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贵妃摸着自己的脸摇头道:“我的脸没事,那些红点是我用的药,一旦不用了就消了。”她好像怕方明晖不相信似的,道,“你摸摸看,我没有骗你。”说着,抓着方明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触手依旧和十五年前一样,方明晖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他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她说,一时间竟无从说起,“妮儿!”方明晖回头向幼清招手,“妮儿,来,快喊娘!”

幼清看看方明晖,又看看倪贵妃,转头去看着走进来关了门站在门边的宋弈!

宋弈走过来,站在幼清身边,鼓励似的和她点点头。

幼清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也喊不出口,缺席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声娘,她早忘了怎么说。

“不急,不急!”倪贵妃擦着眼泪,疼爱欣喜的看着幼清,“妮儿不喊没关系,我叫娜云,尔绵那云,你喊我娜云也可以。”

幼清当然不会直呼她的名讳,所以没有吱声。

方明晖轻轻的喊了一声:“妮儿!”眼中满是心疼,他理解幼清的心情,也不想强迫她,便点着头道,“好,好,随妮儿的意思,她不想喊就不喊!”

幼清垂着眼帘,沉默了一刻,走过去朝倪贵妃福了福:“您…您好!”

倪贵妃眼睛一红,点着头道:“好,好!”

方明晖去看她,倪贵妃和他几不可闻的摇了摇头,方明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

“都坐吧。”宋弈笑着走过去,“岳父的伤还未好,我让人抬了软榻来,一会儿您躺着说话,不会伤着。”他话落,门口就看到方徊和阿古抬了个软榻进来,两人目不斜视的放好了软榻,又重新出了门。

“爹爹,我扶您去躺着吧。”幼清扶着方明晖,方明晖也不逞强,他站久了确实不行,便由着幼清扶着去侧躺在软榻上,倪贵妃则进房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方明晖的身上,柔声道,“有些冷,你别受凉了。”

“谢谢!”方明晖视线始终没离开她,两人对视,四目中皆是绵绵情意。

幼清则垂着手走开,在方明晖和倪贵妃的对面坐了下来,宋弈看着轻叹了口气,坐在了幼清身边。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过于泾渭分明了。

“妮儿!”方明晖心疼的无以复加,幼清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方明晖摇摇头。

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

“路上的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宋弈微笑着道,“让阿古送你们走,宣同出关,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们,不过阴山一带你们暂时不要去,以免被人认出来。”

倪贵妃眼前一亮,感激的看着宋弈,道:“九歌,谢谢你,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暗中帮助我,我肯定早就死了。不可能见到他们父女,更不可能有机会重回关外。”

“您太客气了。”宋弈侧目看了眼幼清,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更何况,您和我母亲也是好友,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说到宋弈的母亲,倪贵妃便红了眼睛,低声叹道:“我和她从来没有想到,彼此的命运会这么坎坷,她那么早就去世了,而我…却也形同行尸走肉。”她话落,方明晖心疼的安慰道,“都过去了,你要向前看。”

倪贵妃点点头,破涕笑道:“是,往前看,有你,有妮儿还有九歌,就算再让我受十年的苦,我也愿意!”

幼清始终没有再开口,她垂着头望着手中的茶盅,青叶浮在水面悠悠动着,她用杯盖轻轻一拨便沉了下去,过了一刻又浮了上来,她又轻轻一拨…

“妮儿。”方明晖喊了几声,幼清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爹爹,怎么了?”

方明晖心头叹气,道:“阿古来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哦。”幼清点点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古站在了门口,她恍惚道,“我不饿,你们吃就好了!”话落,她放了茶盅,笑着站起来,道,“我一直想和阿古学学怎么烧牛肉,今晚阿古教教我可好。”

阿古一愣,朝宋弈看去。

宋弈无奈的笑着点点头,也跟着幼清站起来,和方明晖以及倪贵妃道:“那我陪幼清一起去厨房吧!”便过去,牵了幼清的手。

幼清也不看宋弈,垂着眼帘和方明晖道:“爹爹,我一会儿就回来。”就先阿古一步拉着宋弈出了门,宋弈回头去看方方明晖和倪素云,两人眼中都蓄着愧疚和无奈,宋弈朝两人露出个放心有他的眼神,跟着幼清一起出去。

阿古行了礼关了门出去。

幼清走在前头,垂着头望着脚尖,也不辨方向没方向的走着,宋弈也不喊她,朝阿古打了个手势,阿古退了下去。

幼清在院子里没头没脑的转了好几圈,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许久宋弈怕她累了,才拉着她停了下来:“幼清!”他捧起她的脸,才赫然发现她的脸上满是眼泪,宋弈心一下揪了起来,弯腰和她对视,用手指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幼清,你要是不愿意待在这里,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幼清摇摇头,哽咽着道:“我要走,爹爹会伤心的。”

“不会。”宋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柔柔的拍着,安抚着,“岳父会理解的,他们都会理解的。我们没有人想要委屈你,你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做就好了。”

幼清抱着宋弈的腰,埋在他怀里轻轻的哭着,哽咽着模糊不清的道:“我十五年没有喊过娘,一开始我以为她死了,后来渐渐大了我知道她很可能还活着…我虽恨但也有期待,却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死竟然还是贵妃…你知道我的感觉吗,那种恶心,我恨不得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这也就罢了,我只当她是个自私自利风流无情的女人,可是我的想法刚立定,你们又告诉我,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最无辜的那个人…今天我看到了她,她那么单纯,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心里很复杂,复杂到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我知道,我知道。”宋弈轻轻柔柔的哄着,“我理解你的心情,不但是我,岳父也会明白,我们没有人强迫你,即便你不喊娘,不认她,也不会有人怪责你的。”

幼清抽噎着,无所适从。

“乖!”宋弈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不哭了!”

幼清点点头,从宋弈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抹着眼泪,宋弈叹了口气拉着她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石墩很凉宋弈便牵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柔柔的道:“其实,我觉得你想的太复杂了。”

幼清挑眉看他,道:“这事本来就复杂,怎么是我想的!”

“嗯。事情本身很复杂,可是,你的娘,她并不复杂!”宋弈望着她,幽暗的光线下,他只能看得到她明亮的双眸,“她是生育你的母亲,是疼爱你的母亲,是你父亲深爱的女子…这些就足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哪些事是另外一些事,是仇怨也好,是无奈也罢,我们不能忘,但不得不说,这些仇怨和无奈与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是毫无瓜葛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幼清当然明白,宋弈是想告诉她,方明晖,倪贵妃,还有她,是一家人。这层关系和致使他们如何成为一家人的外力因由并不相干!

家人,是彼此相互照拂爱着对方的,是纯粹的!

“可是…”幼清什么都懂,但看着倪贵妃,想着她是“倪贵妃”她这一声娘,怎么也喊不出口。

宋弈微微一笑,道:“她不姓倪!”微微一顿,又道,“这个姓是当初她在恭王府时,恭王为表示对她的重视和喜爱,让她随了恭王妃的姓…她的本名你刚刚听到了。以前这世上就没有倪贵妃这个人,以后就更加没有了,你只要记得她叫尔绵娜云,记得她是你的母亲,这些就足够了。”

“宋九歌!”幼清抱着宋弈,伏在他的肩膀上,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宋弈轻轻一笑,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没有,你在我身边,这已经是你为我做的最好的事了。”

“油嘴滑舌。”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道,“谢谢!”没有宋弈,爹爹不会这么顺利的回来,没有宋弈,他们一家不会团聚,没有宋弈,她也没有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拉着他撒娇,这些都是他给她的!

“嗯?”宋弈扬眉,微笑道,“心情好些了?释然了?”

幼清摇摇头,回道:“没有。”又笑道,“但我可以装作释然了。”

宋弈无奈的笑,她知道幼清对倪贵妃的看法和抵触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化解的,十五年的心结,只有通过时间让她慢慢化解…

或者,等她自己也成为母亲了,也就不医而自愈了。

想到这里,宋弈微微一笑,眼眸明亮的宛若星子。

幼清挑眉,道:“你笑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眼睛肿的很难看。”

“怎么会难看。”宋弈微笑道,“不管你怎么样,都是美的。”

幼清捶了捶他,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来,道:“我说要和阿古学做牛肉的,一会儿要是没有去爹爹会起疑心,也会难过的。”

“嗯。我陪你去吧。让他们在房里说说话!”宋弈抱着幼清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去,幼清跟在他后面,脚在被冻的硬硬的枯枝上,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声。

方明晖和尔绵娜云静静的依在一起坐着,方明晖目光黏在她的面上,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你怎么想到将自己的脸弄花?”

“我知道我一走,你肯定会来京城找我的。你带着妮儿,她一天天长大,我怕她会和我太像,而让人疑心,所以便弄花了自己的脸。”她说着叹了口气,道,“还好她不像我!”

“怎么不像,我每次看见她都会想到你。”方明晖望着尔绵娜云,“她的眉眼和气质像极了你。”

尔绵娜云微笑,其实幼清并不像她,若说像她倒觉得像极了她的母亲,尤其那双凤眼…不过,母亲的样子她也已经模糊了,如今想起来,只有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明晖紧张的看着她,“我回来时怎么也找不到你,若非有人看见你被人带走,我可能这一生都想不到你的身份竟然是…”

尔绵娜云无奈的笑,靠在方明晖的肩头,道:“我也没有想到。”她唏嘘的道,“我只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儿时的事情,至于何时进宫,认识了哪些人,又为什么出来到的临安,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些她在唯一一次给方明晖的信中已经说了,她又道:“那些人冲进来,让我摘了面纱,拿着画像比了比,还问我的名字,审我是不是倪贵妃,我根本没有想到,说了他们也不相信。问了几句,就堵了我的嘴将我带走了,我怕你找不到我,可又不敢告诉他们你的存在,所以就不敢反抗跟着他们走了。”她愧疚的看着方明晖,“是我连累你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这不怪你。”方明晖叹道,“只是苦了妮儿。”

尔绵娜云叹了口气,沉默了一刻,问道:“我既然是恭王送进宫里的,那么恭王应该知道吧?还有皇后,她肯定也知道的,她这回肯帮我们,说不定也愿意告诉我们以前的事情呢。”

“这些事不能去问如何人,九歌已经派人去查了。”方明晖蹙眉道,“现在无法料定将你送出宫,令你失忆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不除此人,终有一日会成为祸患。”

尔绵娜云点点头,蹙眉道:“九歌和我说了一些。如果可以,我想去沂州看看,既然我在恭王府住了许久,对那边说不定有记忆呢。”只要她能恢复记忆,就一切明朗了。

“不可以。”方明晖立刻否定了,“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尤其是沂州,要是被恭王府的人看见,他们是不可能替我们隐瞒的,到时候你会更加的危险。”

尔绵娜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听你的,哪里也不去。”

“嗯。”方明晖理了理她的鬓角,叹道,“你变了好多!”以前的她热情,开朗,却又温柔似水,现在的尔绵娜云显得沉默和稳重,却少了那一份从前的朝气。

尔绵娜云笑了起来,牙齿细白笑容明艳:“你不知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什么人都不认识,整天被关在一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女子都跟疯子似的盯着我,我害怕的不得了,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直到后来瑾瑜姑娘进来,我和她一见如故关系很亲近。也正是因为她,我才了解了宫中的情形,才知道了许多不知道的事,也决定了将容颜毁了,以防万一…只是可惜,她生下孩子后没几天就去世了…其后修儿陪着我,一直到九歌的出现,我的日子才渐渐有了期盼,要不然,我真的以为我会在里面待一辈子,直到死你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到死,我也见不到你见不到妮儿了。”

“上天眷顾我们。”方明晖抱着尔绵娜云,“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尔绵娜云点着头,泪眼朦胧的道:“方郎,不管我们相遇有巧合还是阴谋,我都不后悔遇到你。”

“是!”方明晖很肯定的点点头,怜爱的看着她,“谢谢,谢谢你给了我妮儿,也谢谢上天安排我遇见你。”

两人相拥着,却都落着泪,尔绵娜云想了想低声道:“我们要去关外的事情你和妮儿说了吗?她同意不同意?”

“妮儿很懂事。”方明晖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们都不想离开幼清,但是他们不能留在这里,不能再拖累幼清,只有离开,走的远远的,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她一时不能释怀,你不要介意,在她心里还是在乎你这个母亲的。”

尔绵娜云点着头,微笑道:“能看到她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她认不认我都没有关系,顺着她想心意去,不要勉强她。”

“只是,委屈你了。”方明晖无奈,但是幼清不改口,他也真的不想为难幼清。

尔绵娜云摇摇头。

房门别人敲了敲,尔绵娜云去开门,幼清和宋弈以及阿古提着食盒进来,她笑着道:“快进来,外面冷!”

宋弈颔首率新进了门将食盒摆在桌上,微笑着道:“今天的菜是幼清做的,岳父,岳母尝一尝!”

“真的吗。”尔绵娜云高兴的看着幼清,“我们妮儿会做饭啊。”她走过去等不及似的开了食盒,就看到里头烧的清清爽爽的几个菜,她顿时笑着道,“那我可等不及要吃饭了。”

幼清笑笑将手里的饭菜摆在上桌,又给盛了四万饭,过去和尔绵娜云一起扶着方明晖起来。

“我垫了厚厚的褥子,你坐着应该会舒服一些。”尔绵娜云笑看着方明晖,道,“不尅有喝酒,喝酒的对伤势不好。”

方明晖点着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幼清和宋弈则坐在了对面,桌子上是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清清淡淡的,尔绵娜云拿着筷子开心的道:“我要尝尝妮儿的手艺。”她在乾西这么多年,从将米饭烧糊到后来自己种菜,不知碰了多少的壁,所以,她知道幼清能将菜烧的这么好,便就能想象得到,这么多年她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若非不是她,幼清不会有没有母亲的童年,尔绵娜云夹着一根冬笋放在嘴里,咀嚼着脆脆的甜到心里也苦到了心里:“真好吃,我们妮儿真厉害。”

“是吗。”方明晖也高兴的拿了筷子吃了一块,笑着道,“嗯,不错。”又和尔绵娜云道,“妮儿烧菜一直很好吃,她当时在福建时,九岁的时候就跟着贺娘一起下厨了,非常的能干。妮儿的针线活做的也非常的好,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她做的。”

“真的吗。”尔绵娜云牵了方明晖的袖子,仔细打量着,惊奇又骄傲的道,“嗯。手艺真好。比我好多了。”

宋弈轻轻笑着附和着,幼清则默默的喝着汤,视线落在碗里。

尔绵娜云四个菜一一尝过了,赞不绝口,和方明回道:“这些菜都很难做的,妮儿能做好,真是能干!”她又看了眼幼清,点了点头,便端了碗很认真的拨着饭米粒,方明晖亦是,眉眼上都是故作轻松和笑容,讨好着表现着哄着幼清。

“好了。”幼清放了碗,“你们不用夸我了。”幼清叹了口气,“让别人知道你们这么夸自己孩子,会笑话的!”

方明晖和尔绵娜云闻言一愣,对视一眼,双双红了眼睛,幼清虽依旧没有喊她,却委婉的承认了她是尔绵娜云的女儿!

“你本来就很优秀。”方明晖笑了起来,放了碗,道,“即便是别人听到了,也不会笑话的。”话落,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幼清的头!

幼清抿唇朝方明晖皱了皱鼻子,笑着道:“爹爹快吃饭吧,都凉了!”

“好,好!”方明晖收回手,幼清又看着尔绵娜云,低声道,“娘…吃饭吧!”

“妮儿!”啪的一声,尔绵娜云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她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幼清,道,“你…你愿意喊我了吗?”

幼清就将她面前没有动过的饭重新摆在对面,点着头道:“都是事实,我认不认都改变不了。”

“妮儿。”尔绵娜云过去,一把将幼清搂在怀里,“是娘错了,都是娘的错!”

幼清的鼻尖,是尔绵娜云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香味,既熟悉却又陌生,前一世她盼了十五年…就想着有这样一个拥抱,闻着独属于母亲的香味,靠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哪怕什么也不做,她也死而无憾。

今天她的梦,在死过一次后,实现了吗?

父亲好好的在她身边,也见到了母亲,甚至还有对她这么的宋九歌…她这一世,真的值了!

“你没有错。”幼清哽咽着道,“错的也不是你!”

是啊,尔绵娜云没有错,她原本高高兴兴的生活在关外,却几经波折颠沛流离的入了关,被人当做货品一般献入皇宫,却没有因此而得到幸福,她被陷害被连累,甚至丢失了记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临安,人生地不熟甚至连别人说的话她都不是全部能听得懂。

幸好她遇到了方明晖,若没有方明晖,或许她的命运会更加坎坷,难以预料。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她爱上了方明晖,男欢女爱多寻常的事,在她看来唯一的不妥就是她是异族女子…

而方明晖呢,他也没有错,他读书科考顶着继母的压力在家中求生存,他偶遇了尔绵娜云,对方单纯善良貌美…他爱上了对方,男欢女爱多寻常的事,在他看来唯一的不妥只是因为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名分!

错的是谁,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应该感谢对方,如果不是他或者她做了手脚,这世上就没有方幼清这个人了…她更应该恨他或者她,就是因为这件事,害了两个年轻人困苦内疚惶恐了一辈子!

“妮儿。”尔绵娜云哭着道,“娘真的好高兴,非常的高兴。”

方明晖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他做梦都梦着这一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最寻常的饭菜!

“我也高兴。”幼清没有尔绵娜云那么激动,她扶着她坐下,望着她笑道,“尝尝我的手艺,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用年夜饭,你想不想见见姑母,她一直想见您这个大嫂!”

尔绵娜云一愣看向方明晖,方明晖点点头。

“好,好!”尔绵娜云点着头道,“我早就想见见她。”

幼清微笑着,给她添了汤,又到宋弈身边坐了下来,一家人微笑着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方明晖和宋弈说起去关外的路线,又议论起什么时候启程,尔绵娜云则问着幼清在薛府的点点滴滴…

方徊和阿古守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徊道:“你想不想跟着一起出关,回西域看看?”

“不回了。”阿古望着黑洞洞没有星子的夜幕,“家里也没人了,我回去又什么意思。”

方徊坐在石墩上,手指在石桌上拨弄着,道:“若是夫人和老爷也活着就好了,咱们爷也能和夫人一样,有一个家!”

“唔!”阿古靠在围墙上,拢着手心不在焉的道,“我们都是苦命人!”

方徊轻轻笑了起来。

廖府中,薛思琪望着收拾好的箱笼,叉着腰气的踢了两脚,怒道:“娘不是说了吗,回不回去都随我,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回去。”

廖杰皱眉看着她,道:“你嫁过来还没有见过长辈,你这样逃避着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你要回去的。”

“那以后再说。”薛思琪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我现在不想去,我一想到你们家那么多人,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浑身发毛!”

廖杰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怕什么,有我在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就是有你我才怕。”薛思琪嘟着嘴,“要是你半夜再拖我起来洗澡,我连吵都不敢吵,还不是任由你欺负。”

廖杰瞪眼,指着薛思琪道:“我这是为你好,弄的干净一些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薛思琪站起来,像是战斗的公鸡,“你为难我,让我不舒服。”

廖杰摆着手:“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又道,“你赶紧收拾好,明儿一早我们就走,到家正好过小年!”

薛思琪就坐下来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抹着眼泪道:“我不去,我要回家,我哪里也不去。”

“胆小鬼。”廖杰撇撇嘴,“还没去就害怕。”

薛思琪哭声一顿,望着他咬牙切齿的道:“你说谁是胆小鬼?”

“你喽。”廖杰斜眼看她,“这里只有你,我不说你说谁!”

“廖志泽!”薛思琪拍着桌子,叉腰指着他喝道,“去就去,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我要是将你家里搅的鸡犬不宁,翻天覆地,你可别怪我没有教养。我薛思琪就是这么长大的!哼。”

“这不就得了。”廖杰走过来,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你尽管搅和,我陪你一起,这总够了吧!”

薛思琪挑眉,不相信的看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廖杰点点头,保证死的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思琪就不再拿帕子抹了眼泪又擦擦鼻涕,廖杰不忍直视撇过头去:“啊呀,脏死了,你赶紧去洗洗脸!”

“就不洗。”薛思琪丢了帕子,一下子抱住了廖杰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又蹭,“我就不洗,我就恶心你。”

廖杰受不了,一把将她抱起来:“真沉。”拖着她去了净室,抓了湿漉漉的毛巾给她擦脸,薛思琪推着他,“我自己来!”

廖杰就将毛巾递给她,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吧。”

薛思琪点点头,又道:“上次嫂嫂过来,看我的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这一次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不管,你答应我的,到时候不管我对错你都要站在我这边的。”

廖杰点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他话落声,身边的常随就站在门口道,“老爷,家里来信了。”

廖杰朝薛思琪打了个眼色,夫妻两人出来,廖杰接了信拆开看了看,便皱了眉,薛思琪好奇的道:“怎么了?”

“娘写信来,说家里几个叔叔闹着要分家,让我们不要回去。”廖杰脸色不大好看,薛思琪也跟着蹙眉道,“不是说一家人很和睦的吗,为什么突然要闹分家。”

廖杰没有说话,却大概猜到了原因,以前廖家是纯粹的商人,如今有了薛思琪这个高官之女,便瞧着不那么纯粹了…

有的人上赶着和权势亲近,而有的人却躲避不及。

这一次回去,恐怕真的要鸡犬不宁了,他无奈的看了眼薛思琪,弹了下她的脑门:“真是被你猜对了!”

薛思琪捂着脑门,感觉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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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过年

方明晖留在了望月楼,幼清和宋弈回了家。

封子寒听见她们回来便自后院过来,看着两人好奇的问道:“怎么样,伤势好了吧?”

“好了。”幼清回道,“有您在还能有治不好的伤啊!”

封子寒笑眯眯的昂着头,又看着宋弈,想起了什么,道:“我今晚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我总觉得配方中少了一味药。”

“少了一味吗?”宋弈负手凝眉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封子寒点点头。

“什么配方?”幼清奇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还是元氏的配方吗,你们是打算自己研制出那种”复生“的药?”

“那种药有什么可研制的,谁想多死几次。”封子寒脱口就否定了幼清的话,幼清听着就奇怪的看着宋弈,宋弈淡淡一笑,道,“就是上古的配方,我们两个人试试。你先回房,我稍后就回来。”

幼清哦了一声,狐疑的看着两个人,她觉得宋弈有些鬼祟的样子,摇了摇头她无奈的道:“那你早点回来!”就扶着采芩的手回了暖阁里。

她和采芩以及辛夷还有蔡妈妈把方明晖的东西重新收拾了一遍摆进箱笼里,几个人忙了一会儿,幼清觉得有些累,便回房梳洗上了床,靠在床头看书,过了许久宋弈才从外头回来,幼清披着衣服要下来,宋弈便摆着手道:“有些凉,你别起来。”

“药配成了吗?”幼清放了书,看着宋弈脱衣换衣,进进出出的,宋弈边擦着脸边道,“重新换了两种,也不知成不成。”

幼清哦了一声,托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他,微笑道:“是什么药,你们弄的这么神秘,也不跟我说。”

“怎么会神秘。”宋弈刮了刮幼清的鼻子,也掀了被子上床,道,“子寒一直在倒腾这些,不过没有成功,今儿请我去试试罢了!”

幼清撇撇嘴哼了一声躺了下来,宋弈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便将她从被子拉出来,搂在怀里,“在嘲笑我?”

幼清轻轻笑了起来,道:“我哪敢嘲笑你!”

“这还差不多。”宋弈微笑,看着幼清眼睛还有些微红,不由心疼的抚了抚,幼清扬眉,“眼中还肿吗?”

宋弈摇摇头。

幼清就叹了口气,偎在他怀里道:“我一想到爹爹要离开,我心里就难受。”话落,长长叹了口气,“关外环境恶劣,九月就开始下雪,第二年三月才融化,要怎么生活!”

宋弈轻轻拍着她,幼清说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其实她也只是和宋弈说说,发发牢骚罢了,方明晖和尔绵娜云留在中原才是最危险的。

夫妻两人说了会儿话,宋弈就拍了拍幼清,道:“睡吧,别想了!”

幼清嗯了一声,在宋弈面上亲了一下,便阖上了眼睛。

通常她只要亲他一下,宋弈都会追过来一个长绵的吻,今儿他很奇怪,竟是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幼清微愣偷偷抬眼打量他,就见宋弈竟已经闭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大约是累了,幼清笑笑,朝他怀里拱了拱,不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弈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幼清将宋弈送出门,她便让江淮将长海和晴海送去望月楼服侍,自己和蔡妈妈在家中准备过年的事情,薛思琴带着豪哥来了,幼清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豪哥了,看着他满地的跑莫名的疼惜,将好吃好玩的都翻出来给他。

“你别宠着他。”薛思琴笑的很无奈,“他在家里都快无法无天了,前些日子非吵着要买剑,他爹就给他削了一柄木头的,他整日里就在家里嘿嘿哈哈的耍,见着人就闹着要比试。”

幼清哈哈大笑,拉着豪哥问道:“你喜欢练武吗?”

“喜欢。”豪哥点着小小的脑袋,眼睛亮澄澄的看着幼清,“姨母喜欢宝剑吗?”

幼清笑着摇摇头,道:“姨母不喜欢,不过姨母家中有人喜欢,你想不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