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卢百户说:“他们也受了伤。”

“可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春花听了卢百户的话,明白那两个人一定伤得不比卢百户轻,也懂了卢百户话里的自豪,有些好笑地问:“你一个人打他们俩个?”

卢百户点点头。

春花上下打量了一个卢百户,他身材高大,就是在定辽前卫里也算得上最高的几个人之一,长年练武,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的肌肉一定很发达,功夫一定不错。一个人对两个,说起来很容易,其实在现实中是很难的,尤其那两个人也都是练过功夫的。

“孟百户功夫不错呢,”在那次与瓦刺人交锋中,孟百户也是身先士卒,立下战功的,春花自然记得。

“温副千户也是练过的。”

“那就是你更厉害了?”春花有些逗笑地说。

只要是这样,卢百户的脸就红了,他的脸皮还真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花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卢百户真是个好人,在他面前,春花总是特别放得开。她又想起了当年在河边的那一幕,有了那样狼狈的时刻做底线,自己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

又聊了一会儿,春花便说:“舅母让我过去吃饭,我总要过去帮着做点菜才好。”说着便辞了卢百户回了舅母家,其实春花是觉得两人在一起虽然说说话很自在很开心,但万一又让有心人看到了,生出事端就不好了,于是才这样快地回避了。

没多久,卢百户也来了,他从来不做饭,俸粮全都交到舅母家,就在舅母家里吃饭。

过了两天,舅母带着自己做的榆钱糕来看春花,她穿着新做的紫红色如意纹袄,笑语晏晏地说:“于娘子没吃过这土物吧,很清香可口呢。”

春花拿了一块尝了尝,“真好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店里应该也做上一些。”一面装了碟子分给大家吃,问舅母做榆钱糕的方法。

“只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舅母讲了做法,又笑着低声告诉春花,“梦生说今年年底前就会定亲的,让我先别急,只是这臭小子不肯说看上谁了。”

春花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水到渠成,舅母不用担心的。”

“梦生的事一办,我就得给金花招女婿了。”舅母只喜悦了一小会,就又开始愁了起来,“于娘子认识的人多,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这次春花也陪着她发愁,招婿不比出嫁,很多男人不愿意入赘。甚至在明朝的律法上,赘婿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上都很低,金花很难招到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女婿。

“金花好像还没想这事呢。”春花用手支着头叹了口气说。

“正是呢,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舅母也叹气,“说是要等十八再招婿呢,让我先给银花相看。”

金花和银花相差不过一两岁,也确实可以相看了。但银花是要正常出嫁,定辽前卫的好男儿不少,这倒不难。果然舅母同春花说了几个小伙子,都是有意与银花结亲的,“我总想长幼有序,先把金花的事情办好。”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银花闯进后院,泣不成声地说:“娘,爹出事了,你赶紧回家。”

舅母脸色变了,顾不上再和春花说什么,马上就随着银花走了。春花不放心,让一个伙计跟着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自己。

过了一会儿,那伙计跑了回来,告诉春花,卢百户的三舅护镖时遇到了打劫的,受了重伤,刚刚送回家中。

“情况很危险吗?”春花关切地问。

“听说受了好几处的伤,最重的是左腿没了,镖局里带着伤药,他们也都懂些治伤的办法,击退匪人后就赶紧包扎了。命是保住了,只是以后自己不能走路,成了废人。”

做镖局这行就是高收入、高风险的。三舅家以前在定辽前卫过的日子算得上不错的,主要是靠三舅保镖的收入。但保镖的风险也同样大,春花也几次听舅母说再过一两年就不让三舅再出门了,金花急着要学生意也是想早日把家里的责任接过去,没想到,三舅还是出事了。

春花想到白天三舅家一定是人来人往很是忙乱,于是买了些东西晚上过去看望。

不出意料地,卢百户也在。

三舅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被,从被子外面就能看得出来,左腿从膝盖上下没了。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三舅那热情爽朗的样子,春花心里一酸,忍住眼泪上前打了招呼。

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天,三舅精神还好,见春花来了,让舅母扶他坐了起来,看着春花笑着说:“我命大,断了一条腿阎王爷也没收,于娘子干嘛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

春花与三舅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很少在一起说什么,但她很喜欢三舅的热情豪爽,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和自己逗笑,眼泪就真的滚了出来。

舅母的眼泪也跟没穿线的珠子一般地掉了下来,春花赶紧擦了泪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盼三舅此后遇难呈祥,一生顺顺遂遂。”

“好,就借于娘子的吉言了!”三舅便说舅母,“于娘子过来,怎么不倒茶?”

卢百户这时已经将茶端了过来,放在春花面前。

春花站起来点头道谢,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与三舅舅母一起说起了话。她并不再问受伤时的事情,只与三舅和舅母说些家常。

正谈笑间,金花进了屋子里,对三舅和舅母说:“于娘子带来了很多的牛肉和牛骨。”

因耕牛是不能随便杀的,因此在明朝牛肉很少能上餐桌,但在卫城情况要特别些,毕竟是离草原很近,有专门的肉牛,但价格要较羊肉贵上很多。春花开饭店,自然与卖肉的联系颇多,能挑到上好的牛肉和牛骨。

“于娘子破费了!”舅母赶紧说。

春花笑道:“我听说喝牛骨汤最补,正好又认识卖牛肉的。”又将煮牛骨汤的窃门说了。

金花听了后,马上就下厨将牛肉牛骨煮了,要想做好汤,多用些时间是必需的。

春花便说:“金花妹妹真是能干,三舅和舅母什么事情都不必担心。”

舅母早就将眼泪擦了,勉强笑道:“今天家里的事情都是金花张罗的呢。”

“三舅、舅母,你们不用担心,万事还有我呢。”卢百户说。

“真羡慕你们家,总是其乐融融的。” 春花笑着说:“三舅这几天肯定一直没休息好,我也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给三舅请安。”

说着说起身告辞,舅母要送春花出门,春花按住了她说:“让金花送我就行了。”

金花将春花送出了门,春花免不了要安慰她几句,但看她并不惊慌无措,也就放了心,嘱她回去。一旁的卢百户就说:“金花,你回去吧,我送于娘子回饭店。”

春花笑着说:“我自己回去不打紧的,现在天还没黑呢。”虽然春花很少自己出门,但在定辽前卫里,治安还是不错,她自己回也没什么。

卢百户只说:“走吧。”一副肯定要送她回去的样子。

春花便只好听他的了。自己走到了前面,卢百户就在不远的后面跟着,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但入乡随俗,春花自然也不能让卢百户过来并排同行。

还好,卫城没多大,很快就到了饭店前,一路无语,春花转身说:“卢百户进去坐坐?”

卢百户摇了摇头,“你回去吧。”看着春花进了店,才转身离开。

春花进了店里,伙计告诉她,温副千户来了,已经吃过晚饭,正在等她。春花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温副千户了,这些天饭菜都是由他的长随取回去吃的。

春花见到温副千户时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来饭店,卢百户的脸上虽然也带了一块青,但由于他皮肤黑,人又长得比较粗旷,并不是十分地违和。而温副千户这张俊俏的脸上的青痕就万分触目了。

拿开了温副千户一直挡在脸上的一只手,春花就看到左眼及左颧骨上一片青紫,要考虑到这还是经过了几天的休养后的状态,那么当时一定会更恐怖。春花便问:“每天都好好上药了吧?”

温副千户点点头说:“小婶,上次是我错了,以后我不在外面胡说了。”

“懂事了就好。”春花想,要是打了一架能懂事也不错。

可温副千户马上又扁了扁嘴,“小婶也不去看看我。”

春花的想法马上就变了,这孩子,这顿打算是白挨了,一张嘴说话还是原来轻佻的模样。

“你就不能改改这毛病?”春花斥责他,“你也不小了,就这样子,怎么能说上好亲?”

“我才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呢,” 温副千户嘻嘻笑着,配上他青肿的脸,他的表情有些好笑,但他自己显然不知道,“小婶,以后有什么话,我只背后对你说。”

原来还是有进步的,只是这进步,也真不知道算不算是进步。春花恨铁不成钢地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的话要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就不要说了!”

“小婶,你真的不喜欢我?”

春花耐心地对温副千户说:“小婶喜欢你,不过就是像喜欢弟弟和侄子那样的,你对小婶也是一样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温副千户专门喜欢勾搭小媳妇,在春花看来可能是有些恋母情节,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双亲,伯父虽然疼爱他,但怎么也代替不了亲生的母亲,别人都看到温副千户光鲜的一面,春花却能感到他内心的渴望,他不过是个想让别人疼他的孩子而已。

温副千户到了卫城后,对靖远楼的饭菜非常推祟,又第一个在这里包饭,带动了卫城人对靖远楼的重新认识,大大提高了靖远楼的地位,推动了靖远楼收入的大幅增加,只这份赏识,春花就对他有非常的好感,平时也很照顾他。

温副千户也知道小婶对他的喜爱和宽容,这种感觉温副千户虽然说不清,但却能体会到,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感觉,在小婶身上,他总能感到一种类似香甜的气息,使他愿意整天与她在一起,要是能每天都抱着她、靠着她,与她厮混在一起,那是多舒服的事。

在宣府,他也有过几个相好,每个人也都是有差不多的感觉,可是他在小婶身上感到了一种永远不想离开的新体验,让他沉迷。

也许是因为从没得到吧,温副千户这样的劝自己,别看他年轻,对于男女之事,他并不陌生,而且深知其中的三味,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对于小婶,似乎又不全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池指挥佥事温声提醒过自己,卢百户用拳头打醒了自己,小婶不是那种他用金玉钱帛能勾引上手的人,她很正派,虽然见了每个人都说说笑笑,和气热络,但也只是因为她开着饭店,要开门做生意罢了。

以前在宣府时,大家有时攀比般地勾引良家妇人,但也都知道,有一种妇人是怎么也勾不上手的,而这种人并不见得是表面上摆出最三贞九烈样子的人,而是心里有着坚持的人。

遇到这样的人,大家明了后就会退避三舍,温副千户如今想明白了,小婶就是那样的人,除非,可是,温副千户轻轻地说:“小婶,我真想天天和你一起,可是我娶不了你。”

春花知道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虽然对温副千户没有男女之情,但她还是有些感动,只要是真诚的感情,都值得人动容。

而且她虽然经常对温副千户恶言恶语,但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他,对面这样一个如画的青年,实在很难让人对他生起恨意,何况温副千户人并不坏。

至于温副千户直言不能娶自己,春花就直接略过了。她自然知道,顶着寡妇的名头,只要稍微有些身份的人就不会愿意求娶,这就是世情,春花其实也借着这种世情挡掉了不少的桃花。

“你长得这么俊俏,会娶到好妻子的。”春花半开玩笑地说,把屋子里莫名出现的伤感打散了。

“小婶,”温副千户说:“指挥使向我伯父提亲了,是他家的庶女,就在定辽前卫长大的。”

指挥使在定辽前卫的妾室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么就是曾经让卢百户去相看的那个了,有了卢百户的经历,春花对指挥使家的庶女印象并不好。

“在定辽前卫长大的,上没上族谱?”春花提醒温副千户。

温副千户看了一眼春花,惊异于她能懂得这些,“听我伯父说,原来并没有上族谱,我伯父就一口回绝了。后来,指挥使又特别写信回京,让家中将她填在族谱上了。”

这些高门大户间的联姻,结的就是两姓之好,温副千户的伯父自然会注意这些,春花转念间就已经想明白了。但是,她犹豫一番还是把卢百户的事情说了。

春花第一次看到温副千户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嘻笑,甚至连平素的玩世不恭的神情都收了,无奈地说:“这事我也听过,她们也是在指挥使请客时见到我的。”

春花想起来,那天摆接风宴时,赵氏和胡小姐是曾到大厅外面隔着屏风向内看过,当时春花只当她们是好奇,并没有太在意。

事情很清楚,温副千户英俊迷人,一下子让指挥使的妾室和女儿看上了,然后就给温副千户的伯父写信,又写信到京城改族谱,这亲事已经启动了很久了,大约在温副千户到定辽前卫时就开始了。

“那你?”春花问。

温副千户也是官宦子弟,有他的伯父给他撑腰,完全不必被迫答应这门亲。而且听温副千户话中的意思,对指挥使的女儿并没有多上心,可他流露的意思却是同意的,这是为什么呢?

“我伯父给了我两封信,一封信是同意,一封信是拒绝,让我自己拿一封送给指挥使。”温副千户笑着看着春花说。

自己就是想,如果小婶答应和自己相好,那自己就把拒绝的那封信送过去,和小婶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先过上几年,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成亲,可是小婶就这样不以为然地说把自己当成了侄子和弟弟,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决定把同意那封信送出去了。

春花这边的想法却是觉得温副千户的伯父有些草率,让年纪这样小的侄子自己做主,怎么也不够妥当。但作为伯父,能做到这一点也就算不错了。于是她便说:“婚姻大事,你一定要谨慎。”语气中并不赞成温副千户的这门亲。

卢百户说得对,她们看上的是温副千户英俊潇洒,如果温副千户有了什么意外,夫妻还能和睦吗?

“小婶,你不知道胡小姐的嫁妆有多少,”温副千户笑着说:“现银四万两,还有两万两的各种古玩字画器物,我伯父就是看上了这笔嫁妆。我父母过世时给我留下的钱物不过几千两,伯父有十几个儿子,也不能再给我添太多。”

春花想说钱是能赚来的,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做生意赚钱的。更何况几万两银子没那么容易赚到手。而指挥使的女儿的嫁妆并不比京城里大户人家女儿差,想来是指挥使在卫城所有的积蓄,他在京城的女儿也未必能有这样一份嫁妆。

更何况她与温副千户非亲非故,也没有理由再反对下去。她便问:“想好了?”

“想好了,”温副千户眼光流转,掠过春花的脸,安慰自己似的说:“听说从小就从京城里请了老师来教,应该不错吧。”

“订了亲,你就把心收一收,别在外面瞎胡闹了。”春花说温副千户。温副千户的风流史,春花怎么能没听过?

令春花欣慰的是,温副千户点了点头。

“喝点茶吧,”春花给温副千户倒了茶问:“孟百户受伤了吗?”

“和我差不多,”温副千户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实在是他从小经常打架斗殴,受点小伤也不当回事了,可他却八卦地问:“小婶,你和卢百户相好?”

春花伸手敲敲他的头说:“别乱说,卢百户可是好人。”

“那他那天就像疯了似的,我和孟百户都被他吓坏了,也没敢怎么还手,要不然怎么两个人都被他打了?”

“我们认识时有点特别,”春花把除了在小河边的事以外的情况都一一对温副千户说了,然后告诉他,“卢百户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觉得我没了得人头的封赏,总是有些内疚,因此一直很帮我。”

“要是那时候我在就好,”温副千户神采飞扬地说:“那样小婶你就不会这样不待见我了,没准能同意和我相好呢。”

“你这脑子都想些什么,”春花觉得好笑,“那个时候,命悬一线,你要是在,没准能吓哭了呢。”

“小婶,你看不起我,”温副千户气愤地说:“明天我就找卢百户再打一架,上次见他那个样子,我没放开手脚,这一次吗?我一定打赢他,让他一个月起不来床!”

“小婶错了,”春花赶紧道歉,“就是卢百户自己也说你的功夫不错呢!”看温副千户的神态,春花知道他真的被惹毛了,在这些军人的眼里,要是认为他们不够勇敢,就是最大的耻辱,温副千户年纪不大,可也很有自尊心。

“哼!”温副千户并没有被春花的道歉所打动,他斜着眼看着春花说:“小婶,你早晚会看到我有多厉害!”

“是,是,我等着看到温副千户成为大将军。”春花说错了话,只能陪着小心,自己一直觉得温副千户就是问题青少年,怎么也不认为他能有多大的能力,但现在从温副千户身上却感受到一种气势,这孩子说到了正事上,并不是一味胡闹的,自己以往还真的小看他了。

没几天,温副千户与指挥使家的千金定下亲事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温副千户的伯父派了人,隆重地下了聘,在定辽前卫重新买了一套两进的院子给他们做新房,又请人重新修缮。

指挥使家也派了人到房子里量尺寸,准备打造家俱等。

这门亲事在定辽前卫就相当于前世欧洲王室举行的世纪婚礼,得到了定辽前卫所有人的关注。春花每天在饭店里也听到大家议论纷纷,从聘礼的礼单到嫁妆的多少,再到新房的布置、院子里栽种的花木,每一样都被反复评说。

很多东西都是定辽前卫的人没见过的,大家艳羡称颂不已。

从此温副千户一反常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怜香惜玉,一改处处留情的作派,就是原来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人也都一下子断了。人也收起了嘻皮笑脸的样子,整天一副严肃端正的面孔,让卫城所有的人大吃一惊之余,又感慨要成亲就是大人了,温副千户总算是长大了。

春花倒非常喜欢这样的温副千户,每于他到饭店来的时候,总是热情招呼,现在总不必再担心他什么时候弄出来留门什么的话来。温副千户在春花面前真的就成了一个可爱的美少年乖宝宝,总是对他笑脸相迎。

涂三爷的信来了,他在定辽右卫给春花买了一间铺子,位置、大小,价格都还相宜,花了四百五十两银子。要知道这一年多,辽东镇各卫所的房子价格又提高了,想再以春花当初的价格捡到便宜已经不太可能。

春花看了信非常满意,也就将准备已久的定辽右卫之行提上了日程。

店里两个成手的掌柜都回了话愿意去定辽右卫,让春花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只好让年纪大些的毕掌柜先去了定辽右卫,先将房子按饭店的需要进行修缮。

与此同时,春花也让年轻些的耿掌柜负责定辽前卫的生意,她的工作重心就要转移到旅馆和连锁店的管理上。前世她的生意就做到这个阶段,她正准备大展鸿途时生了病,眼下如何继续做下去春花胸有成竹。

集团化的管理千头万绪,她需要制定规程、培养管理人才、开发经营项目,扩大靖远楼的辐射,现在的她身体健康,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进行。

春花决定在端午节前去定辽右卫,为那里的靖远楼开业做准备。

才厨师来找春花,“于娘子,不知道定辽右卫那边需不需要厨师?”

春花笑问:“才厨师想去?”

“要是于娘子同意,我愿意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倒是个好主意,宁大厨在定辽前卫手艺最好,已经带了两个徒弟,店里又是以火锅为主,两位厨师就有些多,但因为当初与绮红老板有约,春花就留下了才厨师。如今他自己要去定辽右卫倒是好事,总比在那边请到了厨师更了解火锅一些。

因此春花便点头说:“那自然好,才大厨赶紧回家准备行李衣服什么的,这几天就要走了。”

才大厨丧妻已经几年,一个儿子早就成家了,小女儿前不久嫁了出去,倒是没有什么家累,到定辽右卫还方便。

“我想求于娘子帮我提一门亲事,”才厨师微微有些紧张,加快了语气说:“我想娶秋月姑娘,正好带她离开定辽前卫。”

春花呆了一呆,原来才厨师是这个打算。

她先将才厨师带到了一个没人的房间,刚刚他们只是在院子中间说的话,虽然没人在那里,但保证不了不被别人听到。然后说:“才厨师,有些事就是到了定辽右卫也没有用,人们早晚会知道的。就像池指挥佥事和温副千户过去的事,大家不是一样清楚?”

流言的传播是不可小瞧的,有时它的速度远远比人们所想到的要快。

“这事我已经想很久了,就算没有到定辽右卫的机会,我也想请于娘子替我去提亲。只是我想到定辽右卫去,我们就不必再与儿子儿媳在一起了。”才厨师语气很肯定,“于娘子不也总是说秋月是个好姑娘吗?”

才厨师与秋月秋叶认识时间要比春花长得多,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只不过是命不好。他丧妻多年,早就动了心思,但一直的所顾虑,最终促使他下了决心的就是于娘子。

于娘子不但将这两位姑娘收下了,替她们说话,还真的待她们如同别的伙计一样。才几个月的功夫,秋月和秋叶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走路说话不再委委琐琐的,人也变漂亮了。

其实以前她们也都长得不差,只是不敢收拾打扮而已,听说于娘子把自己妆盒里的东西都给她们用了。尤其是秋月,本来就清秀,现在把手脸洗干净,又用了些香膏,就是绮红院里的姑娘也没她好看。

春花听了这个消息虽然吃惊,想想后她并不反对,但她怕才厨师以为到了定辽右卫就没有压力了,其实,就是到了天边,该找上门的也一样会来,到那时,他如果抛弃秋月,对秋月的打击就是致命的。

“可是你能保证对秋月一辈子都好吗?”春花问出这个问题后也觉得自己很蠢,但她还是直直地看向才厨师,盯着他的表情。

还好,才厨师很肯定地答应了,总算慰藉了春花的心,她便点头说:“晚上,我替你提亲。”

到了晚上,春花把秋叶打发到范娘子那里,悄悄地对秋月说了。

才厨师已经快四十了,人也很平凡,有着一个厨师们常有的大肚子,这样的人跟貌美如花的秋月比起来真是相差太多了,但他是唯一一个向秋月求亲的男子,也是秋月摆脱这种见不了人的身份的唯一希望。

秋月如果嫁出去了,就是才厨师的妻子,虽然她被瓦刺人掠走过的事实改变不了,但已为□□,大家便会认她的新身份,虽然不至于对她的态度好转多少,但起码出门时不会有人再把她当成坏人,当众调戏她了。

但是愿不愿意,最后还得看秋月的。

睡前,范娘子悄悄对春花说:“于娘子,秋叶一直在哭,说不想和秋月分开。”

范娘子就是这样,知道什么事,都会过来告诉春花,春花点点头,明白秋月是同意嫁人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秋月就对她说:“于娘子,我愿意。但我有个条件,请于娘子再帮我问一下。”

春花点头,有点条件也是正常的。

“我要和秋叶一起嫁过去,如果才厨师同意,我们就嫁。”

春花又呆了,在这里,男人们三妻四妾的不少,但这样姐妹非要同嫁一人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再一想也是情有可原,秋月和秋叶相依为命好几年,肯定舍不得分开,而且对未来的恐惧使她们比常人都要愿意永远在一起。甚至想的再长远一点,就是才厨师对她们不好,两个人也有个互相安慰的。

春花到了辽东镇,还听说过这里极贫困的民堡里有一妻二夫的,一个男人养家很难时,就给家里再招一个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两个人一同养家。

她总觉得秋月和秋叶的情况多少有些相似,不管春花在心里多反对一夫多妻,此时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都是为了生活,她只能理解。

春花把话传给才厨师,看着才厨师一脸的惊愕,“娶,娶两个?”

三妻四妾固然是男人们的理想,但平民百姓家却不同,首先多娶一个妻子的花费就不小,将来再养下孩子来,更是不小的负担。有人一个妻子尚且养不活,要将妻子卖出去或典出去。

“嗯,”春花答应着,不去与才厨师震惊的目光对视,低下头说:“她们也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