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太后凝声道,“你是锦乡侯府的长子,这个家不能没有你,你走,我来断后!”她知道大势已去,郑辕的西山大营虽不如五军营,可还是胜了他们,宫中,而西苑中,皇帝的万寿宫也被宋弈像是布阵似的,不过区区几个锦衣卫,他们近千人攻了半个时辰,死伤无数,可依旧毫无成效,甚至连皇帝都没有见到。

她现在明白过来,今天他们逼宫之事做的太后急躁了,分明就是中了宋九歌的圈套,他和郑辕张好了网等着他们跳进来…大势已去,她不是看不开输不起的人,可是徐炙她舍不得弃,所以她坚持道:“你快走。”

“太后!”徐炙还想说什么,可不等她说完,太后一把将他推开,徐炙退了两步想说什么,徐配书带着徐鄂赶了过来,徐配书看得清形式,他当机立断的道,“你们都走,我来断后。”话落,自地上捡起别人落的长剑握在手里,目光坚定的看着太后。

太后蹙眉,想了想,点头道:“好!”话落,看了两个侄儿一眼,手一摆便朝后退去,徐炙想说什么却被太后拉着走,徐鄂过去和徐配书道,“父亲,我和您一起。”

“混账!”徐配书不和他废话,骂道“你留下来有什么用,还不快滚!”

徐鄂想说什么,可看到面前混战一片的人群以及四处浓烟翻滚的西苑,他缩了缩,一掉头跟着太后往外跑,一行人上了马车,太后眯着眼睛和徐炙吩咐道:“郑孜勤和宋九歌现在都在宫中,他们人手不多,无暇顾忌外面,趁着这个机会,按我们事先拟好的计划行事!”

徐炙目光冷厉,抱拳领命,一匹快马飞速而去,徐鄂奇怪的看着太后,问道:“姑母,大哥去做什么了?”

“你不用管,跟着我就好了。”太后说完看向谢嬷嬷,问道,“承彦人呢。”

谢嬷嬷回道:“已经由黄公公带着出城了,他们会在十里坡等您。”

太后颔首,不再多问,马车飞奔着朝城门而去,他们走的很快,尽管宋九歌和郑辕在城门口留着人拦截,可依旧不敌随着太后而去的五军营的人马,三百人的五军营军士,加上锦乡侯府的家丁侍卫以及江湖上的草莽,五六百人,这些人在京城中踏马横行,便是高楼也能踏平。

果然,车一到城门,外头顿时打杀声四起,他掀了帘子往外看,两边的人已经混战在一起,徐鄂看到心惊肉跳,捂着眼睛缩了回来。

“不敢看就不看,没用的东西,你要有你大哥和你二哥一半,这天下早就是我们徐家的了。”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可也知道就算把徐鄂打一顿,也没有办法改变他。

及时行乐是一辈子,机关算尽也是一辈子,对于徐鄂来说,他可不想废这个脑子,该享受就享受,就算哪天死了他也不后悔!

他垂着任由太后骂,也知道太后打算去福建,他们锦乡侯府在福建经营多年,势力雄厚,况且,连着福建的还有广东粤安侯,只要他们到了那边,就会与京城对持而立,以他们的兵力,足可以自保。

他也知道,这是太后的下下之策,若不是逼到紧要关头,她是绝对不会做出逼宫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现在已经没了退路,逼宫失败,他们就只能加快时间往福建逃去,只是…徐鄂掀了马车帘子,恋恋不舍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被抛在身后的城门,他可能永远此生都难有机会回来了,想想他还真有许多东西放不下。

尤其是方幼清,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徐鄂唉声叹气的靠在车壁上,太后也不看他,待他的人马将城门控制住,他们掀了帘子和随军的五军营总兵问醪凡问道:“府里的人通知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已经往城外赶了。”醪凡说着一顿,太后又道,“随军而来的人家眷都安顿好了?”

醪凡抱拳应是:“早在一年前就安顿好了!”

太后微微颔首,遗憾的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输了,这些人跟着她,她若不将他们家里安顿好,如何能安他们的心令他们心甘情愿的卖命。

“周文茵那个贱人呢。”太后忽然想起来周文茵,方才太过匆忙,她将此人抛在了脑后,谢嬷嬷就立刻回道,“听黄公公说左夫人带着人进宫亲自将她杀了,当时殿下也在。”

“承彦也在?”太后挑眉,问道,“他如何做的。”

谢嬷嬷也不大确定,只道:“殿下什么也没有做,便跟着黄公公离开了宫里。”

太后冷笑了笑,这天下的男人大抵如此,可怜的是那些女人,以为用一时的美貌就能蛊惑男人的心,在这世道女人若想站住脚跟靠的只有自己!

“现在想想,这一连串的事情,处处都透着蹊跷。”谢嬷嬷低声和太后道,“包括昨天下午发现的那件龙袍,奴婢觉得,都与宋九歌夫妻脱不开关系。”

太后微微颔首,她冷声道:“方幼清确实聪慧,可惜…”她视线落在徐鄂身上,徐鄂虽闭着眼睛,可耳朵却高高的支着听的极其的认真,太后突然就没了兴致说下去,“不该留她的!”

谢嬷嬷给太后顺着气。

马车飞快的颠簸,跑了约莫半盏茶的样子,渐渐停了下来,赵承彦的车就迎了过来,而紧随其后,又有四辆车赶了过来,三辆是锦乡侯府的人挤在里头,而另外一辆坐的却是别人。

“太后,人已经到齐了。”来的人并非徐炙,而是徐炙身边的一个常随杨震,太后看着一惊,问道,“炎意呢。”

杨震就朝后面的马车看去,低声道:“世子爷他…受伤了。”

“伤在哪里?”太后听着便要下车,杨震就急切的道,“断…断了一只左臂!”

太后面色骤变,冷若冰霜般一字一句问道:“何人所伤!”

“在宋府被两个侍卫所伤,不过他们也受伤了!”杨震说完,徐鄂忽然就跳了起来,问道,“什么宋府,你们去宋府干什么了?”

太后目光宛若利箭一般钉在徐鄂身上,喝道:“闭嘴!你没听见你大哥受伤了!”话落,见徐鄂不再说话,她又道,“上药止血了没有。”

杨震点点头。

太后闭上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她紧紧的攥着手下的锦袍,再次问道:“侯爷呢?”

“侯爷还在西苑未出来,估摸着还能抵挡半个时辰。”杨震说着看了眼太后,侯爷的命恐怕保不住了!

太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忽然就拍着炕几,喝道,“走!”她决不能让弟弟的命,侄儿的手臂,还有那三千将士的心血白费了,总有一天,她会再杀回来。

杨震领命,吹了一声哨子,前后七辆的马车便重新动了起来,速度极快,一路朝通州飞奔而去…

徐鄂被颠的七荤八素,几次干呕,可想到锦乡侯他还是忍了下来,天亮时分,车马就到了通州,运河中船早就安排好了,他们马不停蹄的直奔码头,马车停了下来,徐鄂也从车里跳下来。

天色刚亮,不过卯时左右,但码头上已经非常热闹,随行的军士迅速扯开一卷长近百米宽近半丈的粗布,熟练的自停车的地方眨眼功夫拉到船边,将他们一行人和船与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夫客家隔开。

那些船夫纷纷好奇的朝这边,可惜由布拦着什么也没有看见。

太后下了车,随后的几辆车里的人也都走了下来,徐夫人和徐二奶奶赶了过来,徐二奶奶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人后,走过来朝太后行礼,太后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等安定下来再好好收拾她。

“炎意在哪里?”太后惦记着徐炙,由谢嬷嬷扶着往后面几辆车而去,徐夫人跟着过来,低声道,“在车里,昏昏沉沉的一直没醒,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徐炙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徐夫人说起来自然也就轻松一些。

太后快步走过去,掀开了车帘子,就看到徐大奶奶跪坐在车里,眼睛红红的,而她身边躺着的正是徐炙,平日里精神烁烁的神采飞扬的人,此刻无声无息的躺着,太后就看到,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被一层棉布裹着,猩红一片。

“先将他带到船上去。”太后言简意赅,“此地不宜久留,不出一个时辰追兵便会到,我们要立刻启程。”

大家应是,速度极快的将东西搬往船仓,太后看向徐大奶奶,颔首道:“你照顾好他。”

徐大奶奶点点头,没有说话!

太后转身而去,视线落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和徐鄂道:“你大哥受伤,你要担负家里的担子。”说着,指着最后一辆车,“去将车里的人押去床舱。”

“哦!”徐鄂应是,带着自己的常随到最后一辆车边,跟车的侍卫掀开帘子,随即里头传来一阵闷闷的惊呼声,徐鄂朝里头看去,顿时就愣在原地…

车里一共挤着五六个人,还有两个孩子,都被蒙着眼睛堵着嘴,挤的紧紧的缩在里面,一个个脸上皆是惊慌和恐骇,但是坐在最里侧的那个女子却是有些不同,唯有她盘腿坐着,虽蒙着眼睛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镇定而从容…

对方很镇定,可徐鄂却镇定不了,他惊的跳了起来,喊道:“方幼清!”他话落,手脚并用的爬到车上,一把拉住幼清的胳膊,飞快的扯了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和嘴里的帕子扯下来,那一双眼睛,那一张脸,徐鄂一辈子也忘不掉。

“真的是你!”徐鄂惊讶的不得了,他想到了太后会绑架人质,做为挡箭牌,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后会将方幼清带来,“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

幼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徐鄂,淡淡的道:“总归不是我自己走来的!”

徐鄂被呛了一下,干干的笑着,有些心虚,因为太后做的和他做的没有什么区别。

幼清这个时候才看清车里坐的都是什么人,她自己也是惊了一惊,坐在她对面身边挤着两个孩子的女子,是大皇子妃方氏,一个是大皇子的长子,今年应该是六岁,而小的则是次子,今年三岁左右。在大皇子妃身边的则是郑夫人,郑夫人隔壁坐着的是单夫人,而在幼清自己身边挨着的竟然是张澜!

她心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太后。

想到今晚的事情她依旧有些心有余悸,徐炙带着三百人闯进了宋府,方徊和阿古以及十七拼命护着他,两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她知道,即便他们的功夫再好,也抵不过人多势众,便是一个个站着不动任由人砍也要费一些功夫的,所以,她选择了跟徐炙走,若不然爹爹,封神医以及整个府里的丫头婆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很清楚,太后抓她来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要挟宋弈,她也料到了太后不可能抓她一个人,所以,当她被丢上车时,车里已经有其它人,她一点都不奇怪。

她朝车外看了看,徐鄂还在站在车门口看着她,她凝眉问道:“现在在哪里?”

“在通州。”徐鄂知无不言,指着她的手道,“你的手难受不难受,有没有受伤?”

幼清了解徐鄂,这种事太后是不可能和他商量的,所以,徐鄂方才见到她露出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她摇摇头回道:“没有!”

徐鄂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这么说,方幼清以后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里,徐鄂眼睛都亮了起来,和幼清道:“你先委屈一下,我带你们上船!”他对其他人视若无睹,眸光一直盯着幼清,过了一刻才后知后觉的指挥着人,道,“将她们带出去,先上船。”

几个侍卫上前去,先扶着张澜下车,张澜没有反抗的下去,众人也陆陆续续的下了车,幼清跟在单夫人身边,低声和她道:“我们现在在码头,河里停了四艘船!”这么点人两艘船绰绰有余,看来,太后是打算混淆追兵的视线。

单夫人听到幼清的声音心里定了下来,点点头。

幼清打量着岸上的情况,来回走动忙的穿着军师府和锦乡侯家丁的男子约莫还有五六十人,看来,其它人应该在出城门时留在了城门口抵挡追兵去了!

一行人由徐鄂带着人扶着,往码头下走去。

幼清看到了码头边站立的太后,还有徐府的众人,听到声音,众人转头过来,太后一眼就看到了幼清,眯了眯眼睛,她恨铁不成钢的和徐鄂道:“她是怎么回事?”是指徐鄂拆开幼清眼罩的事情。

“祖母,堵着嘴巴难受。”徐鄂说着,飞快的朝身后的几个侍卫打手势,让他们赶紧上船,太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等幼清几个人上了船,太后便也登了船,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艘船便全速往前而去,而剩下的两艘则也起锚,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幼清她们待在最底层,里面很逼仄,霉味熏天,黑洞洞的只有一道窗子透着一丝光亮,在最角落里摆着一个子孙桶,恶心的气味从里头飘散出来。

“方幼清。”等船行出去,徐鄂猫着腰偷偷潜了进来,他找到幼清低声道,“船已经开了,我下把你的绳子解开。”他说着一顿,担忧的道,“不过你千万不要出声,要不然太后一定会不高兴的。”他怕太后伤害幼清,尤其是,徐炙的手臂还是在宋府断的。

幼清没有说话,徐鄂就将她的绳子解开,幼清没有看他,当着徐鄂的面将单夫人的眼罩和嘴里的帕子扯掉,又如法炮制解开其他人,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带着愤恨的钉在徐鄂身上。

徐鄂被看的很不自在,他和幼清低声道:“你先呆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话落,快速的出了门。

“母妃!”徐鄂一出去,大皇子的次子赵颂安就哭了起来,“我害怕!”

大皇子妃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拍着他们,道:“不怕,不怕,母妃在!”

前一世,幼清和大皇子妃在宫里见过几回,大皇子妃生的清秀性子也非常的端庄,和赵夫人有点相似,容貌清秀娴雅非常不俗…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世她们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宋太太。”单夫人朝幼清坐过去,“你怎么样,他们怎么将你也绑过来了。”

幼清摇摇头,道:“我没事,您可受伤了?”单夫人回道,“没有,不过家里被打的乱七八糟,都被惊着了,我这么一离开,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单夫人忧心忡忡,四周看了看,道,“你说,她们这是要去哪里?”

“若我料的不错,他们应该是去福建。”幼清沉沉的道,“自运河入海,走海路到福建。”只要船入了海,朝廷再想来搜查就难如登天了。

单夫人听着一惊,不等她说话,郑夫人便冷声道:“难怪他们占着福建一直不松手,竟然是这个打算!”她话落朝盘腿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张澜看去,道,“张公公,您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

“都别急!”张澜没有回郑夫人的话,而是怕一群妇人会慌了手脚大喊大叫,“一定有人来救我们的!”话落,他闭上了眼睛,沉默的坐着不动。

头顶上的隔板咚咚声未断,有人来回的走动,幼清和单夫人对视一眼,单夫人道:“想追过来也不容易,五军营三千人,加上锦乡侯府豢养的近五百侍卫及家丁,以及江湖上游散的侠客一流,近四千人在京城中,而西山大营才多少人,加上锦衣卫和四城兵马司的兵力,不及对方一半,如今能将太后等人赶出京城已经是令人意想不到,可若他们追出来,只怕还要费一些功夫。”

这一点幼清深以为然,若不然,太后也不会只带五六十人随船而走,她赌的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只要宋弈他们追不上,等这船入了海,就算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夫人莫慌。”幼清淡淡的道,“他们去不了福建!”她说的胸有成竹,非常的肯定。

几乎幼清的话一落,大家的视线就头朝她投过来,在幽暗的光线下,众人满面的不解,因为太后既然敢往福建去,就一定说明她有把握,张澜低声道:“莫非,对于福建,宋大人早有安排了?”

幼清微微颔首,郑夫人眼睛一亮,就道:“这么说,福建已经成为不了太后的窝巢了?”她说着一度,又想起什么来,道,“不对,还有粤安侯,粤安侯一直唯太后之命是从的,即便没有福建,一个广东也足够让太后站稳脚跟。”

“粤安侯到底如何,此事不好说。”当初她和左夫人说时,左夫人并没有立刻答复她,但是她可以肯定左夫人心动了,因为太后夺宫名不正言不顺,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粤安侯山高路远想要帮太后简直不可能,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太后失败后收留她们。

可这,对于粤安侯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太后不去,她们是粤安侯,山高皇帝远他们过的逍遥自在,可是太后若是一去,他们就不可能再是粤安侯了,而只是太后和二皇子的一个奴才!

若她是左夫人,一定会选择折中的办法,先不回绝得罪太后,等事情定下来后,他们再见机行事。

所以,左夫人装病,将粤安侯的主动权和话语权都丢给了周文茵,若是太后夺宫胜利,那么周文茵就是粤安侯府的二奶奶,若太后不能胜利呢…周文茵便就是弃子,是该浸猪笼人尽可夫的荡妇。

若是她料想的没有错,昨天晚上,左夫人肯定会去皇宫,她必须要和圣上表态!

“宋太太说的有道理。”张澜微微颔首,朝幼清这边移了一些,看着她道,“那现在我们要如何做,难道静待广东那边的消息传来,还是说,将粤安侯和福建的事透露给太后?”太后无路可去,就一定没有现在的镇定,等她慌了手脚,便就是他们有机可乘的时候。

“不可!”幼清摆摆手,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张澜的事情,“张公公试想,若是太后真的无路可去,她会做什么?”

大家脸色一变,赵颂平就低声道:“杀了我们!或者,拿我们和皇爷爷交换条件!”他已有七岁,对宫中的事情已有分辨的能力。

“郡王真聪明。”幼清笑按着赵颂平,赵颂平有些羞涩去看大皇子妃,大皇子妃摸摸他的手,看向幼清,道,“她抓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和朝廷谈条件,我们现在不过将事情提前一些罢了。若是能在船入海前,让她停下来,对于我们来说反而获救的可能性更高!”若只是她一个人,是生是死她可以坦然一些,可是她的两个孩子在这里,所以,她就是拼死也要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

“娘娘说的没有错。”幼清低声道,“但您可考虑过,太后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这样的条件,圣上愿意不愿意答应?我们这几条性命值得不值得朝廷牺牲呢。”

大皇子妃脸色一变,紧紧的抱着两个孩子没有说话。

幼清的话像是一把刀,割在她的心口上血淋淋的,是啊,他们的性命值得朝廷冒险吗?在别人眼中,他们七个人的性命在大局面前,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澜赞赏的点点头,道:“宋太太所言不错。”他盯着幼清,以前他就听说过宋九歌的太太了不得,不但人美而且还极其的聪慧,今天机缘巧合的遇见,听她一番分析,张澜便对幼清越发的肯定,“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才是最妥当的?”

“在船入海前,我们自救!”幼清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坚定的看着几个人,郑夫人点点头赞同幼清的话,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她迷茫道,“那要怎么做。”

船颠簸着,时不时随着浪花浮动,拍在船底,他们能清晰的听到头顶上的脚步声,和身下喘急的水声。

184 行船

船舱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口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弱的光,幼清不知道时辰,只能每个一刻在心里默默推算。

她们离开京城到此刻,已近两个时辰,追兵估摸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通州了。

只是,太后一共分了三路,她不确定她们现在是往天津卫,还是顺河而下到余杭,因为要入海只有自余杭入海或是在天津卫入海,或者绕道去登州…所以,太后才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分成了三路的样子,按常理来思考,若是去广东,最快最便捷的应该是陆路到天津卫,可太后却反其道而行之,走了水路。

所以,追兵上来,首先就要分辨出他们的路线,只有准确的确定了她们到底是往那边走的,才能更好的找到她们。

宋弈发现她失踪没有,方徊和阿古的伤势如何,还有戴望舒,鞭子被人绞碎不说还受了重伤,她们现在如何了。

她这么一走,爹爹肯定担心死了。

幼清在心头叹了口气。

大家都沉默着,因为没有好的办法去自救,忽然,张澜看向幼清,低声道:“一会儿徐三爷会进来,不如我们将他…”

是要绑着徐鄂和太后对峙吗?幼清摇摇头,遗憾的道:“船在动,如此对峙只会将矛盾激化,我们反而有危险!”

张澜微微颔首。

大家都望着幼清,不过几句话两刻钟的功夫,幼清俨然已经成了主心骨,其实她现在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从上船到现在她一直待在舱底,连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顿了顿,道:“我们或许还有些时间,只能见机行事了。”她说完,朝大皇子妃的两个孩子看去,赵颂平好奇的打量着众人,赵颂安一夜惊吓和奔波,此刻稍稍平静下来他便由大皇子妃搂在怀里睡的沉沉的,其实大家都很累,她见单夫人靠在舱壁上,皱着眉头脸色发白,幼清低声道,“您有些晕船?”

“嗯。”单夫人无力的点点头,道,“自小便晕船,所以我但凡出门,能走陆路是绝不走水路。”

郑夫人挥着袖子道:“若是在船上还能舒服一些,如今被关在这里,又闷又热,更容易晕船。”她给单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道,“您睡会儿,或许跟累了也有关系。”

单夫人朝郑夫人善意的笑笑。

太后目光凌厉的看着徐二奶奶,徐二奶奶跪在地上低声哭着,哽咽着道:“姑母,我…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有何用。”太后心里憋着怒,这一战他们输的太惨,不但丢了锦乡侯的性命,徐炙的手臂,还有江山…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蠢货丢到河里去,可她也知道,若真的这么做了,依旧解不了心头的恨,是以,她摆着手厌烦的道,“滚,滚!以后无事不要在我眼前晃悠!”话落,她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徐二奶奶抹着眼泪朝徐夫人看去,徐夫人和她几不可闻的点点头,徐二奶奶提着裙子由丫头扶着站起来出了门。

“太后。”徐夫人亲自给太后斟茶,“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将她杀了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是要派人去打听侯爷的下落!”徐配书到底是生是死,她们现在还不知道。

太后没有说话,过了一刻她才和谢嬷嬷道:“去将醪凡找来。”

谢嬷嬷应是,随即吩咐人将醪凡请了进来,太后看着他吩咐道:“现在外面水流平稳,你派两个水性不错的上岸,回京城打听锦乡侯的下落!”醪凡点头应是,太后又道,“两岸留意过没有,可有追兵赶到?”

“暂时还没有发现。”醪凡如实回道,“我们行走的很隐秘,三条线路迷惑他们的视线,行船速度也快,他们若想找到我们追上不来并不容易。”

太后微微颔首,道:“虽是如此,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醪凡应是而去。

太后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炎意。”话落,扶着谢嬷嬷的手下了台阶,徐炙住在二层,太后将她的卧室让出来给他养伤,里面是个单间,外头置放着软榻和桌椅,中间隔着一扇隔扇,里头就是徐炙睡的床的。

“太后。”徐大奶奶迎过来,让人给太后搬了椅子摆在床边,太后的视线落在床上,看着面色苍白孱弱的徐炙心疼的不得了,她伸手摸摸徐炙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等伤口愈合一些便好了。”

徐大奶奶擦了擦眼泪,回道:“上船后就一直在说胡话,大爷他,很担心父亲。”

“我们输了!”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愿赌服输吧。等我们到了福建再筹谋几年,总有一日再回京城,以血今日之耻!”

徐大奶奶并没有接话,在她看来这一次的行为太不明智,若让她选择,她宁愿和圣上迂回一番,不管怎么样,都比这样孤注一掷要稳当一些,只不过,事情已然如此,她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徐二奶奶抹着眼泪回到房里,气的直打颤,她拍着桌子道:“因为二爷不在,她们就这样对我,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龙袍又不是她放进书房的,再说,龙袍被发现后,也不是她让大家起兵逼宫的,如今失败了,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说的就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似的。

实在可恶。

“二奶奶。”她身边的婆子将茶盅端给她,低声劝道,“其实,若按奴婢想的,最可恨的还是左二奶奶,她要害宋太太,想要在太后娘娘面前立功,就立功好了,为什么要拉上您,如今她倒是无事,反倒您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她也是好心。”徐二奶奶道,“说到底都是郑家和宋太太太过阴毒了,若不是她们,我们怎么会变的这么狼狈。”她说着站了起来,冷笑道,“不过,如今宋太太和郑夫人都在我们手里,这口气不乘机出了,岂不是成了撼事。”

“二奶奶要做什么,您不能乱来。太后娘娘留着她们可是大用的。”婆子怕徐二奶奶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徐二奶奶摆着手道,“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人,能做什么事。”话落,甩了帕子就去了底层。

她站在低矮的舱门前轻轻的笑了起来,隔着一扇门,里头的可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如今竟然这么狼狈的成了阶下囚,关在这种阴暗闷热的地方!

想想她就解气。

“将宋太太请出来。”徐二奶奶找了椅子坐下来,笑眯眯的看着舱门口,不一会儿幼清自里头出来,徐二奶奶打量着她,就见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家常褙子,头发随意的挽了个纂儿,一夜的颠簸此刻有些凛乱的落在肩头,明明是面有疲惫模样狼狈,可她的神色却依旧镇定自若,不露丝毫的怯意。

“宋太太好胆色。”徐二奶奶颔首道,“这样的境地你也不慌不乱。”

幼清淡淡的笑笑,打量了眼舱底的格局,视线又在楼梯上转了一圈,回道:“便是慌乱也改变不了现状,又何必急着恼着做无济于事的事情。”话落一顿,挑眉道,“二奶奶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幼清很了解徐二奶奶,她若不是被训斥了,是绝不会跑到这里来找她,此刻来约莫是想找个奈何不了她的人出出气。

柿子捡软的捏!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徐二奶奶不悦道,“事到如今,你老实和我说,那件龙袍到底是什么时候放到侯爷书房的?”

幼清扬眉,微笑道:“自然就是二奶奶在郑府用膳的时候,那东西,如何能摆在家中过夜!”

“原来如此。”徐二奶奶腾的一下站起来,昂首看着幼清,冷笑道,“不过那又怎么样,你和郑夫人不还是成了阶下囚,生死由我们控着,等下了船,好日子可等着你们呢!”话落,她正要说话,忽然楼梯上传来砰砰砰的声音,随即徐鄂下了楼梯走了过来,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二嫂,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二奶奶一愣,眼角余光撇了幼清,又看看徐鄂,顿时掩面笑了起来,讥诮的和幼清道:“我道你怎么不慌不乱,原来是有三弟做靠山。”她又看着徐鄂,道,“三弟,你一心惦记着的美人近在眼前,你可不能错失了良机啊。”话落,拂袖而去。

徐鄂目送徐二奶奶出去,立刻看向幼清,问道:“你饿不饿,我给你送饭来了。”说着,朝后看去,他的随从就将食盒提了过来,徐鄂又道,“去,搬个桌子来。”

“不用了。”幼清感谢的看着他,道,“饭菜送进去吧,大皇子妃和两位郡王应该都饿了。”

徐鄂就不高兴,想说什么,可立刻想起幼清的脾气来,就点着头道:“行,行,那我一会儿再给你送点来。”

幼清朝她笑笑:“谢谢!”

徐鄂立刻就怔了怔迷恋的看着她,笑容色迷迷的:“你…你真美!”

幼清只当没看见,指了指外头道:“现在到哪里了。”徐鄂一愣,想了想回道,“估摸着明天上午到天津卫。”

幼清心里咯噔一声,这么说来,太后是打算从天津卫入海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们被发现的可能也增大,毕竟这里离京城那么近,朝中的急报一到,必定到处都是盘查的人,这两船的人阵仗如此浩大,不可能不被发现。

太后不会想不到这些吧?

幼清想问徐鄂,可估摸着他知道的可能也不多,一来他这个人从来不关心这些,二来,太后可能也不会和他商量。

“徐大爷伤势如何了?”幼清套着徐鄂的话,徐鄂回道,“昏迷未醒,不过暂时死不了!”

幼清挑眉没有说话,指了指船舱,道:“多谢许三爷照佛,我替大家谢谢您。”话落,福了福,便进去了。

“那个…”徐鄂还想说什么,可幼清已经猫着腰进去了,他叹了口气,还是不要把她惹急了的好,反正行程还长,他有的是机会,想到这里徐鄂便高兴起来,吹着口哨摇摇摆摆的上了楼梯。

“我们现在是往天津卫走?”张澜蹙眉看着幼清,幼清颔首道,“是!”

张澜也觉得很奇怪,她以为太后会往余杭走,他想了想心头一顿,道:“难道天津卫有人接应?”

“现在看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了。”幼清颔首,除非天津卫那边安排好了,打通了关节,否则,这一行近百人的一入天津就会成了瓮中之鳖。

忽然,舱门再次打开,有人站在门口喊道:“吃饭了。”随即,便丢了七个馒头和两碗水进来,啪的一声重新将舱门关上。

郑夫人笑着过去将地上的馒头一个个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无奈的道:“馊的。”这个天气,饭菜置放一夜定然是留不住的,“我们可真成了牢里的囚犯了。”

幼清朝她笑笑,依旧在想太后的目的。

几个人中午各自歇了一会儿,等下过了午时,船忽然就停了下来,幼清猛然睁开眼睛,张澜亦是,戒备的朝幼清看来…

这个时候不着急赶路,怎么会停下来,按行程和速度也不可能到了天津卫。

难道是追兵来了?

幼清心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宋弈她们肯定已经追来了,但是决不可能这么快,江上那么多船来来去去,便是一个一个盘查也要时间。

“里面的人都出来。”忽然,舱门被人踢开,突如起来的声响惊的年纪小的赵松安哇的一声哭起来,大皇子妃忙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朝幼清和张澜看去,幼清道,“先出去再说。”便单夫人出了舱门。

一出去她的眼前便是一黑,一条麻袋自她的头顶套了下来,随即扎了口,而她身后也相继传来惊呼声,和赵颂安被人堵了口角闷闷的哭声。

太后想做什么?

不等幼清想完,她就被人扛在了肩膀,紧随着是一阵行走时的颠簸,虽然听不到人说话,但幼清能感觉到应该来到了甲板上,纷乱的脚步声踩的咯吱咯吱响动着…

电光火石间,幼清明白过来。

太后是打算换船!

是了,她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走,既容易被人发现,又去不了码头,但是若太后重新换船呢,将她们打散开来,原路返回路过通州往余杭而去,或者…绕点路从山东境内上船,到登州入海?

这样一来,路线就更加复杂,后面的人想找就更加的难。

她被人扛着颠簸了一刻,随即被人像丢货物一样丢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床板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她耳边就听到徐鄂喝道:“会不会做事,这里头是货吗,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

“好了,好了!”是太后的声音,“丢一下便丢出了事,那也是她们命该绝在这里。快把人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