重新坐了下来,方氏与有荣焉的回道:“约莫是像我嫂嫂的!”

薛镇扬微微颔首,转目望着幼清,问道:“听说也定亲了,定在什么日子?”

“明年十月呢。”方氏笑着答话,“到时候三叔若是有空,定要来吃杯喜酒!”

薛镇弘大手一摆:“喜酒就算了,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将贺礼送来就好了。”话落,又和薛镇扬道,“二哥呢,怎么没瞧见。”他知道刘氏在庵庙里。

“已经告诉他了,来不来就不知道了。”薛镇扬一脸的无奈,自己两个弟弟没有一个靠谱的,薛镇弘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就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还约了人在望月楼吃酒,你们晚上就不要等我了,我也不住在这里,明儿一早过来认个亲就好了。”话落就朝外面走。

薛老太太跟在后头喊:“你回来了不住在家里像什么话,你大嫂都将客房准备好,晚上不准住在客栈,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待在家里!”

“娘!”薛镇弘不耐烦,“我这个朋友可是许多年没见的,今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去见一见的。”话落,大刀阔斧的往外走。

薛镇扬眉头紧拧,想说什么,可薛镇弘已经走远了,他心头暗怒却不好当着小辈多说,薛老太太也叹着气和他道:“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拘束不得,随他去吧。”

“翻年也近四十了。”薛镇扬还是忍不住数落几句,“这半生便没有一件事是做的对的。”

薛老太太皱眉,想辩驳几句:“你也别对他有意见,他别的本事没有,这交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天南地北无论到哪里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这样的好人缘你和冬荣可没有,何故说他!”

薛镇扬不想多言起身道:“我还有事,晚上就不在家里用膳了。”话落就走了!

一屋子的人尴尬不已,过了好久薛老太太摆手道:“各人都回去吧,我也倦了。”说着,扶着陶妈妈的手进了离间,陶妈妈低声劝着薛老太太,“您别和大老爷置气了,他也是想着三老爷能稳定下来,这样成年累月的到处跑,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是好。”

“我岂能不知道。”薛老太太头疼不已,“可年轻的时候他就约束不了,如今都快抱孙子的人了,我哪好去管着他,只能随他去了!”

陶妈妈也叹了口气。

幼清觉得奇怪,和薛思琪一起回了青岚苑,薛思琪道:“你没有见过我三叔吧?我小时候一听到他说话就开始哭,不但是我,还有画姐儿也是,就是长大了见着他人,也吓的直躲。”说着又笑着道,“不过三叔的为人很好的,很有正义,虽没有武功但听说在江湖上还有些地位呢,被人见到他都要喊一声薛三爷!”

薛镇弘的性格确实很爽快。

第二天认亲宴,薛镇弘又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夹了一个手臂长宽的匣子进了花厅,待薛霭和赵芫行礼过来敬茶时,他打开了匣子就砰砰在托盘上丢了六锭金砖,每一块都近五两重,骇的端着托盘伺候的彩枝差点将盘子丢了。

薛镇扬脸沉如水,一副频临发怒的样子,方氏指着托盘的金子就道:“三叔…你这是…”礼也太重了,太直接了点。

“怕什么!”薛镇弘笑着道,“去年娘不在我跟着人做了点小买卖赚了点银子,手头还算宽裕,如今大侄儿成亲我拿出来给他,花的不冤枉。”又对薛霭和赵芫道,“三叔是个粗人,你们要留着就留着,不想留就拿去熔了打个镯子发钗什么的,这些我就不费心思了。”

赵芫满脸通红的去看薛霭,薛霭倒是很镇定,俯首行礼,回道:“谢谢三叔!”示意赵芫起来。

“娘。”薛镇弘道,“我又改主意了,咱们不住三天,再住半年吧,我在京城还有点事要办,去西北的时间我写信告诉他们,往后延一延,您安心住着,到时候我再来接您。”言下之意,他还是不住在家里。

薛老太太对自己儿子的性子太熟悉了,闻言也不吃惊,颔首道:“迟点晚点都不费事,就怕年底运河结冰,我们不好走!”

“无妨的。”薛镇弘回道,“我心里有数,您跟着我走就成了。”

薛老太太没有说话,薛镇扬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你做什么?做的什么生意,去年我写信给你,你还说你手上没有银子,还和我哭穷,今年怎么又有了?”

“做生意有赔有赚。”薛镇扬关了匣子,将剩下递给薛思琴,“给我侄孙拿去玩。”

祝士林忙站了起来,推辞道:“二叔…这…这太贵重了。”里头估计还有五六块金砖,这见面礼给的也太大方了。

薛镇弘摆着手,一副你不要和我客气的样子。

薛思琴也跟着起来,笑着将匣子交给春银,又从乳娘手中接了豪哥朝薛镇弘行了礼:“豪哥谢谢三叔爷!”

薛镇弘哈哈一笑,惊的薛思琴怀里正欲睡着的豪哥瞪大了眼睛,左右四顾看了看,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薛镇弘看的高兴笑的越发的张扬,祝士林抹了额头的汗,有些吃不消。

“好了,好了!”薛老太太站了起来,望了眼薛镇弘,“你跟我来!”说着扶着陶妈妈出了花厅,薛镇弘就跟走江湖似的朝众人抱了抱拳大步跟在薛老太太后面,等到了烟云阁,薛老太太沉着脸望着薛镇弘,问道,“你有多少家底我岂能不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你还写信来问分了多少,如今人来了是一句不问,竟还拿了这么金子出来,你老实说,你到底做了什么生意?”

“娘!”薛镇弘在椅子上坐下来自己斟茶喝了几口,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我就是跟着人放了点印子钱而已,如今钱收回来了,手头上就宽裕点了。”

薛镇弘越这样躲躲闪闪的,薛老太太心里便越惊:“好,你不说是吧。那你自己回去吧,我往后就跟着你大哥住在京城,哪里也不去!”

“娘!”薛镇弘叹气,朝着端秋几个人挥挥手示意她们出去,陶妈妈见状就带着人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薛镇弘见房里没有人了,才挨着薛老太太道,“我说了您别怕!”

薛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就听薛镇弘道:“我跟着一个早年认识的小哥贩私盐,他手眼通天,几个盐场便是压着别人的货不发就要先紧着他给,盐运使见着他都要给几分薄面,莫说走水路漕帮不敢动,就是陆路各处的卫所也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您说,我能有这运气搭上他,他又肯给我发财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你胆子也太大了。”薛老太太朝门口看了看,压着声音道,“这人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大能耐,为什么要带着你,他何不自己做!”

薛镇弘就昂着脱得意洋洋的样子:“您太小看您儿子,我自有我的可取之处。”

薛老太太就审视着薛镇弘,看了半天就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愠怒道:“那你可知道,贩卖私盐若是抓到了是什么罪?!”

“娘,您太扫兴了。”薛镇弘站了起来,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莫说不可能被抓着,就算有天被抓着了,我也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连累家人!”话落,他怕薛老太太再说,又道,“好了,您就消停消停别说这些了,反正以后我会很忙,您要跟着我回去,要不然家里就没人照看了。”

薛老太太叹气,眉头紧蹙着,还是问道:“你说的这人,真的可靠?”

薛镇弘点点头,薛老太太沉默了一刻,道:“这件事不要让你大哥知道,他因为走海运的事和你二哥闹翻了,连家都分了,若是你再出事,他只怕要将你逐出族谱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薛镇弘胸有成竹根本不惊。

“老太太。”陶妈妈隔着帘子道,“郭老夫人来了,太太派陆妈妈来接您去智袖院。”

薛老太太一愣看向薛镇弘,薛镇弘笑道:“那我出去了,我住在崇文门边上,您要有事就派人去找我。”说完掀了帘子出了门。

薛老太太摇摇头让陶妈妈服侍换了衣裳去了智袖院。

幼清坐在房里做针线,炙热的日光自斑驳的湘妃竹帘子星星点点的透进来,她聚精会神的绣着枕套,并蒂莲在纤细的手指中一点一点绽放,绿珠从外头跑进来,急着道:“小姐,郭老夫人来了!”幼清一愣,针线就扎进手指里,她嘶了一声抬眉看向绿珠。

绿珠过来捏着她手:“疼不疼。”幼清抽了手,凝眉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道,我现在再去打听一下吧。”说着要出去,幼清放了针线下炕穿鞋,“还是我去吧。”说着边走边提了鞋子,步履飞快的朝智袖院而去,春柳正守在门口,见着她来正要心里,幼清做了嘘声的动作,提着裙摆上了台阶,隔着帘子就站在了宴席室的外面。

“…他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头也没个人照料的,前几日去我府上,头一天穿的一件细白灰的长衫,第二日竟还是那件,还都是成衣铺子卖的,针线虽好可哪有自家人做的好。”郭老夫人叹了口气,“他是不想催,可我瞧在眼里却是替他着急,我看不如先把婚事办了,也不着急圆房,等丫头及笄了再说。”

方氏目瞪口呆,忍不住去看薛老太太讨主意,薛老太太也暗暗皱眉,郭老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也有人家提前将女儿嫁出去的,在婆家办及笄礼,再在长辈的主持下圆房,这样不是不可以,可是…

幼清虽是表小姐,可毕竟养在薛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事可不能临出阁了还让人背后说闲话。

薛老太太当即有些不高兴,可是这话是从郭老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不敢拒绝,所以把问题又推给了方氏。

方氏为难的道:“您说的有道理,宋大人我瞧着也心疼,过年过节的都是一个人,家里连个浆洗打扫的仆妇都没有。可是…那边也没个长辈,幼清就这么过去…”年轻人*的,幼清年纪太小,连葵水都没有来,若是出点事可怎么是好!

郭老太太懂方氏的意思,顿时笑着道:“怕什么,你到时候赔个得力的妈妈跟着伺候就是了,不懂的就教,看着点就好了!”

方氏语噎!

幼清慢慢下了台阶,忍不住失笑,什么他头一天穿了这件,第二天还是这件衣裳…他要不然就是故意做给郭老夫人看的,要不然就是两件衣裳一模一样的,她可不相信宋弈会两天穿一件衣裳出门。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他当初费了劲请郭老夫人出山的目的了,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媒人,把道理摆出来说的清清楚楚,言辞又这么恳切,姑父和姑母包括薛老太太谁能拒绝的了?

关键,郭老夫人还是姑父上峰的母亲!

幼清笑着回了青岚苑,将当初宋弈写给她的信拿了出来,当初定亲时他便说,婚事肯定在年内完,让她不要着急…她还好奇他要使出什么手段,没想到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