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慕挑眉看他:“真要是赶尽杀绝,十个上官瑶的命都不够,还能好端端的嫁人,你比我清楚你表妹的秉性,以她对安然的恨意,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谋害安然,千日害人没有千日防人的,便这么着,我也觉得留下了后患。”

岳锦堂:“算了吧,什么后患,经了这件事,她的性子也该收敛了,况且,远远的嫁了,这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哪还有机会谋害你媳妇儿,不过,有件事,得先知会你一声,你媳妇儿如今声名远播,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前些日子皇上信里可是问起了安然。”

安嘉慕眉头皱了皱。

岳锦堂:“安然如今的名声,藏是藏不住的,更何况,韩子章的事儿早晚需有个了结。”

安嘉慕:“只怕皇上不是想收拾韩子章,是想把太后跟宁王的势力彻底拔除吧,韩子章连个喽啰都算不上,只不过,韩子章到底是太后的人,皇上便再使什么手段,也不会对太后如何,若因安然,折了这个棋子,怕会迁怒。”

岳锦堂倒笑了起来:“你安嘉慕虽不在朝为官,你安家的买卖却遍布大燕,安然如今已经不是毫无背景的小丫头了,她是你安嘉慕明媒正娶的夫人,便太后心里再不满,能拿你安家的夫人如何。

而且,五年前郑老爷子输给了韩子章,并且断了手腕,安然既承了老爷子的衣钵,给师傅讨回公道,也是一个徒弟的本份。

况且,除了她,这厨行里还有谁能赢得过韩子章,韩子章的厨艺可不是王品荣之流,那是真有本事的。”

安嘉慕瞪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倒像是格外期待似的。”

岳锦堂呵呵笑了两声:“不是只我期待,只怕整个厨行都在等着你媳妇儿跟韩子章这一场厨艺比试呢,想想韩子章的厨艺,再想想你媳妇儿的本事,这场比试绝对精彩过齐州跟松月楼,不瞒你,我也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没露出来的本事。”

安嘉慕跟岳锦堂不一样,岳锦堂跟自己的交情再好,也终是个外人,不会设身处地的为安然着想,或许就像他说的,太后不会对安家夫人如何?

可太后这个人能在先帝深爱端敬太后的前提下,从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封后生子,手段绝非寻常,真要是恨上安然,也是大麻烦,自己得想个应对之策才成。

安然发现,自打岳锦堂走了之后,安嘉慕这几天都是紧锁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儿,安然不禁暗暗猜测,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让他这般忧心的肯定不是小事儿,又想到若是连安嘉慕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自己更帮不上忙了,索性就丢开了,忙活自己的事。

临近入秋,山里的蘑菇野菜便没那么多了,安然想趁着天还算暖和, 多采些晒干了备着,等到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做菜,熬汤最好。

这天一早便上山了,每次安然上山,安嘉慕必会跟着,一开始是远远的,后来是不近不远,如今就跟在安然身后。

这男人深谙循序渐进的道理,鲸吞蚕食,让安然想气都气不起来。

安然如今都快忘了,她到底气什么?当时被欺骗的怒意,消散之后,竟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像这男人说的,梅大就是安嘉慕,安嘉慕也是梅大,而自己是梅大的妻子,也等于是安嘉慕的妻子。

绕老绕去,自己跟他终究成了夫妻,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总之,这男人总有本事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实安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气他了,之所以仍没搭理他,是心里的不甘作祟,她不甘心就这么原谅他。看他这么做小伏低,看着自己的眼色行事,让安然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正想着,忽觉脚上仿佛被什么缠住, 安然一开始以为是灌木的藤蔓,却听安嘉慕低声道:“别动。”

安然低头看去,见一条黄花的蛇缠在自己的脚腕子上,不免大惊失色,那还顾得上安嘉慕的话,下意识一抬脚,那吐着信子的蛇头一口咬住安然的小腿上,与此同时,安嘉慕已经把那条蛇扯成了数段。

安嘉慕半跪在地上,迅速褪了她的鞋袜,露出被蛇咬的伤口,安然脸色发白,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已经变黑,可见毒性剧烈。

安然不免有些怕,要知道,这里可不是现代,没有蛇毒血清,自己很可能一命呜呼,自己要是死了,安嘉慕或许就解脱了,不用在跟自己纠缠,继续回去过他风流倜傥的大老爷。

可是她不想死,不想让他做回原来的安嘉慕,他是梅大,她的爱人,丈夫,以后还会是她孩子的父亲,凭什么让给别人。

想到此,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我死了,你也不许娶别人。”

安嘉慕一愣,眸光陡然晶亮起来,倾身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我媳妇儿死不了。”说着,把她的腿抬起来,一口一口的吸毒血,一直到把黑血完全吸出来,方才停下。

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盒来打开,挑了些药膏涂在伤口上,撕了自己的中衣给她包上,蹲在安然跟前,让他上来。

安然听话的趴在他背上,安嘉慕背着她往山下走,感觉小媳妇儿乖巧顺从,安嘉慕嘴角微翘,看了旁边那条给他扯成几段的毒蛇,或许自己该谢它,不是它,这丫头不知还要跟自己闹多久呢。

回了崇元寺,把安然放到榻上,安然就发现他的嘴唇有些白,脸色也有了一层黑气,不禁吓了一跳:“你不是中毒了吧?”

“不妨事…”话刚说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安然吓坏了,忙叫人。

崇元寺可没郎中,只得叫人把安嘉慕抬上车,赶着回了翠园,狗子没去请郎中,倒是把安嘉树叫了来。

安然这才知道安嘉树还懂医术,号了脉,拿出个药丸子用水化了给安嘉慕灌下去,自己也吃了一丸。

然后安然就不错眼的盯着,直到看见安嘉慕脸上的黑气淡了,脸色也好了起来,仍不肯挪开目光,生怕一闪神,他就醒不过来了。

安然如今心里既后悔又后怕,为什么人总是经了生死之后,才能意识到身边人的重要,跟生死比起来,他骗自己的事又算什么?

而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自己了,危急时刻,这男人总会毫不犹豫便冲过来,自己却还对他哄骗自己的事儿斤斤计较,岂不可笑。

安嘉树本来满肚子的气,大哥扮成梅大,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这丫头吗,如果她一开始不是那么厌憎大哥,大哥何必受这样的罪,为了这丫头大哥什么都不管了,不顾了。

府里的女人遣了,生意也不理会,天天陪着她护着她,她去齐州,大哥跟去齐州,她来江南,大哥跟到江南,瞒着她却又要护着她,大哥有多难,她知不知道,可她还要怪大哥骗她。

本想责问她几句,却看到她这幅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更何况,他跟二哥自小敬重大哥,大哥撑起了安家,没有大哥就没有他们,只要大哥娶回来的,就是他们的大嫂,长嫂如母,绝不能失了礼数。

想到此微,微后退一步,恭敬的道:“大哥不妨事了,大嫂放心吧。”

安然愣了一下,不得不看向安嘉树,即便是这种时刻,这声大嫂,也让她觉得分外别扭,感觉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尤其安嘉树恭敬的神态,跟冀州的他判若两人,安然如今才想起来,在齐州喜宴的时候,他对自己就是如此了。

只不过,自己当时并不知其中隐秘,还觉他有些怪异,想来那时候。他就把自己当成他嫂子了。

安然从没想过会跟安嘉树成为叔嫂,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正无措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急忙看向床榻,顿时大喜:“你醒了,可还觉得哪儿不舒服,三老,呃,嘉,嘉树在这儿呢,让嘉树再给你瞧瞧。”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安嘉慕拽住:“不妨事,你别走。”

到底安嘉树在这儿,安然脸一红,安嘉慕的目光在她羞红的脸上划过,不禁笑了一声,心里知道,她是真的不计较,自己骗她的事儿了,着实松了一口,也不再为难她,松了手。

安然瞧了眼窗外,见已到了正午,站起来道:“我去做饭。”

安嘉慕:“伤了腿,好生歇着,叫下人做也一样。”

安然摇摇头:“你把毒都吸了出来,加上嘉树的药颇有用,早就不碍事了。”说着看了嘉树一眼:“三弟喜欢吃什么?”

安然一大方,安嘉树反倒有些扭捏起来:“嫂子随便做些吃食就好。”

安然点点头,进了厨房倒是想起在安府的时候,安嘉树貌似喜欢香脆口感的菜肴,为此,自己还给他做过烧饼。

如今想起这些事,安然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却也想到了一道菜,锅巴里脊,想来安嘉树会喜欢,侧头见旁边有早上的竹篓,里头踩的蘑菇还在,想来是狗子拿回来的。

自己上回做八珍罗汉面的时候,因为正气安嘉慕,就没给他留,如今想来,实在有些小肚鸡肠。

略斟酌了片刻,太多了浪费,少了又怕过于寒酸,只自己两口子倒无所谓,小叔子在,又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在翠园吃饭,自己这个当嫂子的总得好好招待。、

便依着安嘉树的口味做了四菜一汤,两道主食,四道菜分别是,金毛狮子鱼,锅巴里脊,蛋包菇,最后是一道油焖野笋,一道山珍蘑菇汤,主食是八珍罗汉面跟翡翠虾饺。

狗子兴奋的不行,自从师傅去了崇元寺,就难得见师傅做大菜了,不是磨豆腐,做腐乳,就是做些面食,素斋,像如今这般做菜的时候少了许多,尤其这几道菜,除了油焖野笋,剩下的三道,自己从未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肯定又是师傅的创新菜。

故此,一边儿打下手一边用心听着师傅讲解做法,其实金毛狮子鱼是一道正经的鲁菜,只不过这时候还没。

安然猜测这道金毛狮子鱼或许是从松鼠鳜里演变而来,只是选了鲤鱼,无论是刀工还是裹着鸡蛋糊过油,都跟古法松鼠鱼颇为相像,乃至最后的浇在甜酸汁儿,也差不多,因成菜形似金毛狮子,便得名金毛狮子鱼。

而锅巴里脊做法就更简单了,只是没有现成的锅巴费了些功夫,至于蛋包菇,本来应该是肉的,安然做成了素的,用豆芽菜,芫荽,豆腐乳做成素馅儿,裹在蛋皮里,上锅蒸一刻钟就成了。

四道菜端上桌,不算铺张浪费,却也不寒酸,正适合招待家里人,安然让狗子把园子花树下的酒掘出一坛子来。

之前还纳闷呢,刚买的园子,怎么树下就有埋着的酒,还当是旧主留下的,如今想想,这园子的旧主本就是安嘉慕。

细想起来,许多显而易见的破绽,自己竟没瞧出来,应该说,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才让他骗了大半年。

饭菜摆在东园的小轩里,旁边有一株四季桂,虽过了花期,却打了满树的桂华果,颇有几分春华秋实的妙处,落在安嘉慕眼里,心里更是欢喜,这心里高兴便觉看什么都是好兆头。

安然只是露了一面,怕安嘉树拘束,便避开了,留着他们兄弟在小轩对饮。

安嘉慕略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笑意更深:“你嫂子倒是知道你的口味。”

安嘉树挨个看过去,心里倒真服气了,虽安然在外头的名声大,可在他的印象里,还是冀州安记酒楼外见过的那个小丫头,虽都说她的厨艺好,自己却未亲眼见过,更未吃过,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正式吃安然做的菜。

夹了一筷子锅巴,香脆的口感竟如此和自己的口味,再吃一个蛋包菇,鲜美至极,齿颊留香,至于这道狮子鱼,松脆酸甜,比松月楼的松鼠鳜鱼还要可口,还有油焖野笋,山珍菌菇汤,翡翠虾饺,甚至这碗素面,都极为美味。

安嘉树忽然理解为什么雅舍的菜那般贵,却依然令人趋之如骛,只为能偶尔吃到这样的美味,多少银子都值,不禁道:“怪不得外头人都赞大嫂厨艺精湛,在冀州的时候,却未理会。”

安嘉慕笑着摇摇头:“你怎理会这些,那时她还是府里的丫头呢,不是后来进了大厨房,拜了郑老爷子,怕连我都让她糊弄了过去,只不过,那时她毕竟有所忌讳,也藏了许多本事,后来,到了齐州,我才真正见识了她的厨艺,也知道了她的性子,方不敢露出行迹来,怕她厌憎与我。”

安嘉树执壶斟满了酒盏,双手举起来:“好在大哥守得云开见月明,弟弟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早早给我生个小侄子。”安嘉慕畅快的笑了起来。

兄弟俩越聊越起劲儿,一顿晌午饭一直吃到落晚,安嘉树醉的不成了,方才散了,安然叫人扶着安嘉树去刚收拾好的屋子安歇,又让狗子送了醒酒汤过去,交代仆妇好生守着,切记莫惊扰了三老爷。

自己端着醒酒汤回屋来瞧安嘉慕,刚一进屋就被搂进一个异常熟悉的怀抱,手里的醒酒汤差点儿打翻了,忙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耳边是安嘉慕掺杂着醉意,越发暧昧的声音:“夫人去了哪里?倒让为夫好等。”

安然脸一红,想推开他,却哪里推的开,反倒被他抱了起来。

安然忙道:“醒酒汤还没吃呢。”

安嘉慕笑了一声:“吃什么醒酒汤,夫人便是为夫的醒酒汤…”低头亲在她的小嘴上,缠绵非常:“你自己算算冷了为夫多少日子,今儿一并还回来才是…”

第 71 章 炒合菜

安然充分领教了被冷落的男人有多可怕,如果不是自己软着身段讨饶,怕是两天也别想爬起来,这男人就像一头饿了数月的野兽,好容易见了荤腥,恨不能把她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而且,斤斤计较比自己更有过之,自己跟他冷战,是因他一次又一次的哄骗自己,如今却被他拿来清算,他甚至记得,她多少天没跟他说话,他们多久没有亲热,甚至她几次没给他做菜等等,安然自己都记不得的琐事,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谁说男人度量大来着,安嘉慕简直小肚鸡肠到让人无语,且善于打蛇上棍,歪曲事实,这件事从哪儿说也该是自己占理,如今反成了自己的错,以至于逼得安然在某种难以启齿的威逼利诱下,签下无数丧权辱国的条款,这男人方才故作大度的放过自己。

丢开了梅大的包袱,安嘉慕彻底曝露了本来面目,这男人奸诈狡猾,老谋深算,并且,更无所顾忌,而且,跟忽然变成俊朗的梅大亲热,安然还是有些别扭,不过别扭没持续多久,就什么都忘了,这男人总有本事让她在顷刻间就忘了今夕何夕。

夫妻久了,身体早已契合,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区别只是过后会忍不住看他的脸,除了别扭,安然还有许多想不通的事儿,需要他解释。

可惜几次激烈的运动过后,已经榨干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精神,也就脑子里划过一丝念头,就撑不住睡了过去,怎么洗的澡换的衣裳,都不知道。

反正这男人对这种事早已驾轻就熟,也喜欢做这些,安然索性就心安理得的交给他,也算一种夫妻情趣。

转过天,近晌午安然方才起来,想起小叔子安嘉树在翠园,自己当嫂子的却睡到这会儿,实在说不过去,忙要起来,却这一动便觉浑身都疼,勉强下地,两条腿一软,不是安嘉慕及时进来抱住她,就坐地上了。

安然抬头,见安嘉慕瞧着她笑,那笑容像只偷了腥的大猫,不禁瞪了他一眼:“还笑,不是你,我怎会如此。”

安嘉慕越发笑了起来:“所以说,夫人以后少跟我闹别扭才是,这欠下的账一天天的还不妨事,一股脑的还,自然是这个结果。”

安然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这样我怎么做菜,你兄弟可在呢。”

安嘉慕低头亲了她一口:“放心吧,嘉树怎会如此没有眼色,知道他哥跟嫂子小别胜新婚,自然不会留下讨嫌,他还想着抱侄子呢。”

安然这才放了心,提起这个,倒想起件事来,瞥着他道:“之前你那么着急的要孩子,是不是怕我不原谅你,给自己找后路。”

“呃…”安嘉慕目光闪了闪,这事儿即便是事实也不能承认,如今他媳妇儿好容易不计较了,若因此勾起来,再跟自己闹,可不坏了,嘿嘿一笑避重就轻的道:“为夫年纪大了,总得有个一儿半女的才像话,我抱你出去吃饭,今儿的晌午饭可是你徒弟做的,别说,这小子如今还真有长进,我瞧过不了两年就能出师了。”把安然抱到了外头。

没瞧见狗子,这小子机灵着呢,知道师爹跟师傅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喜他在跟前,便尽量避开,他跟顺子早就瞧明白了,得罪了师傅没什么,以师傅的性子,至多也就数落他们一顿,只要认错态度良好,就能过去,可师爹不一样,师爹的手段他们可不是见识过一回两回了。

不说在齐州把钱世臣弄到京里去,收拾崔庆跟葛顺生的事儿,就这次刘易财,可真是损到家了,这还是看在逍遥郡王的面儿上,不然,估摸上官瑶想嫁人都没戏。

这样的人还是离远点儿好,在师爹眼里,除了师傅,别人那都是可以随意收拾的,不过,狗子心里也异常崇拜师爹,太解气了,就刘易财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在松月楼屡次跟自己对上,不要脸的程度跟他师傅王品荣一脉相承,怪不得是师徒呢。

而且忘恩负义,这边师傅都快砍头了,都没说去瞅瞅的,反倒勾搭上总督府的小姐,天天鬼混快活,不过,就上官瑶那模样儿,得亏他下的去嘴,太不挑了。

狗子知道安然的习惯,做的菜不多,且最近喜欢素食,便做了一道前些日子在崇元寺安然做过的罗汉菜。

這道菜是安然跟崇元寺的僧厨学的,罗汉菜其实就是寺庙里的炒合菜,各种素菜蘑菇放到一起清炒,口味清淡爽滑,吃的是蘑菇青菜本来的鲜味,因材料有十八种之多,正好跟十八罗汉相合,便又叫罗汉菜。

安然学来之后,考虑到不是什么呢地方都有这十八种食材,许多时蔬只有苏州才有,还要分时令,这就使得这道菜不能广为大众所知,便稍微变了一下,选了常见的几种蘑菇蔬菜,加上豆腐干清炒,成菜清香脆嫩,别有风味。

自然,狗子做的这道却是地道的罗汉菜,是自己给雅舍的菜谱,三菇六耳加上十几种山珍时蔬,比之崇元寺的更讲究精致。

毕竟雅舍的消费水准在哪儿摆着呢,便是一般的菜也必须精工细作,方能满足那些食客的要求。

另外一道是安然昨天做的锅巴里脊,狗子昨儿才跟安然学的,今儿做出来是想让师傅指点,汤是简单的蘑菇汤。

大概怕不和安嘉慕的口味,还另外做了一小碗刀削面,这还是狗子头一回真正料理一顿饭,无论从荤素搭配,还是营养口味,都能尽量照顾到她们夫妻的口味,可见动了脑子。

而且,厨艺大有长进,安然不免有些愧疚,虽收了徒弟,真正教导他们的时候却不多,三个徒弟大都是师傅跟两位师兄带出来的,自己这个师傅当得极不称职。

安嘉慕见她神色,以为身子还疼呢,想起昨儿晚上自己不顾小媳妇儿的求饶,狠心折腾了几回,不免有些自责,凑过去低声道:“今儿晚上我消停着,不跟昨儿似的折腾你了。”

安然脸一红:“吃饭呢,说这个做什么。”

安家慕愣了愣:“你不是身上疼?”

安然脸更红:“我是想狗子呢,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当的不称职。”

安嘉慕倒是松了口气:“怎么才称职,一道菜一道菜的教吗,你不是常说,学厨子除了勤练基本功外,靠的是悟性吗,这悟性想来不是师傅能教的,不过,你收的这三个徒弟,倒都是极有天赋悟性的,不说狗子顺子,便冀州的德福,得了你师父师兄的指点,厨艺也相当厉害,子和说了几次要把他调到安记酒楼里掌灶,这小子只是不应,知道你在齐州,便一门心思想去。”

安然瞥了他一眼:“想来你是不会答应的,你千方百计的瞒着我,把自己装成了梅大,连说话儿的声儿都变了,怎会把德福弄到齐州来,不是见我实在想见师傅,成亲的时候,师傅师兄怕也来不了齐州。”

安嘉慕咳嗽了一声:“那个,吃菜,吃菜…”

夹了几筷子菜堆到安然的碗里,企图蒙混过关,安然却不想轻易放过他,放下筷子看了他一会儿:“你这一提冀州,我倒是想起件事儿来,师兄说我走了之后,你纳了妾,是个南边儿唱戏的,听说极喜欢,为了她遣散了府里的女人,住到了青竹巷里,过恩爱的小日子去了,是我师兄记差了,还是你又骗了我什么?”

安嘉慕知道这件事躲不过,早早晚晚都得解释清楚,安然能原谅他隐瞒身份,却绝不会原谅他找女人,这是她的底线,索性放下筷子,把她揽在怀里:“那时我已经到齐州扮成了梅大,之所以扮成梅大,一开始就是想接近你,想弄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死活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三妻四妾是错的,毕竟男人大都妻妾成群,不是我夸自己,比起别人,我还算洁身自好的呢。”

见安然撇着小嘴,安嘉慕忙道:“当然,那是过去,所以,一开始你那么说的时候,我无法接受,后来发现你是说真的,再然后,咱们越来越好,我便也觉得你说的是,两心如一,才是真正的喜欢,也插不进旁人。”

安然有些出神,这些虽是自己经历过得,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不一样,自己其实也相当自私,就如他说的,这里的男人莫不如此,三妻四妾已经成了这里普遍的规则,哪怕连上官瑶这种刁蛮的千金大小姐,当初在冀州别院的时候,对安嘉慕的侍妾也能容忍默认,可见骨子里是认可这种婚姻模式的。

自己用现代的婚姻观去衡量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她一直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却从没有设身处地的替安嘉慕着想过。

而且,在感情上被动消极,如果安嘉慕并没有想通,而是一气之下放弃了自己,没有追到齐州,他们此生就真的错过了,不过,如果他不去齐州,两人没有经历那场大火,自己也不会真的嫁给他,他也不会认同自己的观念。

有时安然想想,或许安嘉慕到现在也没真正认可自己的婚姻观,却因不想失去自己,而选择妥协。

这么想是有些现实,但婚姻本来就是现实,如果两人都坚决的认为自己是对的,也不可能成为夫妻。且婚姻是需要经营,能把这份不想失去贯穿始终,自己的婚姻就是幸福而成功的。

想到此不禁抿嘴无声的笑了笑:“你若想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是没用的。”

安嘉慕:“放心,冲着夫人的小心眼,为夫也得解释清楚才行,你这丫头可不好糊弄,你想想,当日若不是知道我在冀州纳了个侍妾,你会放下戒心吗,会不疑心忽然出现的梅大吗,你敢说,你当初没怀疑过?”

安然愣了楞,他说的是,梅大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自己的确对他有些怀疑,忽然想起什么,推开他:“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知道我对你起了疑心,所以,才让梅先生话里话外的点出你要纳妾给先生送喜帖的事儿对不对,你还真是有本事,连梅先生都能支使着跟你一起做戏。”

安嘉慕苦笑了一声:“你哪知道我是怎么求梅先生的,加上前些年,梅先生欠了我一个大人情,才勉强答应,后来是瞧见了我对你的真心,怕我们错过,才帮我隐瞒。”

“那青竹巷的又是谁?”

安嘉慕摇摇头:“哪来的什么宠妾,何曾有人见过,不过是我使的个障眼法罢了,更何况,明知你喜欢青竹巷的院子,我又怎会让别的女人住进去。”低头要亲她,却被安然躲开了:“快吃饭,一会儿该凉了,这可是我徒弟做的,不能浪费。”

安嘉慕知道她这般说,自己就算过关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怕这丫头又跟自己倒过去的旧账,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自己在她心里可谓是劣迹斑斑,能不计较自己有过那么多女人,便是佛祖保佑了,回头让管家去崇元寺多添些香火。

两口子吃了饭,还没等消食呢,岳锦堂就来了,不是跟平常一样串门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叫开大门,让管家通报说有圣旨到。

管家吓的脸都白了,忙进来报信儿,安然不免有些慌,看向安嘉慕:“圣旨怎会下到翠园?”

安嘉慕叫仆妇进去拿衣裳,两人一边儿换一边道:“估计皇上听见了你的名声,想招你入京。”

“招我入京?难道是想让我也进御膳房?”

安嘉慕摇摇头:“你如今已嫁我为妻,进御膳房倒不可能,我猜,皇上有意让你跟韩子章比试厨艺,先出去接了圣旨再说,不用怕,万事都有我呢。”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瞬间便让安然稳住心神,是啊,自己怕什么,自己不过一个厨子,既没作奸犯科,也没杀人放火,难道无缘无故的,皇上还能要自己的命不成.

两口子出去跪下,燃香接旨,岳锦堂异常严肃的宣读了一遍,大意就是太后寿辰将至,为彰显皇上的孝心,遍请天下名厨入京,为太后娘娘烹制佳肴,顺道办一场厨艺大比,听说安然厨艺精湛,故此特意下旨邀安然进京。

虽是圣旨,措辞倒也客气,接了旨撤了香案,岳锦堂笑眯眯的道:“恭喜安大厨了。”

安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既说相邀,安然能否不去?”

岳锦堂愕然:“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圣旨,再说,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跟韩子章的这一战避无可避,早些把那家伙收拾了,你们厨行也能早一天太平,省的让这一条臭鱼搅的满锅腥,还是说,你怕输给韩子章,若担心这个,大可不必,韩子章虽厨艺不差,可你更强,本王对你有信心,而且,这件事急,咱们明儿就得动身。”

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不说你们,本王也不想走啊,如今雅舍的买卖正好,我都恨不能就在这苏州城落户了,哪舍得回京啊,可圣旨下了,就不是想不想的事儿了,是必须走,明儿就得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