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忙道:“快,快回去。”

两口子也不顾上雅舍的宾客,快步出了雅舍,奔府里去了。

安然早已六神无主,儿子可是她的命啊,怎么好端端的就会没了。

嘉言听见信儿,也没心思再应付什么喜宴,交给岳锦堂,匆忙赶了回来,这一回府,才知道不止嘟嘟没了,连皓思也不见了。

心里咯噔一下,若说嘟嘟被人趁乱抱走,皓思这么大了,又极聪明,没道理跟嘟嘟一起不见,嘉言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叫了皓玉过来,仔细问了一遍。

皓玉吓的直哭,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虽说儿子小,安嘉言一急起来,也顾不得了,一拍桌子:“我问你话呢,哭什么,快说,知不知道你哥去了哪儿?”

皓玉吓的一哆嗦,尿了裤子,嘉言气的脸色铁青,正巧曼娘听见信儿,也从新房里头跑了出来,虽说不合礼数,可到了这时候,还顾什么礼数啊,皓思嘟嘟可是安家的孩子,谁这么大胆子敢打他们的主意。

而且,从府里从人弄出去,这怎么可能,必然有内应,不然,外人如何进的来,更知道,若这两个孩子有个闪失,安家的日子就甭过了。

一进来就见皓玉跪在地上哭,裤子湿了大片,忙紧走几步,把孩子抱起来,嗔怪的看了安嘉言一眼,:“孩子小呢,便问什么事儿,这般疾言厉色看吓着他。”

安嘉言愣愣看着她,一时倒不好说什么, 别开头,由着她把皓玉抱进去换了衣裳,才又抱了出来。

皓玉扎在曼娘怀里,头都不敢抬,曼娘哄了他一会儿:“皓玉乖啊,你跟爹爹说,可知道哥哥去了哪?”

皓玉怕怕的看了嘉言一眼,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大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过,安嘉言倒是听见了一个人,不禁道:“你说你们见过大姨娘?哪个大姨娘?”

皓玉低声儿道:“冀,冀州的大,大姨娘,那天我跟哥哥去庄子上瞧娘亲,遇上的…”

毕竟年纪小,说了半天也没说太明白,不过安嘉言倒是听明白了,这一明白,整个心都凉了,本来自己就对不住大哥,如今若是皓思引狼入室,抱走了嘟嘟,万一有个不测,自己怎么面对大哥啊。

先是谢氏差点儿害大哥断子绝孙,如今大哥好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子嗣,却又因皓思,想到此,顿觉心如刀绞。

却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如今可不是自责的时候,既然把孩子抱走了,得尽快找回来才行,而且,皓思也没了,听大嫂说过,皓思聪明懂事,有他在或许好些,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事情弄清楚,知道是谁抱走了孩子,既是皓思皓玉半道上遇上的人,必然不会只他们哥俩知道。”

一句话提醒了嘉言,自己这一慌,倒是连这个都忘了,忙叫人把老蔡跟皓思皓玉跟前的小厮叫了过来,。

三人一进来,安嘉言便冷冷看着他们:“那日两位少爷去别院,可曾遇上过什么人?”

三人这才知道二老爷是问这件事儿,他们自然知道嘟嘟小少爷跟皓思少爷没了的事儿,如今两边府都乱套了,二老爷如今却问那天事儿,三人心想,莫非跟那天遇上的兴儿有关系。

不说皓思少爷,嘟嘟少爷那可是安家的宝贝疙瘩,盼了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如今没了,还了得,若跟兴儿有关联,自己能落上好儿吗。

想到此,怕的魂儿都没了,腿一软跪在地上:“回,回二老爷,那天小的本来在庄子外等两位少爷,后来却遇上了冀州府的兴管事,他,他邀着小的去吃了几杯酒,小的醉了,后来醒了,就跟两位少爷回城来了,那,那个小的醉的时候,却不知还有什么事儿?”

嘉言看向两个小厮。

两人忙道:“我们两个跟着少爷一出庄子就见老蔡吃多了酒,赶车的就是老蔡说的这个兴管事,两位少爷也认识,说是冀州安府的管事,来京帮着大老爷办什么差事的,也就没疑心,让他赶着车往回走,不想,刚到小树林边儿上,车轮子就坏了,兴管事让我们俩去附近的安家庄子上,寻一辆马车过来,我们俩本不放心两位少爷,可皓思少爷说不妨事,指使着我们俩去了,等我们赶了一辆新马车俩便回来了。”

安嘉言:“除了兴儿还遇上了谁?”

两个小厮跟老蔡一起摇头:“没,没了,就兴儿一个。”

安嘉言愣了愣,明明皓玉说见了大姨娘,怎会就兴儿一个。

曼娘低声道:“这个大姨娘莫非是先头大哥遣回家的那位。”

安嘉言点点头:“除了她也没别人了,谢氏跟她自来走的近,所以,皓思皓玉每次回冀州都去兰院,比别人亲近一些,若是她可不妙,这妇人心机重,又因大嫂被大哥遣了家去,不定心里多恨嫂子呢,不然,怎会从冀州跑到京城里来,想来是听见大嫂生了嘟嘟,心里嫉恨,来京想下毒手的。”

曼娘:“以大哥性子,即便遣了她们,也断不会慢待,有好日子过着,做什么来京找这个不自在,而且,她跟了大哥这么多年,自然最知道大哥脾性,既然敢做下这种事儿,应是早打好必死的主意了,想来是有了什么变故,而且,她一个姨娘虽说被遣了,又怎会跟一个下人混在一起。”

嘉言:“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得尽快找到她们,而且,没有内鬼怎么引得来外贼,定是这两个小畜生引狼入室。”

说着,一把把皓玉拖了过来:“ 说,你哥跟大姨娘说了什么?”

皓玉见爹爹疾言厉色,吓的哇一声又哭了起来,曼娘忙拦在中间:“我问他,你别急,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急。”

给皓玉擦了擦眼泪:“皓玉乖,皓玉是嘟嘟的哥哥对不对?”

皓玉点点头。

曼娘柔声道:“是哥哥就得保护弟弟,现在你跟爹爹说,那天见了大姨娘都说了什么,你说的越清楚,咱们就能把嘟嘟弟弟从坏人手里救回来。”

皓玉虽然仍掉泪,倒是听进去了,断断续续的道:“那,那天在小树林里大,大姨娘来了,跟我们说了很多话,说,说我跟哥哥可怜没了娘,以后爹爹娶了后娘,就会像,赵,赵五的老婆一样逼着铁柱铁锁跳河,然,然后还说大伯母心肠坏,害了我娘,逼着爹给我们娶后娘,我,我哥不信,说大伯母对我们可好了,不,不会害我们,后来又提起了嘟嘟,大姨娘就哭了,说她也想要个孩子,如果也有个跟嘟嘟一样的孩子,就不会想现在这样孤苦伶仃的了,我哥看她哭的可怜,就答应带她进府来,让她见嘟嘟一面,就是今天。”

他话一说完,安嘉言气的浑身直哆嗦:“我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你们娘心肠歹毒,你们俩也是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怎么对得住大哥大嫂啊。”

曼娘:“老爷还是快过去跟大哥大嫂说明此事,知道是谁抱走了孩子,也好找啊。”

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把安嘉言浇醒了,忙站起来走了出去,临出门冷冷的交代就让皓玉在这儿跪着,不许起来。

皓玉虽然年纪小,也知自己跟哥哥闯了大祸,加上父亲一向言出必行,不敢有违,跪在地上却眼巴巴望着曼娘。

曼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找来个垫子给他垫到下头,摸了摸他的小脸:“乖啊,你爹如今正在气头上,等嘟嘟跟哥哥找回来,就没事儿了。”

曼娘说完站起来想过去那边看看,却发现裙摆被小家伙死死拽住,不禁愣了愣。

小家伙憋着嘴:“你,你能不能在这儿陪着皓玉,皓玉怕。”

曼娘心一软,点了点头,琢磨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跟着添乱,还不如就在这儿照顾着皓玉,这孩子小哪能理解大人做的事儿,说起来也没什么错,只是让人算计了,加上身边跟的人不仔细,才出了这样的事儿,怨不得孩子,便也寻了垫子来陪他跪着。

不说这边儿娘俩互相依靠,却说安府,这会儿真乱了营,院子里跪了一大堆人,安远两口子头先跪着,后头小厮,婆子,车把式,看门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跪在地上,谁也不敢起来。

堂屋里也是一堆人,安然两口子跟着过来的林杏儿,听见信儿也赶来的尚书大人郭子善,地上跪着的是嘟嘟屋里的两个奶娘跟四个使唤婆子。

安嘉慕指着她们:“你们六个是死人不成,六个大人都看不住一个吃奶的孩子,要你们做什么?”

两个奶娘忙道:“大老爷饶命啊,不是我们几个看不住,是皓思少爷,每天早上都会过来陪嘟嘟少爷玩大会儿子,大夫人又特意交代,两位少爷来的时候,就让他们陪着嘟嘟玩儿,不妨事,皓思少爷嫌我们碍事,叫我们出去候着,只留着他带来的个二十六七的婆子,模样儿颇好看,虽那婆子瞧着眼生,可见皓思少爷对她颇为亲切,只当是新来的使唤婆子呢,并未当回事儿,后来皓思少爷又把我们几个叫进去赏了几块小酥饼,那酥饼都是大夫人做的,我们几个一馋嘴就都吃了,不想酥饼里下了迷药,迷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嘟嘟少爷跟皓思少爷都没了,吓的魂儿都没了,忙去回了大管家。”

奶娘这一番话说的安然心都凉了,那是自己昨儿亲手做的小酥饼,是怕今儿忙乱,怕厨房顾不上两个孩子,若是饿了,也能先吃两块垫垫,不想最后皓思竟用这点心迷昏了奶娘,把嘟嘟抱了出去。

难道是因为嫉恨,安然虽方寸大乱,基本的判断还有,摇摇头,不可能,皓思皓玉虽是谢氏所出,却是极懂事的孩子,而且,心肠好,自从嘟嘟生下来,两个小家伙比谁都高兴,天天过来看嘟嘟,一天不见都过不去,怎么可能会害了嘟嘟。

更何况,皓思才多大,不过八岁的孩子,即便聪明绝顶,也不会有这么些心机,问题出在哪个婆子身上,只是哪个婆子到底是谁?既然皓思能带她进来,肯定是相熟之人,且听刚两个奶娘说面容姣好,年纪二十六七的样子,安然陡然想起一个人来,莫非是兰院的大姨娘。

刚想着,就见嘉言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扑通就跪在地上:“大哥,嘉言对不住您,娶了个心肠歹毒的妇人,生了两个孽子,刚皓玉全说了,他们上回去庄子上的时候,遇上了兴儿跟大姨娘,大姨娘哄着皓思混进来看嘟嘟,皓思就应了她,是皓思勾着大姨娘进来把嘟嘟抱走的,是弟弟堵不住大哥,弟弟纵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郭子善看不过眼,开口:“你真糊涂,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先把好孩子找回来是正经,依着我,这位大姨娘既把孩子抱走了,一时半会就不会伤害孩子,大姨娘纵然对嘟嘟少爷怀有恨意,但那个兴儿怕不一样吧。”

林杏儿点点头:“尚书大人的话是,这个兴儿想来是大老爷府上的下人吧,性情如何,想必大老爷心知肚明,大姨娘更是大老爷的旧人,大老爷更是清楚了,这位大姨娘或许是出于嫉恨,蛊惑皓思少爷抱走嘟嘟,但这个兴儿怕求得是财,只要有所求,断然不会伤害嘟嘟,不过,咱们必须尽快找着人,兴儿求得是财,那位大姨娘可不一定,心里不定多恨安然呢,这恨屋及乌,哪会儿一想不开,做出什么事儿来也极有可能,当前是先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再想别的法子,这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个怀抱吃奶的,目标极大,不会住在客栈里头,更不会露宿街头,最有可能的是寄居在不起眼的地儿,诸如寺庙等地。”

一句话提醒了安嘉慕,安嘉慕叫了安远进来:“拿了我的帖子去找东城袜子胡同的冯三爷,让他帮个忙,只说过后,安嘉慕必有重谢。”

安远忙着去了。

安然忙道:“冯三爷是谁?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安嘉慕拍了拍她:“你放心,我安嘉慕的儿子没这么容易,丢。”即便强硬如安嘉慕,说到儿子都忍不住嘴软,这个死字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林杏儿听了倒是点点头,跟安然道:“我在宫里都听说过这个人,是京里地痞的头头儿。”

安然愣了愣,林杏儿头一次用正眼看安嘉慕,怪不得都说安大老爷手眼通天呢,竟然还跟这样地痞头头儿有交情,这男人还真挺厉害的,无疑,这时候让地痞找比官府靠谱多了,地痞就相当于一座城里的地老鼠,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地儿。

果然,没用一个时辰,冯三爷带着两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小子跟着安远走了进来,这位冯三爷倒是有些出乎安然的意料之外,颇为威武,虽说脸上有块狰狞的刀疤,看上去有些怕人,行动间毫无猥琐之态,反而有些正气凛然,跟他后头的两个小子比起来,简直一天一地。

虽说地痞得跟官府也得打好关系,也至多就是知府衙门,像郭子善安嘉言这种官员,见都没见过,也不认识,更不会买账。

而且,这人虽是底层人物,却有傲骨,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对安嘉慕倒是颇为客气,一拱手:“冯三给大老爷请安了。”

安嘉慕忙道:“冯三爷客气了,可找着了人?”

冯三点点头,把两个小子推过来:“还不跟大老爷回禀。”

两个小子哪来过这么体面的地儿啊,更遑论,这满屋子的人,随便一个那都是这辈子,想都想不到的贵人,腿都有些发软,磕磕巴巴的道:“那,那…”

“那什么那,快说,小少爷若是出了事儿,老子要你们的命。”冯三见他们磕磕巴巴,一人给了一脚。

两人这才道:“回,回大老爷,南城根儿有个和尚庙不大,香火也不好,前头的主持死了之后,就越发荒凉了,后来从冀州来了个和尚,当了主持,这和尚最好酒色,叫惠生和尚,我们都叫他花和尚,听说这和尚在冀州还有个相好,是个尼姑,常跟我们几个说起,姓花,炕上如何如何,比那些窑姐还骚…”

一句话没说完又挨了冯三一脚:“大夫人跟前胡说八道什么,说正事。”

“是,是,前儿个住进来一男一女,年纪模样儿跟大老爷要找的人差不离,更兼,刚回去的时候,那男的挑了一个担子,小的好奇这俩人究竟做什么营生的,跟过去扒着墙头瞧了一眼,那担子里确实两个孩子,瞧着像是迷混了,还说这一男一女是人贩子,不想,却拐的是安府的少爷。”

安嘉言蹭的站了起来:“给他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两位辛苦了。”站起来要走。

安然忙道:“我也去。”见他皱眉:“那是我儿子。”

安嘉慕才点点头,刚出去就见岳锦堂府里的十几个侍卫正在外头微微躬身:“王爷吩咐叫我们几个听大老爷吩咐。”

安嘉慕知道如今嘉树不在京里,江湖上的势力借不上,府里虽有护院跟岳锦堂身边儿这些侍卫没法比,今儿这事儿不出手则已,出手必须万无一失,稍有闪失,自己儿子跟侄子就没了,俗话说狗急跳墙,这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干不出来,有这些侍卫更妥当。

不止侍卫,官府的人也把寺庙团团围住,却不漏痕迹,安嘉慕跟十几个侍卫也隐身在四处,安然在对面人家的院子里,从门缝瞧着对面动静。

因大姨娘在安府待的年头长了,别人进去怕她会认出来,反而打草惊蛇,倒是林杏儿最为合适,安嘉慕一开始的意思是让林杏儿扮成个烧香的女子,可林杏儿却执意扮成男子,月白儒生袍,头戴儒冠,手里一把折扇,摇了摇,颇有几分儒雅倜傥的公子之风。

身后的书童是安嘉慕从铺子里找来的,南方人,说一口南话,这是林杏儿要求的,她说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安嘉慕带着人埋伏在后头寺后的山墙上,因多年无人搭理,墙头的荒草长了有一尺高,正好用来掩住身形。

这里的花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人,兴儿跟大姨娘之所以跑这儿来,一个是手里没了盘缠,再有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敢去别处,临来之前,花姑子跟他们说了这里,叫他们若没地儿落脚,就在这庙里住下。

花和尚虽跟花姑子有过一段,可这时过境迁,自己又不回冀州了,谁还记着谁啊,不过,却瞧着大姨娘颇有姿色,动了色心,琢磨着这一男一女既然跟花姑子有交情,也断然不是什么正经人,自己若能得手,岂不是想不来的艳福。

故此二话没说就让两人住下了,本想着找机会勾搭勾搭,不想这两人莫不是同出同进,和尚根本寻不着机会,反倒是吃喝搭进去不少,心里颇有不满,而且,今儿还弄了两个孩子回来。

正郁闷呢,见林杏儿走了进来,不禁眼睛一亮,自己占的这个庙不大,香火也不旺,却好歹供着菩萨,隔三差五也会来几个香客,不过像林杏儿这么体面的却少,这忽然来了一个,和尚自然欢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是来拜菩萨吗?”

林杏儿点点头:“我住在前街悦来客栈,是南边人,来京赶考的,年前就来了,不想落了第,刚从这儿过,瞧见这有个庙,便想进来拜拜菩萨。”

和尚听林杏儿的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南音,并未怀疑,再说,他根本也不知道兴儿跟大姨娘绑了安家的少爷,极热络的把林杏儿让了进来:“施主请。”

林杏儿进了大殿,见大殿早已破旧不堪,当中的菩萨像也斑驳的不成样子,不禁微微皱眉。

和尚生怕这好容易来的财路跑了,忙叫小沙弥拿了香过来,林杏儿认真的拜了拜,眼角余光却打量庙里的格局,庙极小,就前后两个院子,进来就是大殿,后头还有个院子,心里有了谱,站起来道:“这庙里倒清静,我有意在此读书,赁你后殿的两间屋子,不知可否?”

老和尚心里一喜,先头也有两个赁屋读书人,后来不得中,盘缠用尽让他赶了出去,如今又来了个财神爷自然好,忙道:“公子真是好眼力,我这儿庙有菩萨最灵验,在这儿住着念书,明年保证公子一举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借大师吉言了,我能不能先瞧瞧屋子?”

“成,成,怎么不成。”说着就把林杏儿让进了后头。

林杏儿假意看了看屋子,忽指着对面道:“我瞧着对面的屋子更好些,只可惜有人住了,我多出几个银子,能不能跟对方商议商议,还个过子。”

和尚一听他多给银子,哪还有不应的,再说,兴儿跟大姨娘可是一个大子,都不会给自己,忙点头:“这有什么难的,公子等着,我进去跟他们说。”

说着进了对面的屋。

兴儿跟大姨娘本来正吵呢,今儿不是兴儿也跟了进去,真让这婆娘掐死了孩子,可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又怕皓思喊叫坏了事儿,才把皓思敲晕趁乱也带了出来。

这俩孩子就有些麻烦了,皓思毕竟大些,而且,兴儿本能的有些怕这位少爷,故此,只能给皓思灌下迷药,让他始终昏睡,回了庙里才跟大姨娘算账:“你他娘的是坑老子怎么着,费这么大劲儿不就是为了银子吗,你把孩子掐死,你是痛快了,银子呢?”

大姨娘却不搭理他,直勾勾瞅着炕上昏睡的孩子,眼里的恨意忽闪忽现,这孩子虽长得像大老爷,可仔细瞧,眉宇之间也有那贱丫头的影子,这是那贱丫头跟大老爷的种儿,一想到这个,她就恨不能立刻掐死他。

兴儿见她神色不对,忙把孩子抱在怀里:“你敢动这孩子,让老子没指望,别怪老子无情,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好好痛快痛快。”

两人正吵呢,花和尚推门进来了,没好气的道:“这屋子赁出去了你们要不另外找地儿落脚,要不,就挪到对面去。”

兴儿手里没银子,能去哪儿,忙道:“我们挪到对面去。”不敢把孩子交给大姨娘,只得先抱着孩子走了出去,想着把孩子放到对面屋,再过来把皓思背过去。

瞧见院里的林杏儿,虽有些戒备,却听见她跟书童说南话,也就放了心,把孩子放进屋里的炕上,回来再背皓思出来,却发现刚放到对面屋的孩子,却抱在院子里的书生怀里,不禁一急:“你,你抱着我家的孩子做什么?”

林杏儿呵呵笑了起来:“你家的孩子?怎么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这丑样儿,能生出怎么好看的孩子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兴管事,你这胆子真不小,从安府出来去,反过来绑小少爷,活腻了不成。”

兴儿脸色一变,丢开皓思,手脚并用爬上了墙头,刚上了墙头,正对上安嘉慕的脸,吓的啊一声从墙头摔了下来,咔嚓一声,腿折了,没来及的叫唤,两个侍卫跳进来把他按在地上。

外头人一下都闯了进来,侍卫官兵, 把不大的小庙挤的满满当当,安然也跑了进来,从林杏儿怀里接过嘟嘟,见昏迷不醒,顿时慌了。

林杏儿道:“刚瞧了灌得迷药不多,不碍事,回去我给他开几幅小药吃了,就成了。”

安然才算安稳了,却忽道:“皓思呢?”

林杏儿努努嘴:“那不吗,这女人还真能折腾,都是你男人做的虐,所以说找男人最好找个身家清白的,不然早晚得遇上这种事儿。”

安然这才发现,大姨娘手里拿着一把刀,抵在皓思脖颈下:“你,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皓思杀了…”

第 98 章 担担面

安嘉慕走了过来,冷冷看着大姨娘:“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对你,爷早已仁至义尽。”

大姨娘下意识缩了一下:“我,我什么都没做?”

猛然看见安然,恨声道:“大老爷定是听了这贱丫头的话,兰儿跟爷这么多年,难道爷还不知兰儿的心,兰儿一心服侍爷,若没有这贱丫头,爷也不会厌弃兰儿,把兰儿遣出去,才让兴儿这死奴才糟蹋,不是这贱丫头,兰儿何至于落到这种下场…”说着泪如雨下,可怜非常。

只不过,安嘉慕丝毫不为所动,过去在他眼里,她只是府里摆设一般的女人,从来不曾放在心里,如今更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儿,若不是念着她在府里这么多年,哪会让她过得如此消停,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大姨娘,反倒看向跪在地上,低头耷拉脑的兴儿:“你说,你们来京城做什么?”

兴儿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自己在安府这么多年,大老爷的手段难道会不知,谁能从大老爷身上得着便宜,更别提绑架少爷这样的事儿,简直是活腻了,自己找死啊,若不是大姨娘这贱人不停在自己耳边嘟嘟,给自己洗脑,用银子勾自己,自己哪会如此糊涂,动这样的年头,。

若不来招惹大老爷,也断然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心里对大姨娘恨的不行,加上对安嘉慕的手段颇为了解,哪敢说谎,忙道:“大老爷饶命啊,都是这婆娘不安好心,当年跟谢氏一起害死了两位少爷,说谢氏有短儿捏在她手里,撺掇着小的跟她来京城,寻谢氏想讹些银子。

不想,这婆娘却是按下心思诓骗小的,进京之后,又说谢氏如今失势,自己都不得自在,手里哪有几个银子,倒不如干一票大的,绑了小少爷,讹大老爷一两万银子,从此远走高飞,小的还劝她来着,可这婆娘只是不依,非要拽着小的去别院等皓思皓玉两位少爷,说她自有法子做成此事。

那日拦下了两位少爷,先开头是想说动皓思恨大老爷大夫人,借此把小少爷弄出来,可皓思少爷说,大伯大伯母人好,对他们也好,这婆娘没辙了,才又想出第二条毒计,装可怜说想见孩子一面.

皓思少爷年纪小,心软,被她哄了,今儿趁着安府办婚礼忙乱,让我们冒称是尚书府的下人混了进去。”

说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可这婆娘心肠歹毒,一见了少爷,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掐死,不是小的瞧出她的意思,把小少爷夺了过来,如今小少爷怕是已经没命了,小的生怕这婆娘再对小少爷动手,从安府出来,一直护着小少爷,正想着明儿寻机会把少爷抱回去,不想,大老爷就来了。”

噗…林杏儿忍不住乐了,指着他:“你还真是个人才啊,照你这么说,罪过都是她的,你自己反倒成了好人不成。”

大姨娘也是气的不行,呸了一声:“你胡说八道,若不是你跟花姑子狼狈为奸,占了我的身子,又不务正业嗜赌如命,把我手里的存项,院子都赌输了出去,害的我没了活路,我何必诓你来京,兴儿你就是个畜生,不得好死。”

兴儿却道:“大姨娘,兴儿再坏也不敢害小主子,你口口声声服侍大老爷这么多年,可都干了什么,别以为你跟花姑子干的那事儿能瞒一辈子,如今谢氏都关了起来,你能落下什么好儿,不是你跟花姑子从得了瘟疫的死孩子身上,扒了衣裳下来,跟新布料放到一起,再用这样的布料给两位少爷做衣裳,两位少爷怎会夭折,你们一个出家人,一个府里的大姨娘,却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活该不得好死。”

不说安嘉慕目眦欲裂,就是在场的别人,听着心里都发寒,虽说宅门争斗免不了,可像这样歹毒的也少见,而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氏会被关到庄子上了,说起来,大老爷还真是仁慈啊。

这谢氏不仅在香饼子里下药,让大老爷断子绝孙,更把两位少爷都弄死了,还是真个死法儿,那可是堂堂安府正出的少爷,听着都让人觉着腌心。

安嘉慕虽早知道谢氏跟大姨娘勾着,害死了自己两个儿子,却并不知是这么死的,再怎么也是自己的亲骨肉,贱人这么使阴招,实在可憎之极。

最可恶,自己秉着难得的慈心,放她一码,这贱人不自省,反而用尽心思又来害嘟嘟,一想到这贱人对嘟嘟动过恶念,安嘉慕就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脸色冷如北极冰川,吐出两个字:“贱人。”

大姨娘却仿佛疯了一般,哈哈笑了起来:“贱人?大老爷骂的好轻巧,在大老爷心里,除了安然这个贱丫头,我们这些女人,大概都是不识趣的贱人,在大老爷心里,根本从来没把我们这些女人当人看到,就算大老爷养的小猫小狗,都比我们强,至少它们能得大老爷偶尔的眷顾,可我们呢,除了天天等,日日盼,还有什么,大老爷还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往家纳,整个安府的女人,谁没几个手段,没心思,若安然这贱丫头没有心思手段,趁着大老爷吃醉酒爬上大老爷的床,又怎轮的上她当大夫人。”

安然把孩子交在仆妇手里,看着大姨娘:“过去的事儿我虽不记得了,可这件事若不是大姨娘给安然设套,想收拾了这傻丫头,怕也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吧。”

大姨娘看了她良久,呵呵笑了两声:“怨只怨我棋差一招,当日存着一丝善念,只把你这贱丫头发落到了外厨房,才让你得机会翻身,若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直接叫了人牙子进来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一丝善念?安然摇摇头:“大姨娘这会儿还遮掩什么,你哪有什么善念,之所以没把安然卖了,是顾及大老爷吧,生怕大老爷想起我来,到时候责难于你,都这时候了,何必还说这样违心的漂亮话,你还指望什么不成。”

大姨娘愣了愣,目光扫过安嘉慕,见他眼里深沉的憎恶,就仿佛自己是一个个恶心至极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盼着这男人眼里能有她,哪怕一点一滴,一丝一毫也成,可她看到的永远是淡。

,哪怕在床榻之上最亲密的时刻,她依然觉得,这男人离她很远很远,远到遥不可及,远到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够得上。

而现在,他眼里终于看见自己了,却是厌憎,深深的厌憎,有那么一瞬,甚至大姨娘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跟这男人有干系,不然,怎会如此,这贱丫头说的不错,自己还指望什么,难道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还在奢望这男人能念在过往的情分上,对自己如何如何吗,自己错了,这男人对自己根本没有丝毫情意。

安然见她神色混乱,往前走了两步,安嘉慕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她:“小心。”

安然冲他摇摇头,两人眼神交流片刻,彼此心意便已明了。

安嘉慕放开了她,却浑身戒备,目光定定望着安然,一刻也不敢放松,这些落在大姨娘眼里,更勾起了她满心的嫉恨。

她恨恨的看着安然:“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丫头,若不是你,我如今还是安府的大姨娘,享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断然不会落到这种境地,都是你…”

安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都是因为我,大姨娘,你心里明明恨得是我,用刀指着皓思做什么,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害你到这种地步的人是我安然,你手里的匕首该指向我,我换皓思过来岂不正好。”

大姨娘如今已经慌乱,满脑子恨意的她,已难以分辨出当前的形势,便觉安然说的是,自己恨的人是这贱丫头,便杀了皓思有什么用,手里的匕首却仍然往皓思脖子上近了一分,划出一道血线,不过瞬间,鲜红的血便滴了下来,大姨娘瞪着安然:“你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