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也只是会治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就给两人弄了些治外伤的草药,没收钱,却对慕容璟和的内伤束手无策,也没看出眉林体内有毒。

眉林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自也淡不上失望。但带他们来的猎人却觉得对不住他们,因此当听到她说想在此地住下的时候,便积极帮他们东奔西跑地安排。跟村长和所有村民都打好了招呼,又喊了些人帮着把一座早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收拾出来,该补的补,该修葺的修葺,不过一天的时间,眉林他们就有了自己的落脚处。

第十一章(4)

那房子其实不错,石基木梁,虽然是土墙,但夯得极坚实,连裂口都没看见。三间正屋一个厨房一个柴房,有雕花的木窗,还有一个院子,虽然已有些破旧,但仍比该村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好。但猎人最开始并不赞成他们住那个房子的,他说他们真想留下的话,可以请大伙儿帮他们新盖两间屋。因为房子的原主人一家子在前几年陆陆续续都死了,一个活的也没留下,村子里的人都说是那屋子的问题,因此过了这么久,也没人想过去动它。对于此,眉林倒不是很介意,对于她来说有一个落脚处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她甚至有些庆幸这个所在让其他人那么避讳,否则哪还有他们的份。她这样坚持,猎人还有什么办法,只是在他们住进去之前,多叮嘱几句罢了。

在进去之后,看着屋内留着的原主人曾经用过的那些东西,眉林心中再次升起庆幸之感。

从锅枕瓢盆到被褥衣物,竟是一应俱全,虽然有些破旧,且因为久无人用,早已积满灰尘和潮气,但整整齐齐摆在那里,当真没人动过的痕迹。由此可见村民对此屋的忌讳有多深。

眉林并不嫌弃。事实上,她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置办出这么多东西。而猎人以及那些好客的村民本身就够穷的了,就算他们有心相助,也拿不出来什么物什来。

眉林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在慢慢转好。

接下来她着实忙碌了几天。清扫房间,拆洗被褥以及那些旧衣,又趁着太阳正好,把棉被等物全部晒过,又割艾草熏了,去掉潮气异味。还入山打了头狍子几只野鸡回来,凑和着吃了数日。相较于那些用具,在吃上她反倒不用太过操心。

等她都收拾得差不多,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慕容璟和仍然没醒,但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仿佛只是睡熟而已。这让她很不安,于是又跑去找那个老人。

老人摸着白胡子想了半天,才颤悠悠地说用人参大约是行的。说完这话,他长长叹了口气,自然是知道这话其实是白说的。住在这小山村的人,别说是人参,怕连人参的须须都买不起。而眉林他们尤其穷,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尽管他们看上去实在没穷人的样子。

果然说完这话,眉林就有些呆怔,好一会儿才问:“这山里有人参吗?”

老人摇头。

于是眉林又问:“哪里有人参?”

“城里的药铺当是有的。”老人说,然后又叹了口气。

眉林道了谢,慢慢走回去,在路上遇到猎人,从他那里知道城离这里相距数十里路,村子里的人进一趟城来回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是京城么?”眉林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里究竟在哪里,离昭京有多远。

猎人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听人说京城离这里有好几百里远呢。是安阳城。”

眉林目瞪口呆。等回到家才缓过神,不由扑到昏迷不醒的慕容璟和身边,俯在他耳边轻轻道:“我们真的到了安阳附近。”

慕容璟和脸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安详,他身上在逃亡途中擦撞出来的外伤都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一直不醒。

眉林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宁可面对那个尖酸刻薄但充满生机的慕容璟和,也不愿看到现在这个安静得让人无力的男人。

“你再这样睡下去,我就把你丢进山里去喂狼。”她不高兴地嘀咕,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那高挺的鼻子,直起身给他掖好被角,然后转身出了门。

眉林是一个是非观念不是那么强烈的人。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所以在必要的时候,她是可以为之做出一切在别人看来不应该的事。她很清楚,那些所谓的礼义廉耻只是在有命的时候才能谈的,跟一直与死亡打交道的她向来是没啥关系。

对于慕容璟和,要按两人刚刚搭伙那会儿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花太多心思去救他。反正已经逃了出来,他若就这样死了,对她其实是利大于弊的。但是现在她想要救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下了这个决定,她就一定会把他救活救醒。这种自信其实并非盲目自大,而是因为眉林决定好一件事后,便会不计一切代价去达成。

所以,她去了一趟安阳,把全城大小药铺光顾了个遍,回到老窝子村时,带回一包袱的人参。她琢磨着怎么也够慕容璟和吃上一段时间的了。之所以下手这么狠,一是怕做过一次后引起警觉,下一次便没这么易取了,二来就是因为她体内的毒快要发作,恐怕没有精力再进一趟城里。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等她踏入家门时,慕容璟和竟然已醒了过来。

他正睁着眼看着旁边的木窗发呆,听到声音便转过了头,脸色仍然苍白,神色如昏迷时那么平静,看到她也没什么变化。

“给我弄点东西吃。”他开口,却什么也没问,还是一惯的命令语气。

眉林眼中惊喜一闪即逝,脚本来已往前跨了两步,又倏然收住,微微一点头,便提着带回来的人参去了厨房。不片刻,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进来。

“这是昨日的,你先吃点。”她说,也不去理他微微皱起的眉,将他扶坐在炕头,背后垫了床褥子撑着,便开始笑吟吟地喂起来。

慕容璟和也只是有些不悦,但并没说什么,闷不吭声地吃完了一碗粥。事实上他是前半夜醒的,那个时候眉林正在赶往安阳的路上。四周黑乎乎的,只偶尔能从窗缝中看到一两下闪烁的星光,面对安静而陌生的一切,他无法不惶然,却又找不到人来问。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眉林归来。

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眉林的那一刻,那悬吊了一夜的心瞬间便落回了原处。

第十二章(1)

无论之前眉林曾怎么想过,真脱了险,她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慕容璟和了。她也干脆,直接问他想去哪。

“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慕容璟和正在喝她熬的人参炖野鸡汤,闻言连眼皮也不抬,淡淡道。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眉林的意料,她知道这不会是他真心所想的,但仍不由觉得有些欣喜。这种欣喜毫无掩饰,显在了眉眼间。

慕容璟和没有察觉,久违的热汤让寡淡的味觉终于得到了弥补。

眉林没有再说话,专心喂完了汤,让他靠坐在炕头消消食,还撑开了炕旁的窗子,让外面的景致流泻进来,才端着空碗出去。

窗外就是院子,篱笆围墙,荆扉掩门,一口苔色斑驳的水井位于篱笆左近。院子里是压实的泥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从正屋延伸到院门。篱笆内外长着几棵枝叶掉落的老树,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树种,黑鸦鸦的枝条横展开来,映着澄蓝的天,着实有几分野趣。越过篱笆,可以看到远处别家的屋顶,以及更远处的山林石崖。

慕容璟和静静看着这一窗之景,眸光沉敛,静若深水。

眉林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对住的地方并不是很挑剔,所以一旦安定下来便没打算再离开。慕容璟和不说走,她自也不会热心过头地为他做决定。事实上,如果真把他送去他该去的地方后,这里便不能再住了。她觉得她挺喜欢这里的,他不走那自然是最好。

既然慕容璟和那边没事,她就要全心为过冬做准备了。或许不仅仅要考虑衣食的问题,还有其它……

将砍回的柴一捆一捆地抱进柴房,眉林一边忙碌,一边在心里一件件地盘算需要做的事。却想不到在抱到还剩下小部分的时候,连柴带人一头栽倒在柴房的地上。

阴了两日的天终于下起雨来,雨不算大,但淅淅沥沥地确实恼人。

慕容璟和看着院子里没抱完的柴被打湿,雨水被风吹过半开着的窗子,洒在他半盖着的旧棉被上,不一会儿便湿了一大片。

直到天色擦黑,眉林才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手中举着一盏光线昏暗的桐油灯,映得一张秀丽的脸青白如鬼。

雨仍在哗哗地下着,有加大的趋势。

“你去哪了?”慕容璟和静静看着她爬上炕把窗子关了,又撤掉那因为吸饱了水而变得沉甸甸的被子,并用干布巾擦拭褥子上的水渍,开口打破沉默。

眉林手上顿了下,然后又继续。

“有人让帮忙,去得久了些。”她淡淡道,额发低垂,有些凌乱,有些湿意。

慕容璟和从那轻淡的语气中捕捉到压抑过的紧窒和疲惫,长眸微眯,微带不悦地嘲弄:“你这女人有几句话是真的?”他话中有话。

眉林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没反驳他的话,却也没再说别的。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但该做的事却一样没落下。

烧了炕,有被子挡着,褥子湿得不多,所以没换,事实上也没可换之物。因此只能就着炕的热度烤干。烧水给慕容璟和泡了个澡,将那一身的冰冷除去,又伺候了饮食大小解,用稍厚的干净衣服替代换下来的被子凑和一夜,方才算忙完。

仔细想来,似乎都是在围着慕容璟和打转,关于她自己,反倒没什么可做的。

以往为了方便照顾他,加上没有多余的被褥,并节省烧炕的柴禾,两人都是同炕而眠。这一夜在服侍他睡下后,她便端着油灯走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这一夜,炕始终没冷过。

虽然没有被子,慕容璟和却觉得热,是热,得却又不会烫得让人难以忍受。只是他总睡不着。也许无论是谁,成天躺着什么也不能做,都会睡不着。

灶房那边不时传来细微的响动,让他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一夜没睡。

天色还没完全清亮,女人就端着一碗热粥两个馍馍走了进来,这一次她没点灯,在倾身扶他的时候,手有些打颤。他看到不过短短的一夜,她的眼眶似乎就陷下去许多,唇白得跟死人一样,上面还有着深深的咬伤。

“你……”侧脸避开递到唇边的粥,慕容璟和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怎么了?”

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眉林不自觉又咬住了唇,牙齿陷进凝血的伤口,手上的颤抖微微止住,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蓦然抬眼盯着他,脱口道:“你给我解药,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慕容璟和目光与她相接,没有避让,里面充满研究的味道,缓缓道:“什么解药?”

眉林目光黯淡下去,不再说话,又将勺里的粥递了过去。

慕容璟和目光落在她浸出血的唇上,半晌才张开嘴,将勺中的粥喝下。只喝了小半碗,又吃了大半个馍馍,他便别开了头。

“我说过哪里也不去。”看着坐到一边低头闷不吭声吃他剩下食物的女人,他再次重申。

眉林嗯了声,没有抬头,脸上也不见那日的欢喜,微微弯曲的背让人感到一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紧绷。

匆匆将残剩之物吃完,她便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抱着昨日打湿的被子。此时已干,盖上身上时,尚能感觉到带着柴火味的暖热。

“我中午前会回来……”给慕容璟和翻了个身,又按揉了两下四肢以及挨着炕的那面身体,她道。目光看向透进清幽曙光的窗子,雨仍没停,啪啪地打在上面,顿了下,道:“下雨,今日就不开窗了。”她其实也知道,从早到晚都躺着,连翻身都做不到,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所以常常在出门前会给他把身体稍稍垫高一点,然后打开窗户,至少让他的视线不用困在一屋之内。

“去哪里?”慕容璟和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

眉林摇头,没有回答,抬手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发,快步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慕容璟和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第十二章(2)

眉林并没去别的地方,她找了那个老人,回去时也不过是弄了点普通的解毒止痛的草药。心中其实知道是没多少用处的,但试试无妨。

她其实可以将慕容璟和的情况传递回组织,还有石林下那神奇的墓葬,任选一项都能帮她拿到解药,而且还是效果最好的那种。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毫不犹豫地抛开了。

且不说泄露慕容璟和的行踪会惹来多大麻烦,便是她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脱离组织,再回头去招惹上,不是没事找事吗。何况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无法确定慕容璟和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更不敢鲁莽行事了。

早上那一诈,不仅没让她看出丝毫端倪,反而迷惑更深。不过也不稀奇,钟山一劫,她已知道若论玩心眼,自己那是拍马也及不上他的。与其这样,以后倒不如直来直往的好。

回到家,眉林熬了草药喝下,除了那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部的温暖以及苦涩外,并没有其它特别的反应。疼,还是分筋错骨万针钻心的疼,即便这么多年已经熟悉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变成习惯。

力气在一点点失去,内力却越来越澎湃,鼓胀着因毒发而变得脆弱的经脉,似乎随时都会喷薄而出,将她撕成碎片。

她一直知道内力恢复得蹊跷,但没想到有一天它也能变得致命。

颤抖着手抓住近旁的东西,站起,还没缓过气,胸口一阵翻腾,哇地一下,刚刚喝下的药又全部倾倒了出来。本来就药味弥漫的厨房味道更深了一重。

眉林掏出手绢,擦去口鼻上残留的汁液,定了定神,然后走到水缸边舀冷水漱口。

再出现在慕容璟和面前,她已将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脸色不好外,并不能看出什么。慕容璟和既然问过她一次,没有得到答复,便也不会再问。

就这样过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时,眉林终于支持不住,在慕容璟和面前晕了过去。醒来时,一眼看到他皱着的眉头,她也没解释什么,自去喝了两口冷水,让精神稍稍振作起来。

“我照顾不过来你……”回来时,她开门见山地说,顿了下,又道:“你说个可靠的地方,我送你去。”说这话时,心中突然一阵难受。原来就算她想养他一辈子,就算他愿意让她养,也是不行的。

慕容璟和静静看着她在短短两天内急骤消瘦下去的面庞,慢慢问:“扔掉我,你欲去何处?”

眉林的心窝被扔掉两字刺得一缩,但这个时候已不想去计较,深吸口气,勉强平稳了气息,她苦笑:“走哪儿算哪儿。”她本打算长居此地,奈何熬不过毒发之苦,只能四处走走,看能不能寻到解毒之法。哪怕是能缓解一点疼痛也是好的。

慕容璟和沉默下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向窗外,看远山横翠,间杂褐黄醉红,半晌,淡淡道:“你若嫌我累赘,自去便是,何必管我。”

眉林怔了下,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要按他以前的脾气,如果还用得着她,只怕是用威胁,而不是说这样负气的话。

动了动唇,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轻轻叹口气,走了出去。

她当然不会丢下他,但带着一个浑身不能动弹的人四处求医也是不现实的,于是只能仍留在原地,撑过一天算一天。

“据说,曼陀罗的叶与地芜索的根合用,可以止痛。”之后的某一天,慕容璟和突然道。

这两种药山中可寻,眉林现在已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便试着去采了些来熬水喝下。当时效果不显,过了一两个时辰,就在她以为没用的时候,那一直折磨了她数天的疼痛竟真的缓和了不少。

眉林想,是不是再加重点药量,就能完全去除疼痛。于是便趁着精力稍复,又进山采了一背篓的曼陀罗和地芜索来,觉得多弄点总是没错。慕容璟和透过窗子看到,吓了大跳。

“你若想死,用那把匕首多干净利落,何必多此一举。”他赶紧喊住她,没好气地道。

于是眉林终于知道,这两种药用量如果太大,是会死人的,她想依靠加大药量来解除体内毒性作用的想法不得不宣告破灭。但无论怎么说,有了这两种草药,总是比之前好过了许多。

肉体的疼痛不再是不可忍受,那一夜,她终于又回到炕上,多日来第一次入眠,一直睡到药效过了,被疼痛唤醒。只是这样,她已经很满足。

先去厨房熬了碗药汁喝下,在等待药性起效的过程中,她做好了早餐,给醒来的慕容璟和梳洗。吃罢早饭,药汁开始发挥作用,她抓紧时机入山,筹备过冬之物。

体内恢复的内力每天都在以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增涨着,在疼痛缓和之后虽然不再如之前那样强劲暴烈得像要破体而出,但仍会胀得人难受,恨不得找什么东西发泄一通。

眉林于是拼了命地打猎,却想不到明明头一天还耗得精疲力竭,内息灯尽油枯,连动一下都难,一觉醒来后,体内真气反而更加澎湃嚣涨,凶猛充沛。对练武之人来说,这种现象无异飞来横福,但眉林却并没为之窃喜。她可以感觉出,这内力与以前在暗厂所修的并不一样,太过强横,强横到也许有一天会连宿主也一并吞噬掉。

慕容璟和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除了看窗外的景色,便只能观察屋内唯一能动的活物。一天两天地这样看,以他的敏锐,又怎能看不出来。

“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那天,眉林给他按揉身体时,他开口问。

眉林正为此事烦恼,知他见多识广又足智多谋,闻问正中下怀,忙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她倒没想非从他嘴里掏出点什么解决的办法,但凡能借他之智将原因推测出一二来,便也足够了。

慕容璟和听罢,眼中浮起兴味的光芒,显然大感兴趣。

第十二章(3)

“你我同行同宿,不曾分开过……”他沉吟,又确认了一遍这种情况出现的具体时间,才道:“你在那棺中可有遇到什么特别之事?”

眉林经他一提醒,不由想起那个美丽的男人以及他身上让人晕眩的香味。

“你动尸体了?”慕容璟和皱眉。

“我要拿他头下的玉枕,自然……”眉林微感不安,不自觉解释,却被慕容璟和不耐烦地打断。

“那种尸体是能随便乱动的么?你有没有脑子啊!”

又被骂了。眉林有些郁悴,但却不若上次那么难受,只因能感觉到他斥责下的担忧……也许是担忧吧。

“他不一定死了么。”她嘀咕,直到现在仍不相信那是一个死人。

“那片石林存在了千百年,你还指望那人是刚放进去的?”慕容璟和没好气地道,想了想,又觉得为这么个事儿生气犯不着,于是道:“这是别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你便当捡个大便宜罢。”

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眉林便没继续说下去。于是这内力重生的事便到此为止,之后很久两人都不再谈及。

老窝子村虽然穷,但日子却是宁静而悠然的,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时时的提心吊胆。眉林有记忆来就没过过这种日子,她觉得为此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只是毒发的疼痛虽然被草药汤缓解不少,但毒药却并没减弱对身体的消耗,加上与日益增强的内力产生的冲突,使得之后她又昏倒过几次。有一次是在从山中打猎回来的路上,然后被同村的一个村民送回了家。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炕上,与她面对面的慕容璟和脸色不是太好,没等她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个公鸭声音的男人操着一口当地俚语在那里滔滔不绝。

茫然回头,她看到一个矮个子男人盘着一条腿坐在炕尾,一边端着碗大口喝着水,一边跟慕容璟和说着话。正确地说,是他在说,慕容璟和负责听。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闷豆鼓的味道,熏得眉林几乎没又晕过去。

那人看见眉林醒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如果不是被慕容璟和眼中的冷然压住,只怕已经扑了过来。

“林家娘子你终于醒了,喝点水喝点水……”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凑过去要把自己手中的碗递给她。

随着他的动身,那股臭味变得更加浓烈,眉林脸色微白,稍稍撑起身,接过碗,却并没喝。

“你是……”尽管她很想把这莫名其妙的男人赶出去,但习惯的谨慎却只是让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弄清楚事情原由才是首要的。

她长得本来就秀丽,这一笑自然如娇花悄绽,苍白的脸色只有更增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绝不会减弱那与普通村女完全不同的美丽。

男人看得呆住,若不是慕容璟和冷哼出声,只怕口水都要流下来。

眉林心中虽然不悦,脸上却分毫没表现出来,她掀被下炕,又给慕容璟和掖好被角,才听到男人磕磕巴巴的解释,好半会儿才算听明白,原来是这人把晕倒在地的自己送回来。

怎么说别人也算是救了她,她更不好摆什么脸色,当下从打回的猎物中挑了一头麂子两只野兔五只野鸡算是感谢,好不容易把人给送走了。老窝子村的人虽然依山而居,但会打猎的却没几个,大多仍是靠着几亩贫瘠的田土生活,因此她送的这几样东西已算丰厚。

送走人,回到大屋,里面仍然飘荡着那股熏人的臭味,慕容璟和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眉林还记得当初他在闻到尸鬼身上味道时反应,看他能忍这么久而没发作,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怜。

“我想到外面去。”他开口,显然已经忍受不了。

眉林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发现已是傍晚,山林霞染,天空青蓝高远,完全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秋晚景色。想到他也是很久没出去过了,于是应了声,然后去找了张勉强算得上完好的椅子倚墙而放,再去背他。

刚把人放上背,没走出两步,耳朵被咬住,她腿一软,差点没跌倒。

“你可不能看上那种货色。”慕容璟和以比平日低沉的声音道,语气不容置疑,似命令更胜商榷。

眉林定了定神,才又继续往外走,仔细揣摩透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村子里的人都认为两人是夫妻,又怎么会打她的主意。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加上还要照顾他,又怎有精力去祸害别人。

慕容璟和撇唇,依然咬着她不放,“那你还对他笑得那么风骚?”

风骚风骚风骚……一刹那,眉林脑子里全部充塞着这两个字,只差没一口血喷出来,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我对你笑得更风骚,也没见你怎么着。”她已经被气得口不择言,说完才反应过来,脸腾得红了。

慕容璟和噗嗤笑出声,心情大好,等眉林将他放到椅子里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不再是一副别人欠他千儿百万的嘴脸。

眉林给他身上披了件衣服,然后回屋将被褥面子都换了下来泡进盆里,又畅开所有的窗子,然后拿着艾草等物将屋内熏了一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无法忍受那炕沾上别人的味道,毕竟以前也没少跟其他人挤,更脏更臭的环境都呆过。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只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不停回想起刚才自己失口说出的那句话,脸越来越烫,心怦怦跳得厉害。又羞又窘,还有些莫名的期待,就如……就如两人还在那窄小的甬道里身体紧贴爬行,他贴在她耳边低唤她名字时那样。

“女人,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你还会守着我吗?”就在眉林蹲在井旁开始搓洗被面时,慕容璟和收回看着天边的目光,突然道。

一辈子……眉林手上动作顿住,低垂的眸子黯了下来,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