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他若是有了女儿, 光想想, 魏阙就觉心塞。

嗯,女儿, 魏阙嘴角控制不住地翘了翘。

见他嘴角那抹微笑,宋铭觉刺眼极了,有什么可高兴的,不就是两副护膝,一双手套,一盒糖还有一封信嘛。他早就看过了,看的毫无压力。

察觉到宋铭目光不善,魏阙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告辞。

离开的步履从容稳健, 气定神闲。出了宋铭的视野范围, 脚步骤然加快,忽见宋子谏迎面而来,魏阙脚步又缓了下来, 恢复到正常速度。

宋子谏上前行礼,目光在他手里的大包裹上转了转, 倒是没问。

寒暄一句,各自分开,见父亲脸色不愉, 宋子谏心下纳闷,待亲卫拿来两个包裹,一个是宋嘉禾为他准备的,另一个则是温氏的。

宋子谏恍然大悟,不禁啼笑皆非。触及父亲冷冷的目光,宋子谏连忙憋住笑:“父亲一路舟车劳顿,儿子便不打扰您休息了。”

“忘告诉你了,你媳妇儿有了。”平地一声雷,将宋子谏给炸晕了。

双眼微睁,嘴巴微开,宋子谏傻愣愣的望着宋铭。

好半响,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有了!?”

瞅儿子这傻样,宋铭心态平衡了些。等儿媳妇给他生个女儿,他就能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了。

“一个多月,娘俩情况都很好。”到底是亲爹,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宋子谏只会咧着嘴笑了,喜悦一点一点的填满心脏,满脑子都是他要当爹了。

宋铭摇了摇头,傻小子!

一回到营帐,魏阙便开始解包裹。

识相留在外面的关峒,朝着几个亲卫挤眉弄眼,大伙儿心照不宣的无声大笑。

包裹里,有两副护膝,一对手套,还有一个木盒。

魏阙期待的打开木盒,入目的是满满登登的一盒桂花糖。

魏阙无奈失笑,还真是个孩子,居然给他送糖。

捡起一颗桂花糖塞到嘴里,微甜之后,丰盈的桂花香扩散到整个口腔。

魏阙摇头失笑,拿起一幅护膝端详,一看就知道是她亲手做的,针脚疏疏密密,显然不甚熟练。

眼底漾起浓浓的笑意,这女红比他想象中好多了。思绪飘散,脑海中浮现她坐在绣架前做针线活的模样。

再看手中护膝,魏阙目光更柔,他又拿起另一对护膝,觉手感有异,伸手一摸,摸出一封信,笑意顿时从眼角倾斜而出,布满整张脸。

打开信的魏阙第一反应是,这次总算不再惜字如金。密密麻麻三张纸,都是些闺中趣事,平平淡淡,却令他心头无比熨帖。

那盒桂花糕是她亲手做的,怪不得如此香甜。

她还在信里说做护膝时戳痛了手指。只看着文字,眼前便浮现她娇滴滴抱怨的模样。

魏阙不觉怜惜,看完信,立刻开始写回信。晾干之后,装进信封。扬声唤来关峒,令他派他的私人信使送回京城。

见他春风满面,再看桌上那一堆东西,关峒打趣:“未来王妃可真是个细心人,恭喜王爷喜得佳妇 。”

未来王妃,四个字大大的取悦了魏阙,所以他只是淡淡的扫他一眼:“还不快去。”

关峒行了一礼,笑嘻嘻接过信退下。

抚着护膝内毛茸茸的内衬,魏阙不由轻笑,征战数年,此次出征他才算真切体会到何为归心似箭。

京城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

京城内一片歌舞升平,上至君臣,下至黎民,似乎完全不受前线战局影响,依旧祥和安宁。

宋嘉禾也十分淡然,因为她知道这场仗一定会胜利的,她无比坚信。

宋嘉淇来了几次,本是琢磨着怎么安慰她的,毕竟父兄未婚夫都在前线,可来了之后发现,她比自己还镇定,且这镇定不是装的,宋嘉淇也就放心了。

“六姐。”大老远,宋嘉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坐在凉亭里钓鱼的宋嘉禾对旁边的宋嘉晨笑道:“蝎蝎螫螫的,怎么跟永远长不大似的。”姐妹俩就差了几个月,性子南辕北辙。

宋嘉晨抿唇一笑:“八妹天真活泼,这样挺好的。”有时候她都十分羡慕宋嘉晨,没心没肺,天大的事儿睡一觉就好,永远都无忧无虑。

宋嘉禾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凉亭,宋嘉淇面上一片难以抑制的神秘:“你们都听说了吗?”

见她模样,宋嘉禾便猜到她要说什么,懒洋洋的晃了晃鱼竿。

宋嘉晨则是纳闷的看着她。

见状宋嘉淇迫不及待的开始分享最新的劲爆消息:“坊间都传疯了,原来在河间造反的那个女反贼竟然是个女淫贼。”

宋嘉晨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捂着嘴,脸儿泛红,不知想到了什么。

与之相较,宋嘉禾神情就淡然多了。她早就听说了,游素的丰功伟绩传遍了大街小巷,其中魏闳在上面占据着浓墨重彩的一笔,都在传魏闳被游素用药坏了身子。

桃色新闻,历来最受人欢迎,尤其涉及到上层贵族。眼下魏闳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传成这样,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在后面煽风点火。宋嘉禾觉得应该不是三表哥做的,这不像是他的风格。这一招损魏闳的同时,也损了皇室朝廷体面。

见宋嘉禾那反应,宋嘉淇有些泄气,幸好宋嘉晨给了她莫大的满足感,没让她唱成独角戏。她又委婉的将外头人传魏闳伤了身子不能有子嗣的流言委婉说了。

宋嘉晨已经听呆了。

“六姐,早就知道了?”望着淡定的宋嘉禾,宋嘉淇疑惑。

宋嘉禾点了点头:“早两天听过一点。”

宋嘉淇挪到了宋嘉禾身边,一脸好奇:“那外头传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若是以前,她能当成一个寻常八卦听了,可现在宋嘉禾是板上钉钉的靖王妃。她再傻,身处这个圈子里也能察觉到太子与靖王之间的风起云涌。

夺嫡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理所当然的,宋嘉淇是希望魏阙赢的。眼下魏闳倒霉,那么一点点同情之余,宋嘉淇更多的是高兴。

非常不厚道的,她希望流言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宋嘉禾正色道:“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便是有人和你说了,你也不要插嘴。咱们家身份微妙,一着不慎就会落人把柄,知道吗?”

“你放心吧,我又不傻,我也就在你跟七姐面前说一说。”宋嘉淇摇了摇宋嘉禾的胳膊,眨巴眨巴大眼睛:“你告诉我,真的假的嘛?”

便是宋嘉晨也好奇的望了过来。

宋嘉禾耸了耸肩:“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只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宋嘉淇顿时丧气的叫了一声。

皇宫里,同样听到消息的宋太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起初她不信,可又压不住心底那不祥之感,一边着人出宫打探消息,一边派人去悄悄的传太医院正。

御医得了皇帝封口令,岂敢据实以告,可宋太后何等人也!

一番逼问,御医虽宁死不屈,可看他神情,宋太后已然心中有数,登时心底发凉,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慈安宫里一阵兵荒马乱,宫人们不敢隐瞒,连忙去禀告皇帝。

正在于大臣们在上书房议政的皇帝急忙赶来。

宋太后那是气急攻心,御医一针下去就悠悠转醒,她两眼无神的瞪着床顶,一颗心杂乱无章。

“皇上驾到。”

宋太后转过头,便见皇帝大步赶来。

宋太后一把抓住皇帝的手,颤声道:“阿闳,他真的?”

见老母亲嘴唇哆嗦,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皇帝心头发紧:“母后莫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那都是一些包藏祸心之人故意造谣生事。”

“还要骗我?”宋太后恨声道。

皇帝目光阴冷的瞪向旁边的太医。

噤若寒蝉的御医忙不迭磕头,吓得求饶的话都说不清楚。

“不是他说的,我是猜出来的。”宋太后紧紧盯着皇帝的双眼:“到这时候了,你还不肯给我一句大实话。”

迎着宋太后逼迫的目光,皇帝万般无奈的叹了一声:“阿闳是有些弱症,不过仔细调养下,还是有可能好转的。”

可能?

宋太后身子晃了晃,这孙子没病没疾时都子嗣艰难,经此一劫,只怕更难了。顿时悲从中来,悲苦之中掺杂着滔天怒火,宋太后厉声道:“那女贼害我孙儿,定要将她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皇帝安抚宋太后:“母后息怒,儿子已经发榜捉拿。”

“这都多久了,还没抓到人,下面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宋太后迁怒。

皇帝忙道:“儿子这就命他们加大力度。”

宋太后怒气稍平:“她家里人呢!”

皇帝苦笑:“苏家堡已经人去楼空。”跑的比兔子还快。

宋太后又是一怒,皇帝忙不迭安慰,半响才平息下来,对皇帝道:“外头那些流言,你尽快压下去,这么传下去,以后让阿闳怎么见人,我们魏家的脸往哪儿放。”

“朕已经命人去处理,母后放宽心。”皇帝道。

宋太后点了点头,忽然挥手让人退下。

皇帝也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仅存的几个宫人离开,屋内便只剩下天家母子两

宋太后神情凝重,认真的看着皇帝:“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皇帝眸色转深。

宋太后慢慢收紧双手。

沉吟片刻,皇帝缓缓道:“阿闳已堕威望。”威望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为君者必不可缺,上位者若无威望,政令不得通,为祸无穷。

宋太后眼皮轻轻一跳:“就没办法弥补了。”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理智上宋太后也知道魏闳这次出的纰漏太大,恐他不堪大任。可情感上到底迈不过那一关。

“说易行难。”皇帝沉声道,见宋太后面露萧瑟,他又笑了笑:“来日方长,他若真的长进,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弥补。”

他身强体健,精力充沛,还不需要考虑传位之事,有的是时间慢慢考量磨砺继承人。

宋太后出神片刻,这些年来,大孙子出的纰漏一次比一次厉害,不进反退,反观老三扶摇直上,无子更是大忌。只怕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分晓,眼下不过是哄她。

“你一定要妥善安排好阿闳。”宋太后直直望着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郑重道:“母后尽管放心,阿闳是朕嫡长子。”

~

皇帝特意下令不许将流言蜚语传到宋太后耳里,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太后到底还是知道了。

更不用说魏闳,魏闳闭门思过,东宫上下也夹着尾巴做人。这不代表东宫与外面没有消息往来。

魏闳知道的更早,当场就砸了书房,噼里啪啦动静骇人至极。

好半响里头动静才停了,满室狼藉之中,魏闳坐在唯一完好无损的檀木红椅上,双目赤红,眼角暴睁。

粗重的喘气声飘荡在屋子里,魏闳胸膛剧烈起伏,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毕露。

欺人太甚,流言如此甚嚣尘上,必然是魏阙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不仁,休怪他不义!

第142章

万箭齐发, 厮杀震天,彭城成为一座人间炼狱, 鲜血浸透脚土壤,举目皆是断臂残肢。

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彭城破。

眼见大势已去的吴世伟仓皇奔出, 最终在彭城三十里外被娄金追上。不久之前还在叫嚣着要砍下魏阙头颅向夏王祝寿的吴世伟在争斗中,被娄金削下首级。

大军入彭城,魏阙下令不许将士侵扰百姓, 稍作休息, 继续率领大军一路南下, 势如破竹,连下三城。

一月之后,青州半辟疆土已经易主。

魏秦境内欢天喜地, 三军士气高昂, 势不可挡。与之相反, 吴夏国内笼罩在城破家亡的阴影之下, 惴惴不安, 人心涣散。

接二连三的噩耗让夏帝吴章雷霆震怒, 丧子之痛更是令吴章恨不能将魏阙碎尸万段。他连斩两位临阵脱逃的将领, 震怒之后,为鼓舞士气, 吴章命太子吴世邦领三十万兵马赶赴青州,誓要夺回失地,一雪前耻。

吴世邦信心满满而去, 遇上士气如虹的魏阙,节节败退,青州告急。

吴章大惊失色,在群臣建议之下,发国书于周帝王冲求援。

夏灭,魏愈强,周亦不能独存。

远在荆州的周帝王冲见秦吴两家打的如火如荼,巴不得双方打破头,打的两败俱伤才好。可万万想不到吴氏如此不堪一击,好歹也是三足之一。更让他想不到的秦军之悍勇,委实令他胆寒。

一面倒的局势之下,王冲坐不住了,若是继续袖手旁观,只怕吴灭之后就是他了。当下最好的办法是联合吴氏共同抵抗魏氏,魏氏固然强,然联合他们两家之势,稳占上风。再看局势,如果可以,趁弱取吴,天下可得。

王冲心潮澎湃,封太子王培吉为征秦大将军,率二十万兵马支援。

魏闻讯,立刻加派兵助阵。

一批又一批的兵马在青州大地上开展开厮杀,不死不休。

洛阳城内的百姓能够明显察觉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达官显贵,平民百姓都不约而同的停了各种宴饮。

京城内外的寺庙庵堂变得空前繁盛,香火缭绕。

每日里都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前去焚香祷告,宋家人也不例外。

大雄宝殿之内,宋嘉禾跪在蒲团上虔诚祷告,希望菩萨能够保佑宋铭、宋子谏还有魏阙平安归来。

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收到前线的信件了,也不敢再往前线送东西,一来怕他们分心,二来根本没具体地点可以送,今儿可能还在东莱,明儿就在高登了。

出了大殿,宋老夫人习惯性的去找大师谈经论道。

宋嘉禾姐妹几个便去后山散散心。目下战况胶着,气氛凝重,各种聚会宴饮都取消了,说起来,她们也是有好一阵没有出门散心。

难得出一次门,宋老夫人也不愿意拘束了孙女儿们。

宋嘉淇就像是出了牢笼的鸟儿,欢快极了,就差蹦起来,这阵子可把她闷坏了。

“今天我们都求到了上上签,”宋嘉淇扳着手指头道,“二叔,二哥,三表哥肯定都会平平安安的。”

迎着宋嘉淇真诚的视线,宋嘉禾笑了下,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其实她并不是十分担心,毕竟她知道结果。但是又可避免的有一点点担心,因为那都是她在乎的人。

见她露了笑,宋嘉淇便也笑起来,“六姐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大军便会凯旋了。”

“借你吉言。”宋嘉禾含笑道。

宋嘉淇咧嘴一笑。

“今年倒是暖和,到现在还没下雪。”望着不远处的腊梅花海,宋嘉禾低声道。

“可不是,往年早就下了好几场雪了,今年一场都没有。”

宋嘉禾拢了拢衣袖,天气暖和好啊,将士在外面少受点苦,之前她听人说过冬天作战,很多人会因为寒冷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伤亡。今年应该会好一些。

“咿”宋嘉淇惊呀,“是惠然姐姐!”

宋嘉禾一扭头,便见舒惠然在丫鬟婆子簇拥下缓缓走来。

“惠然姐姐!”生怕对方注意不到,宋嘉淇挥手打招呼。

山坡上的舒惠然自然发现了,仰头一看,喜出望外。

“这么巧,惠然姐姐也来上香。”宋嘉淇还纳闷了下,舒服家好像没有人出征吧,不过来寺庙又不是只能为出征在外的家人祈福。

“陪着母亲过来上一炷香。”舒惠然笑容清浅。

宋嘉禾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端详,“一阵不见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舒惠然望了望她,轻轻摸了下脸,“这么明显吗?之前得了风寒。”

“好了吗?”宋嘉淇惊叫起来,忙不迭追问。

舒惠然笑,“要是不好,我哪能出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