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晚饭的时辰,安然便去了灶房给先生做菜,梅先生晚上吃的不多,且喜欢清淡,却极挑嘴。

安然本来还不知道给他做什么,却一眼瞥见旁边小筐里有半筐苜蓿芽,一时倒勾起些许旧事来,这一晃自己离开冀州都大半年了,不知师傅师兄怎么样了,干娘一家子过得如何?

想着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见他们,自己都要嫁人了呢。

先生的家厨是个极老实的汉子,也算个南派厨子,手艺没有先生说的那么差,颇有几个拿手菜,尤其最善做小食,点心做的尤其精致,只不过人有些执拗,不知变通。

见安然竟要拿喂牲口的苜蓿芽给先生做菜,吓的脸都变了,忙拦她:“姑娘,这是喂牲口的,哪能做菜。”

安然笑了:“我师傅常说万物皆可入药,也皆可入菜,尤其,这些天生地长的东西,更是老天给我们的馈赠,大叔是南边人,你们那儿到春天不是有许多野菜时鲜吗,比如水边的蒲菜,还有荠菜,马兰头,茨菇,水芹…挑回来,做菜做汤都是最新鲜美味的。”

那厨子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姑娘说的是,我们那儿暖和,一开春不光野菜时鲜,水里的鱼也最是肥美。”

安然点点头:“这苜蓿就是北边的时鲜,挑了最嫩的芽,兑上肥肥的五花肉做馅儿最香,不过,我还是喜欢跟面搅合在一起烙成饼。”

厨子吃了一块,摇摇头:“先生自来挑嘴,怕不会喜欢。”

安然笑了:“大叔就放心吧,先生一定喜欢。”

厨子半信半疑,所以,安然才说他不知变通,对于梅先生的性子了解的也不够透彻,梅先生虽挑嘴,本质上还是个文人,文人吃东西大都讲究个出处,这苜蓿盘的出处可大大有名,哪怕味道并不至美,想着当年清苦的前人,也不免自比,这就是文人风骨。

果然,梅先生一看盘里的苜蓿饼,眼睛就是一亮,摇头晃脑的念了两句:“朝旭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难为你这丫头倒知道这个。”就着粥吃了好几块,看的一边儿的厨子大叔一脸迷茫,安然不禁好笑。

陪先生吃了饭,安然回了自己的小院,刚进屋就见梅大坐在炕上,安然愣了一下,不免有些怨气:“今儿回来的倒是早。”

梅大低笑了一声,拉她的手坐在跟前,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想我了?”

安然脸一红:“谁想你了?”见他要凑过来亲自己,忙闪身避开:“别闹,你可吃了?”见梅大摇摇头,安然出去灶房里端了几块苜蓿饼过来跟小米粥过来:“今儿我跟先生都吃的这个,还剩下几块,给你吃正好。”

这几天不见他的影儿,安然故意如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见梅大看着盘子里的苜蓿饼发呆,以为他没吃过呢,不禁笑了起来:“一看你就是个没挨过饿的,连这个都不认识,这是苜蓿饼,先生喜欢呢,吃了好几块。”

梅大抬头看了她良久,才拿起吃了起来,见他不吭声的吃了,安然心里反而有些过不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苜蓿饼:“你等等,我给你下碗面去。”却被他拉住,在她手里写:“我喜欢吃。”

安然愣了愣,仔细瞧他不像装的,才放了心。

等他吃完收拾下去,安然刚要问他这几日忙什么,却被他拖着出了梅园,两人共乘一骑,眼看前面就是富春居,却停了下来。

等梅大把她抱下马,安然不禁疑惑:“富春居还在前面呢。”

梅大笑了一声,摇摇头:“不是去富春居。”却轻轻扣响旁边一个院门。

安然吓了一跳,忙拉住他:“大晚上的,你做什么?”

门开了,从里头出来一对五十多的老夫妻,看见梅大跟安然,两人恭敬的行礼:“老奴王贵跟俺婆娘给老爷夫人请安。”

安然脸一下就红了,紧紧捏了梅大的手一下,却也不好反驳。

梅大点了点头,拉着安然进了小院。

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前院有颗大槐树,瞧着有些年头了,浓密的树枝撑开,几乎遮住了大半的前院,想来天热一定凉快。

梅大却并未停留,拖着安然一直进了后院,天还没黑透,能看出来,正中一明两暗的屋子,跟侧面的厢房都颇为齐整。

院子不大,却因什么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梅大始终侧头看着她,见她皱眉,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不喜欢?”

安然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空。”

梅大松了口气,在她手上写:“这里以后就是我们在齐州的家。”

虽隐约已经猜到,如今他说出来,安然仍觉有些意外,拉着梅大坐到一边儿廊凳上,认真的看了他半晌儿:“这个院子是你买的?”

见梅大点头,安然不禁叹了口气:“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或者说,你跟梅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然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原先她以为梅大是梅先生的家仆,后来瞧着又不像,搬进梅园之后,梅园里的下人对梅大的态度也过于恭敬,说是管家更不像,哪有管家天天跟主人一起吃饭的。

安然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梅大目光闪了闪:“家父在世的时候,曾跟梅先生相交,后家中失火遭逢巨变,蒙先生出手搭救,就跟着先生了。”他这次并没有在安然手上写,而是说了出来,嗓音沙哑难听,听在安然耳朵里,却觉异常心疼。

从他的见识学问能力,能看出他的出身必然不差,若不是遭此不幸,定是天之骄子。

安然抓住他的手,歉然的道:“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梅大却摇摇头:“你我就要成亲了,这些事也应该告诉你,虽家里失火,烧了大半家产,却仍有几处买卖铺子在外。”

安然点点头:“所以,你以前说帮梅先生送什么东西,其实都是去料理你家的买卖了。”

梅大没应她,攥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用为银子担心,我养得起你。”

安然不禁失笑:“可咱们在齐州待不了多少日子了,买这么院子闲放着,岂不可惜。”

梅大看了她许久,低声道:“傻丫头,我们要成亲了,哪能没有新房呢,我不想太委屈你,而且, 便咱们要走,也得等富春居重新开张之后,富春居重新开张,怎么也要端午前后了,如今可才二月底,算着还有两个多月呢,难道我们成了亲,还住在先生的梅园?”

说着,凑到她耳边,吐出三个字:“不方便。”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十分暧昧,安然脸都红了,忙侧头看过去,生怕王贵两口子瞧见。

却听梅大轻笑了一声:“傻丫头,若这般没眼色,也不会在这儿当差了。”说着已经把她整个揽在怀里,亲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梅园,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完全看错了,谁说梅大老实来着,这根本就是一个不这不扣的色狼,还是一个颇有手段会营造气氛的色狼,让她不知不觉就进了他挖的陷阱了,任其为所欲为,而且还乐在其中不能自拔。

甚至,心里还觉异常甜蜜,没成亲呢,便有一种新婚燕尔的感觉,第二天一早,安然就被梅大拖了出来,不知从哪儿掘了一颗葡萄树,问安然种在哪儿合适?

安然指了地方,梅大就把外头的斗篷脱下来,垫在廊凳上,让安然坐着,让王贵家的给她倒了碗茶捧着喝,自己跟王贵两口子把葡萄种上,开始搭架子。

两不过一会儿就把葡萄架搭了起来,又在屋子后头僻出一块地来种菜,种了豆角,茄子,韭菜,大葱,还有两畦小白菜,一架吊瓜。

忙活完了,安然不禁好笑跟梅大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在这儿住多少年呢,等咱们走了,这些东西倒可惜了。”

梅大摇摇头:“有王贵夫妻看着呢。”

眼看到了晌午,安然去灶房做饭,王贵家的帮安然打下手,这两口子极有眼色,不多说少道的,很难叫人讨厌。

灶房虽不大,东西却颇为齐全,这个院子依然有两眼泉,靠近灶房的这眼砌了水道,直接引到了灶房里,使起来异常方便。

安然想起梅大喜吃面食,就想给他做个新鲜的,想了会儿,倒是想起了个有意思的来,山西人喜欢的拨鱼儿。先用金针木耳鸡蛋打了个素卤当浇头,就开始和面。

做拨鱼儿面要和的软,放到小案板上,等锅里的水滚了,一手端着案板,一手拿着筷子,把面拨到水里,速度要快,手要稳,拨面的力道要狠,稳准狠三个要素把握好,是做拨鱼儿面的关键。

把这个做好的并不是那些顶级大厨,当年安然去山西的时候,瞧见街头一个小面馆的老板娘,是个五十多的妇女,极胖,估摸得有二百斤,走路都觉的笨,可就这样的胖妇人,却做了一手好拨鱼。

人往炉子边儿上一张,只看见她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挑,面就拨进了锅里,捞出来,两头尖尖,真跟一条条小鱼一般,让安然惊叹不已,特意在那个小镇住了些日子,天天过去吃面,研究老板娘的拨面的手法,回家足练了大半年,才学会。

如今使出来,还有些生疏,看在王贵家的眼里却忍不住道:“怪不得外人都传说姑娘的厨艺厉害呢,老奴今儿才可真长见识了,敢情这面还能这么做,回头俺也试试。”

安然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厨艺,在山西那边儿,家家户户的主妇都会做呢,今儿做出来就是图个新鲜罢了。”捞出两碗浇了卤,指了指剩下的面团:“你试试吧。”

自己端着面出去了。

梅大瞧见不禁笑道:“这个我吃过,是山西那边儿的面食,。”

安然愣了楞:“你怎知道的?”

梅大目光闪了闪,含糊道:“那个,以前去过一次。”说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海碗面吃了个底儿朝天,安然又把自己的拨了半碗给他,才算吃饱了。

虽说分了自己的半碗,安然心里却异常高兴,看了看桌上的两只空碗,越发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这就是夫妻吧,丈夫干了一天力气活儿,自己做饭给他吃,吃了饭坐在一起唠唠家常儿,等以后老了儿女绕膝,能逗逗小孙子什么的。

想到儿女,安然脸一红,这才到哪儿啊,自己就想孙子了。

正想着,忽王贵在外头回:“富春居的高大厨来了。”

安然一愣,高炳义竟然找到这儿来,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一时高炳义进来,把手里的帖子放到桌子上,安然一看不禁叹了口气:“这回又是谁?”

高炳义:“这次除了上回的崔庆,韩子章剩下的两个徒弟葛顺生顾永成都来了,说是邀姑娘切磋厨艺,就是想跟姑娘比试呢。”

第 54 章 芝麻绿茶饼

梅大拿了帖子,心里极度不爽,看了高炳义一眼:“他们在何处落脚?”

高炳义忙道:“顾永成住在聚丰楼不远的客来投,葛顺生听说在一个亲戚家落了脚,我叫伙计跟着他了,就在拉马巷进口第三家院子,巷子口是个长糕饼的摊子。”

梅大目光闪了闪,让高炳义叫狗子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狗子过来,梅大把他拽一边儿说话儿去了,安然不免有些郁闷,越来越觉得狗子不像自己的徒弟,对梅大的话言听计从的,见他要跑,安然叫住他。

狗子站住脚:“师傅您叫俺啊。”

安然瞥了梅大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啊。”狗子挠挠头嘿嘿一笑:“师傅您这话说的,俺跟顺子可是给师祖的厨刀磕过头的,哪还能有假的,师傅您好生在家待着,俺有正经事呢,回头办了事再来孝敬师傅。”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听见梅大的低笑,安然不禁白了他一眼:“狗子还小呢,你倒是叫他做什么事儿去了,神神秘秘的。”

梅大拉着她的手看了她一会儿,在她手上写:“是你徒弟跑不了,放心吧,我不跟你抢,狗子是齐州人,又自小满城里跑,道儿熟,前儿先生不说想吃长寿糕,我让他跑一趟罢了。”

安然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总觉这男人的话不可信,有时安然就纳闷,自己以前怎会觉得他是个老实人,越看越不老实。

梅大见小丫头盯着自己看,点点她的鼻子:“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连自己男人都不认识了?”

安然脸一红,扭脸跑了。

梅大却在原地沉思了半晌儿,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儿露馅儿了,往后还得小心些,这丫头可不傻,真要让她瞧出破绽,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半年,付之东流不说,就怕这丫头一气之下跑到哪个深山老林子里待着,自己想找都找不着。

梅大可是知道这丫头是个贼大胆,就没有她不敢去的地儿,不过拉马巷,这葛顺生来了不住在客栈,却跑到拉马巷住,此事绝不简单。

葛顺生是韩子章没当御厨之前收的徒弟,比后头两个都要亲厚的多,韩子章当了御厨之后,葛顺生也在御膳房管着些事儿。

御膳房可是肥差,沾点儿边儿都肥的流油,更何况葛顺生还是管事的,早不是当年刚进京一穷二白的小厨子了,手里有的是银子,这厮又是个贪图享受的主儿,好容易离了师傅来齐州城,不可劲儿的撒欢,巴巴的跑到拉马巷去作甚,这里头必然有事儿。

落晚狗子才回来,手里真提了一包长寿糕,递给安然就跑到后头去找梅大去了。

梅大正搭豆角架呢,安然觉得这么早搭架子实在没必要,等豆角长起来,怎么还得两个月呢,可梅大跟打了鸡血似的闲不住,就梅大的劲儿头,安然都以为要在这儿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一想到这三个字,安然就从心里发甜,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了,梅大是个好男人,至少比安嘉慕好一万倍不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能吃苦耐劳,许多事不用自己说,就已经做好了,最重要的,他们彼此喜欢,情投意合,以后应该能过得很幸福。

即便仍有些说不清的忐忑,却也开始期待,期待未来的婚姻生活,期待着跟梅大一起携手游历天下,这是自己之前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就快实现了,自己还瞎琢磨什么。

只不过,梅大到底让狗子办什么事去了,她再傻也知道肯定不是买长寿糕这么简单,莫非跟韩子章来的两个徒弟有关?

却说梅大,真让安然说着了,头一次布置自己的家,让他倍感新鲜,以前忙于生意,家对他来说并无太大意义,横竖就是个宅子罢了,有时甚至还觉得烦,所以,一年里大都在外头,不怎么喜欢在府里待着,如今却对这个小院子充满兴致。

也让他明白,原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这么枯燥乏味的事儿,也会觉得格外有趣,所以乐此不疲,甚至比安然还要兴奋,就连王贵,梅大就都让他下去了。

如果不是怕小丫头累着,他都不想找下人伺候,这样一个小院,就他跟小丫头两个人才好,瞥见狗子,放下手里的竹竿儿,在那边儿水盆里洗了洗手走过来。

廊凳上有小丫头刚送过来的茶水,怕凉了,放到了暖套子里,倒出来喝一口温度正好,不是好茶,却有股清冽的茉莉香,喝的多了,也觉得颇为适口。

看了狗子一眼:“可扫听出来了?”

狗子点点头,想起自己瞧见的,一张黑脸忍不住有些红,拉马巷哪儿住的都是拉脚的车夫,临近芙蓉街的市集,养头牛套车拉脚,也是个糊口的营生。

说来也巧,狗子刚过去就碰上了熟人,之前在城门口卖猪头肉时的拉脚大叔,瞧见他高兴的不行,拉着说了半天话儿,问他怎么不见去卖猪肉头了。

听狗子说拜师学厨子去了,哈哈笑着拍了他两下:“当厨子好,如今咱大燕的日子太平,街上的馆子一个比着一个热闹,万岁爷还一年办一次御厨比试,学好了手艺,将来可有大出息,又问他来这儿做什么?”

狗子随便扯了个谎糊弄过去,正瞧见师大伯说的那个院里出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套着车出了巷子,路过的时候还跟拉脚的大叔打了个招呼。

等那汉子走了,狗子才问:“大叔认识这位啊?”

拉脚的大叔想起什么,不禁恨声道:“学厨子是好事儿,学好了手艺好好娶个媳妇儿过日子,别没事儿惦记人家的媳妇儿,偷鸡摸狗什么东西。”

狗子一愣,再想问,拉脚的大叔大概觉得他年纪太小,不好跟他说什么,叹了口气走了。

狗子眼珠子转了转,瞧瞧那边儿的院子,绕到了后头去,后头是个背静的胡同,后墙边儿上种着一颗老榆树,狗子左右看看没人,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坐在榆树岔儿上,往院子里一瞅,顿时满脸通红。

狗子虽说才十一,却因为爹没了,娘又病着,前两年满处乱跑,为了弄几个钱给他娘治病,什么事儿没干过,最容易赚钱的活儿就是给花街上那些窑子里的姑娘送玩意儿,胭脂水粉,头上戴的花儿,乃至帕子,都有。

那些窑姐儿一听见有货郎叫卖,就从窗户口扒出半个身子来,喊着要什么东西,老鸨子不让货郎进去,倒让他们这些小子得了便宜,来回跑一趟,怎么也能得几个钱,最是好赚。

能瞧上货郎东西的,自然不是多体面的,都是最下等的窑子,客人都是些没钱的粗汉子,也不讲究,来了就是找痛快的,故此,窑子里都是一个个小格子间,根本隔不了音,有那等不得及的,门都不关,狗子一路跑上去,总能看见好几对光着屁股在炕上滚的,叫的比开春窗户外头的猫还瘆的慌。

即便这么着,也没瞧见这么青天白日在院子里的牲口棚子里就干起来的,狗子的角度正好对着牲口棚子,好在有树枝遮挡,估计即便没有,下头打的火热的男女也看不见自己。

两人滚在牲口棚子里的草料上,衣服都来不及脱,狗子就看见两条大白腿在汉子腰上来回晃,就不敢再瞅了,躲在树上等两人折腾完了,从牲口棚子里出来,往屋里去了,进了屋,门就关上了。

狗子想了想,从墙头小心的爬过去,看看院里没养狗,一纵身跳了下去摸到窗户下头,听里头的动静,这一听脸更红了,合着两人刚在牲口棚子里没折腾痛快,这又干上了…

折腾了一会儿,像是完事了,却仍然传来啾啾亲嘴的声儿,过了会儿听见婆娘开口道:“你个死没良心的,这一趟可有一年不回齐州了吧,京里不定有多少相好的,难为还记着我,知道回来瞧瞧,我只当你有了新人,早把我丟脖子后头去了。”

汉子喘着笑了两声:“她们都不如你好,只你那汉子太碍事儿,昨儿晚上我在西屋睡着,可想了你一宿,偏你还跟你那汉子折腾,就不怕我吃起醋来,拿厨刀把你那汉子剁了。”

婆娘咯咯笑了两声:“这话说的叫人笑,他虽不争气,到底是俺正经男人,他要干事,俺还能推开他不成,你倒不怕他知道了你我的事儿,找你拼命,反倒要吃他的错,这是哪儿的理儿…”女人话音刚落就听啪一声脆响,不知打在了哪儿,接着就是一阵叫唤,嘴里胡乱大爷亲亲的乱叫了一通。

汉子还不停的问:“倒是你那汉子厉害,还是我厉害,今儿叫你知道知道…”两人的淫声秽语不绝于耳。

狗子实在听不下去,怕被两人发现,爬回墙头,仍缩在树上,天快黑的时候,瞧见晌午的那汉子回来,牲口牵到棚子里,婆娘帮他掸掸身上的土,汉子还问:“表哥呢?”

跟婆娘干了半天事儿的男人,从里头出来,狗子打量了一遭,穿着一身绸缎袍子,倒是装的极像,跟汉子寒暄了几句,说有个应酬出去了。

狗子一路远远跟着他,见他进了客来投,不一会儿出来,身边正是自己见过的顾永成,心里便有了谱,方才回来给梅大送信。

梅大一听,暗暗点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就说葛顺生怎么会跑到拉马巷子里去,原来是贪着奸,情呢,如此一来收拾他就容易多了。

高炳义送来的帖子上说是三天后,因富春居还在整修,便约定了聚丰楼。

安然本不想去,却钱东家亲自过来了一趟,话里话外的吱吱呜呜,安然琢磨他是不敢得罪韩子章。

钱世臣做的布袋鸡尚书大人颇喜欢,特意举荐他进了御膳房,虽说聚丰楼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却还没出过御厨呢,这儿子如今成了御厨,真是给祖宗争了脸,可把钱弘高兴坏了,为这事儿,聚丰楼可是整整摆了一天流水席,钱世臣进了御膳房,自然更不敢得罪韩子章了,又亲自过来请,安然怎么也得给个面子。

而且,人家帖子上写的好,切磋厨艺,没说比试,先生也说:“既用切磋二字,若不去,倒显得小家子气。”故此,这天一早安然就跟着梅先生来了聚丰楼。

这还没到地儿呢,就不禁吓了一跳,竟比上回兖州府的厨艺大赛人还多,围着聚丰楼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安然:“怎么这么多人 ?”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还真是热闹啊,看起来齐州城的老百姓都想亲眼见识见识你这丫头的厨艺,是不是跟外头传的一样神乎其神。”

安然不禁道:“说到底不过就是做菜罢了。”

梅先生摇摇头:“不然,不然,别的厨子叫做菜,你这丫头还真是赏心悦目的享受啊,只不过,有人怕是不乐意呢。”

说着,瞥了梅大一眼,这小子恨不能把安然藏起来才好,偏这丫头就不是个能藏起来的,心里自然不会痛快 ,梅先生一想到那张面具下的臭脸,就忍不住心情愉快,如今他可还记得当年这小子拦住自己轿子,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霸道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能治住他的丫头,还真不容易。

梅大看了他一眼,知道这老爷子想看自己笑话呢,不过,今儿想来不能如意了。

钱弘迎了出来,彼此见过礼,钱弘笑道:“先生可是有日子不来在下这聚丰楼了吧,自打富春居开张,您老就不稀罕我们这些老字号了。”

梅先生手里的扇子摇了摇:“你聚丰楼的八宝布袋鸡,老头子我吃了多少年,还不兴我老人家吃腻了啊,再说,别看你那小子成了御厨,若论厨艺,可差得远呢。”

钱弘也不恼:“您这话可是,有安姑娘在您跟前,谁还能入您老的眼啊。”看向安然低声道:“这葛顺生的厨艺可是不差,尤其北菜做的极为地道,拿手的拔丝一锅出,连皇上都曾赞叹过,姑娘小心了。”

拔丝一锅出?她倒是想见识见识。

为了今儿聚丰楼停业一天,一楼大堂的桌椅都挪了出来,灶台案板昨儿晚上就搭好了,兖州知府倒是来的早,与安然点点头,跟梅先生坐下说话儿去了。

安然一来,齐州老字号的东家们就围了上来,纷纷跟安然打招呼,安姑娘,安姑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顾永成从刚才安然一进来就愣了,虽说外头都传这位安姑娘不禁厨艺好,模样儿也格外出挑,顾永成一直没当真,琢磨厨行里,哪有什么美人儿啊,那些厨娘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尤其手艺好的,莫不是五大三粗,瞧着比自己还像个爷们,天天油里来火里去的,就算有几分姿色也成黄脸婆了。

可没想到这位安姑娘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宫里美人最多,自己跟着师傅在御膳房,什么美人没见过,尤其,每年厨艺大比的时候,皇上跟后宫嫔妃都会来瞧热闹,那些嫔妃跟前的宫女随便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今儿这位安姑娘,真让自己惊艳了一下。

打扮的颇为简单,青衫白裙儿,头发梳了个大辫子,身上唯一的首饰就是腕子上那对简单粗劣的银镯子,即便如此也让人不觉生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微微一笑更叫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