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常妈妈会赞同,没想到她竟鄙夷地笑了,“我就说温太太是妾室养的没见识,这种傻话都能听得进去!男人若是对你有情,就赶紧抓住,若是没了情,才要想办法用妾室、通房收回他们的心。”

原来常妈妈脑子清楚着呢。

过几天,常妈妈不知在哪里听了八卦,告诉春花说:“温太太想着回侯府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结果,南宁侯夫人让她住到了姨娘的院子里,她住正院,姨娘住厢房,每天母女两人都要到嫡母面前伺侯,晨昏定省,都严格得很。听说,若不是温大人在皇太子面前很有些份量,侯夫人根本不能留她在侯府里住。”

“因为温太太的嫁妆比胡指挥使的嫡女都要多,嫡母对她很不满,就是侯府的几位小姐,也对她有意见,行动给她话听。她找胡指挥使闹过一次,结果反倒被训了,实在受不了,就搬了出来。”

对于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春花一笑置之。

春花与卢梦生抽时间去了徐总兵府上拜见,徐总兵的夫人也就是定远侯夫人,待春花非常和气,又特别将卢梦生叫进来见了一面,笑着说:“我听我们家大人说,卢同知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卢太太兰心蕙质,果然是一对儿壁人!”

徐家对卢梦生和自己非常好,春花心中不是没有猜测,回京后,虽然父亲没有对她说什么,但她也完全明白了,但她依然非常感激徐家,卢梦生能有这样的成就,徐总兵的提拔重用非常关键。她笑着对徐老夫人说:“我们夫妻一直都亏了总兵大人照顾。”

徐三太太与春花年纪相仿,两人说得很投机,她将京城武官家眷的情况细细地给春花讲了一遍,对春花颇有帮助。

两家都把对方作为自己重要的人脉关系,从此建立起几代人的来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眼光真好,对人物的分析和作者设想的差不多,但是剧透一下,苏太太后面还有剧情的。

第二百三十章

春花来徐府不便去见还在徐府上读书胡湛,但其实他一听到卢梦生的消息就去宫门外拜见过卢梦生,又约好了时间来杨家拜见春花。

时光荏苒,当年送胡湛走时,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尚小,如今已经比春花高出一头了。看着眼前如桧如松的青年,春花不胜感慨,在心里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当时你走时个子还不及我呢。”

“那时太太的披风改了给我穿还略大些,可去年冬天,我穿着太短了,不得不换了新披风。”胡淇也回忆起当时离开百户所的情形。

“你母亲身子比过去好了,你哥嫂、侄子侄女也都好。”春花告诉他,给他讲了百户所如今已经变成了千户所,人口、街道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通信中也会知道,但对于亲人的消息还是愿意听别人多讲述一遍,自己也曾经历过,当然理解。

又问胡湛,“你今年也不打算回去?”胡湛到了京城后,一次也没有回辽东。

“我现在还寄居在徐府,一事无成,总想等有些成就再回家。”胡湛非常坚决地说。

由于胡家的身份,胡湛不能从科举出身,从胡家行事风格看,也不能让他经商,胡湛眼前的路就很窄。春花心疼地说:“也不要对自己太严格。而且千户所那边现在情况好多了,你不必送银子回去。”

这么小的孩子,寄居在别人家里,哪里来的银子,还不是节衣缩食省下来的!可偏偏非常懂事,不只捎回家银子,还年年不忘给春花带年礼。

“太太放心吧,徐家待我不薄,日常供给非常丰厚。我现在给他家的几个孩子启蒙,还格外给束修。另外我的字还行,做写抄写,每月也有几吊钱。”胡湛笑着说:“过几年,我想离开京城到外面各处看看,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胡湛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人,春花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只能祝福,便笑着与他说些家常,走时给他二百两银子,拿出几匹青布,又包了几包点心说:“晚上熬夜时吃,你现在还长身子呢。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就过来找我。”

胡湛笑着应了,但说什么也不肯收银子,春花也无可奈何,。

虽然还有几个在定辽前卫相识的人家,但卢梦生春花打算到了搬家时再宴请,于是她便逍遥地在家里养胎。

这天她正与于夫人坐在一起吃点心说话,于夫人拿着春花那把系着大块蓝宝石的扇子,听春花说拿这个做扇坠子是卢梦生的主意,抿着嘴笑个不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扇坠子。”

“不过我觉得倒很好啊,看着特别的清凉。”春花解释说,“我们当时想,先这样用过一个夏天,再做成首饰用,现在我倒舍不得打首饰了呢。”

从定辽前卫出来时,这样贵重的东西不可能在路上用,便收了起来,这几天收拾东西才翻了出来,于是春花便随身带着用。

“这样大的蓝宝石做首饰还真不好设计花样,”于夫人说:“我看你一直用它做扇坠子也很好,用素纨的扇面,重新配上一根银丝线打的络子,夏天拿在手中,倒比戴在身上好看。”

于夫人经历过无边的富贵,眼光非常好,春花很是信服,她与于夫人将其余的珠宝一块块地比着,商量如何打成首饰。

这些东西她翻出来后,就拿给于夫人显宝,也是要于夫人开心。果然于夫人见到这些东西,心里非常高兴,但却不是为了宝石。虽然这些宝石不同寻常,但她真正开心的是卢梦生能将得来的东西都交给自己的小女儿。

男人对妻子怎么样,只看他肯不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放在妻子这里就知道了,父亲当初就告诉过自己这个道理。就像自己的丈夫,从成亲后,所有银钱,不管是俸禄还是杨家分给他们的家财都放在自己这里,从不过问,两人成亲几十年了,举案齐眉,一次也没红过脸。

小女儿夫妻两个看着也是一样的恩爱,小女婿仕途正好,又有了孩子,有什么事能让一个母亲比这还高兴呢?

门外有丫头通传,“二小姐回来了。”

听说雪花回了娘家,春花感到于夫人的身子僵了一下。可她马上拉住春花的手说:“你不怕,有我们呢,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琼花也告诫春花最需要重视的就是与雪花的见面。杨府内的事情自然能完全摆平,可雪花毕竟嫁了出去,就是个不定因素。而且,她们姐妹年纪相仿,从小在一起长大,她是最有可能认出春花的人之一。

要是能做到,琼花一定不会让雪花回娘家的,可是雪花还是回来了。到了这个时候,春花反倒不紧张。她逃出京城时的安排已经很严密,琼花又重新进行了布置,只要她不承认,没有人能确定她就是杨府的三小姐,郭家的五奶奶。

而且春花有了身孕后,不只身形发生了变化,面容也与平常不同,最近又开始长了些斑,与当初的三小姐相差甚远。她将摆在桌上的宝石用帕子包了放在一旁,整了整衣襟,站了起来。

隔了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雪花从门外走进来,春花站在屋子里,由于光线的原因,春花先看清了雪花。

雪花成了亲后略略瘦了一些,但神情间少了过去的清新脱俗,举止也不再飘逸,她略带夸张地笑着,一进门就大声说:“听说母亲寻回了表妹,怎么不让人叫我回来见见呢?我听到别人说就急不可耐让人套车回来了!”

然后她的目光就停在了春花的手上,确切地说,是停在那把扇子的坠子上。刚刚春花忘记把扇子收起来,而在站起来时,她顺手将夏日里一直拿在手中的扇子拾了起来。

雪花的话语、动作和看向宝石的目光显得很市侩,让春花觉得她以往高雅的气质消失得差不多了。看来,不只是自己变了,雪花也变了。

春花便上前一步福了一礼道:“给二表姐请安。”

雪花满面春风的脸突然变了,凝固成不可置信的神色,杨府里有什么事情根本就没人告诉她,家里从不把她当成嫁出去的姑奶奶那样关心。于是她不得不十刻注意着娘家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厚着脸皮过来,杨家也不好真的把她打出去。

春花进杨府没几天她就得知了,但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人。这几天弄清楚是于家的表妹来了,便上门来认亲戚。可见到了春花,完全被惊呆了。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说:“像,太像了!”然后就一直都魂不守舍。

又有人来通传说郭少怀要进来给母亲行礼,于夫人挥挥手说:“男女有别,就在门外行礼吧,免得大家都不方便。”

春花听说母亲这几年一直就是这样受郭少怀的礼,从没见过他的面。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倒是很习惯,没什么反应。

雪花缓了会儿才清醒过来,便追问起春花的身世来了,家里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是没有人告诉她。于夫人就让常妈妈给她讲了一遍。

听了常妈妈绘声绘色的讲述后,雪花便找各种的话题和春花说话,春花有时答上几句,有时知道雪花是在套她的话,就做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其实她们俩以前在杨府交过手,雪花一直想利用春花,可反被春花利用了,当然到现在雪花仍不知实情,反认为春花头脑简单。眼前这个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的人倒底是不是春花呢?雪花疑惑起来。

雪花来的时候是午后,很快父亲和大哥下衙回来了,春花看到父亲见了雪花面上淡淡的,而大哥看雪花的目光很冷,雪花也尽量躲着他。

于夫人就说:“二姑爷在外院呢,不如今天大家就分开吃晚饭吧。”

父亲带着大哥一起出去了。内院里的这顿饭也吃得极安静,而且很快就撤了下去,于夫人见雪花还是时不时地打量着春花,就说:“你也早些回去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奶娘怎么也不如亲娘!”

雪花答应着走了,大太太动也没动,只有大奶奶站起来送她出去。于夫人看了一眼大太太说:“你回去看看吧,老大又要不高兴了。”

屋子里没了外人,于夫人就告诉春花,大老爷最讲理学,听说了雪花的事,便要将她从郭家接回来送到家庵关起来,还是被父亲拦住了。可是,他还是看不惯他们,见了郭少怀和雪花从来都是怒目相视。

常妈妈也撇嘴说:“二小姐从内院出去,就书房看老爷,恐怕又是打秋风去了!”

看春花不解的目光,常妈妈看了看于夫人,见于夫人点头,便说:“郭家要娶二小姐做继弦,便与我们府上说,想用当年给三小姐的聘礼做聘礼,可当年三小姐的聘礼已经让郭家用了,帐房里还有借条呢。还有一些东西,谁都知道郭家卖了给郭少怀打点官司了。这明显是应付我们家,反正二小姐又和郭少怀被人看见握着手站在一起,不得不嫁了。”

“因此,二老爷逼着郭家硬凑了几千两的聘礼,又将郭家的欠条做为府里给二小姐的嫁妆。再加上陪都本家给庶女的两千两银子,先前去了的老太太留给二小姐的四千两银子,实际二小姐的嫁妆不过一万两银子左右。”

“到了郭家,二小姐的嫁妆又被侯夫人骗去了一些,五爷开销不小,也都在二小姐这里拿。这样,二小姐手里就更没什么了。每到要用钱的时候,二小姐就回家里哭穷,老太爷心软,每次总要给个一千两千的。就是夫人,知道三小姐没事后,也给二小姐补了一万两的嫁妆。这两年,二小姐没少从家里要银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原来是这样!春花看了看于夫人,于夫人以为她也要像琼花一样对自己的所为不满,便说:“当初我以为你没了,看雪花竟还与郭少怀私下来往,气得很了,就没给她添妆。后来,听琼花说你跑了出去,在外面过得还不错,就想,怎么也叫我母亲这么多年,便给她补了一万两银子。”

春花看着小心解释的于夫人,笑着说:“母亲,你的银子,你想怎么用都行。再说你的心地一直这样好,一定会长寿的!”

于夫人让她逗得笑了,“佛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你看,你们姐俩加上敏姐的日子过得多好,再看雪花,有那样的恶婆婆,那样没心没肺的丈夫,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所以你父亲也是没办法,有时只得拿点银子给她应应急,怎么也是自己的女儿。”

正说着,有个婆子进来,对于夫人说:“老太爷让大太太从公帐里拿一千两银子给二小姐,大太太怕大老爷知道了不让,便让老奴悄悄过来问老夫人。”

于夫人便让身边的丫头,“从我箱子里拿一千两银子送到外院,别让大老爷知道了!”

于夫人就是这样一个好心肠的老太太,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太好了,没见过外面的黑暗,做起事来,有时还有着类似少女的天真。不过她确实命好,很多事情她永远不用去面对,所以春花觉得她一直这样就很好。

对于大老爷的所作所为,春花并不想评判,但她也有些惧怕这个大哥。父亲虽然在外面很严肃,但对于家里人却很和蔼,特别是对女儿、孙女们,比较宽容。可她这个大哥,却整天板着脸,正气凛然。他对雪花不假辞色,但对于春花,这几日也多了些审视的目光。

春花直觉,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天,卢梦生休息,两人在寻芳居里闲坐,有丫环传话说大老爷请他们夫妻去书房说话,春花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自己娘家不好的事,春花没有告诉卢梦生,更何况他一直非常忙碌,用这些事情打扰他也不合适。

可现在总得让他有个准备,于是从寻芳居到外书房的路上,春花看周围没人,就说:“大哥可能知道我是谁了。”

“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卢梦生说:“你们毕竟是亲兄妹。”

可是春花想到大哥的目光,心里就不舒服。卢梦生还以为她怕大哥责怪没有及时告知真相,便说:“到时候我们向大哥赔罪就是了。”

进了书房,大嫂也在,两人正襟危坐,屋里静静的,一个下人也没有。

卢梦生也觉得不对了,扶着春花向大哥和大嫂行了礼,然后让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表哥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指着春花说:“你就是春花!”

大嫂在一旁补充道:“那天,我看了你右臂,小时候的那颗痣还在。”

春花很小的时候,大嫂就嫁了过来,在于夫人身边帮着打理家事,所以一些事情,二哥夫妻、三哥夫妻、雪花不一定知道,她却清楚。

春花想起来前几天大嫂说要看自己的镯子,拉着自己的手臂看了半天的事。

其实,回到杨府后,在别人面前春花是很注意的,但对于大嫂,她却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因为,作为杨家的嫡长支,父母以后一定会把自己的事情交待给他。现在刻意瞒着,以后说开时会更尴尬,还不如就慢慢渗透过去,大哥夫妻若是不愿相认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太太的事,早就应该对舅兄和大嫂说清了,”卢梦生站起来拱手说:“这是我们的不是,我给舅兄和大嫂请罪。”

没想到卢梦生如此痛快地承认了,大老爷顿了一下说:“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不让父亲和母亲伤心,我想将这个孽障悄悄送到家庵里关起来,对外就说是急病死了。卢同知也可以另聘名门淑女。”

春花和卢梦生都惊呆了。

起源于宋朝的理学,在宋代并没有受到重视,但明初开国伊始,就被明洪武帝朱元璋、刘基等人推崇,作为治国齐家的统一法理和准则,取得了独尊的地位。到了眼下,在很多士大夫心中确立了这种“去人欲,存天理”的理论,春花的大哥就是这样一个道学家。

他对雪花的所作所为很不齿,但知道春花的事,就更加地不满了,杨家百年世家,怎么能养出这样女儿,他便想大义灭亲。可不用想就知道母亲不能同意,父亲就是心中不快,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很关照的,也不能点头。只有卢梦生,他觉得自己可以争取。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春花这样再醮之妇,尤其是卢梦生已经升了从三品同知,总要讲些脸面吧。

春花想要说话,卢梦生扶住她示意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说:“既然大老爷不愿意认妹妹,那么,太太也与杨家没有关系了,她是我的太太,去哪里不由你们做主!太太,我们马上回自己家里!”

大太太上前拦住春花说:“大老爷也是为你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应该从一而终。你去了家庵,潜心思过,才能弥补你的失德。”

“我有没有过错,不用你们来判断,也不用你们管。”春花冷笑着说:“父亲母亲在,我一定会承欢膝下,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

然后扶着卢梦生的手走了。

书房里的这段事情,两边都这样静静地过去了,应该都是怕杨松和于夫人知道。杨松虽然是个大儒,但还没有刻板到极端的程度。而且不管是春花还是雪花,总归是他的女儿,他还是力所能及地顾着,而于夫人就更是偏心小女儿了。

只是春花与大太太再见面时,就生疏得多了,但表面上的礼貌还是维持着,于夫人没有看出来,可是回娘家的琼花却发现了。

于夫人午睡时,她便偷偷问春花。

春花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告诉她,“我们的房子收拾好后就会搬出去,以后就不打算与大哥来往了。”

虽然是亲哥哥,可是竟然要将她送到家庵关起来,对于这样的亲人,还是别当亲人了。其实大老爷并不是最严格的道学家,明朝中后期有个官员曾经因为七岁的女儿从男仆手中接过一个饼吃了,就觉得女儿失了节,把女儿活活饿死了。

琼花不以为意地说:“他这几年读书,愈发的读傻了,总以为自己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大道理一套套的,可到了自己身上,也就那么回事。你不要理他,以后我有机会说他。”

想着大老爷前几天从外面买回来两个漂亮丫头做通房,被父亲和母亲说了几句荒唐不知保养身子,自己无意间听到了的事情,春花便笑了,这些道学家们,从来都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已的!

“不过,他不敢做什么的,上面还有父亲母亲,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也受不了,你只管安安稳稳地住着。”

春花点头答应着,另一边,卢梦生加紧了新房的修缮,又将陈妈重新送回春花身边,“我总不在身边,你现在月份大了,身边还是多几个人好,陈妈跟着我们好几年,能信得过,还很细心体贴。”

春花笑着对满脸担忧的卢梦生说:“大老爷和大太太只是满嘴的仁义道德,可真的做什么,他们并不敢,也没那个能力。何况我整日与母亲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要父亲和母亲的态度明确,作为儿子,大老爷是不敢反对的,否则就是不孝,这就是他把卢梦生和春花单独找出去的原因。只是,他以为卢梦生会被他说动,却是白日做梦了。

永乐皇帝的后事办得差不多了,皇太子便将卢梦生、温峻送进了京卫指挥司任同知,卢梦生正式开始了他的新工作。晚上时,父亲便将他叫到了书房说了一会儿话,春花自然要问,卢梦生告诉她,“父亲提点我,我只是个武官,对朝政大事千万不要多嘴。”

“父亲毕竟在朝中时间长,知道的要比我们多,他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春花赞同地说。

但她却不知道,卢梦生和温峻救了皇太子后,又在皇太子身边这么些日子,大家就把他们俩当成皇太子的人了。皇太子从小跟在永乐皇帝身边长大,在很多方面也是与其祖父相似,而与其父不同。刚即位的皇帝春秋鼎盛,想起先帝时皇帝与太子间的微妙关系,父亲自然是为卢梦生担心。

这些事情,卢梦生听懂了,但是他却不肯对春花说,而是笑着告诉她,“朝中的大事自有岳父等大臣做主,我只尽自己的本分,协助指挥使管好卫所就行了。”

这以后,他便天天按时上衙下衙,空余时间倒比原来要多了,也能天天陪着春花。而春花的身子日渐沉重,也很需要他的关心。

到了沐休前一天,卢梦生请了一天假,陪着于夫人、春花去了静心庵。前些天于夫人要带着春花去,可卢梦生却不放心春花,一定要大家等他有时间一同去,因为路远当天不能赶回来,一定是要住上一夜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当年于夫人以为春花真的死了,大病一场,琼花就将她送到沧浪庄上休息,让静慧师太对她说了实情。于是静慧师太将其中的一半院子隔了出来,专门留给杨府的人用。这以后于夫人每年冬天都要来住上几天,与师太在一起谈谈春花,聊解相思。当然,以她的性格从不亏待庵里,每次都要大手笔的布施。

静慧师太得到消息后,早已从庵中过来,迎接于夫人和春花的到来。

刚把不知情的人都遣出去,春花就激动万分地拉着师太不放手。静慧师太不仅帮了她很多,也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多的支持,春花一直非常想念她。

“师太,你一点也没变!”春花哽咽着说。

“阿弥陀佛,”静慧师太很平静,笑着拍了拍春花说:“我倒是有些不敢认三姑奶奶了!”

在一旁的卢梦生见她们寒暄结束,过来给静慧师太行了礼,静慧师太忙不迭地避了开去,“贫尼可不敢受施主的礼!”

卢梦生却执意行了礼说:“要不是师太施加援手,太太哪能顺利地到了辽东!”静慧师太笑着说:“你们间有缘,何来谢我?去佛祖面前行礼就行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春花便将留儿叫过来给静慧师太行礼,静慧师太明白这是当年的小女婴,便拉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又慈祥地笑了,与于夫人说:“这都是善缘,夫人和太太一家都会有福报的。”

第二天一早,春花陪着于夫人进静心庵里拜佛,并祭奠于半城。

如今的静心庵不再是个隐藏在山间的小尼庵了。因杨家三小姐的善举,静心庵在山脚下建了房子,收留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子。这些人有的皈依了佛门,也有的为庵里做事,照顾病人孩子。

而同时,静心庵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京城里妇人喜欢到这里拜佛,香火非常兴盛。

这时候正是初秋时节,京城的天气非常宜人,来静心庵拜佛的人很多,静慧师太还是单独为她们做了一场法事。

于夫人带着春花一家人给菩萨上了香,求春花生产母子平安,又在于半城的灵前将春花的事情默诵了一遍,请于半城保佑她。

之后,春花与卢梦生带着留儿绕到了庵旁,在静心庵一侧的半山腰上,立着许多坟墓,是静心庵出资为病死的女人们设立的,这片坟地中还有杨三小姐和如棋的假坟。

静慧师太带着他们来到在几株大树下的一座坟前,坟前虽有石碑,但却没刻字,这就是真正的于娘子夫妻埋骨之处了。

坟前有人时常整理供奉,很是洁净,春花告诉留儿,“这里埋的是你的亲人,你行大礼祭奠吧。”让她将准备好的供品奉上,行了三拜九磕的大大礼。待留儿起来后,看她目光中带着疑问,就说:“等你大一些,母亲会全部告诉你的,现在先不要问。”自己和卢梦生也给于娘子上了香。

进了十月,新买的房子修缮结束,春花虽然挺着大肚子,但时常亲自去看,吩咐工匠一些事宜,几次建靖远楼,在千户所布置自己的新家,这些事情春花驾轻就熟了。苏家留下的家俱用品都不错,但春花还是将自己住的正院的家俱都重新换成了新的,每一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用起来非常方便。因为这房子里修了地龙,所以她最喜欢的地板就没有铺。

“将幔帐帘袱等一一放好,新做的被子天晴时就拿出去晒,屋子也要通风。”春花挺着肚子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吩咐家里的仆妇们。

自从定下苏侍郎家的房子后,琼花就让牙行的人送来了一些仆妇,派了懂规矩的老嬷嬷们教导了一个多月,如今也能用了。

午睡后,春花就坐车出来了,等一会儿,卢梦生从衙里出来就会过来接她,一起回杨府,这些日子如此的安排就成了常态。

春花看着屋子里一切都已经就绪,只等说服于夫人,再看好日子就可以搬过来,她在这里生孩子,也千妥万妥的。她又环视了一下,向外面走去,进了客厅。

中堂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这是父亲前些日子送给卢梦生的,当时还笑着说:“这副画是前朝的,家里也就你还合用,因此特别翻了出来。”卢梦生喜欢极了,与春花商量了挂在客厅中堂,倒是与他武将的身份非常相配。

春花也很喜欢这幅画,她又一次驻足在画前,欣赏老虎的雄姿。

“五奶奶。”有人在后面叫她。

春花回过身去,就看到了雪花和郭少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客厅。原来这院子的仆妇都是新买来的,听说来的是太太的姐姐,就让他们进来了。

春花心里首先想的竟是,“刚刚收拾好的客厅,没想到第一次来的客人竟是他们!”听到这样的称呼,她很是气愤,冷冷地看着他们。

郭少怀和雪花并没有带着下人进来,春花也让常妈妈带着人退下去。雪花和郭少怀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碰撞迟早要面对,那么就尽快解决吧。

几年后的郭少怀,猛一看还算得上俊秀人物,可是近了就能看得出长期荒唐生活后的皮肤松懈无光,眼周略有些浮肿,而且由于一直悒悒然不得志,他的气质就有些委琐。

就在春花打量了他的时候,郭少怀突然用手指着春花上前走了一步,大声地喊道,“你就是五奶奶,我能认出来!”

春花并不认为郭少怀能够认出自己,能够认出自己的是雪花。雪花见过春花后,当时虽然被糊弄过去了,但是她回去后仔细一想,自然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明白于夫人认回来的表妹就是春花。

春花还可以否认,但并没有什么用,雪花不管怎么样都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根本不可能瞒过她。而且当初春花受到了莫大的委曲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一走了之,而今正是将往事做个了断的时候。

“不错,我是杨家的三小姐。”春花冷笑着说:“我只在今天承认这一次,也是想对你们把话说清,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听到这样的答案,对面的两上人一片静默。然后雪花先于郭少怀清醒过来了,虽然春花的模样大变,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那个表妹就是她的妹妹。

其实春花没有死,她的出现对雪花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看到一身锦绣,手执一把挂着大颗蓝宝石坠子的宫扇,怀着身孕,舒适自在,脸上漾出满满的愉悦的这个人,雪花就升起了无限的酸意和恨意,她不愿意看到别人过得那样开心快活,尤其是什么都不如她的春花。

凭什么别人的日子都那样的好,而自己却相反?如果那真是春花,那么就让她落下云端,掉到泥土里,由着自己将她踩下去。

为了这一切,她怂恿郭少怀与她前来,并让他出面指问。要知道郭少怀对春花一直念念不忘呢。

可她白白做了几天的准备,不用她想办法引诱,春花直接承认了。

“姐姐”雪花向春花蹲身行礼说,语气中带着一些委屈。

春花却一阵的恶心,明明雪花是姐姐,这样叫她就是认她是郭少怀的妻子。她不屑地摆手拒绝,“你不要这样叫我,我与郭少怀并不是夫妻。”

“确实,郭少怀曾经用尽心机地将我娶回家,然后,他与侯夫人一起算计我,想要我的嫁妆,想要父亲为他的前程出力,想要我一心为他打算。可是我不愿意。”春花一字一顿地说:“进了侯府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我就认清了郭家人的真面貌,也下了决心,我一定不会在那样的火坑里过一辈子的!”

“可是,我没法和离,于是便日夜筹划,用尽了心思,也等到了时机,离开了郭府,然后,我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了!”

春花上前一步,与刚刚指着她的郭少怀和雪花面对面,理直气壮地说:“我从不认为我和郭少怀是夫妻,今天我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特别是你们俩个!”

她对郭少怀说:“你当初想做监察御史,我找父亲帮你求的,你想纳吴钰、如诗她们为妾,我都如了你的意,就是你们家的聘礼,我也都全部还回去了。最后,在你贪污时,郭侯还从我的商铺里拿走了不少的绸缎没还,我又回娘家为你求情。就是我走了,也没让你为难一点,一切事情都交待清楚,办丧事的银子也都留了出来。”

“而你为我做过什么!”春花说着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若是认真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应该感激你,那就是你如此的低下的人品倒让我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开郭家!”

然后,她转过来面对雪花说:“你一直想嫁郭少怀,把我当成障碍,设计让我摔伤了,又想引我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被抓,可就是这样,你的目的还是没达到。我离开了,你正好如愿嫁进了郭府,你应该记着我的情才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郭少怀与雪花都是一脸的气愤,可是被春花这几句话问下来,都有些气短。他们相视一下,雪花柔声说:“夫君一直对你情深意切,每到祭日必要沐浴焚香,祷告祈福,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

春花嗤笑着说:“我在郭家时没见到一点情谊,我死了,反倒有了情谊,郭少怀的情谊不过是伤心失去我的嫁妆、失去与杨家的嫡女联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