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李石小心翼翼的将花了全部家当买下的镂空金簪收进袖囊里,又觉不妥,改放在胸口,装金簪的盒子呈扁平状,故而放在胸口也颇为方便。

隔着衣物,李石压了压锦盒,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充实喜悦,黝黑的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小二殷勤的送了他出去,摇头晃脑的走回来,这陷在情爱里头的男子呦,啧啧,还怪让人羡慕的。

“玲珑阁里应该有你喜…”后半截话毫无预兆的消了音。

宋嘉淇只觉眼前刮过一阵风,再看,宋嘉禾又跑了。这熟悉的一幕,不免让宋嘉淇想起上元节那天,她六姐也是这般跑不见的。

愣了下,宋嘉淇拔腿就追。

“砰“一下追着人拐弯的宋嘉禾刹车不及一头撞在来人身上,她正勉强要稳住身子,就觉腰间一紧,登时一惊,抬眸一看,“三表哥!”

“跑这么快,要去哪?”魏阙扶稳宋嘉禾后,十分正人君子的收回手臂。

“三表哥,你有没有看见那个人,就是那天你画出来的那人,我看见他拐到这条街上来了。”因为着急,她话术有些乱 ,边说她还走了几步东张西顾。

“没有,”他声音里带着一众安抚人心的力量,魏阙目光温柔的看着宋嘉禾:“你是不是看错了?”

宋嘉禾咬了咬唇,其实刚刚只远远的看见了侧脸,她也不是很确定。

“别着急,我派人在附近找一下。”魏阙看一眼关峒,关峒抬手一拱,旋身离去。

宋嘉禾整了整情绪,不好意思道:“麻烦三表哥了。”

“表妹无需对我客气。”魏阙笑看着宋嘉禾:“能为表妹分忧,是我的荣幸。”

宋嘉禾顿时脸红了红,第一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她不自在的埋了埋鬓角碎发,忽然意识到一簇灼灼的目光。

扭头一看,就见扒着墙只露出脑袋的宋嘉淇,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假假一笑:“三表哥也在,好巧啊!”

是挺巧,宋嘉禾瞅一眼魏阙:“三表哥怎么在这?”

“今天休沐,便陪师弟出来走走。”魏阙打道。

恰在此时,一道爽朗中充满了活力的声音传来:“师兄,这家的臭豆腐真好吃。”

话音未落,一蓝衫少年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捧着好几包‘香气四溢’的臭豆腐。

‘香’味之浓郁,以至于宋嘉禾不得不退后两步。

“两位宋姑娘好。”丁飞才发现宋嘉禾与宋嘉淇,他对二人还有印象,尤其记得宋嘉淇慷慨的请他吃过鹅肝,遂热情洋溢的邀请:“你们要不要尝一下?”

宋嘉禾敬谢不敏,她努力忽视那股**的味道,这东西有些人爱逾珍宝,可宋嘉禾委实无法享受其中妙处。

这点上,宋嘉淇就比宋嘉禾更具包容心了,凡是美食就没有她不爱的。

“好啊!”早就被香气勾的垂涎欲滴的宋嘉淇满口子应下。

宋嘉禾抽了抽嘴角,俊男美女在大街上吃臭豆腐,这画面有些美!周围人都看过来了,宋嘉禾想着到底不妥当,遂道:“阿淇,我们该去玲珑阁了。”

才吃了一口的宋嘉淇显然意犹未尽,可在宋嘉禾看过来之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玲珑阁是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丁飞好奇的看着宋嘉淇。

宋嘉禾忍俊不禁,三表哥这师弟倒是个可爱的。

便是宋嘉淇也被他逗乐了:“首饰铺子。”

丁飞顿时没了兴趣。

“你们既有事,便先去吧。”魏阙温声道。

若是订了婚,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她进店,可现在,却是不方便,魏阙看一眼宋嘉禾。

明知如此,却还专程出来,只为了偶遇一回,说上几句话,魏阙都要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宋嘉禾捏了下手指头,为什么莫名觉得他这一眼,格外的意味深长。

两厢告别,宋嘉禾与宋嘉淇行礼后离开。

留在原地的丁飞问魏阙:“师兄,我刚找到一家店的羊肉汤特别好吃。”

“你去吧,我有事先回府。”

丁飞纳闷的摸了摸脑袋,这才出来多久?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丁飞无奈的耸耸肩:“早知道我就不过来喊你了,那我走了。”挥了挥手,人便蹿了出去。

在他转过身之后,魏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收起来,他抬了头。

二楼之上,立在窗口的季恪简朝他拱了拱手。难得这一次休沐日无事,他出来走走,想来多宝斋看看有没有新的书画。

错眼间,正见宋嘉禾撞上了魏阙,鬼使神差一般,他驻足停下,静静看着街上二人。

原来如此,还真有些意外。

不过倒也是登对,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只是,二人想在一块可能有些困难。魏家的暗潮汹涌,他略知一二。

魏阙对季恪简轻轻一颔首,大步离去。对于宋嘉禾曾经对季承礼影影绰绰的好感,他还做不到毫不在意,不过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比起季恪简,现在他更想知道宋嘉禾为何那么在意李石,提及这个人,她眼底就有掩藏不住的厌恶和恐惧。

之前在顺天府的笔录中,她说她是去追一个小贼,显然她在撒谎。她越是如此讳莫如深,魏阙越是好奇。调查下来,李石并没有可疑之处,唯一特殊的也就是他可能有一暗恋的女子。

在没调查清楚之前,魏阙不想让李石和宋嘉禾遇上,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出于一种直觉。魏阙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曾助他躲过好几次死劫。

姐妹俩这趟玲珑阁之旅早早的就结束了。

但凡想起那个凶手,宋嘉禾心情就好不了,她上辈子死的那么惨,凶手也不知在她死后有没有伏法,心情能好才怪了。

宋嘉淇则是因为满肚子的疑惑等着宋嘉禾来解,哪有什么心情挑首饰。

上了马车,宋嘉淇一脸严肃的坐在宋嘉禾对面:“六姐,你刚刚追谁去了?”

“就是上元节遇见的那个小贼。”

不信两个大字几乎刻在了她脸上:“骗人!”一个小贼哪至于她姐不顾形象的亲自去追。

宋嘉禾扯了扯嘴角,往旁边靠枕上一歪:“爱信不信。”

宋嘉淇哼哼唧唧两声:“你这么敷衍我就算了,还那么敷衍三表哥,三表哥心里肯定不高兴。”

她都觉得六姐在撒谎,三表哥那么聪明,肯定也不会信的。

宋嘉禾默了默,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靠枕上的流苏。她何尝不知这一点,可让她怎么据实以告。

纠结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吓了宋嘉禾一跳。

“你干嘛!”宋姐伸手按着宋嘉淇的脸往后推。

宋嘉淇眨眨眼,”六姐,你和三表哥怎么回事?“

宋嘉禾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哦哦哦,”宋嘉淇怪叫两声,凑过去:“有情况,你快说,快告诉我!”

宋嘉淇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看吧,一语成鉴了吧。当年六姐还嘲讽她异想天开,现在打脸了吧。

扛不住宋嘉淇的胡搅蛮缠,宋嘉禾不得不吐露事情安抚她,末了叮嘱不要说出去。

宋嘉淇做了一口封口的姿势:“我嘴巴严着呢!”

这倒是,宋嘉淇胡闹归胡闹,分寸从来都错不了。要不然宋嘉禾也不会告诉她。

宋嘉淇抱着宋嘉禾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笑容满面:“真好,六姐,我觉得你和三表哥特别配,你们肯定会幸福的。”

宋嘉禾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轻轻点下头,她这辈子肯定会幸福的,要不然不就白重来了。

转眼间就到了魏歆瑶的及笄礼,宋氏姐妹应邀前往。

数月不见,魏歆瑶依旧艳光四射,光彩照人。哪怕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她这两个月病重不出其实只是借口,而是被家里禁足了。然沐浴在众人目光下的魏歆瑶依旧脊背挺直,下颚微扬。

她永远都是如此骄傲的,哪怕做了亏心事,也不会低头。

宋嘉禾看了一眼,就和旁边的小姐妹说笑起来。

然而只有魏歆瑶自己知道她内心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

母妃不知因何触怒了祖母,被关进了庵堂,就连她及笄这样重要的日子都没被允许露面。大哥夹着尾巴做人,都不敢为母妃说一句好话。

她不过是在院子里关了三个月,再一次出来却发现外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觉得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却又说不上那儿不寻常。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魏歆瑶眉心微皱。错眼间瞥见了人群中的许砚秋,倏尔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手心里而不自知。

这一次出来最让魏歆瑶不能接受的是,季家和许家好事将近,牵桥搭线的还是她大哥魏闳。

她跑去质问大哥,明知她的心意为何还要促成季许联姻,她觉得遭到了背叛,来自至亲的背叛。

魏闳却道,正是因为她爱慕季恪简所以他才要促成这桩婚事。

魏歆瑶对季恪简穷追不舍,可她的身份和性子摆在那,想和季家结亲的人家少不得要掂量下,万一日后被她找麻烦怎么办。

魏闳了解自己妹妹,她毫不遮掩对季恪简的心思,可不就是打的吓退别人的主意。起先,魏闳听之任之,也是想着自己妹妹国色天香,又出生尊贵,保不准季恪简就心动了。

若得季恪简这一妹婿对他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可结果证明他太过高估魏歆瑶的魅力。季恪简对魏歆瑶避之不及,魏歆瑶的咄咄逼人甚而得罪了季家。

同时,他小舅子胡闹,许家怒而退婚,以至于许家姑娘高不成低不就。

这对他皆非益事,在他岳父的建议下,魏闳婉转试探双方,发现两家的确都有那么点意思,只不过在观望之中,他便顺势为季许两家牵线搭桥,既是弥补,也是示好。

因为此事,魏闳发现梁王终于给了他两个好脸色看。可见父王也是赞同他此举的。

魏闳决不允许有人扯他后腿,哪怕这个人是魏歆瑶,郑重其事的警告魏歆瑶不许胡来。

忆及那那一幕,魏歆瑶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死死握紧拳头。

她是魏家的女儿,到头来却要她迁就忍让别人,这是什么道理。她不服,她不甘心。

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华许砚秋哪一点比得过她,凭什么季恪简宁愿娶她也不要自己。

她眼底骤迸射出的凶光吓得上礼的正宾抖了一下。

魏歆瑶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心头发凉的正宾稳了稳心神,继续颂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礼成之后,梁王起身对众宾客道:“小女玉瑾笄礼已成,多谢诸位前来观礼。”魏歆瑶取字玉瑾。

众人忙还礼。

至此,及笄结束,众人四散而开。

宋嘉禾心头沉甸甸的。

“嘉禾?”许砚秋见宋嘉禾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禁唤她。

看着她,宋嘉禾就想起刚才浮光掠影般的那一瞥。这辈子,魏歆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变成许砚秋了。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摘自百度百科

第105章

魏歆瑶之美, 艳如牡丹, 许砚秋之美, 淡若秋菊。

乍看之下,许砚秋不及魏歆瑶美貌,可看了一会儿之后就会发现她越来越美,许砚秋五官柔和,观之可亲,属于耐看的面相。

眼下,各有千秋的二人相对而立,引得周遭众人的视线控制不住的往这边瞄。连话都顾不得说了,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恭喜郡主。”宋嘉禾笑盈盈道喜,仿佛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

同一桌上的宋嘉淇、舒惠然等也忙端起酒杯向魏歆瑶道喜。

魏歆瑶美目一扫,掠过诸人,笑意不达眼底。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一桌坐的都是不怎么和她合得来的人。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许砚秋脸上,怪不得许砚秋能和她们交好,一群人还附庸风雅结了一个劳什子的诗社。

魏歆瑶嘴角掀起一个轻嘲的弧度,她微微抬了下颐, 对许砚秋道:“我也在此恭贺许表姐得了如意佳婿。”许砚秋的祖母是魏歆瑶姑祖母,两人亦是表姐妹。

如意佳婿四个字, 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说话时,魏歆瑶眼角泛着浅浅红色, 也不是酒意还是怒意。

许砚秋笑容如常,心下却是吃了一惊,不想她会如此不分场合。忆及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惊讶了。自古情这一字最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说实话,一开始对这门婚事她并不十分满意,倒不是季恪简不好,而是因为魏歆瑶,她不喜欢麻烦。

只家中长辈十分满意这门婚事,又宽慰她,这婚事是魏闳牵的线,梁王那也是乐见其成的,魏歆瑶不足为惧。

母亲也说季恪简乃人中龙凤,季家难得的正派人家,端看宁国公便知一二,如此,她也只好应下。

“郡主莫要取笑我了,今日是郡主好日子,我先干为尽。”说着,许砚秋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在她脸上魏歆瑶看不见得意之色,魏歆瑶目光沉沉的盯着她:“这样大好的日子喝一杯又算什么诚意。”她一扯嘴角,抓过一旁的酒壶倒酒,酒杯满了之后,她也没有收手,琥珀色的酒液倒在许砚秋白皙的手上,又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瞧我,喝多了反应也慢了,还请见谅。”魏歆瑶似乎才发现一般,提起了酒壶。

许砚秋笑了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又饮完杯中酒:“这一杯祝郡主身康体泰。”

“表姐好酒量。”魏歆瑶皮笑肉不笑,再次倒了一杯酒,这一次倒是没再不小心洒在许砚秋手上了。

看一眼酒杯,许砚秋抬头看着眼含挑衅的魏歆瑶,轻轻一笑,再一次道:“这一杯祝郡主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魏歆瑶骤然握紧了手,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她为什么不能如意,还不是因为她。

魏歆瑶眼神一利,眼周红色更盛。

宋嘉禾心里打了个突,魏歆瑶这是酒喝多了有些失常了,瞄一眼门口,救兵还没来,她刚偷偷使眼色让人去找庄氏了。这厅里坐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庄氏在另一个客厅内。

说曹操,曹操到。

“可算是找到七妹了,外祖母正寻你呢!”庄氏像是没发觉厅内凝滞的气氛,笑容满面的走过来,随后半搂着魏歆瑶的肩膀,含笑在在座众人道:“对不住了,那边长辈正等着,我先带七妹过去见过长辈,你们自便,缺什么,只管吩咐下人。”

众人连忙客气了几句。

魏歆瑶察觉到了庄氏按在她肩膀的力道,就那么怕她开罪了许砚秋,堂堂世子夫人却怕起一个区区许氏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庄氏加重了几分力道,柔声对魏歆瑶道:“七妹,咱们走吧。”眼底带了几分央求。

魏闳近来不受梁王待见,与之相反的梁王日将倚重魏廷魏阙,下面几个兄弟也逐渐入朝掌权。

魏闳这世子之位坐的远不及外人想象中那么舒服。无论是许家还是季家都手握重权,是魏闳迫不及待想拉拢的。

魏歆瑶这个做妹妹不帮忙就算了,反而在这添乱。季家和许家的婚事,那是魏闳牵线搭桥促成的,她刁难许砚秋,可曾想过魏闳的颜面。

庄氏都想破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之前还觉她懂事,可近来是怎么了,糊涂事一桩接着一桩。

魏歆瑶咬紧了牙,垂着眼随着庄氏离开。

庄氏松了一口气。

魏家姑嫂二人离开后,厅里才算是重新活跃起来,只不少人偷偷觑着许砚秋,不无同情之色。

许砚秋坦然自若,侧脸朝宋嘉禾轻轻一笑,她看见宋嘉禾的小动作了,庄氏能来的这么及时,大概是她的功劳。魏歆瑶到底是郡主,许砚秋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闹得太难看,让家里难做。

宋嘉禾弯了弯眉眼,明媚一笑。

许砚秋也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魏歆瑶再没来过这边。

曲终人散,各自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宋嘉淇嘀咕:“她这是还没死心?”这个她在座的宋嘉禾与宋嘉晨心知肚明,除了魏歆瑶还有谁。

宋嘉禾靠在囊枕上,手里来回滚着两个苹果,死心,她魏歆瑶是这么容易死心的人嘛?

当年她都和季恪简订婚,就是魏歆瑶自己也有婚约在身了,还不是照样阴魂不散。

此时的梁王府里,庄氏正语重心长的劝着魏歆瑶。梁王妃被关在家庙里,她这个做长嫂的不想管也不成,毕竟这事已经牵涉到魏闳的利益。

说的魏歆瑶头疼欲裂,她不耐烦的揉着额头,恹恹道:“我知道了了,大嫂,我头有些疼,我想休息了。”

庄氏一顿,望着已经闭上眼的魏歆瑶,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你好好休息吧。”

随着关门声响起,魏歆瑶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片刻后高喊一声:“拿酒来。”

丫鬟想劝,只一对上她冷如冰霜的脸,打了个寒噤,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赶忙去取酒。

酒入愁肠愁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