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言话音刚落,就见一娘一脚迈了进来,脸上神色大变,想是听见了嘉言的话,紧走进步过来,都未顾上行礼,就来搀丈夫:“老爷这可是吃多了酒,胡说呢,好端端的分什么家,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

不想,安嘉言却仿佛铁了心一般,一把推开她,冷笑了一声:“谁笑话?谁家不是这么着,就是你们谢家,你爹娘这房不也是分出来单过了吗,你们谢家这样的大族都不怕人笑话,我们安家怕什么?

更何况,爹娘早丧,也早该分开过了,之前不分是因大哥厚道,如今我们哥俩都成家立业,更该着分家,也省的将来麻烦。”

谢一娘心里一急,怎么也未想到,不过一个婆子罢了,怎就引出这么多事儿来,不免看了安然一眼,低声道:“若是大嫂要分家,那我们也只能分出去了。”

安然愣了愣,这谢一娘是铁了心跟自己过不去,这一杆子打到自己这儿来了,见安嘉慕眉头紧皱,心里不免叹了一声,再能干的人,遇上家务事儿,也理不清,自古不就有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吗,可见这家务事最难料理的。

更何况,这谢一娘还是弟妹,安嘉慕这个大大伯子真不好说什么,这时候,也只有自己出面最合适 。

安然笑了一声:“这是怎么话说的,好端端分什么家,嘉言这可真是吃多了酒,想起什么来了…”

安然话未说完就听安嘉慕道:“既然嘉言提了出来,那就分开吧。”

谢一娘脸色一白,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一咬牙,开口道:“那一娘倒要问大伯,这家怎么个分法儿?”

安然不禁暗道谢一娘蠢,先头见她的手段,还当是个聪明人呢,如今瞧来,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蠢货。

刚嘉言一个劲儿的说,安家的买卖家产都是大哥一人挣下的,就是摆明了什么都不要,虽说嘉言不一定有什么目的,但越是这样,以安嘉慕的性子,越是会顾念着兄弟。

可谢一娘这句话一出口,倒真叫人心寒了,不过,还没等安嘉慕说什么,安嘉言猛然恶狠狠的看着妻子,吐出一个字:“滚。”

谢一娘被丈夫一句滚骂的,顿觉失了体面,掩面跑了出去。

安嘉言站起来扑通跪在地上,抱着安嘉慕的腿痛哭起来:“大哥,大哥,是嘉言对不住您,娶了这样的不贤之妻,嘉言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儿,她纵容下人慢待大嫂,就是想挤兑大嫂,贪着大哥挣下的这份家产呢,这样的不贤之妻,弟弟本该立时休了她,却皓思皓玉年纪还小,少不得娘亲,嘉言已经对不住大哥了,若是还囫囵着过,这妇人的贪心,只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大哥,嘉言求求您,就让弟弟分出去吧。”

安嘉慕低头看着自己的兄弟,便是多硬的心肠,面对这张跟自己异常相似的脸,也硬不起来了。

谢一娘的贪心,他之前也知道一些,却总觉着她是个聪明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撕破脸,况且,撕破脸对她没有丁点儿好处,而瞧在皓思皓玉的份上,他对这个弟妹的也尽量包容。

却没想到,竟然包容出了如此一个贪婪的妇人,刚才谢一娘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在安嘉慕心里,她就不是家人了,太让人心寒。

可她却是嘉言的妻子,当日还是自己应下的这门亲事,为了弟弟的仕途多一把助力,加上,谢一娘在闺中的贤良名声,以为帮兄弟娶了一位贤良的妻子,如今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安然见他们兄弟默默无言,心里颇有些自责,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这件事也是因自己而起,若这个家真分了,自己可就成了安家的罪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即便自己不在乎名声,可以后呢,等自己有了孩子,会怎么想,她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良好而和睦的家庭,而且,一个家因为金钱四分五裂,着实不值得。

正如嘉言所言,即便谢一娘错再大,她给安家生了两个男丁,这便是她最大的功劳,也是她之所以敢折腾出这些事儿的原因。

休妻不可能,分家更不可能,那么该如何?还有什么法子能做到两全?

安然正想着的时候,安嘉慕已经扶起了嘉言:“分家也不是不行,你媳妇儿问的也有些道理。”

见嘉言要说什么,安嘉慕抬手阻止他:“你先听我说,安家如今的家产说是我挣下的,若没有爹娘留下的那两间铺子,便大哥有再大的本事,也折腾不出这么大的买卖,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媳妇儿说的是,怎么分?如何分?是得有个章程。

你也别竟说硬气话,若只你自己一个,大哥才懒得管你呢,可有皓思皓玉,大哥就不得不周全些,如今事儿出的急,大哥也没想太明白,你容大哥些时候,等想好了再说。”

说到此,目光略沉:“不过,你媳妇儿却不适合管家了,这么着,你府里仍跟过去一样,归在公里头。”

安嘉言忙道:“这般岂不还跟之前一样,只怕…”

安嘉慕打断他的话:“你就别跟大哥争了,说起来,若不是你媳妇儿这般,大哥还真没把银子当回事儿,你大嫂虽说不如你媳妇儿是世族出身,却也不会把这点儿家产钱财看的多重。

不瞒你,苏州的雅舍就是你嫂子跟逍遥郡王合着开的,如今一个月少说也有十几万的进项,还有齐州的富春居,这两处买卖赚的银子就顶的上咱们安家在江南所有的进项了。

大哥说这些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你知道,大哥大嫂从未把家产银子瞧在眼里,便这会儿天降一把大火,把咱们安家烧个精光,只我跟你嫂子在,不出一年,咱们安家照样家财万贯。

可你不成,你走的是仕途,这当官自古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清官,一是贪官,这清官比贪官难当的多,我跟你嫂子可不想哪天去天牢里瞧你,所以,你那府里还得归在公里。

而且,皓思皓玉是咱们安家的孩子,我这个当大伯的,也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安嘉言的眼泪都下来了,嘴里只管大哥,大哥的叫,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家慕叹了口气:“既归在公里,不用你媳妇儿管家也说的过去,安远两口子能干沉稳,又是咱们安家的老人,就让他们两口子帮着你管家吧,人情来往,府里各处的调度,都交给他们料理,你媳妇儿就安心的相夫教子,也不枉了她贤良的名声。”

叫了安平安顺进来扶着安嘉言回了侍郎府。

等嘉言一走,安然坐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茶递给他,安家慕接过,却放在炕桌上, 把安然一把紧紧搂进怀里头,半晌方道:“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我也知嘉言这个媳妇儿有些不妥,却一直以来还算过的去眼儿,加上,毕竟生了皓思皓玉,也就这么着了。

不想她倒是心大,竟然惦记着安家的家产呢,嘉言是我兄弟,便都给了他,也没什么,只不过他这个媳妇儿…”

说着,叹了口气:“这银子就这么好…”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能免俗,跟你说个笑话儿,如今我自然不把银子当成好的了,当初在安府的时候,为了存赎身的那几两银子,可没少讨好你那些女人,你那个通房丫头叫什么来着,对了,月姑娘…”

安然的话没说完就给安嘉慕点在嘴上:“夫人,今儿是打算跟为夫倒后账不成,上回你可都说,过去的都过去了。”

安然拉开他的手笑了起来:“你心虚什么,我可不是倒后账,只是就事论事,这人穷志短,腰里揣着银子,说话才有底气,嘉言媳妇儿,别看是世族出身,估摸着在娘家过得并不宽裕,才如此。

若掉个儿,我是她,好好的管着家呢,忽然蹦出个丫头出身的大嫂来,让我恭着,敬着,还要怕大嫂子在大伯耳边吹个枕边风什么的,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然后,直接影响到以后的生活品质,出于一种自保也会使些手段。”

“什么是生活品质?”安嘉慕好奇的问了一句。

“呃,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没受什么委屈,她的段位太低,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安嘉慕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小脸:“原来我家夫人如此厉害啊。”

“那是。”安然拍开他,挺了挺胸,却发现安嘉慕不应声了,低头看过去,小脸儿腾地红了,可不没应声吗,这会儿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前呢,眸色也渐渐转深,眼底忽的跳出两簇火苗来,夫妻久了哪还不会不知他想作什么。

想起今儿从别院出来时被他折腾了半天,这会儿腰还有些疼呢,忙要推开她,却哪来得及,被他一把抱在怀里:“我家夫人厉不厉害,得为夫说了算…”

虽未能幸免,不过也没折腾的太过分,大概是看在安然明儿还要比试的份上,才放过她。

不过两口子如何亲热,却说安平安顺,一边一个扶着一脸落寞的安嘉言回了侍郎府。

刚进门就瞧见谢氏跟前的婆子,迎上来搓了搓手:“老爷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瞧瞧我们小姐吧,小姐自打回来就闷在屋子里哭呢,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想小姐好歹也是堂堂谢家贵女,如今却要受个丫头的气,真…”婆子一句话没说完,迎头就挨了一脚。

安嘉言气的直哆嗦,指着她道:“我如今才知道谢氏怎会如此,原来是你们这些刁奴教的,妄她有个贤名儿,就是这么个贤良不成,丫头,丫头又如何?在我眼里,大嫂比你那什么谢家门的小姐强多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念着谢府的好吗,来人,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送她回谢府,从此再不许踏进侍郎府的门,谁敢放她进来,谁就跟她一块儿滚。”

本来老爷前头这几句话说的,还没人动,毕竟,这婆子是夫人跟前的人,又是从娘家陪着过来的,虽是侍郎府,可老爷不管家务,等于都在谢氏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敢对这婆子如何。

可后头的话儿一听,不对,老爷这是铁了心要跟夫人过不去啊,这婆子正撞在枪口上,不收拾她收拾谁。

更何况,这虽才两天,可这两边府里挨这么近,下人来回走动的勤,出了侍郎府就是安府,哪边儿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住。

之前那边儿府里可也是谢氏管着,这忽的大老爷带着新夫人去了郊外别院,趁这功夫料理了原先的管家,巴巴从冀州府调来个叫刘喜儿的提拔上来,还听说这刘喜儿是新夫人的心腹。

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个真真儿的狠角色,刚一来寻由头便把府里的几个刺头办了,言道以后敢对主子不敬,哪怕是心里不敬,让他瞧出来,也得滚蛋。

这么一来,谁还敢扎刺儿,都老实了,大老爷虽未说什么这般可也相当于一个耳刮子打在了谢氏夫人脸上,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两府的下人,这安家轮不到谢氏做主,想给大夫人穿小鞋门儿都并没有。

所以说,这上头的风向变了,他们这些底下的自然也得跟着变,二话不说,上去就把那婆子堵了嘴拖了下去。

料理了这婆子,安嘉言的气稍稍平了一些,看了那边谢氏的院子一眼,目光一冷,转身进了侍妾的院子。

那边儿谢氏得了信,只觉浑身一软,瘫坐在了炕上,半天没起来,心里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急了,没把旁边院里这个贱丫头当回事儿,没把她如何,反倒让自己陷入到了这种境地,连自己跟前的婆子都没保住。

还有丈夫,虽说有两房侍妾,可丈夫却极少过去,如今连瞧自己一眼都嫌烦了吗,这让自己以后可还有什么指望。

想着,忍不住哭了起来,丫头春巧忙劝道:“夫人,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啊,您要是从此歇了心思,那边大夫人才乐呢。”

谢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出身再低贱,可有大伯替她撑腰,老爷兄弟情深,又不向着我这边,到了这般境地,我还能怎么着,倒不想,她竟是个如此厉害的。”

春巧低声道:“夫人怎么糊涂了,她再怎么厉害,大老爷再稀罕她,也比不过夫人您啊,您可是安家的大功臣,您想想,安家虽有三兄弟,不就咱们二房头里,夫人您给安家添了香火吗,有皓思皓玉少爷在,谁能动夫人您啊。

您瞧,老爷这么着恼,不也就拿您跟前的婆子撒了撒气吗,加上大老爷一直喜欢两位少爷,便看在两位少爷的面儿上,也不会如何。”

对啊,谢氏忽的回过味儿来,让那贱丫头打了个措手不及,倒忘了这茬儿,自己怕什么,有皓思皓玉保着她呢。

想到此,顿时有了精神,看向春巧,这丫头不是自己娘家带来的,娘家那几个生的太出挑,放在跟前总不放心,虽说丈夫是个正经人,可这男人哪有不好色的,要不然,府里那两个侍妾是怎么来的。

因担心他们勾引丈夫,故此寻个机会配了小子,调到别处去了。

春巧却是去年刚从外头买进来的,没什么姿色,人倒是机灵,做事也稳妥,才成了她跟前得用的丫头。

谢氏知道没了心腹婆子,这丫头以后就是自己的心腹,得着意笼络,便把手腕子上的金丝镯褪了下来:“今儿亏了你这丫头提点,我才明白过来,这个镯子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戴着玩吧。”说着给她戴在手上。

春巧忙谢了夫人,瞧着手腕子上的桌子,心里欢喜非常。

谢氏虽明白过来,这会儿却也全没了主意,有奶就是娘的抓住了春巧这块浮木便不撒手了:“那依着你,这时候我该如何?”

春巧得了好处,自然更为尽心尽力,忙道:“依着奴婢,还是得从大夫人身上下手,您是弟媳妇,便行差做错了,低头认个错,也不当什么事儿,您要是认错了,她当嫂子若还拿着架子,这理儿可就转到您这头儿来了,您也别在老爷跟前诉委屈,只管接着去给大夫人认错,瞧在大老爷还是咱们老爷眼里,自然会觉得大夫人不够大度,一来二去的,夫人您的贤名儿回来了,大夫人的恶名也就传出去了。”

谢氏:“即便如此,又有何用?你没瞧出来吗,大伯也不知吃了她什么迷魂药,都能把她这么一个丫头出身的,娶回来当正头夫人,可见迷的魂儿都没了,怕我再如何用心也没用。”

春巧:“夫人怎么糊涂了,咱们大老爷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啊,之前府里多少女人,外头多少相好,姿色出挑的可有的是,哪个也没长久不是,便如今娶了回来,也不过在热乎头儿上,这男人还不都一样,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至多过不去半年,也会丢开了,到那时,谁还当她这个大夫人是回事儿呢。”

“可她厨艺精湛,若是真赢了御厨,到时候,怕在安家的地位就稳了。”

春巧嗤一声笑了:“夫人真是的,外头传的那些没影儿的话如何能信,您想想,大夫人才多大年纪,学了几天厨子,或者,在咱们这样的府里算好的,这会儿可是跟天下的名厨比试,得跟那些名厨比赢了,才能跟御厨比呢,大夫人的本事再大,比得赢一个,还能比得赢十个不成。”

谢氏一想,可不嘛,自己倒让那丫头给吓住了,才多大的丫头,就敢跟御厨比试厨艺,不是上赶着丢脸吗。

更何况,便赢了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厨子罢了,出身在哪儿摆着呢,只要她生不出孩子,这安家往后就是自己的天下,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糟糕的处境扭转过来才是,也暗暗在心里祈祷满天神佛,明儿的厨艺大赛上让那贱丫头输了才好。

可惜,满天神佛没听见谢氏的祝祷,安然这头一天赢得颇为戏剧化,根本连手都没动一下,轻轻松松的赢了第一轮。

厨艺大赛比试的地儿,设在京郊的校场,练兵的地儿腾出来比试厨艺,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

不过,确实够敞亮,火灶案板一应等物,早已置办妥当,四周也围起了帐子,棚子也早早搭建好了,贵宾席,评委席,样样齐全。

看热闹的更多,除了京城各地的厨子,还有好些老百姓,因礼部主持,有两队兵士手执长矛铁盾,立在两边儿维持秩序,以免百姓乱闹,打扰到比试的进度。

安然也是到了现场才发现,二十个名厨里,竟有不少熟人,首先齐州聚丰楼的钱弘跟汇泉阁的冯继都在,最可笑,还有富春居的高炳义,冀州顺福楼的掌灶大厨周明德,甚至,苏州松月楼的厨子也来了,还有几位瞧着脸熟儿,却忘了名字的。

见了安然,一个个都过来打招呼,甚为恭敬,弄得整个比试现场,跟老朋友聚会似的热闹非常。

岳锦堂,礼部尚书郭子善,承恩公王庚,跟一众拿准了两不相帮的官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分外热络和谐的场面,都有些愕然。

倒是岳锦堂,瞧清楚这二十位名厨的德行,忍不住摇着手里的洒金扇呵呵乐了起来。

郭子善跟王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王庚咳嗽了一声:“郡王殿下因何发笑?”

岳锦堂自然不会点破,抬手一指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本王是高兴,瞧瞧这些来看热闹的百姓,就知我大燕的盛世到了,一个厨艺比赛都能有这么多人来,怎能不让本王高兴。”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我大燕明君临朝,盛世太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王庚却哼了一声:“老夫瞧郡王殿下这笑怕是另有它意吧。”

岳锦堂挑挑眉:“承恩公这般说,莫非觉得,如今我大燕并非盛世不成。”

王庚被他一句话噎住,半天才道:“郡王殿下还是别高兴的太早,胜负如何还难料呢。”一甩袖子率先进了评委席。

岳锦堂也不以为意,这老家伙本来就是来搅合的,自然没什么好话,不过,今儿这意思,可有乐子瞧了,他倒真想看看,这些所谓的天下名厨,有几个敢跟安然这丫头比试的。

礼部尚书郭子善,这会儿也瞧出不对来了,这几个的热络劲儿,哪是对手啊,分明就是朋友,彼此说说笑笑,甚为融洽不说,且对当中那个小丫头,举手投足间颇有敬重之意,这倒真让人想不透了。

郭子善这人为官清廉,也不好扫听事儿,皇上交给他们什么差事,就只一门心思办妥当。

就知道这天下名厨是皇上下旨邀的,除了百年老字号的就是顶尖馆子里的掌灶大厨,相比之下,反倒是安然很是陌生。

仿佛忽然就蹦出这么个丫头来,以前御厨郑春阳的嫡传弟子之名,入京参加厨艺大比。

冲着郑老爷子的名头,郭子善先头还真有些好奇,这一瞧却太过意外,虽说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可也没想这么小啊。

忍不住跟旁边的岳锦堂道:“郡王殿下,这位就是郑老爷子的亲传弟子?这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儿。”

对于这种质疑,岳锦堂早都习惯了,自己当初第一次见这丫头的时候,比郭子善还不适应呢,等他见识了这丫头的厨艺,就会知道年纪大小跟厨艺高低完全没有关系…

第 75 章 回锅肉

岳锦堂笑了一声:“郭大人莫非忘了有句话叫有志不在年高啊。”

郭子善微微皱了皱眉,心说,即便如此,这厨子可是个功夫,再有天分,想成为名厨,没有十几年功夫也绝无可能,可这丫头才多大。

况且,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儿,哪像个厨子啊,心里正纳闷呢,却忽瞧见自己府里的私厨顾永成,竟也过去跟那个小丫头打招呼,举手投足颇为恭敬,更觉奇怪。

虽说不大了解厨行里头的事儿,对于六年前那场御厨大比,还是记忆犹新的,自然也知道郑春阳跟韩子章之间的恩怨。

顾永成怎么说也是韩子章的徒弟,按理说,跟郑春阳的徒弟该势同水火才是,怎么瞧着顾永成跟这丫头颇为和睦呢。

正讶异间,忽见韩子章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不少弟子,前呼后拥气势颇大。

安然还是头一次见韩子章,见是个五十上下的汉子,个子不高,有些肥胖,两条小短腿,肚子圆滚滚,可见吃的好,一肚子肥油,白面皮,三角眼,蒜头鼻,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活像个王八,颇有几分滑稽。

安然真没想到韩子章是这么个德行,差点儿没笑出来,却在看到韩子章身后的人,微微眯了眯眼。

韩子章一行人仰头挺胸的走了过来,经过安然跟前的时候,却站下了,安然毫不怀疑他能认出自己,毕竟,这里就自己一个女的,而且,即便自己跟韩子章并未交手,他的徒弟崔庆,师弟王品荣却都败在自己手里,相信他对自己的底细已经相当清楚。

更何况,如今他手底下还有个李大勺,当日在冀州安家别院,安嘉慕折了老孙头的手,把他师徒赶出了冀州府,这一晃也有一年了,却不想老孙头的徒弟李大勺却成了韩子章的跟班。

韩子章的三角眼落在安然身上,下意识瞥了身后的李大勺一眼,李大勺忙凑过来低声道:“就是她,她就是那丫头。”

安然挑挑眉:“李大勺好久不见啊,我怎么记得,当日你师傅说永绝厨行呢,怎么,你这当徒弟的一看师傅没用了,改投别人了。”

李大勺脸色一变,虽然这是事实,可也不愿意承认,谁不知厨行里最讲尊师重道,半截儿换师傅可是大忌。

就拿崔庆来说,厨艺如此之高,就是因为是半截儿换的师傅,同行明里不说,暗里却没少笑话,可这眼瞅又高枝儿,还还乐意在泥地里头待着啊。

当日跟着师傅来京投奔韩子章,师傅的手腕子折了,当不成厨子,韩子章根本不搭理他们师徒,虽说师傅从冀州出来的时候带了些银钱,却也是拖家带口的,后来因为赁房子还让人坑了一头,末了,只得在城外的小村子里落了脚。

手里没银子,还伤了手腕,干不得厨子,一家子又妻又妾额,一来二去日子越发过不下去,后来干脆一病不起,跟着这样师傅,连口饭都吃不上,李大勺便舍了老孙头,跑来投奔韩子章。

本来韩子章真瞧不上李大勺,不说自己的三个有名的徒弟手艺如何,就是下头这些记名弟子,随便提溜出一个,也比李大勺强啊。

不过,李大勺有个好处,手艺不行,嘴头子却好使,拍马屁最在行,加上韩子章的三个大徒弟,一个跑没影儿了一个还躺炕上养病着,剩下一个顾永成,本来就跟他不是一条心,赶上尚书大人郭子善有意,就干脆让他去了尚书府。

身边没人了,就显出李大勺来,加上李大勺把他师傅老孙头的小妾给拐带了出来,送给了韩子章,这才在韩子章跟前露了头。

虽说他干的这些龌龊事,没有不知道的,可在这种场合提起他师傅老孙头,也不免有些心虚,更怕韩子章误会,忙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师傅在这儿呢,哪还有别的师傅。”

他这一句话就连后头跟着韩子章的人,都颇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安然点点头:“哦,那是我记差了?不能啊,我怎么记得,你就是冀州安记酒楼的李大勺呢,当日在安家别院,你为了你师傅老孙头,被通判大人一脚给踹荷花池子里去了,也是我记差了不成。”

安然话音一落,后头冀州顺福楼的大厨周明德站了出来:“俺可以作证, 安姑娘没记差,李大勺你他娘装什么蒜,厨行里谁还不知你干的那点儿事,睡了你二师娘,还送了人,谋了如今的出路,当初你师傅老孙头就不地道,不想,你比你师傅还不地道,这可真是活生生的报应,你师傅这会儿躺炕上,不定怎么骂你的祖宗八代呢。”

周明德一句话,周围开始议论纷纷,虽不敢直接点名李大勺把他师娘送给了韩子章,可只要有耳朵有眼睛的,谁没听出来。

就连承恩公王庚听见这话儿,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说,这事儿干的可不地道,却怕事情闹起来,对自己这边不利,一拍桌子:“吵吵什么,你们是来比赛的还是来打嘴架的,当这是大街上了不成,再吵吵都赶出去。”

立时鸦雀无声。

岳锦堂咳嗽了一声:“承恩公这年纪大了,火气也跟着大了不少啊。”说着颇为遗憾的道:“本王刚还听得颇为入神呢,这样香,艳的事儿,可是有些日子没听着了,上回听这种事儿还是在齐州,哎呦,本王想起来了,上回的事儿跟韩御厨也有些干系呢,貌似是韩御厨的大徒弟,大老远的跑到齐州去,跟个良家妇人通,奸,给人家汉子抓了个正着,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厨刀把那汉子给砍杀了,这案子到如今可还没破呢,不想,今儿又听见一出,那个你叫啥来着,李大勺对吧,过来,跟本王好好说说,本王就稀罕这样香,艳的小段子。”

李大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有心不过去,可又怕逍遥郡王降罪,狠狠瞪了安然一眼,刚要往前挪动,不想迎头就挨了一巴掌:“你这混账,竟然哄骗我,你不说那是你妹子吗,倒让我落了这么个名声,滚。”

虽说挨了一巴掌,倒正好解脱,忙捂着脸扭头跑了出去。

韩子章瞥了安然一眼,上前给众人大人见礼,岳锦堂颇遗憾的道:“本王还说听些有趣儿小段子呢,怎么韩御厨把人赶出去了。”

韩子章脸色颇不好看:“郡王殿下取笑了,在下也被这厮哄骗了,才一时不察,回头就把人好生送回去。”

岳锦堂呵呵笑了起来:“韩御厨这话当真好笑,你这不知把人家的老婆睡了多少回了,这会儿送回去,岂不是明明白白的把人家当成了活王八,但能有点儿气性的汉子,都得跟你争个长短。”

周围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韩子章一张脸涨的通红。

郭子善看了他一眼,虽早听说韩子章这人的品行有些问题,却也没想到如此龌龊,心里不免有些厌恶,再瞧在场这些厨行的,竟大都站在那丫头一头儿,亏了韩子章还号称什么天下第一厨,简直可笑。

却好歹是御厨,自己怎么也的给点面子,想到此,看了旁边的兵士一眼,兵士手里的锣一敲,场上再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