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总旗可是年少有为,听千户说,这次他一定能升百户。”

“能不能封赏还不知道,但这孩子功夫不错,也上进。”舅母提到卢总旗时总是一脸的骄傲,“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没了,就跟我的亲儿子差不多。”

春花听她们说着话,亲自捧出一坛子酒说:“外面天冷,我们也喝上一盅。”

孙鲁氏原在炕上坐着,但一直注意侍候着婆婆,现在早就下了地,刚刚帮着摆了桌子,现在接过春花手中酒,倒了酒先送到了舅母手中,再给春花,然后又给自己的婆婆倒了一杯。

舅母笑着接了,打量着眼前的小媳妇,中等身材,容长脸,细眉细眼,嘴角带着笑意,不声不响的,却很有眼色。只见她穿着了件大红缎子棉袄,下面系着宝蓝色裙子,手腕上两个金镯子,耳朵戴着镂着楼阁的金耳坠,头发上插一只金簪,簪上一颗红宝石,亮得显眼,把整个人映得喜气洋洋。

正是新嫁娘的打扮,便笑着说:“好整齐的小媳妇,是于娘子的侄孙女儿?”

孙鲁氏上前福了一礼应是,舅母便拉着手夸好,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坐在炕上的两个女孩。

孙千户的大女儿十六七岁,鹅蛋脸,白皮肤,一双大眼黑亮黑亮的,见了生人,有些拘谨,规规矩矩地拉着妹妹过来行礼,一看就是性子温和的好女孩。

舅母认真打量了孙千户的大女儿,眼睛只是扫了一眼与姐姐酷似,但要活泼得多的妹妹,就笑着说:“千户夫人命真好,儿媳妇娶得好,两个女孩也长得好。”特别将孙大姑娘拉到身边,问她话。

孙大姑娘一一答了,虽然声音有些小,但说话清楚,也能听出来是个懂道理的女孩子。

舅母喜欢得舍不得松手。

孙千户夫人也问了问卢总旗的情况,得知他还没定亲,就笑着点了点头。

春花看出她们彼此心里都有了数,就张罗着大家一同喝了一盅酒,在辽东镇,因为天气寒冷,女人们也常喝一点酒,特别是眼下没什么事的时候,有了酒,又有好菜,一会儿,饭桌上就热闹起来。

舅母与孙千户夫人说得火热,这边孙鲁氏拉着春花说悄悄话,孙鲁氏感激地说:“真是多谢小叔奶奶了,这根簪子给我撑住了面子,婆婆也让我一定来给小叔奶奶磕个头呢。”

确实孙鲁氏这次来,恭恭敬敬地给春花行了礼,还给她带来了鸡、羊肉、干菜、豆包等千户所里的物产

春花不解地说:“我看千户夫人对你很好,也不像在意这些的人,你现在戴的金饰不是婆婆给的吗?”

孙鲁氏成亲时,娘家只打了几件银饰,春花也只给了一支金簪,她现在戴的自然是婆家给的。而且能看得出来,孙千户夫人对孙鲁氏很好。

“婆婆是个大气贤良的人,可是公公还有个受宠的妾室,自从生了小儿子,处处与婆婆做对,听说婆婆作主聘了我,整天在公公面前说鲁家穷,没有陪嫁,连首饰都拿不出来,说我不配做长媳。我带了这簪子过去,整个千户所里都没有比这个还好的簪子,她说不出什么了,婆婆也出了一口气。”

春花感叹哪里都有这种事,便笑着说:“那便是巧了,但你婆婆待你好,你一定要记在心上才是。”

孙鲁氏点头答应,“婆婆为了给我脸面,把她最好的陪嫁首饰都给了我。”她让春花看她手上戴的金镯,古老的金镯上面刻着缠枝花纹,有种厚重的感觉,与孙鲁氏大红的棉袄相得益彰。

孙千户的夫人言语大方,行事妥贴,在鲁家时,春花就听大家说她是个贤淑的人。果然不错,对刚过门的儿媳这样好,春花替孙鲁氏高兴。

晚上送舅母出来时,春花便悄悄地问:“怎么样?”

舅母笑得合不拢嘴,让跟她一同回家的金花走在前面,悄悄同春花说:“那姑娘确实不错,我露出了点口风,孙千户夫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愿意,只是孙千户没在,她不能答应而已。我想没几天就过年了,我与梦生议一下,等春节一过,就请媒人去提亲。”

千户虽说与指挥使没法比,但孙千户家的这位姑娘是嫡女,而且孙千户夫人品行端正,她教养的女儿,一定比不懂事的妾室教养出来的要好。

更何况孙千户家里比鲁千户家底丰厚得多,就看孙千户夫人给儿媳的首饰就知道了,将来给女儿的嫁妆也不能少,春花觉得卢总旗娶孙千户家的女儿要比娶指挥使的庶女要好。就是按定辽前卫人们的观点看,这也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春花请孙千户夫人先休息了,自己又回到了前面,过年前,大家应酬都很多,来饭店吃饭的人多,喝酒的人也不少。

今天,院子里的雅间都坐满了,外面的店面也有好几桌的客人,好在饭店里以浑锅为主,各种的菜、肉洗好、切好就行,再配上些豆腐、肉丸等,这些东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送上去足够快。

春花又请了几位能干的大嫂来洗菜、切肉,因此多来了些客人,也能及时上菜,间或她和几位大嫂再炒几个小菜做为配菜。

但浑锅最重要的是调料,各种口味的调料,都是春花自己调好的,这就属于商业秘密了。卫城里已有酒店也跟风做浑锅,但只有调料没法与春花这里比。因此春花配调料时,从不假手于人。

今早配的调料恐怕有些不足,春花进了厨房,将已经快用完了的几样调料又重新配了一些,走出了后厨,她还得到前面去看看。

店里请来帮忙的人也多了,但毕竟是刚开的店,所有的事情还都要她操心,每天从早到晚她一直盯着,总得等情况都稳定了再慢慢调整。

春花先进了店面,看看无事,便又向后面的院子走来,刘指挥佥事带着不少的军官们占了最大的房间,还叫了几个倚红楼的□□过来相陪,说笑声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春花在院中看窗纸上的人影幢幢,知道他们正喝得高兴,因为有□□在座,自己并不进去,只让几个跑堂送去了加菜,她则转向下一间屋子。

今天一早,孙掌柜订了几个房间,他是要答谢一些老顾客,春花将他们安排到相邻的一侧的几间屋子里。因为桌上的人有不少是春花认识的,春花便亲自带了两个人,给每桌加上一盘鱼丸。

卫城外面尚有很多未开垦的荒原,有人在那里蓄养牛羊,因此肉价比起关内要便宜得多,一般人家也不似关内的普通人家,一年吃不上几次肉。但这里的人们都不喜吃鱼,卫城前河水中产的大鱼价格就极为便宜。

春花前两天采购时买了几条二尺多长的河鱼,把刺剔出,配好调料,做成鱼丸,因为没人知道点这个菜,便作为加菜送给各桌的客人。

鱼丸倒入沸汤中立即就熟,春花站在桌旁,用漏勺将鱼丸捞出来请大家品尝。孙掌柜是南方人,尤其喜欢,赞不绝口,“真是滑嫩鲜美!”

春花笑着请他们慢用,便退出了屋子。然后让跟着她的几个跑堂的人学着她的样子,给其它几间也都送了鱼丸加菜,得了一片叫好声。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春花向内院走去。

在月亮门前,有人拦住了她。

院子里点了不少的灯笼,并不黑暗,春花看出来是孙掌柜,便笑问:“孙掌柜有事?”

孙掌柜只穿着酒桌上的袍服出来,并没有披上披风,脸上还带着酒意,他向春花弯腰一礼说:“于娘子,刚刚的鱼丸极好,倒让我想起来在家乡时吃的味道,不禁想与于娘子说一说思乡之情。”

在中国人最重视的春节不能回家,应该是有些思乡之情的。春花点一点头,说:“孙掌柜若是觉得这鱼丸同家乡的味道相似,明日,我让人送过去几盘到铺子里,聊当慰藉了。”

“于娘子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孙掌柜上前一步说:“我家中妻子久病,已经不能好了。于娘子归了我,先在这里住着,只等家里那个没了,就接你进门做正室。我们两家店本就挨着,打通了墙壁就成了一家…”

孙掌柜自从春花开店后,就时常来献殷勤,春花只做不知,能躲便躲。但毕竟是先有过对敌的交情,后来又托孙掌柜买店,接着就是邻居,怎么也免不了要 打几次交道,见他每次蠢蠢欲动,早就不耐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五章

孙掌柜是个精明的人,这次花银子买到了一颗人头的功劳,虽然觉得划算,但花出去的毕竟是真金白银,而且在途中还损失了一些货物,他不免十分肉痛。

但结识了于娘子,让他想到了弥补自己损失的办法。

他本就对于娘子有意,只是原本看于娘子打扮得很普通,以为是到鲁千户家里打秋风的穷亲戚,对她不免有些轻慢,只是与她调调情而已。后来见了她竟然能拿出三百多两银子买铺子,自己就真的有把她收进门的打算。收一个长相不错,颇有家资的寡妇当妾室是个人财两得的好主意。

可是,和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于娘子还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这样的糊涂,自己虽说是出身商家,但从小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算得上一表人才,正是她托付终身的好对象,自己又许了她将来可能扶正,现在她应该赶紧答应了吧。

孙掌柜连家里妻子身体不好的借口都用上了,只盼能将于娘子说服。至于妻子真的没了,于娘子这个寡妇也做不了正室的情况他怎么也不能说,反正于娘子也不见得能懂,再说到那时候,于娘子成了自己的人,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本来孙掌柜并不太急,于娘子一个妇道人家,经营铺子时有什么难处还不得找人帮忙,而他这个近邻不正好?没想到,于娘子的饭店越来越红火,眼见着每天进项不少,他还真怕于娘子被别人看上了。

其实,向春花提亲的不只刘指挥佥事,但春花一概是以守孝的借口推了,又守口如瓶,孙掌柜不知道而已。

对孙掌柜的算计春花就是不能一清二楚,但也有所查觉,时人谈论婚嫁,以门第、资财为先,自己虽然长得还行,但有了寡妇的名头,一般人就看不上了,向自己提亲的大都是因为自己手里有点财产。

现在孙掌柜竟然在饭店内拦住自己,花言巧语地想骗自己,是酒壮了胆还是昏了头?春花虽然讨厌孙掌柜,但自己是开饭店的,不可避免要遇到这样的事。再说在自己的店里,总不能把事情闹大,便截住了孙掌柜,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亏得孙掌柜是读书人,竟然不懂得礼仪廉耻,我夫孝未满,就能提这些。”

孙掌柜听到春花鄙夷的口气,也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平时他总是瞧不起卫城里的人不讲规矩,结果自己也让人抓住这一点责问。他强辩道:“我岂能不知这些,只不过,定辽前卫的人并不讲究这些,才向你提。”

“孙掌柜不必想了,不用说你的妻子还活着,就是已经死了,你明媒正娶,我也不会嫁的!”春花断然说。

孙掌柜这样的人,春花尤为讨厌,且不说他的妻子是否真的病重,他是否哄骗自己,就说他平时不当的言行,使和氏见了自己就如同仇人一样,就可见他的能力有限,怪不得做不成江南鱼米之乡的掌柜,而被派到这偏避的地方来。

这种表面精明,铢锱必较的人往往在大事上非常糊涂,春花可以断定孙掌柜不会有太好的前途。

和氏真是个傻瓜,总以为自己要同她抢孙掌柜,自己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

“我是一片真心…”

“孙掌柜若是还有些真心,就管好你的妾室,让她别一见了我就象乌眼鸡似的!”春花转身走开,孙掌柜这样擅长算计的人一定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这真是麻烦,春花出了京城就桃花朵朵开,特别是到了定辽前卫,毕竟这里很缺女人。

曾经要纳春花为妾室的刘指挥佥事也经常来饭店,他虽然从没给春花找过什么麻烦,但也时常喜欢与自己多说几句话,而且还常自诩风流地吟咏诗词,以至于春花从不进他吃饭的房间。

不过,这都是因为自己才将饭店开起来,很多关系都没有理顺,等时间一长,卫城的人就会习惯于她这个不想嫁人的寡妇了。习惯以后,人们就会认可了这种情况,也会差不多把她当成一个男人平等看待。

但春花每次说自己不想嫁人,只是说要守夫孝,从没说过决不再嫁。她对在这里遇到美好的爱情虽然不抱多大的希望,但也并没有完全绝望,因此不知不觉中就给自己留了机会。

这都是她潜意识的东西,春花自己也没时间细细品味,自从开了饭店起,她就一直忙得像个陀螺,不停地转着。

每天寅初,春花与店里的人都已经在厨房开始包馄饨了,馅料和面是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大家把一早要用的馄饨准备得差不多,就是打开店面迎接客人的时候。

到了寅正,春花又开始负责收钱,这个位置需要算帐快、手脚快的人,还得擅长接人待物。店里也招了不少的人,但都还在培养中,眼下只能是轮流给她打个替手。

因为要过年,白天店里人也不断,到了晚上,来吃酒的就更多了,最近几天就常常客满,做为老板娘的春花自然要时时盯着。

春花最初想由一个小吃铺子,一步步扩展起来,但事实上她基本一开业就赶上了定辽前卫最繁忙的时节,而且将简餐部与酒店部几乎同时营业,人手又差不多都是新招来的。

不过,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克服过去的,而且还特别能促进人们成长。

鲁大姐算帐不行,但站在收钱的人旁边帮着往托盘里摆放食品,手脚极为麻利。她人又豪爽,能与来吃饭的客人们打成一片。

范娘子原来有些老实木讷,现在虽然还不太擅长言词,但包起馄饨来手脚极快,等到客人已经进门了,就靠她带着人继续包馄饨。

其他的人也各有所长…

每一个人都有长足的进步,春花仍努力培养所有的员工,希望他们都能早日独挡一面。就象金花,已经显出了她的沉稳办事风格和高超的能力,她言辞得体,刚中带柔,春花现在有了什么事,就让她来替自己。

所以到了腊月二十日,春花把店里交给了春花,自己集中精力准备年礼。

饭店最初开业时,春花连牌匾都没挂,是有试营业的意思,没想到生意的红火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当初就是看好了定辽前卫没有像样的饭店,才决定从事这行,果然市场很好。除了指挥使以外,卫所的军官们差不多都来过,商户们也是一样。大家这样捧场,年礼自然得格外重视。

春花有空时就想送什么年礼好,即体现饭店的特色,又能博得大家喜欢,最后她定下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饺子,这里平时叫扁食,过年时吃的叫守岁交子。春花就打算送守岁交子,当然是速冻的。

饺子的面有四样,一样是加了胭脂红,一样是加了南瓜,一样是加了菜汁,还有一样是原色,每样包四个饺子,馅料也是四种,在沸水中煮一下捞出,放在室外冻上,再放进盒子,红绿黄白,卖相非常漂亮。

到了除夕夜,直接将这种速冻的饺子放在开水中煮熟即可食用。

这时人们认为四是吉祥的数字,成双成对,暗含美好的祝愿,而且春花在十六个饺子中的一颗放了一粒糖,在守岁时吃到了,就等于吃到了好运,代替了有些人家放钱币的习惯。

还有一样是牛肉干,卫城这边也有肉干,只是做得非常咸,也没什么味道,而且是很长的一条。春花对此进行了改造,做成了与前世差不多的牛肉干,同样包在盒子里。这种肉干,除了做年礼外,以后还可以作为饭店的一个特色菜。

准备了几天,到了送年礼的时候,她让鲁大姐陪着她,先给卫城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以及一些管着民政方面的官员送了过去,当然除了交子、肉干外,还要加上些真金白银的,至于数目,商户们也都约定俗成有例可循。

再就是朋友们,这些有在路上结识的,也有在定辽前卫相熟的,春花虽然到定辽前卫不久,但已经有了很好的人缘。

最后就是同一条街上的邻居,在春花的饭店开业时曾送过贺礼,这也是此时的风俗,同在一条街上,就算是街坊邻居,遇到开店之类的事情是要祝贺的,逢年过节时大家也要互相走动。

因此到了最后,春花就沿着南大街一家家的走过去。

第一家是孙掌柜的铺子,那天的事情过去也没有多久,春花又见了孙掌柜一两回。年前,大家互相请客,孙掌柜做为卫城里最大的杂货铺子的掌柜,请他的人也不少,来卫城最火的饭店,也就是春花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个人都在表面上若无其事,至少别人是看不出来。甚至孙掌柜还同平时一样,偶尔在早餐时让伙计买了馄饨回去,两家店相邻,就是见面打招呼的机会都比别人多,春花也不能回避,便将年礼送过去。

孙掌柜与和氏都在店铺内,倒让春花松了口气,她放下年礼,与他们说几句闲话,看和氏面色更加不好看,心想,孙掌柜不知又同她说了些什么,但也不愿多费心思猜测,就告辞了。

向南挨着孙掌柜铺子的店铺叫倚红院,是一家妓院。春花之前也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一样的送年礼,毕竟自己开业时,倚红院也曾送过贺礼。

来吃饭的人自然带来不少的信息,春花现在消息很是灵通,知道了倚红院的一些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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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倚红院是一位名叫倚红的女人开的,听说她三四十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几年前她独身一人到了定辽前卫,开起了倚红院,最初只租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后来生意日渐兴隆,才挪到了南大街上。

倚红院没少光顾春花的生意,不管早晚,经常有人过来叫东西带回去吃,倒是春花与倚红两位老板没打过招呼。

春花鼓了鼓勇气,带着平时胆大包天,现在却吓得一个劲地往后缩的鲁大姐进了倚红院。

其实这种地方,春花前世今生也没来过!

门前招呼客人的龟奴见春花请他通报,要见倚红老板也也呆住了,他是认识春花的,确定了于娘子真的要见倚红老板,龟奴便带了春花进了倚红院。

龟奴打开大红的帘子,里面就是倚红院的厅堂,春花看过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比一般的房子修缮得好些,里面的颜色用得鲜艳些罢了。

厅堂里面有几张桌子,大约没到晚上的生意兴隆的时候,只散散落落地坐了几个人。两个男人在中心的位置,五六个衣着艳丽的女人们簇拥着他们,有一个只穿着单薄的红纱衣的女子怀抱琵琶正在弹着一只曲子。

春花的饭店里里温度就很高,但倚红院里却更热,屋里的人穿着都很单薄,只一会功夫,春花就热得出了汗。她解下披风,在最靠门处的桌边坐下,等着倚红老板出来。

春花一行人进来时,就有几个女子将目光转过来,只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但有一人却向两位男子低声说了些什么。

第一次踏足这样的地方,春花心里也有些紧张,她俨然端坐,虽然听到有人提到于娘子,却并不向里面看。

“于娘子。”

这次是有人过来打招呼,春花只得应了一声,来的人是曾要纳她为妾室的刘指挥佥事。因他常过饭店,春花早就认识了他,见面也会打招呼。刘指挥佥事没再提过纳妾的事,而春花自然更是希望将那件事完全封存。鲁千户那里也没传出什么口风来,大家相安无事。

刘指挥佥事不介意春花的冷淡,还是如沐春风般地邀请,“于娘子竟然到了倚红院,同我们一起喝上一杯?”

春花也客气地说:“刘指挥佥事客气了,我是来给倚红老板送年礼的,一会儿还有别的邻居家要去,就不陪刘指挥佥事了。”

“我还在想,于娘子怎么到了倚红院?原来是送年礼的。你的年礼我收到了,东西都不错,于娘子真是兰心蕙质。”

“刘指挥佥事缪赞了,只是饭店的一些小吃食罢了。”

刘指挥佥事四十多岁,虽是管兵事的武官,勿宁说更像儒雅的书生,他眼下穿着文士衫,头带方巾,皮肤白皙,眉眼间还能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秀,颌下三绺稀疏的胡须,说话间云淡风清,是卫城里第一号的风流人物。

“不知于娘子从哪里来卫城?”刘指挥佥事说着便在春花坐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倒是引得春花身边的鲁大姐向春花又靠了靠。

几名妓女也跟着过来了,围坐在刘指挥佥事身边,带来一阵香风。鲁大姐动了一下,春花在桌子下面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镇静。卫城民风淳朴,秩序井然,青天白日里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她耐心地将路引上写的地方说了。

“听于娘子的口音,像是学过官话的,觉得于娘子就是从京城过来的。”刘指挥佥事笑着捻须说。

春花也不否认,“确实因为生病,在京城住过一阵子,我也同京城里的人学会了些官话。”路引上春花是南方人,所以她平时说话特别注意加了些南方人的腔调,到了辽东后,又学着辽东人说话。

“总觉得于娘子这通身的气度不似从乡下出来的。”刘指挥佥事步步紧逼。

因为刘指挥佥事也算是卫城里数得着的官员,春花就是不喜,也得同他敷衍着,“我娘家原是读书人家,也曾认得几个字。”春花认字的事情根本瞒不了,她一直这样解释的。

“那孩子真是于娘子的亲女?”刘指挥佥事问。

春花“当”地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也不管溅起的茶水洒了一桌子,站起来气愤地说:“刘指挥佥事,我敬你是官,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别的事情春花都可以应付,这样的话,春花必须立刻反驳回去。

她一个外地来的女子,在这里立足本就不容易,就是卫城人们再质朴,也难免会遇到些问题,但她到现在一直顺顺利利的,与她有鲁千户堂婶的名头有很大的关系。

这里的人极为认同鲁千户这样的急公好义、照顾族亲朋友之人,春花的店有鲁家的股份,对她是一种保护。就是街头的兵痞们也很给面子的,只收了最低的保护费。

“于娘子不要气,我只是看于娘子身材苗条,不似生养过的妇人。”刘指挥佥事被春花惊了一下,马上笑着解释。

这话确更过分,在定辽前卫,风气虽然开放,却是由于这里环境艰苦,女人大多得出头露面做事,不大讲究那些虚假的规矩而已,但却更加摒弃享乐糜烂之风,公然议论良家女子的身姿,是大家都不能接受的。

春花也不再看向刘指挥佥事,而是大声向内室方向说:“倚红老板,嘉节将近,我特来送年礼恭贺新年。既然在倚红老板这里,上门的邻居都要受辱,那我便不再过来了。”

说着丢下年礼,对鲁大姐招呼一声,“我们走!”拿起披风转身出门。

春花坐本就是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因此几步就走到了门前,掀起帘子来就要出门。

“哎呦,是我怠慢了,于娘子大度谅解些。”一阵带着清雅的梅花香气的女子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用一只素白的手按在春花掀起一半的门帘上。

这只纤纤玉手白皙如瓷,指节细长,第四指和小指留着两只特别长的指甲,戴着镂金的指甲套,艳红的蔻丹,加上扶着帘子的姿势,竟流露出无限的风情。

春花转过头来,就看到倚红院的老板了,上一次见面相隔有一段距离,春花只感到倚红老板衣饰精美,长袖善舞,如今近看,只见她黑鸦鸦的头发斜挽着,簪了几只顶端刻着梅花纹的金簪,耳边两朵金色的梅花,身穿大红绣梅花袄,系着一条蜜色长裙,裙边绣梅花压脚。

精致衣饰打扮的倚红老板,妆容也同样完美,远山眉、桃花眼,唇边一点美人痣,她正向着春花笑,那笑容间,无限风情,春花竟看不出她的年龄。

而倚红老板也正笑盈盈地打量着春花,从头到脚,最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春花同样掀帘子的手上,这只手与她纤长细瘦的手不同,而是嫩生生肉乎乎的,指节和关节处的小坑显示着少女的稚气,粉红的指甲留得短短的,晶莹剔透,“于娘子的小手真漂亮!”

春花有一种不愿再被她看到的感觉,放下了与倚红老板同样扶着帘子手,但她克制住自己,一丝也不表露出来,没什么表情地问:“倚红老板终于肯见我了?”

春花等了有一会儿功夫了,倚红老板偏在她要走的时候出来,只能说明她是故意的。大约是看到刘指挥佥事和春花在一起说话,就没有露面,直到他们谈崩了,才出来圆场。

“于娘子哪里话,我不过收拾一下好出来见贵客而已。”简单的一句话,让倚红老板也说得风情无限,她又给了一旁的刘指挥佥事一个媚眼,“老刘,你也需向于娘子陪个罪。”

被称为老刘的刘指挥佥事果然笑嘻嘻地拱了拱手说:“言语无状,于娘子勿怪。”

春花微微一笑说:“既然话也都说清了,我便告辞了,还要给下面的街坊送年礼去。”

说着转身掀了帘子,带着鲁大姐要出去。

倚红老板笑着挡在春花面前说:“今儿个是我不对了,得罪了于娘子。不如我准备酒席,请于娘子和刘指挥佥事你们二位,把刚才的误会解开。”

春花摇头道:“都是街坊邻居,不必如此在意。因为还有好多家的年礼没送,何况今晚指挥使纳妾,怎么也得过去恭贺一声,节前竟然十分地忙,还是先告辞了。改日我具酒请大家。”说着一定要走。

看春花如此的坚决,倚红老板也不死缠烂打,便让开了路笑着说了告别的话。

以下的几家倒是都没什么,春花一一送去,与每家的店主掌柜闲话几句才回去。回了店里,又赶紧洗脸换衣服,让大丫跟着自己,拿了贺礼去指挥使府。

指挥使年前去广宁府,在那里看中一位姑娘,收了做妾,今天办了纳妾仪式,给定辽前卫的各家商户都送了贴子,春花自然也在此列,其实不过是让大家送一份礼罢了。

指挥使府里一片喜庆,到处披红挂绿的,也不知是因为纳妾还是因为过年。春花并没有细看,跟着领路的下人先把贺仪送到了帐房处,登了记,又到了专门为商户女眷设的席面上。

在这里春花与田掌柜、刘掌柜等的夫人们在一起吃了席。不用说指挥使大人和他新纳的妾室,就是指挥使原来的妾室也没见到,只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仆妇出来招呼大家。

这也可以理解,虽然在定辽前卫,人们不大讲究,但指挥使身份不同,又出身勋贵,注重规矩,对地位低的商户们怠慢些是很正常的。

主人不露面,大家说话就随意些,春花听人低声说:“指挥使原来的妾室气病了,不肯出面。”

“听说新进门的孙氏很厉害,她的哥哥在广宁府就是个泼皮破落户。”

还有人心疼地说:“刚送了年礼,指挥使又纳妾,每家都多花了一注钱。”

春花也暗自点头,明朝时的税金真的不高,但四时八节,商户们每一次都要大出血,遇到卫城官员们有什么红白喜事,还是要送贺仪,这笔支出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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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