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亲人是永远的思念,就是随着时光渐渐远去,也不可能磨灭。

忧思入怀,春花感慨自己对这里父母亲人的思念竟也如此的强烈,虽然毅然斩断亲情的人是她自己,也以为她们本就是路人,只是机缘巧合下有了两年的交集,但不知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了难舍难分的深情。

但自己再也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再次的出现只能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自己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谋划离开侯府,就是为了不伤害杨家的人,甚至她也没有想伤害郭家的人,她只是个外来的人,不能也不想融入他们中。

春花握紧了手中的玉,这是一块完全透明的玉,几乎同前世的玻璃差不多透澈,一寸多长,用简捷的手法雕了一朵盛开的花,每一片花瓣上不同的部位打麿的亮度不同,使这朵花像一朵冰雕出来的花儿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春花出嫁前于夫人收拾东西时翻到的,春花见了就特别喜欢,便让如诗用五彩丝线打了络子系在脖子上,在离开山庄时,不知为什么,就没发现,一直带到了这里。

这是春花留下来的除了那只匕首外第二件杨家的东西,先是无意,后来就是舍不得丢掉了。前两天,抱着留儿时,留儿的小手不知怎么拉住了系玉的络子,把这块玉从春花衣襟里拉了出来,幸亏当时没有别人看见。春花随后想了又想,决定将这块玉放弃了。

匕首她一定是要留着防身的,她还带了些值钱的东西,但没有一样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可这样一块非同寻常的玉,如果让其他人见了,就是惹祸的根源。

在河边走了一会儿,春花还是不忍将它扔进河水中。好像那样做了,她就与这里的亲人永远分开了。

犹豫再三,春花将玉用手帕包了,放在河边一株老柳树的一个小树洞里,又看了看驿堡,记了一下位置,这样,虽然也是丢掉了这玉,但总还留着一线希望。人就是如此,哪能怕只是这一丝丝的希望,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春花放下了心事,转回来向驿堡走去,刚刚在不知不觉中,她走出了一段距离,这里的河岸因为少有人来,长着茂密的蒲草。

春花小心地提起裙子,走到河边,采了几支细长的蒲叶和中间长出了蜡烛状花穗的茎,准备拿回去给留儿玩。

一转身,一个穿着鸳鸯袄的兵士就站在她身后,倒把春花惊得向后一躲,一脚踩进了河边的於泥中,差一点摔倒。

那人上前一把拉住春花,将她扶住,便就势摸着她的手说:“于娘子,你长得真好看。”

春花惊了一下,已经缓了过来,也马上明白了情况,突然出现的就是一路同行叫赖光的那个小旗,二十多岁,听说父母俱亡,只有他一个人,家贫娶不上媳妇,平时就极爱混在女人身边说些下流话,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春花将手抽出,厉声喝道:“滚开!”

那赖光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机会,如何肯离开,看左右无人,上前欲抱春花,行那不轨之事。

春花深吸了一口气,赖光刚一近身拥住她,便抬脚踩在他的脚趾上,双手握拳分成两侧击向他的太阳穴。

赖光此时满脑子都是绮思,一点也没想到又娇又弱的于娘子能向他动手,被打了个正着,痛得一松手,春花趁势跳开了一步,从怀中拿出她一直贴身放着的匕首,拨了出来。

匕首锋利的刃在阳光下发生寒光,赖光又恼又羞,正要再次扑过来,就面对着这样一把匕首,猛然停住了脚步。

春花用匕首指着他说:“赶紧滚开,否则我就拿你试试这匕首利不利!”

赖光的眼睛在春花和匕首间游移了几次,终于放弃了,他慢慢退了回去,向驿堡走去。春花一直看着他走远了,低头看一眼自己湿了的一只绣鞋,又见刚刚采下来的蒲叶蒲花均掉在地上,沾了泥土,便想再去重新采几支。

但她突然有一种非常危险的直觉,便猛一侧身,就看到卢总旗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河边,目光森森地看着自己。

卢总旗是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总是非常严肃的样子,春花一路上并没有与他打过交道,只是听勇子说他武功高强,在上次皇上亲征时立了军功升的总旗,又几次吹捧他仁义。

但眼下春花在他的眼中只看到的只有恶意,至于表情,他满脸的胡子完全遮住了脸,根本无从观察。春花便曲了曲膝,行了个福礼,道了声,“卢总旗,我回驿堡了。”便转身向驿堡走去。

“不许走。”卢总旗的声音让春花心里不好的预感实现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卢总旗已经几大步拦到了她前面。

立即,春花心如擂鼓,她胆怯了。刚刚遇到赖光,她并没有多害怕,她有把握能对付赖光。可眼前的卢总旗,与赖光差距很大,不说他们的身材、武功的巨大不同,就是卢总旗身上那种骇人的气场就让春花手抖了起来,她恐怕很难逃出卢总旗的魔爪。

这里离驿堡其实没多远,还依稀能看到驿堡门前河边人们忙碌的身影,但有河水的响声干扰,呼救应该是听不见的,刚刚没有呼救也是因为如此。跑是肯定跑不过,她的脚虽然变大了些,但还是半个残废,若是跳入河中,可能也不行,卢总旗虽然穿着干衣服,可他的头发却是湿的,应该是刚刚从水中游上来,他会游水。

最糟糕的是,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对赖光动手,这样自己就失了先机了。要知道男女体力不同,女子不可能靠力量战胜男子,尤其是春花这样身材小巧玲珑的。她的秘密武器是出其不意,但眼下已经被人洞悉了。

匕首还在春花的右手握着,刚刚拿出来后还没放回去,春花猛地将牛皮鞘向卢总旗的脸上扔去,希望能干扰他,同时,匕首向他的左臂刺去,只要能让他受点伤,自己能逃回驿堡就行,那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再无礼了,当然自己决不再与他们一同前行。

春花手腕一阵剧痛,然后她的匕首就落到了卢总旗手中,具体的过程她并没有看清,她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了。

卢总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将它插入刀鞘——刚刚他已经接了过去,收到怀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春花说:“你是何人,有何居心?”

春花尽量使自己显得可怜些,老老实实地说:“我是鲁于氏,是定辽前卫鲁千户的堂婶,来此投奔他。”

“你不是鲁于氏!”

虽然卢总旗的语气很肯定,但春花知道他一定是猜测出来的,因此一口咬定,“我就是鲁于氏,我夫君没了之前带我来投奔鲁千户,我有路引,还有信物,鲁千户见到了就能认出来。”

“鲁千户出身农家,他的亲戚怎么能像你这样从没干这农活的?再者你根本不是那孩子的母亲,只看那孩子不与你亲近就知道了,还有你随身带着利器为的是什么?”

春花也知道自己的装扮肯定会有破绽,但卢总旗只是在推断,她还是能遮掩过去的,便说:“我从小就没做过农活是真,只因我是娘家日子还好,我又是家中的幺女,父母娇惯长大。女儿与她干娘亲近是因为我没有奶水,又曾病过一场,很长时日都没有带过她。”

其实这两点都好反驳,只有最后点最难,春花并不敢停顿,这时是较量的主要时刻,她要是一露出破绽,就难以脱身了,她接着说:“那匕首是我娘家二哥最珍爱的东西,因我喜欢,才硬是讨要来。”

“这是什么?”卢总旗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春花见卢总旗手里拿的竟然是自己放在树洞里的那块玉,他是怎么看到的?放玉的时候,春花极为小心,反复检查周围几次,确实没人。现在想来,卢总旗就在水中,春花当时一心关注着岸上有没有人,却没注意水中。抵赖肯定是没用的,春花只好说:“那是我母亲给我的,我怕惹人注意,就藏到树洞中。”

春花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一把匕首已经说不清了,又加上一块上好的玉,卢总旗就是不认识玉,也能看出这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他一定会更不相信自己是于娘子了,果然卢总旗冷冷地笑了笑说:“我看你是不会说真话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已经上前一步,一手将春花揪了起来,另一只手伸进她衣襟之内,摸索到腰间,用力一扯,拎出一条腰带,然后又将春花扔到了地上。

这动作在一眨眼间就完成了,春花只来得及愣了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来,就被人像扔一只口袋一样扔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春花腰间有一百两金子,她将这些金块缝到了一条腰带里,系在腰间,就连同行的范娘子母女都不知道,也不知卢总旗是怎么发现的!

“这是什么?”卢总旗说着,接着双手一扯,将腰带从中撕开,一块金子掉到了地上,光灿灿的。春花将金子每一块都单独隔开,因此所有的金子并不一起掉出来,卢总旗似乎被眼前的金子惊呆了,他又撕开一次,还是一块金子,接连三四块后,他停了手,看向春花。

春花这时更怕了,刚刚卢总旗抢走腰带时她一点反抗都施展不出来。倒是卢总旗撕开腰带时让她有时间思考了一下。

最初她以为卢总旗与赖光一样,才抢先动了手,以争取占得先机,但现在显而易见,卢总旗并没有赖光那龌龊心思,他是怀疑自己到卫城有什么目的。这可是真的冤枉了,但也是能解释得清的事。

眼前的这些金子,反倒坏了事。真正的于娘子春花见过,虽然不是流民一类的人,但看起来家境也只是一般,是不可能带这样一大笔钱出门。如果于娘子夫妻有这么多的金子,他们也不必出来投亲了。金子一暴露出来,春花就知道自己没法再冒充于娘子。

可更危险的是,这多么的金子,卢总旗恐怕是从来没见过的,要知道普通兵士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的军饷,总旗也不过几两银子,春花现在更怕卢总旗为财把自己灭口了。

何况他刚刚把匕首马上收了起来,占为已有。

春花怕极了,她怎么才能保住命?她飞快地思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对卢总旗说:“我确实不是于娘子,我是京城人氏,父兄都是读书人。我成亲后不得夫君喜爱,一年内夫君纳了六个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从夫家跑了出来,路上遇到了于娘子,她得病死了,之前将孩子托付给我,我便带着孩子替她来投奔鲁千户。”

“我娘家的人知道我逃了出来,送了我这把匕首和这些金子,就是想让我不再回京城,到辽东镇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我的哥哥因为有事不能送我,便将我托付给熟识的朋友,过些日子他就会来看我。”

“这些金子,我也用不了,不如分给卢总旗一半,也请你替我保密,我不会对鲁千户有什么不利的,只是想用于娘子的身份找个容身之地罢了。”

说完春花就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卢总旗,她的这番话是告诉卢总旗,自己不是单独一人,而是有家人的,如果他害了自己,会有人追究,而且又说出了自己的秘密,答应给他一半的金子,让他保密,只要不是特别贪心的人差不多就会放自己离开的。

春花紧紧地盯着卢总旗的眼睛,想看出他的态度来,见他好象还在想些什么,就又说:“我哥哥来时一定还会给我带些银子来,这些金子就都给卢总旗吧,只要你肯替我保密就行了。”

当春花第一次说出给卢总旗一半金子时已经打算把金子都送给他的,只不过先说一半做个缓冲,然后再退一步,这样,卢总旗答应的可能就会更大。

说完后,春花在心里暗中祈祷,卢总旗最好被这些金子惊呆了,他一定是没见过这样大数目的金子,开心之余就会将自己放了。

卢总旗这会儿确实很震惊,他先是凑巧看到于娘子将东西藏到树洞中,然后就见她竟拿出把匕首把一个想调戏她的兵士赶走,动作之利落,让他本想来过来喝止都没来得及,然后他就想起来兵士们背后说于娘子长得娇滴滴的,一点也不像出身农家的鲁千户家的亲戚。

还有勇子告诉他,于娘子总是打听定辽前卫的事,卫城有多大,有多少人,是什么样的,一个小娘子打听这么多事做什么?

于是他去树洞翻了一下,拿出了那块玉,这是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给人传递信息?卢总旗箭术极好,目力惊人,他仔细看过去,就发现这个带着匕首的于娘子腰间缠着重物,是什么兵器还是传递信息的用品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皇上亲征瓦刺,辽东镇与瓦刺人聚居地相邻,难道于娘子是瓦刺人的密探?

可是只一出手,他就有些疑惑,于娘子并没有什么功夫,也不知赖光怎么就一下子被于娘子子打跑了,应该是吓跑的。

于娘子有些话他确实不信,就看她的那又手,绝对与鲁家的情况不符合,那手应该是什么活也没干过,在家娇养出来的,都穷得来投奔亲戚了,哪里能有这样娇养的人?

不过,自己第一次看走了眼,于娘子腰间带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金子,她之后说的话,卢总旗倒是信了几分,应该就是那样的,一个闺中的少妇,逃出受虐待的夫家,带了些金子,还有一把匕首防身。

不过,这个狡猾的小娘子说她的哥哥要来看她,一定是假的,那是防备自己要害她。其实要不是她先动了手,自己肯定会先问清楚的,只是别人举着匕首向自己冲过来了,自己没道理手下容情啊。

再往前一想,也明白于娘子为什么会对自己挥刀相向了,她一定以为自己和赖光一样了。想到这儿,卢总旗心里不舒服起来,他刚刚干了些什么?

打了于娘子还不算什么,毕竟她先拿匕首刺自己的,可是自己把手都伸进她衣襟里了,赖光还没这样做呢。

可自己当时一点也没想到她是个女人,要知道瓦刺人可不管男女都是那么可恨的,对他们可不能有一点的容情。

问题是于娘子不是瓦刺人,也是,她那模样,就是一个江南女子,确实不像瓦刺人的奸细。

卢总旗想了几回,还是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听了于娘子要把金子分给自己的话,倒是又上来了怒气,在于娘子眼里,自己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

“把你的东西收起来,我一点也不要。”卢总旗抬头看了一眼于娘子,想给她一个威严的眼神,结果却马上低下头,原来想教训她几句以后别随便离开大家的话也忘记说了。

于娘子的衣襟破了一大块,可能就是刚刚自己撕的!

春花看到卢总旗的目光,也跟着低头一看,身上银白两色条纹的小袄在下摆处扯坏了一块,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好在,自己在裤子上缝了一条抽带,就是腰带被扯走也不要紧。

春花倒没太在意,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想当初,她还穿过比基尼游泳衣呢。

她抚了一下破了的衣襟,遮住腰,看着眼前的卢总旗,他扭着头不肯看自己,留下了一句,“赶紧回驿堡。”就转向大步走了,一眼也没看地上的金子。

春花看向他的背影,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可正向前走着的卢总旗突然又折回来了,一面侧着头看向一边,一面朝自己走来的样子真的好奇怪,离着她还有很远时,卢总旗扔过来一样东西,就又转身走了。

春花接在手中,正是她的那把匕首,当时卢总旗抢到手里后就收到了怀中,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好象很喜欢那把匕首。

“哎,等一下。”春花追了过去,将匕首塞到别扭地站在那里的卢总旗手中,“送你好了。”

“我不要,”卢总旗头也没回,又将匕首扔到春花的怀里,继续走了。

“哎,再等一下。”春花又喊。

卢总旗停了下来,见春花没追过去,便站在原处头也没回地问:“有什么事?”

“你把外衣借我。”春花说,她现在不怕了,也就想到自己这样没法回驿堡的,只得向卢总旗借衣服。

卢总旗转过身来,又飞快地扫了春花一眼,垂了头说:“你要是怪我,觉得因为我失了名节,我可以娶你,我还没娶妻。不过,我可不是因为那些金子,你要是真还有娘家的话,就还给他们。”

春花绷着脸说:“我是个寡妇,哪里有什么名节可言?你放心吧,我不会赖上你的。”

卢总旗松了一口气,他不过是为了负责任,可心里却一点也不想这样随便娶个老婆,他刚刚出孝,这次回卫城后就要相看亲事了,他是要娶个贤惠的姑娘做老婆的。于是他放心地把身上的鸳鸯战袄脱了下来,扔了给春花。春花这才发现他原来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里面竟然是光着的,露出来长着非常浓密胸毛的前胸。

卢总旗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马上把双手抱住了前胸,高大挺拔的身姿慢慢地弯了下来,其实一路上,兵士们赤着上身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在此情景卢总旗不知为什么有些尴尬。

在春花的注目下,他一个转身没转好,自己拌了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摔了一跤,春花看着卢总旗狼狈的样子,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轻轻地笑出了声。

卢总旗听到了,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了,然后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听着身后于娘子的笑声越来越大,清脆得就快刺伤他的耳朵,干脆转头几步跑到河边,跳进了水中!

春花想提醒他,他没脱裤子,也没脱鞋,但已经来不及了,户总旗已经游走了,只留下一道水痕。

毕竟人是美好的,生活也是美好的。这样的美好让春花开心了许久。

春花笑着将身上的泥土拍掉,洗了洗脸,对着河水重新整理了头发,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好,用鸳鸯战袄包了起来,抱在身前,正好挡住身上衣服撕破的地方,回到驿堡。

路上遇到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虽然经过整理,但她现在身上还是沾了泥,头发也有些乱,一只鞋全湿了。认识的人就好奇地问:“怎么了?”

春花笑着说:“想给孩子采几只蒲草玩,结果摔了一跤,却拣到一件衣服,一会问问是谁掉到河边的?”

看她坦荡的样子,人们不疑有他,便笑着说上几句要小心的话过去了,春花看到赖光在远处躲闪着看了过来,只做没看见,向驿站走去。

在驿站门前,迎面遇到勇子,他正提着一只空桶走出去,见了春花吃惊地问:“小婶,你怎么了?”

春花将刚才的话又对他说上一遍,

“小婶想要蒲叶,我去摘就好了,怎么弄成这样?”勇子的语气带着小男子汉的不满,又伸出手来拿春花抱着的衣服,“给我吧,我拿去问问是谁的?”

春花没递过去,而是说:“我见这衣服沾了土,等会洗了再交给你”

“我来洗吧。”

“我衣服也脏了,正好一同洗了。”春花骗过勇子,走进驿站,听勇子在后面说:“小婶,留儿睡着了,范婶和大丫已经洗过澡。我刚刚将水给你准备好,你赶紧去洗洗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春花答应着进了屋子。

范娘子母女与春花四人住在一起,见她回来,知道她要洗澡,不喜有人看,便出去了,只留睡熟的留儿在炕上。

春花洗个澡,连头发也拆了细细地洗了一遍,换了一身衣服,又拿出包袱里的针线,将金子重新缝好,缠在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点事,而原来留在存稿箱的不知怎么没发出来,所以更新迟了,抱歉!

今天恢复正常。

第八十四章

收拾好自己后,春花看向地上的衣服,那件红色的鸳鸯战袄在满是素色的衣服中非常显眼,春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与自己的衣服一同洗了,一则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毕竟那样说过,二则是这衣服也确实该洗了,自己抱着它回来时闻到了浓重的汗味。

春花正在洗衣服,门外勇子问:“小婶,你洗好了吗?”

春花开了门,指着地上的盆里的衣服说:“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你再帮我提点水吧,我把衣服冲洗干净。”

在这里没有自来水,用洗过澡的水洗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春花也是这样做的。

“我知道你要洗衣服,已经把水提来了,”勇子一笑,提着一大桶水进了屋子,“这衣服是卢大哥的,刚刚孟总旗洗过澡换他去洗澡了,结果他一直没回来,大家都急了,差一点要去找他。”

“总算是关堡门之前他回来了,说衣服放在岸边找不到了,”勇子高兴地笑着说:“我告诉他是小婶拣到了,还要替他洗干净呢。”

“噢。”

“真不知卢大哥怎么搞的,衣服放在哪里也能忘了!”

春花将洗好的鸳鸯战袄交给勇子,嘱咐他,“赶紧晾上吧,明天还得穿呢。”这些兵士们出门是不会多带一件衣服的。

勇子应了声是,又说:“小婶,我们洗澡时还捞了几条鱼,范娘子让田掌柜叫去帮着做鱼汤了,让我告诉你一下。”

春花自然点头答应,勇子帮她收拾了水。

晚饭时分,范娘子和大丫把她们的饭端了回来,对勇子说:“你的饭菜我也给你带过来了,又与卢总旗说好,你一个孩子跟着他们也不能喝酒,还不如跟着我们吃呢。”

勇子自然高兴,他有时自己也端着饭菜过来吃,他其实就是个半大孩子,没了娘,喜欢小婶和范婶对他的那种母性的关切。

此时留儿也醒了,咿咿呀呀地舞着小胳膊要抱。勇子抢到了范娘子前面把留儿抱了起来,说:“小婶,范婶,我喂留儿点鱼汤行不行?”

范娘子笑着说:“行啊,不过不能太多。”

勇子便拿了一个汤匙,小心地喂着留儿,留儿也非常给面子地喝了好几匙。

“留儿真乖。”勇子喜欢地亲了留儿一下。

“真还是个孩子,也喜欢与小孩子玩。”范娘子笑着说勇子,“把留儿给我吧,我已经吃好了,你也赶紧吃饭。”

勇子恋恋不舍地把留儿还给了范娘子,坐倒了饭桌前。

春花将一大块鱼肉放在了勇子的碗上,问:“你一定有弟弟妹妹吧?”

“嗯,”勇子应着,但却没像平时那样,笑着说上一堆的话,只是大口地把饭填进嘴里。

春花便不再提他家里的事,嘱咐他慢点吃饭。

晚上,春花在驿站的院子里看到卢总旗,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色衣裳,与一干兵士们正吃着饭,看到她眼光躲闪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春花也没什么表情的自顾自去了。

但她也放下了心,她当时在卢总旗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于娘子,是明白她骗不过卢总旗了,但卢总旗也没全信自己的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娘家人来管了,一个逃出夫家的小媳妇,其实是娘家人的耻辱。

但听卢总旗话中意思,应该是不会追究自己冒着于娘子名来投亲的事,眼下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更是证明这一点。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晚上睡前,范娘子发现春晾在屋子里的小袄撕破了一块,“三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范娘子总能记得□□花为于娘子,但一着急,她就又忘了。

春花知道范娘子可能觉察出来有些不对了,但她什么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摔了一跤吗?就是那时弄破的。等衣服干了,就剪开给留儿做尿布吧。”

大丫听了她娘的话,也在看那件衣服,便说:“小婶,衣服只是下摆坏了一点,给我吧,改小了还能穿呢,我看小婶穿这件衣服可漂亮了!”

范娘子笑着说:“于娘子长得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你看你,晒得这么黑,穿这样的衣服小心人家笑话你!”

看大丫嘟着嘴不高兴,春花赶紧打圆场说:“一件破了的衣服,大丫喜欢就拿着改着穿,就是不穿,练练针线活也行。反正我们都在穿孝,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大丫果然拿了那件衣服改小了穿,倒是非常喜欢,比专门给她做的新衣服还要喜欢,也是小孩子心性。

又赶了两天的路,距定辽前卫只有两天路程了。一清早,春花听着兵士们议论着,上了车,出了驿堡。

从广宁府到定辽前卫的路,走得要比跟着涂三爷同行时要慢一些,因为运送军械的兵士们是步行的,二十辆大车,每辆车上有一个民夫赶车,其余的人分列队伍前后左右,商队就跟在后面。

正是午时,炙热的阳光照下来,就是在车里的春花出一身的汗,车帘是一直卷上去的,她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走着的勇子,已经有些拖拖拉拉的了。

兵士们在行进时是要带盔着铠的,勇子身上穿了盔甲,更是像负担不动的样子。

春花曾叫勇子过来跟她们一起坐车的。她要了两辆车,她们四人坐得很宽敞,可是勇子说,休息时他过来,卢总旗不管他,但行军时,他必须与兵士们在一起。勇子那张充满稚气的脸,总让春花忘了他已经是一名正军了。

春花又伸长脖子向前看,大家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前面的卢总旗应该让大家休息了吧?自己也想下去活动一下了。这时她看到卢总旗和孟总旗都站在最前面的车子上,不知向远处眺望着什么。

情况肯定不对了,因为卢总旗跳下车来,指挥着最前面的一辆车走下了道路,向与路几乎平行的河边走去,并大声地喊着让后面的人赶紧跟上,孟总旗则向队伍后面跑来,大声喝着,让大家动作快些。

商户们的车队也赶紧跟着到了河岸边,车子按卢总旗的指挥在河岸边排成一个圆圈,人都下车进了圈子中间。

春花与范娘子母女抱着孩子站在圈子里面,惊魂未定,这是怎么了?可她们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事的时候。

圈子里一片忙乱,兵士们把马从车上卸下,将车子一辆接一辆摆好,围成结实的车墙,民夫们把一捆捆的箭从车上搬下来,放在车墙内,孟总旗四处查看,指挥着布好车阵,喝斥着手慢的人,而卢总旗又站到了一辆车上向远处望去。

近处,商队的人被来回奔忙的兵士们挤到了圈子最中间,聚在了一起,他们自己也尽可能地减少占地,以免碍事。已经有人在说“是不是瓦刺人来了。”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恐惧,春花感到紧挨着自己的范娘子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自己可能也差不多。

就在这乱哄哄的氛围,有一匹马惊了,拉着还没卸下的车跑出了圈外,不少的人向努力拉马的商人喊着,“快跳下来!”可那人并没有跳下来,而是拼命地拉着马,眨眼间就出了快建成的圈子,接着就有好多匹马也跟着跑出了圈子。

孟总旗上前大声喝止大家,“大家都在原地,别乱动。马惊了就不要管了!”大家听了他的声音渐渐镇静下来了。

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卢总旗跳下了车子,从身上摘了弓,大声说:“是瓦刺人!大家准备弓箭!”

远处,已经跑过来一群马,从一片的小黑点迅速变大,到了车阵前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春花已经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了,大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气势非常的凶悍。

随着一声“放!”,一排排的箭从车阵中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