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立刻受到了反驳。

“蛮夷之属不服教化,自然要让他们知道天威赫赫。”孙掌柜说。

卢总旗的话更加的直白,“他们想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我们这里的人大多数与瓦刺人有血海深仇,我的父母弟弟妹妹就都死于他们的铁蹄下。”

春花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感慨一下。”

卢总旗的声音还是很冷,“我看瓦刺人明天要拼命了,如果我们挡不住瓦刺人的进攻,你就用你那把匕首刺向自己左侧肋骨中间,那里是心所在的地方,刺中必死无疑。”

勇子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他说:“小婶,你是女人,和我们不一样,决不能让瓦刺人活捉了去,那样就是活着也不如死了,我告诉你心在哪里。”

说着拉着春花的手摸到他自己胸前。

春花听了这些冷酷的话,身上不停地抖着,勇子感觉到了,说:“小婶,你别怕,我们一定能赢的。”

“你要是自已下不了手,到时候我会给你帮忙。”还是卢总旗。

春花并没有应是,孙掌柜接话说:“到时候,卢总旗您就痛快地给我一刀,我怎么也是读书人,不能做瓦刺人的奴才!”话虽然说得很有气势,但声音里也带出来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春花觉得自己见到了沉重的帏幕后的东西----辽东镇这里最深处的残酷。可这里的人们分明没有把这些话当成特别的事,就是春花自己,在这种恐惧之后还是睡着了。

当被一声厉喝惊醒后,春花马上想起来昨晚孟总旗来接替卢总旗,自己回来躺到了范娘子身边,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不可能睡着的,但事实她睡得很香。

她飞快地爬了起来,拿起分给自己的那把弓,看了范娘子母女和留儿一眼,她昨晚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将卢总旗那残忍的话告诉她们,如果败了,大家只有听天由命了。

但,我们不会败的!

春花跑到了卢总旗身边,就看到瓦刺人已经都上了马,正在分散成扇形,准备全部包抄过来,从人数上和马上人的身影看,不管是男女老幼,应该都上马了。

最后的时候到了,春花按两位总旗教的,将那把匕首拨出鞘来,放在眼前,手中先拿着弓,箭也摆在顺手的位置。如果瓦刺人硬冲,到了三十步时,就扔掉弓,拿匕首对敌。本来应该是用长枪的,但春花力气太小,拿着枪效果不好,于是只好用她自己的匕首。

这在昨天晚上时已经演示一遍了,当时卢总旗还把自己的佩刀借春花试用过。春花见卢总旗郑重其事地解下佩刀,也细看了一下,卢总旗佩的确实是一把宝刀,但质朴厚重的刀沉得春花抡不起来,最后她也放弃了。

“其实真的到了自己也需要对敌的时候,那就是明军彻底败了,那时她能做的可能就是像卢总旗和勇子所说的那样。”春花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些念头。

瓦刺人没有让他们久等,他们很快就列好了队,在晨曦中打马冲了上来,“放箭!”箭如急雨般飞了出去,大约每人射过一两箭后,六十步外的火被安排好的人引燃了,正好隔住飞奔而来的瓦刺人,他们的马腾起了前蹄,发出尖利的嘶叫声,有的,还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有十几匹马冲进了火圈,对准他们的是一排排的箭,最后,只有两三个人冲到车阵前,肉搏展开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使明军们将他们全部杀死。进入火墙内的人没有一个逃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火渐渐变小,又一波的冲锋开始了,其实在瓦刺人冲锋之前,车阵里的人看到火势减小,已经又开始放箭了,而从六十步远处开始冲锋,马速还没提起来,就在大家的射程内,瓦刺人的损失又不小。

接着就是第二道火圈!但这一次没有刚刚那样成功,瓦刺人有了提防,惊马的少了,但同样也让那些先闯进来的人全军覆灭。

接着就是真正的肉搏了,马上的人抡刀向车阵里砍了过来,卢总旗站到车上迎战,勇子在车底下用刀砍马,春花和孙掌柜按卢总旗的吩咐站在他后面。

肉搏时间很短暂,春花看到了冲到了她们这边来的瓦刺人愤怒的脸,甚至感到了他跨下的马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但她和孙掌柜都没来得及真正对敌,战斗就结束了。

瓦刺人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退了。

卢总旗站的车下就躺着两个。

这次瓦刺人是彻底地走了,大家反倒没了力气,春花也不管地上还有血迹,坐在那里不动。她倒不是被瓦刺人吓的,而是见卢总旗和孟总旗带着人把每一个敌人都检查一下,割下了人头,突然觉得受不了才坐了下来。

兵士们在一旁兴奋地喊着,这是一场非常了不得的大胜,最关键的是得了不少瓦刺人的人头。

冷静下来后,要做的事非常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首先,大家还没吃饭,昨天做了一次饭,后来就是吃春花带来的糕点和其他人拿出的一些随身携带的食物,今早一起来就打仗,紧张得什么都顾不上。现在大家的肚子都饿了。

还有看顾伤者,到现在为止,死了五个兵士,重伤了七八个,轻伤就更多了。就是两位总旗也都受了伤,孟总旗胳膊上挨了一刀,而卢总旗的右脸被飞过的箭划了一下,留了一个一字形的伤口。

论伤势,孟总旗的自然重一些,但卢总旗则是破了相,他的伤口看起来不浅,一定会留疤的。虽然是武官不会影响仕途,但想到他还没成亲,总归是不大好。

其余大大小小受伤的人就更多了,但这些兵士们也不当一回事,上了伤药后就凑在一起谈论能得到多少封赏。

而临时加入战斗的商人们,除了让瓦刺人抓去杀掉的以外,没有死亡的,但重伤了两个,其中一个是田掌柜,被砍掉了一只手。

还有就是收拾战利品,瓦刺人的人头被砍下,身上的铠甲也都被剥下,还有从他们身上找到的银子,值钱的物品,都收集到了一起,等待着分配。在此时,没有缴获东西要归公的说法,战利品都由获得者所有。

最后还要收拢车马,车阵列成后,马本集中在一处,但交战时有的马受了箭伤,便惊得跑了出去,还有跟着跑走的马,但瓦刺人也留下一些无主的马匹,在刚刚的战场中徜徉。车辆也有损失,两辆车被拆开点火做饭,几辆车被瓦刺人冲阵时砍坏。

最后就是分配战利品了。春花看见两位总旗在离大家有些距离的地方商议着,大家也都知趣地没上前去探听。等吃过了饭,两位总旗就把所有参加战斗的人叫到一起,孟总旗说:“这次共得二十五颗人头,其中有四颗是妇人和孩子的,两颗算一颗,就是二十三颗。一颗是赖光抢回来的,早就答应是他的了,就不再重新分配了。”

“剩下的二十二颗,分给我们十五颗,你们七颗,行不行?”

孙掌柜大约是觉得能代表大家,就带头上前说:“其实不分我们也没什么,但两位总旗如此的客气,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孟总旗并不看他,而是看向最初出来的几个人,有刘掌柜,有春花,还有两三个身强力壮,会些功夫,并在战斗中出了大力的人。在边镇,人们可不管你曾经读过书与否,而是看你在敌人来时,能不能真地顶上去。

春花见孟总旗看向自己,马上就点点头,那几个人也都满意地答应了,有人还客气了几句。毕竟还是兵士们是战斗的主力,现在分给他们三分之一,并不算少了。

春花这时也知道了,每一颗人头,朝廷给五十两赏银,军加官职,民则给予旌表。银子数目不少,但旌表更是难得,有了旌表的人,平时官府的人都会客气几分。因此,大家都特别重视人头的分配。

孟总旗见大家没什么意见,就又说:“从瓦刺人那里得来的银子和东西,除了铠甲兵器马匹外,分你们一半,行不行?”

大家又都点头答应。

卢总旗最后说:“具体怎么分,我们不管,但总得分于娘子一颗人头,这次商队的人出战是于娘子提议的。”孟总旗也在一旁赞同地说了两句话。

见大家都应了,两位总旗才离开去给兵士们分战利品。

卢总旗的一番话,让大家把目光都放到了春花身上,有人就说:“于娘子,你看我们这些人头怎么分?”

春花摆手说:“我一个寡妇,本是去投亲的,昨天也只因为不想自己和孩子惨死于瓦刺人手中,才劝大家一起对敌。现在能够活命,我还得感谢大家呢,人头我不要。”说完便要退出去。

刘掌柜上来拦住她,很坚决地说:“于娘子可比花木兰,如此说便是过谦了,两位总旗既然要分给于娘子一颗,大家自然遵守。”

也有几个人跟着劝说,也有人站在后面不吭声。

春花见刘掌柜的左臂上缠着白布,受了很重的刀伤,他发髻散乱,一张方脸让汗渍、血迹和灰尘涂抹得不成样子,便说:“我并未杀死一个瓦刺人,也没受一点的伤,怎么比得了女中豪杰?这奖赏总要先分给亲手杀敌和受伤的人,就像刘掌柜这样的。”

刘掌柜见春花这样说,反驳道:“于娘子首倡之功是不能忘记的,大家也都是亲眼所见。”

春花恳切地说:“我是个寡妇,原也不用这些。大家若是真心想到我,便在以后多照应我们母女一些吧。总旗们那样说,自是因为可怜我是寡妇,我自己不要,他们定不会说什么的。”

大家见春花如此说,也就应了,很多人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于娘子只是在最初时招呼大家一齐对敌,等到真的打了起来,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既然于娘子不肯要,那就在别的方面多补她一些就行了。

这边春花离开了人群,到了河边的树下,扶着树干,终于将刚刚好不容易咽下的饭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亲眼看到杀人,参加战斗,她都能忍下来,但再去分一颗死人的人头,她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况且那里面还有小孩子和女人!

虽然道理春花也懂,战场上的敌人是绝不能容情,但她的内心就是接受不了!她坚决不要,才能保持自己内心的一点平静吧!

歇了一会儿,春花才转身要回去,大家应该分好了吧。

一转身,卢总旗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这时大步走过来说:“你胆子不是很大吗?”

春花勉强笑了笑说:“我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卢总旗有一瞬间被迷惑了,眼前的于娘子与昨天拿着弓箭对敌时坚强的样子截然相反。可能是刚刚吐过的原因,她的脸格外的苍白,嘴唇也失去了些血色,又那样的娇小,让他差一点上前一步拍拍她,抚慰一下。

可他自然没有动,一时间的恍惚马上就过去了,于娘子不是小孩子,她是个带着女儿来投亲的寡妇。

但那天,那天他还以为于娘子是个奸细,把她的手腕扭伤了,还想夺去她的那把匕首。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于娘子右手上,手腕处系着的帕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因为射箭方便,卷起了袖口,露出一段手臂,上面的青色於痕非常显眼,似乎能看出自己的手印,眼下,那白嫩的手上又添了几条红痕和水泡,是射箭时磨的。

他想问问她伤口怎么样了,但说出来的却是,“我分给你一颗人头吧。”

卢总旗确实替春花不平,明明这次商人中功劳最大的是于娘子,没有她第一个站出来倡议对敌,哪有后来的同仇敌忾?

只可惜,这世上很多人不仅瞧不起女子,还总要欺负女子,于娘子要是分一颗人头,那些商人们中间一定会有人不满,这就是世态人情,当初自己对他们说要分给于娘子人头,就是知道这些,怕他们把于娘子的功劳抢走了。

而聪明如于娘子,显然也懂这些,她会推掉,应该是因为她毕竟假冒别人的身份来的定辽前卫,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

自己本来想到定辽前卫后再警告于娘子几句,让她不能以鲁千户家的亲戚身份惹事生非,给鲁千户带来麻烦,但现在看来用不着了,于娘子是个极会做事做人的聪明女子。

其实春花不只是因为卢总旗所想的原因才不要人头,她这种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分一颗人头的。所以她笑着对卢总旗说:“谢谢你,不过,我不想要。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了,我已经把早饭都吐出来了,总不想连晚饭也吃不下。”

卢总旗自以为理解春花的做法,便说:“这次能得如此大胜,于娘子的功劳不小,卢某感激不尽。以后,于娘子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尽力帮忙。”

春花笑着点头说:“如此,我便先谢谢卢总旗了。”

卢总旗点点头转身走了。

“卢总旗!”春花喊住了他。

卢总旗转过身来看向她。他脸上的伤口涂了一层黑色膏状伤药,大约是因为要涂药,已经将满脸的络缌胡子都刮了下去,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显得年轻多了。那天春花听他说还没成亲,就猜测他年纪不会太大,只是满脸的胡子让人以为他很成熟。

这正是一张二十岁的年青人的脸,很平常普通,但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能够令人相信、依靠。春花见了没有一点不习惯,她觉得他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叫住他是想问问他的伤情,春花指了指他的脸,“要紧吗?”

卢总旗笑了一下,笑容很干净明朗,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没事儿,过些天就好了。”他轻松地说。

“你还是小心点,毕竟在脸上,容易留下疤痕。”春花叮嘱道,这些兵士们太不会照顾自己,脸上的伤与身上的可不一样,怎么也不能忽视。

卢总旗本不想理会春花的话,男子汉大丈夫,留下伤疤又算什么。但看到春花关切的笑脸,就顺着她的话说:“好。”

于娘子长得真很漂亮,尤其是她笑起来,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涡,分外地可爱。看着这张笑脸,卢总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立刻想起来那天于娘子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破了一块,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腰身来,于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赶紧点点头大步走了。

尽管卢总旗答应得很痛快,但春花还是听出来他的不以不意。她摇头,已经提醒过,再多的她也管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章

虽然卢总旗很替自己报不平,但春花对现在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她虽然没要封赏,其实得到了更多。她看得出来,卢总旗是个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人,他的允诺对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帮助。而那些商人们,不管谁分到了些什么,都会记自己一份情,这时的人们还是很讲仁义的,大部分的人都能因此对自己存了一份好感。

总要比自己要了一份封赏,却受到一些人的不满、嫉恨、不平好得多。

兵士那边的封赏在大家接着赶路时就知道了,卢总旗、孟总旗都分到两颗,其余的有一人一颗的,还有两人一颗的。

而商人这边,刘掌柜亲手杀了一个瓦刺人、田掌柜等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三个最初参加战斗的人每人分到一颗后,还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定下来,面对着来问自己的人,春花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参与,让他们慢慢商议吧。

结果是在进定辽前卫城门之前才确实下来。最后一颗人头分给了孙掌柜,他拿出一百两银子分给另外几个本有希望分到人头的人,才把事情解决了。

至于那些战利品,分得到很快,春花收到了一百两银子,这是除了赔偿货款外数目最大的一份。推辞不过,她只有收下,就象她推测的,这些人并没忘了自己,不管怎么样,人们的心中还是有公理的。

到了巳时,大家再次上路,虽然打了胜仗,但眼前的路却更艰难了。车子已经不足。死者、伤者还有各种的战利品,堆满了剩下的车子,但大家都兴致辞勃勃,并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

春花与范氏母女、留儿、和氏以及她的丫头挤在一辆车里。原来坐三、四个人就觉得有些挤的车子塞进了这些人后,简直连动一下都费力。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的人,包括受些轻伤的人都在走路,只有她们这些女人勉强分到了一辆车。

这样的优待也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当他们一行人到了最近的一个峰火台,发现就如两位总旗预料到的那样,峰火台的人已经全都被杀死了。

这时守烽火台的兵士是带家眷的,峰火台里死了五对夫妻,其中一位是在燃烽火的高台上被一刀砍断脖子的,这位兵士死前是想将瓦刺人的消息传出去。

春花被叫进去帮着收敛尸体,因为五个女人都是被奸杀的,身上不着寸缕,只得让同行的女人进去帮忙。

春花因为昨天的表现,大家都认为她胆子最大,因此被推到了最前面。她看了看范娘子及和氏,只有硬着头皮,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帮她们穿上。

看着这些女人的惨状,她更加理解卢总旗听她话中有同情瓦刺人的意思时,为什么那样的生气,这真是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她也懂了卢总旗为什么要告诉她,要是自己这方败了,让她自尽的话。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在这里卢总旗那冷酷的话才是真理。但好在,自己这一方赢了!

出了烽火台,春花她们坐的车子也装上了尸体,大家也只有走路了。

中午的天依然酷热,太阳直射在身上,感觉皮肤都要烫伤了,人也没了精神。在这种时候赶路,比受酷刑还要难受,偏偏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前进的速度还不能慢。

走在身前的和氏,突然坐在地哭了起来,“我走不动了,杀了我吧!我不走了!”

春花看向她尖尖的小脚,摇了摇头,眼下,所有的车子连车梢尾部都装满了,连人带物,没有一样是能放弃的,大家只有走了。和氏这样闹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她看了看孙掌柜,如果孙掌柜能放弃一些货物腾空一辆车也可以,但这次装车时,已经精减了一些货物,再放弃可就太亏本了。而且为了个妾室损失货物,传出去在本家那里也好,顾客那里也好,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孙掌柜又不是个大方的人。

果然孙掌柜不肯为和氏损失货物,他冷着脸上让那丫头来拉和氏,可和氏就是不肯动,只在地上大声哭着。

和氏自己不走,还堵住了大家的路。

因为有了共同对敌的经历,回程上,两位总旗就让商人们走在兵士的中间,这样更安全些。

瓦刺人虽然退了,但谁敢说他们不再回来,所有兵士们都非常警惕地行进,万一再遇到瓦刺人随时准备结车阵。

和氏这样就影响了整个队伍。

卢总旗马上就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撒泼的和氏,对孙掌柜严厉地说:“马上将她拉出道路中间!万一有什么事,她这样会影响布阵!”

孙掌柜咬了咬牙,上前拖着和氏离开了路中心。

春花背着留儿继续向前走,本来范娘子最初不让春花背,但她背着留儿走了一段路后就累得走不动了,只得交给春花,大丫倒底还小,自己能走就很好了。

留儿现在也有二十多斤重,也得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春花感觉到卢总旗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笑着看过去,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行,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像和氏那样。

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春花把留儿抱在怀里,靠着一棵树休息。偏偏留儿这时却醒了,非常精神地吵闹不休。

“她这是想吃糕饼呢。”范娘子把留儿接过来转身去喂奶,口中哄着留儿,“糕饼没了,等明天到了定辽前卫,你母亲会给你买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小婶!”春花看到勇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勉强起身走了过去。

“卢大哥有事要对你说,”勇子指着再远处几株大树下,春花有些奇怪。她要不是非常相信勇子和卢总旗,根本不会过去,那里树木茂密,在这里都看不到人,不知卢总旗找她能有什么事要到那样的地方?

卢总旗确实在绿荫丛中,春花走了过去,福了一礼说:“有什么事情吗?”

卢总旗板着脸说:“把腰带给我。”

春花转了身,从腰间把那缝着金子的腰带取了下来,转身见卢总旗背对着自己,便喊了他一声,将手中的腰带交给他,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

身上少了这十来斤重的东西,还真是轻松多了,就是腰间也觉得立刻凉爽起来,春花微笑着走回了大路。

孙掌柜与丫环一边一个,正半拖半拉地扶着和氏走过来追上大部队,满脸的不耐烦,见到春花勉强地笑了笑。

他现在很为难,他不想这样带着和氏走,他也很累啊。可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扔下和氏,若不是为了脸面,他早就想将和氏扔掉了。

见了春花,孙掌柜忍不住说:“你看看于娘子,人家比你还娇小,但敢与瓦刺人打仗,一路还背着孩子,再看看你!”

和氏没吭声,眼下她连吵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春花很不满孙掌柜拿自己做例子,这不是让和氏恨上自己吗?她指了指和氏的脚说:“和氏是小脚,你怎么能拿她和我这个大脚的人比呢?”

又对和氏说:“再坚持一下,只要晚上到了驿堡,明天就能有车了。”每个驿堡里都有车马,当然是为了驿传所用,但只要出些钱,用上一两辆车,驿堡的人是不会拒绝的,也许孟总旗卢总旗他们还能说服驿堡的人,按公差给大家出马车。

但说起来容易,剩下的路程一直走到了天黑后才到了驿堡,春花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坚持不下来了,昨天又累又吓地过了一天,根本没睡多久,体力早就透支了,今天又走了好几个时辰,要是卢总旗不把金子接过去,她也差不多同和氏一样了吧。

一进驿站,春花到车里找出包袱,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驿堡的人,请他准备最好的饭菜,她要请所有的人吃饭。

原订请客的商户现在有的受伤,有的损失了财物,而春花什么损失也没有,又得了最大份的银子,她自然应该请客。辽东镇物价较京城便宜很多,驿堡的人见了五十两的银子,高兴万分,将驿堡里最好的酒都拿了出来,又杀了一只羊、几只鸡,做了丰盛的饭菜让大家尽情吃喝。

春花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饭就倒在了炕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范氏母女也是一样,只有留儿醒了后在炕上爬来爬去的,玩得很开心,还不停地打扰着大家。春花、范娘子和大丫实在没力气哄她玩,只好躺在炕沿边,以防她掉在地上,由着她在炕上到处活动。

“小婶、范婶。”勇子过来了敲门。

大丫已经睡得很香了,春花和范娘子不好再躺着,坐了起来,打开了门。

勇子端来了一个大木盆水,手里还拿着一瓶伤药,他过来说:“卢总旗让我告诉你们,就是不洗澡,也得把脚洗了,再把血泡挑开,用伤药包上。”

留儿看到勇子,伸着手要抱,勇子笑着把她抱起来说:“白天我就想帮着你们抱留儿了,可是行军中是不能抱孩子的。”

春花笑着说:“我们都懂。其实你们比我们累多了。”兵士们行军时,身上的铠甲武器等加起来有六七十斤重,确实比她们只背着留儿累多了。

“我们都习惯了,就不觉得累。”勇子说了几句就走了,“我带着留儿先出去玩一会儿,你们先洗脚。”

脚果然磨出了血泡,大家依卢总旗的话收拾好了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第二天再出发时就有了马车,春花虽然腰酸腿痛的,但人却精神了。听说今天就要到达定辽前卫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于娘子,很是期盼到定辽前卫。

下午申时刚过,车子到了定辽前卫的城门前,春花看向卫城的城墙,比不上山海关和广宁府,是按卫城的规制修建的。

定辽前卫城城墙六里五十余步,高三丈三尺,城墙外有护城河,深一丈二尺,宽三丈五尺。卫城里设有指挥府、备御公署、军储所等。

卫城最高官员为指挥使,总辖各项事务。还有两名指挥同知分别负责行政和治安、指挥佥事四人,管理相应的各处官兵。

卢总旗属于军储所,而孟总旗则是从下面的千户所里抽调过来的。到了卫城,他们带着兵士和从广宁府领回的军械去交接公务,而商人们则分散开,回家的,去铺子的,还有到驿站的,大家经历的一场生死与共,已经有了深深地情谊,亲热地告了别,各奔东西。

春花跟着田掌柜去了布店,田掌柜昨天开始发烧,人也时清醒时糊涂,说是春花跟着他,不如说是春花将他送回更合适。

田家与涂三爷所在布店格局相同,大小也差不多,只是经营的项目要远远多于涂三爷。绸缎、布匹、棉花、成衣、鞋帽,总之所有服装及相关的东西差不多都有。做为定辽前卫唯一一家布店,货物品种齐全是必然的。

田掌柜家里人口不少,有三四个儿子,还有十多个孙辈,田太太与田掌柜年纪相仿,见了田掌柜失了一只手,又发着烧,便急着张罗找郎中找药。

好在田掌柜的儿子多,有去抓药的,有接收货物的,雇来的车夫卸了货着急回家,一片忙乱。看事情已经差不多理顺了,春花便与他的太太和几个儿子儿媳说了事情的经过。

把田掌柜得了一颗人头的功劳以及分到了赔偿银子等事一一交待清楚,春花便起身告辞了。田家正焦头烂额,也只是虚留了几句,就由着她们几人出来了。

其实涂三爷将春花托付给田掌柜,并给了路费,就应该由田掌柜一直负责将她送到鲁千户那里,此时春花也应该住在田家,或由他们安排住处,但眼下田掌柜肯定已经不可能负责了,而田家的儿子们也没有想到这些。

最初春花以为鲁千户既然属于定辽前卫,那么到了定辽前卫就能见到鲁千户了。后来在路上同勇子交谈,她才明白,鲁千户并不住在定辽前卫城中,而是在定辽前卫城北五十多里处的千户所,从卫城到那里还有一天的路程。

眼下春花只能靠自己了,她打听了驿站,向那里走去。好在她们一行人携带的东西不多,在广宁府里买的东西也都在路上消耗掉了,于是春花抱着留儿,范娘子母女提着行李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