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侯不吭声了,侯夫人也掩住了哭声,早有下人过来收拾地上的东西。而阿瓦大约被惊到了,他本在隔壁的屋子里睡觉,大声地哭了起来。

春花赶紧将牌递给身后的丫头,“我要去看孩子,这把牌你替我打完吧。”说着与老夫人等招呼一声出了福寿堂。

顾梦生也跟了过来,他们顺势一起回了折柳院。

孩子吃上了奶,顾梦生照例在一旁帮忙,虽然他的帮忙一直被嫌弃,可他总是乐此不疲。春花就问:“刚刚怎么了?”

“三爷的骰子是特制的,里面灌了水银,一扔一个准,十回里有九回他赢。”顾梦生说:“后来二爷提了一句,父亲明白过来就发火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还是想管教好三爷。”春花叹息。

顾梦生问:“你是说祖母不想三爷改好了?”

“祖母已经对三爷完全失望了,所以只是随着他混日子。”

太太还真敏锐,顾梦生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见祖母帮三爷说话,以为祖母溺爱孙子,现在想想真是这样,祖母是对三爷不抱任何希望了。

接着的几天春花再过去时,看见三爷就跟在老太太身边,陪着她斗牌。泰宁侯也不管,可见他对三爷也死了心,而侯夫人又病倒了。

不过,顾梦生竟然很赞同老夫人的决定,他背地里对春花说:“我听母亲说,吃喝嫖赌,其中赌是最沾不得的,要是上了瘾,怎么也戒不掉。祖母这样做,是壮士断腕,也是无奈之举。”

对于顾家的事,春花不想参与,但因为明了大家要在一个府里生活很久,她还是要努力与老夫人及大家和平共处。

有了阿瓦的帮忙,她的努力很快见到了效果,她与老夫人的关系一点点好转了。尤其是听到春花为了儿子身体好,不顾会伤了身子亲自哺乳后,老夫人还赏她一些药材补品。

对于老夫人的误会,春花才不会解释清楚呢,哺乳对母亲肯定也是有好处的,当然道理她也不明白,但前世时到处都在宣传她不可能没听过。春花只是笑着说:“只要阿瓦好就行了,孙媳妇不要紧的。”

老夫人听了很满意地点头赞许,对于老夫人来说,阿瓦是血脉亲人,她不过是外人,偏心阿瓦是很正常的。

她还时常在老夫人这里提到梦生,“梦生说他常说祖母不是一般的女流,非常有见识!”

“梦生说让我把这碟子奶酪带来给祖母尝尝,是我们在辽东的牧场里产的,味道很醇厚。”

“梦生说祖母赏的小菜很下饭,每天早上都要吃。”

老夫人就和一起聊起阿瓦、梦生,在春花的曲意迎合下,也就不再板着脸,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有一天,她把春花单独留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梦生说你们间有誓言,他定是不会违背,还让我把折柳院里的几个大丫头嫁出去,这事还得你劝劝他,在辽东没什么,在京城里勋贵家的爷们身边不放两个丫头,出门让人笑话。”

春花知道自己迟早会面临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其实誓言什么的,又不是写在纸上的契书,哪有什么效力!梦生每天在外面,他若是有想法,我哪里能拦得住?就是他瞒着我,我也不可能知道。”

“说到底,梦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一心只想我们这个小家和乐融融,我自然也愿意。过去我们在辽东,三舅家里只有五个女儿,日子过得照样好,千户所里还有一家姓陆的,就为了生儿子,弄得家不像家,孩子们也跟着吃苦。”

春花将三舅家和陆总旗的事情一一讲述了,当然在很多方面加上了有利于自己的倾向,“见了这样的事,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孩子,就想好了不纳妾。现在有了阿瓦,以后我还能生,就更没有必要了。”

春花可是在外面做过生意的人,与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她若是想把老夫人说服,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梦生这个人特别讲义气,当靖远堡被困时,定辽前卫的军官们带兵拼死去救援他,虽然也有上峰的命令,可是若不是因为他结交下的那么多朋友,大家也不会那样奋勇上前,这些有过命交情的人比自己的亲兄弟并不差。”

“阿瓦将来若是从军,一定会长成像他父亲一样的男子汉,四海之内皆兄弟。若是只指望着几个异母的兄弟,不说人数的多少,也未必能靠得住。就是同胞兄弟,为了家产还有打得仇人似的呢。”

“至于别人笑话,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人后无人说。若是只听别人评说,就跟邯郸学步的那个人差不多了。更何况男人不好美色,是人人称赞的美德,就是圣人的书里也是这样写的。”

“祖母,你也是女人,也年轻过,”春花最后诚恳地说:“这些事情你也曾亲身经历,如果能和夫君一心一意地,哪个女人会亲手把夫君往别人怀里推呢?”

老夫人没想到春花会有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倒让她一时怔了一下。无论春花想怎样推脱,老夫人都有把握用规矩礼法将她压住,但唯有真心话,她实在无从驳起。她想到了自己年青时的所作所为,突然疑心孙媳妇是暗讽自己,可是再一看到孙媳妇眼睛里的直率,便把这个想法放下了。孙媳妇只是想拢住丈夫,说了实话而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能不说,春花这样的低姿态,赢得了老夫人的好感,孙媳妇独占丈夫的私心并没有瞒着她,她也能够理解,就像春花说的,她也是女人,也经历过这些。

老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操心,若是家里收了姬妾,总比在外面学坏了要好吧。如果梦生有了外室,索性不回家,你那时哭都来不及了!”

这个借口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婆婆们最常用的,听着好像有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男人若是生了外心,还分在家里还是外面吗?在家里纳妾就比在外面收外室好吗?作为妻子,春花不觉得。

但是对于母亲,或者祖母,她们愿意自己的儿子孙子在家里收人,只要不离开家里,就没有摆脱她们的控制嘛!老夫人喜欢赐给儿孙们妾室,在春花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控制儿孙。在她看来,儿孙是她的孩子,她并不想分给媳妇,所以就赐下妾室,分薄儿孙的爱,而且她能在这种内院的平衡中取得更大的权威。

就是在现代社会,很多婆婆也会有类似的想法。

春花并不想与老夫人辩论,这种辩论是很难分清胜败的,而且马上把双方放在了对立面,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说:“祖母,梦生若是有了心,我哪里会拦着呢,更何况拦也拦不住,不管家里还是家外,都随着他。我有儿子了,清清静静地带着儿子过日子也不错。”

哀兵必胜,看着春花楚楚可怜的样子,老夫人就是心狠,也有些下不了手,她总不能说让孙子与孙媳妇形同陌路,与小妾通房们和乐一家吧。而且,就是她想,梦生也不想啊!

“绣婷和小鹊年纪也不大,你先不要放出去。”老夫人斟酌一下说:“过一年半载的再看梦生的意思吧。”

春花一点也没犹豫地答应了,人留不留不是主要的,就是硬把这两个嫁出去,也会有别人被送来,顾梦生能不能有外心也不在于院子里有没有人。

老夫人恰好不这样想,她并不相信梦生会一辈子只对孙媳妇一个人好。男人,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她会不清楚吗?梦生眼下是刚到京城,又赶上了国丧,接着媳妇生孩子,还没有时间看清这个花花世界,以后少不了要见到各种的女人,国色天香的、妩媚多情的、风骚迷人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会像别的儿孙一样,进了福寿堂,把眼睛只盯在自己身边的俏丽丫环身上,磨着自己要,收到房里做身边人。

到那时候,梦生媳妇会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要认命。而且她也会懂得了,男人是靠不住的,讨得太婆婆的欢心更有用,要知道老夫人最终还是会维护正室,她决不会允许家里发生宠妾灭妻的事。

横亘在春花与老夫人间的最大障碍虽然没有去除,但暂时总算是平息了。于是,这一天顾梦生回来后在正院里看到祖母和太太在一起笑着逗阿瓦玩,祖母的表情比平时和蔼多了,他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太太果然聪明,”顾梦生回去后赞扬春花,又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把祖母哄高兴的?我说了那么多次怎么都说不通?”

春花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你对祖母说的不全是实话。”

“我哪里没说实话了?”春花很奇怪地问。

“我若是有了外心,你一定会抱着儿子离开我的。”顾梦生非常肯定地说。

当年春花嫁进武成侯府,看到丈夫的不堪,她一点也不肯将就,想办法跑了出去。那时她还是个娇弱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姐,又有杨家女儿身份的限制,竟然就有那样的决心。换了现在的春花,若是死了心,一定会要和离的。

自己的太太,谁也没有顾梦生了解,就是疼爱太太的岳母和大姐也比不了。太太表面上看着非常和气,骨子里却坚强,对着瓦刺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谁也不可能真正让她屈服。

“我说的是实话,”春花凑上去亲了顾梦生的鼻子一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外心的!”

梦生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点声,孩子睡着呢。”春花赶紧指着儿子说。

梦生止住了笑声,但脸上的笑意不减,太太明白自己的心,真好,“你平时总是叮嘱我,我还以为你不信我呢?”

“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格外担心你。”春花如是回答。

梦生把太太抱在怀里,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接着是给儿子摆满月酒的日子,请的都是亲戚们,虽然人不是那么多,可也热闹非凡。宴会的主角阿瓦只管呼呼大睡,抱到宴席上都没醒。

几天后春花与老夫人说起了回杨府的事情,“摆满月酒的时候,姑母嘱咐我去杨府住一个月,说让我把杨府当娘家一样。我想正月里不好去别人家,但过了年,再不去怕让姑母不高兴了。不如我出了正月带着阿瓦去杨府住些日子。”

这件事,吃满月酒时杨阁老的夫人也亲口对老夫人说过,当时老夫人也答应了。谁会不答应这样的事呢?别人想去攀上杨家都不能,自家当然认这门亲。至于在生孩子前不让梦生媳妇回杨府,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现在她既然知道温顺听话了,老夫人也就答应了。

“去杨府带的礼品我来准备吧,你们年轻弄不好,别出了差错让人笑话,杨家可是百年世家,家里讲究着呢。”

“梦生和我正愁不知准备礼品好,有老夫人掌舵,我们不但省了东西,更省了心思,还分外有面子!”

“嫂子的这张嘴,就是把我这样的捆上十个也比不了。”二奶奶在一旁掩着嘴笑道,“祖母可不要有了少奶奶,就把我们全忘光了!”

老夫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她也笑着说:“你们哪一个回娘家的东西不是我亲手挑的,哪一次让你们丢过面子!”

春花笑着对二奶奶说:“二奶奶不许这样小器,我是从边城来的,什么也不懂,祖母自然要帮我,你是当家奶奶,精明能干,什么事也要同祖母一样,帮我好好打点才对。”

“嫂子的吩咐我自然要听,我这就把老夫人吩咐的东西挑出来拿给你们看看行不行?”二奶奶笑着说,“这样就不会说我小器了吧。”

“要么梦生媳妇也跟着二奶奶去库房看一看,有什么喜欢的挑出来。若是有合适给阿瓦的,也只管拿。”老夫人发了话。

“是啊,少奶奶,”二奶奶也一力劝着她,“府里的库房你还没去吧,里面收的东西可不少,自己挑怎么也比别人挑的合心意。”

“我可不成,不用说阿瓦整天缠着我,一刻也离不了人,就是到祖母这里也不能坐久了。”春花马上笑着反对,“就是我一天没事情,也弄不来那些,京城里的规矩太多,我可不清楚。”

库房是个敏感的地方,春花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老夫人和二奶奶想把她拉出来,并不是真心疼爱关心她,一定会有着自己的目的,春花才不要上当。

见春花拒绝,老夫人转向二奶奶问:“四爷的亲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春花听她们谈起了家务,马上就站起来说:“今天外面冷,我就没把阿瓦抱过来,现在没准已经醒了,正闹着找我呢,我告罪先回折柳院了。”说着行了礼退了出来。

出了正月,春花便在顾梦生的陪伴下回了杨府。

结果杨府里也有一桩喜事,金钏有了身孕!

父亲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没想到能传出这样的好消息。春花仔细观察于夫人,终于确定她的开心不是假的,便放下了心。

接了消息也回府的琼花看着春花的表情,笑指着她说:“将来不过多花个一两万银子的事,母亲还没有那么小气!”

“你们父亲身子这样好,我怎么以能不高兴?”于夫人笑着说:“不管生的男孩还是女孩,我亏不了金钏就是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高兴,那么春花也就很高兴。

母亲和琼花也问了春花在泰宁侯府的情况,听了春花的讲述,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泰宁侯府毕竟是真正的簪缨之家,大方向不错。至于太婆婆给梦生塞通房、家中规矩森严等问题,哪一家都有,女儿家出嫁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春花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至于顾梦生每天只陪着春花孩子,就是于夫人和琼花也不赞成,但她们早知道春花是个有主意的人,知道管也管不了,也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她几句,又婉转地劝她心胸宽大一点,别为这个事情与太婆婆不愉快,给顾梦生收两个人算不了什么。

这些事情他们永远谈不到一起去,春花便又讲了近些天她努力与老夫人搞好关系的事,得到了于夫人和琼花的的赞成,“老夫人是长辈,你们总要顺从的。再说过日子就是这样的,刚开始哪里会都顺利,一点点的磨,也就磨好了。”

琼花又关切地问:“你婆婆与泰宁侯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有没有名份?”

春花想了一下就明白琼花的意思是在于爵位的继承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如果顾梦生的母亲当初跟泰宁侯时是有名份的,那么他在侯府里的身份又不同了,现在侯爷的嫡子嫡孙基本没希望继承爵位,顾梦生本就居长,再有个高一些的身份,优势就更大了。

这些事情春花不清楚,就是顾梦生也不知道,但她还是有着自己的判断,“我虽然没见过婆婆,但听梦生和舅母他们说起,应该不是个愿意当妾室的人,估计是与侯爷相识有了感情,然后有了孩子,最后知道侯爷不能娶她,就毅然离开了。”

琼花和于夫人相视一眼,也明白了春花的意思。说白了点,当初顾梦生的母亲就是被泰宁侯骗了而已,但听了春花对婆婆性格的分析,差不多应该就是那样。那么说,顾梦生应该算是泰宁侯的私生子。私生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细讲起来,比起庶子、和外室子都差多了。况且,顾梦生现在连顾家的族谱都没有上呢!

“不过,”春花一点也不在意,笑着说:“梦生和我都不想继承什么爵位,就让侯府里的人去争吧,我们只过自己的。”

“那可是爵位,不是几两银子或者功名什么的!”琼花气愤地说着春花,“本朝若是得了爵,无故不会被夺,这是千秋万代子子孙孙的事!”

“姐姐,你没听过吗?子孙自有子孙福,就是得了个爵位,也不能保子孙一辈子出息。为长远计,唯有好好培养孩子,让他们有所长,能够自食其力就可以了。”

面对春花的这一套歪理,琼花想反驳,但想到妹妹就是个有主意的,因为家里一定要把她嫁到郭家,她就能跑到辽东去,自己肯定说不服她。另外她还在亲自给孩子喂奶,情绪不稳也不好,便不理她了。

春花当然乐得自在,在杨府她过得舒心极了,虽然大太太看见春花还是有些纠结,但春花并不多理会她,而大老爷,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可以乎略不计。

阿瓦满了两个月之后,春花每天的活动又添了一项。顾梦生攒了近一年的热情,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地涌了出来。结果就是两个人天一黑就把下人打发走了安置,可是冬日里的漫漫长夜竟然还睡不够,最初两天顾梦生都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匆匆地去了衙里。春花白天也要补眠,好在杨府里没人管她。

“你是不是应该节制点?”半夜里春花正在喂阿瓦,梦生在一旁已经急不可耐了。

“我才不要节制!”顾梦生指着儿子说:“我要和他一样。”

真是没有下限了!但最后春花半推半就地和他一样没了下限。

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春节后,一切都有了新气象,洪熙帝褒奖直言、虚怀纳谏、尊崇儒家、减轻刑罚、祟尚节俭,与内阁诸臣非常相得。

父亲偶尔在家中也说些朝政上的事,也都是赞成,皇上罢免郑和下西洋,停云南、交趾采办,赦建文旧臣,准备迁都回南京…

春花对国家大事并不太懂,但却敏感地觉得经济会更加地繁荣,她马上谋算着扩大自己的各项生意。

而事实上,国家大事会影响到每一个人。

先是顾梦生带着胡湛来见她,看到春花后,胡湛眼睛里亮得要发出光来,不顾礼节地大声嚷着,“太太!太太!皇上下旨赦免坐方孝儒案者!我可以参加科举了!”

春花也笑了起来,“你和你母亲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明天我就要启程回辽东镇,闭门读书,准备参加县试。”胡湛看到春花发自心底的笑脸,心情慢慢宁静下来了,他降低了声音,但却更加肯定地说:“我会重回京城!”

科举的第一步是秀才,必须要回户籍所在的地方考试,只有考取了秀才,才有进一步参加乡试,然后就是到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此后才有金榜题名,走上当官的道路。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春花也肯定地说,但马上又操心起来,“不过,你怎么回去?是找了军士们同行还是和商户们一起走?路上要小心些,注意安全,还有要保重好身体,回去后闭门读书也要适当休息…”

胡湛笑着听了,自己虽然还不算太大,但已经独自出门游历过,太太还把自己当孩子呢!但他已经懂事了,知道太太是为了他好,并不出言反驳,而是一直在点头。

春花嘱咐过后,又让人拿出二百两银子包上递给他,“你路上用吧。”

胡湛这次笑着接了,给顾梦生和春花行了一礼说:“同知大人、太太,大恩不言谢,我告辞了。”

“我们在京城等你来参加春闱!”

胡湛一走,顾梦生又告诉她一个消息,皇上有意迁都回南京,命太子去南京祭拜皇陵,并做迁都的准备工作。

皇上虽然是永乐帝的亲儿子,可是在政见上与永东帝很不同,对方孝儒案的处理和迁都等事差不多与永乐帝的观点完全相反。而皇太子从小在永乐帝身边长大,则与永乐帝比较相似。

但皇上命令,太子必须要听,他将在四月起程去南京,随行人员中有顾梦生和温峻。

皇命不可违,想到顾梦生很快就会离开了京城,春花对他更好了。

进了三月,春花又回了泰宁侯府。

侯府里正准备给四爷办喜事,下面的三小姐和五爷六爷年纪都不小了,也在说亲中。二奶奶每天忙得团团转,可是精神非常好,三奶奶说是病了,很少在人前露面,就是出来了也是没精打采,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听说三爷现在时常出去,府里只是派了几个妥当的下人跟着,只要不惹事就由着他流连赌场。以侯府的权势,倒不怕有人敢于骗到头上来。

侯夫人又病了,对四爷的亲事不闻不问。而四爷的生母桃姨娘,则趾高气扬起来,不料有一天被老夫人挑了错斥责了一顿,才知道收敛些。

春花每天早晚都要到老夫人的正院里来请安问好,有时陪老夫人逗逗趣,维持着和睦的关系。

她诚惶诚恐地拒绝老夫人和二奶奶让她帮着管家的要求,自己才不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有这个时间,春花把自己小家的生意好好理了理,并定下来在京城开一家靖远楼分店。

“要是我能自己去选店址、买东西、招店员什么的就好了。”春花叹了一口气说,“也不只是不信掌柜的,我真喜欢自己做生意。”

但要出门必须经得老夫人的同意,看春花期盼的样子,顾梦生主动接下了与老夫人协商的任务,“祖母一定会答应我。”他笑着对春花保证。

春花倒不太信他,“内宅的事你不行的,还要我自己想办法。”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挑了个没有别人的时候,顾梦生对老夫人说:“媳妇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又忙得很,还要跟皇太子出京,想把她的嫁妆再交给她打理。可那样,媳妇就要常出侯府,不过只是去京城里的几家铺子,每次时间也不会太久。她怕祖母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想接手,我就答应找祖母商量。”

“府里的太太奶奶们,谁没几个铺子做嫁妆?交给掌柜的不就行了。”老夫人根本不同意,“你们要是没有合适的掌柜,我给你们几个人!”

“祖母,侯府里的儿孙这样多,就是有多少家产也不够分。我从进府之前就想好了,无论是爵位还是家产,我都不要。”顾梦生恳切地说:“但我和媳妇也要过日子,还有留儿、阿瓦,我们还会再生更多的孩子,总要给孩子们留点东西吧。掌柜的我们也请了,但再上心,也不如自己用心,肯定要亲自去看看的。”

“至于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媳妇本就和她们不一样,她们会自己做生意吗?敢自己出门办事吗?在辽东镇,她不只管家里的事,还帮我管卫所的一些琐事,我只管卫所屯田操练等,所有的事情我们夫妻二人都一起商量,靖远堡才那得那样好。祖母若是心疼我,就答应我让媳妇管生意,她生孩子这些日子我早就管烦了,这些杂事比卫所里的公事还要累人。”

到了明朝,瞧不起商人的观念也只是停留在一些迂腐文人的口中,勋贵之家差不多都有生意,还有侯爷亲自大做生意的事情发生,谁都知道有钱日子才好过!

顾梦生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老夫人简直无法辩驳了,她既不能说侯府会分给他们多少家财,这些日子她已经清楚这对小夫妻的产业有多大,侯府虽然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财,但还有那么多儿孙呢,总不能都给了梦生不是!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给的掌柜能比孙媳妇生意做得好,就看孙媳妇只用了几年时间从一家小洒店开到几十家,她的掌柜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还不能说不心疼孙子、曾孙子,孙媳妇挣的银子也都是孙子和曾孙子们的。

什么时候起,梦生也学会这样对付自己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把自己逼到了只能答应的地步。

“祖母是为你好,”老夫人只得说:“孙媳妇总是抛头露面的不好,让人笑话。”

“媳妇骑马闯营送出军情得了皇上的旌表,谁敢笑话她抛头露面?”顾梦生笑了,“再说出门坐着马车,哪里抛头露面了?我安排了妥当人护着她,若有时间我也会亲自陪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突然有急事没更,抱歉了,今天下午加更补上。

第二百五十四章

听了顾梦生的话,老夫人就是再不想答应也只得点头了。但她又说:“你媳妇是会生意的人,也别只顾着小家,让她帮着管管侯府的事,就是给二奶奶打个下手也好。”

顾梦生很坚决地说:“侯府的事还是不要让媳妇插手了,我已经说了,我们将来不要侯府分给我们家产,还不如现在两边都清清楚楚,以后大家也都方便。”

对于无欲无求的人,谁都没办法,老夫人也一样。

顾梦生回去表功,春花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说好了?你怎么说的?”

“你只要记得是我不愿意管家里的事,一定要交给你就行了。”顾梦生得意地说。

老夫人有多难说话,春花是非常了解的,而且她最喜欢管别人的事,看着孙媳妇脱离她的控制去做生意,老夫人不知心里多想阻止呢。春花尤有些不信,“真答应了?”

“当然,你总说内宅女人和心弯弯绕绕,让我用心看。我看了些时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梦生笑着说:“难道要比《孙子兵法》都要难吗?”

春花扑哧一声笑了,“算你厉害,连《孙子兵法》都用上了,顾同知,明天你也教教我《孙子兵法》。”

“哪用明天?今晚我就教你!”又转到不正经的模式中去了,顾梦生手脚不老实,嘴里还振振有词,“春宵苦短你没听过吗?也不知夏天我能不能回来。”

谁知道皇太子会在南京住多久,还有人传言说太子要镇守南京不回京城来了。春花也担心,“你到了南京,看有合适的房子就买下来,若是太子不回京城了,再想办法把我接过去。”

两人商量好了就开始学“孙子兵法”,结果阿瓦出来捣乱,看着顾梦生对儿子又爱又恨,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春花笑得岔了气,“你的兵法对阿瓦一点效也没有。”

虽然对阿瓦没效,但春花出门的事很顺利。最初顾梦生陪着她向老夫人请假,并陪着她出门。但很快,春花就自己出去了,顾梦生毕竟有自己的正事要做。但他给春花安排了几个人护着她。

于是折柳院与泰宁侯府的关系形成了新的模式,与折柳院所处的位置一样,虽然属于侯府的一部分,但游离于侯府权力中心之外,自成一个小体系。这正是最符合两方面利益的形式,也是顾梦生用《孙子兵法》琢磨后所达成的结果。很快,这种模式就稳定下来了,渐渐地,每个人对这种情况都安之若泰。

新嫁进来的四奶奶则在这时融入侯府的生活了。她与四爷门当户对,是勋贵人家的庶女,相貌出众,聪明伶俐,能言善道,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一个人完全补上了三奶奶和春花很少到福寿堂的空缺,深得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喜爱,与春花也相处极好。

“同知大人和四爷是嫡亲的兄弟,阿瓦是我嫡亲的侄子,”四奶奶拿出几件小衣服,笑着对春花说:“我亲手做的,嫂子不要嫌弃。”

春花接了衣服细看,“四奶奶手真巧!这样复杂的花样要费多少功夫,阿瓦穿不了几次就小了,可别这样惯着孩子。”

“若是说金银财宝我也拿不出,就是拿得出嫂子也不放在眼里不是?”四奶奶抱起阿瓦,轻轻地哄着,“我拿出的就是这一片心意,嫂子只管给阿瓦穿,得了闲我再做。”

春花暗暗打量了一下四奶奶。四奶奶是新媳妇,自然穿着一身的大红,衣服上的绣花很出色,可是料子就差一些了,而且,她已经发现四奶奶的大红衣服只有几件,她只能轮流穿。而拿得出手的头面首饰更少,只有一套赤金镶宝的,在会亲回门的时候都带这套,而平时她就拆开整套的首饰,配上差一些的金银饰品轮流戴。不过四奶奶心思很巧,就是这样也总是打扮得漂亮得体。

这就是庶女的不容易了,哪一家的主母能愿意多给庶女陪嫁呢?

春花摸着四奶奶送来的小衣服,布料是用最细的棉布做的,虽然不是贵重的料子,但很适合孩子穿。而四奶奶还笑着说:“嫂子,我听说给孩子穿的衣服要先洗过后在太阳下晒,那样才会更柔软,免得伤了孩子的皮肤。”

四奶奶这样主动地与动地交好,春花也不是不感激,她让彩霞收下了衣服,说:“按四奶奶说的,把衣服用清水洗一洗,晒干了后给阿瓦穿,这是他四婶娘的一片心意。”

春花本来就擅长与人交往,而四奶奶更是曲意逢迎,两人很快就情投意和地聊得很开心,但对于与爵位相关的话题春花还是一概不多言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