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阙并韩劭原大步走来,韩劭原的目光一直落在泪盈盈的舒惠然身上,眼底带着温柔。

看在眼里的宋嘉禾暗暗点了点头。

“你们玩,我们先行一步。”宋嘉禾俏皮一笑,拉着魏阙的袖子就走。

离得远了,宋嘉禾才停了下来,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在一块,想都没想过,都没问问他们怎么好上的。”

“你不想他们在一起?”魏阙问。

“怎么可能。”宋嘉禾毫不犹豫的反驳:“惠然是个好姑娘,韩世子我瞧着也不错,两人挺般配。”

“你瞧着不错?”魏阙挑眉,尾音上扬。

宋嘉禾好笑,轻轻打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又问他:“你和韩世子熟吗?你觉他人怎么样?”毕竟她的了解流于表面,哪怕韩劭原做过她的姐夫,可满打满算两人都没说过几句。还不如魏阙,两人好歹共事过,况宋嘉禾对魏阙的眼光十分有信心。

魏阙沉吟。

见他久久不说话,宋嘉禾急了:“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稳重可靠,责任心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魏阙评价。

宋嘉禾笑逐颜开:“那我就放心了。”

“今天是出来陪你散心的,别人的事暂且放一边。”魏阙捏了捏宋嘉禾的手心,佯装不悦 ,他不喜欢让别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宋嘉禾瞅他一眼,反握住他的手,欢快道:“我们去抓鱼吧!”她已经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只想着抓鱼了。

魏阙自然只有好的。

也不知关峒哪里找来的木桶,两人抓了一大桶鱼,魏阙负责抓,宋嘉禾负责指挥。

满满的收获让宋嘉禾喜笑颜开,一高兴就邀请人留下用晚膳。

魏阙欣然应允。

回程,宋嘉禾坐了马车,不得不说魏阙细心,玩了一天,她委实累了,马车比马更合她心意。

摇摇晃晃间回到承恩公府,魏阙正要过来扶她下来,就见她已经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魏阙失笑,看得出来她今天挺高兴,也许还有舒惠然的原因在里头。

刚站稳,就见一明显是别府派来的小厮小跑过来,似乎没想到会遇见宋嘉禾与魏阙,他急忙停下,跪下请安。

魏阙摆了摆手。

“谁家要办喜事儿?”宋嘉禾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喜帖。

那小厮眉开眼笑:“我家世子八月初一要迎娶许大姑娘。”

宋嘉禾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口中世子乃季恪简。季恪简与许砚秋年岁都不小,是该成亲了。她笑了笑:“倒是桩大喜事!”前世的未婚夫要和别人成亲了,说实话那感觉真有些奇怪,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情绪,宋嘉禾还是挺为他高兴的,他们二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

思及此,宋嘉禾抬眸看向魏阙。

魏阙神色如常,眉眼间带着微微的笑意。

第153章

这一次季恪简的婚礼, 在京城举行, 而非冀州老宅。

当年之所以选择在冀州完婚,那也是时局所致。

魏家拿下冀州不费一兵一卒, 盖因季氏归顺, 也是因此冀州名门望族不似别的州府见识过魏家铁骑,对魏家心悦诚服。冀州豪强心里难免有些想法, 隐隐觉得季氏被魏氏圈禁在京城,成了金丝雀,不免唇亡齿寒。

所以前世,宋嘉禾与季恪简的婚礼定在冀州,一来彰显魏氏大度,二来安抚人心。

这一世, 魏氏强势吞并吴夏,在民间声望大涨,威名远扬。且皇帝命季恪简带着冀州士族参与征吴, 信任可见一斑。双管齐下, 冀州民心稳定。

如此一来也省了季家一通折腾,不必特特赶回冀州完婚,可以直接在京城宁国公府举行婚礼。

宋嘉禾托腮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皎洁的月光在花树上镀了一层银光。

许砚秋应该不会遇上她的遭遇了吧?假使上辈子害她的人就是魏歆瑶,眼下, 魏歆瑶被关在皇陵里,柯皇后死了,魏闳太子之位也没了, 魏歆瑶就是想做坏事也没那本事,她掀不起浪花。

只是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个刺客,宋嘉禾便觉得如鲠在喉,她问过魏阙,也问过家里,两边都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就像蒸发了似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宋嘉禾拍了拍脸,站了起来,顺其自然吧。这辈子只要他敢出现,她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她不能白死了一回。

冷月高悬,静静看着人间,忽尔风起,秋风穿过树林,呼呼作响。

同一片月空之下,魏歆瑶辗转难眠,仿佛有一口恶气在四肢百骸内游走,横冲直撞,撞得她心浮气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越翻越清醒的魏歆瑶猛然坐了起来,趿了鞋,随手从衣架上扯了一件披风裹上,大步往外走。

走到外头,才有宫女发现她,被打发到皇陵里的宫女能机灵到哪儿去,机灵的早另谋出路去了。

“公主?”打瞌睡的宫女惊醒过来,诧异的看着魏歆瑶 。

“我去走走,不许跟上来。”魏歆瑶不耐烦的呵斥,一脸呆相,看了就心浮气躁。

小宫女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睁睁看着她快步离开,在原地走了两步又缩了回来。魏歆瑶脾气不好,莫名其妙就要发火,火起来随手操起东西往他们身上扔,她也是怕了,万不该违逆魏歆瑶。

反正这儿是皇陵,外围都有侍卫把守,安全得很,这么一想,小宫女心安理得的把脚收了回来。

乌云遮住圆月,瞬间阴暗下来,簌簌作响的树林变得格外阴森,从外面看过去,仿佛一张巨兽张大的嘴,正等着人自投罗网,然后一口吞下,吞噬入腹。

魏歆瑶却丁点不觉恐惧似的,径自钻进了那片林子里,走入黑暗之中。

不顾脏乱与冰寒,她随意在一块凸起的乱石上坐了。

石头上传来的阴寒使得魏歆瑶打了个寒噤,她却依旧没有离开。

魏歆瑶双手抱着膝盖,一点一点的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两腿之间。

强压在心底的绝望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几乎将魏歆瑶没顶。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被父皇发配到皇陵的时候,她没有绝望,因为她知道大哥一定会想法设法救她出去,她还可以东山再起。

然而,大哥竟然被废了太子之位,大哥自身难保。母后早早的去了,九哥就是个吃白饭的,根本顾不上她。

谁还能想得起被关在皇陵里的她,就算父皇施恩让她出去了。母后没了,大哥倒了,她又要如何立足?

细细碎碎的哭声从她唇齿间溢出,越来越大。魏歆瑶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手背上青筋鼓跳,若非因为季恪简,她怎么会惹怒父皇,也就不会沦落到这般境界,他倒好,竟然要娶美娇娘了。还有宋嘉禾,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如此凄凉。

魏歆瑶狠狠咬住牙关,忽尔耳朵一动,她警觉的抬起头来:“谁在哪儿,滚出来!”

树林深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满眼都是泪的魏歆瑶双眼微微睁大。

~

八月初一,良辰吉日,宜嫁娶。

宋嘉禾却没有去宁国公府喝喜酒,因为她有母孝在身。虽然已经过了百日热孝,不必再持斋茹素,可到底还没过一年,婚嫁这样大喜庆的场合,尚需避讳,也是免得给别人添了晦气。

她人虽没去,却忍不住派人留意着那边的一举一动,听闻婚礼圆满结束,不禁松了一口气。

宁国公府婚礼之后,宋老爷子致仕的折子终于获得皇帝批准。第一次被拒之后,宋老爷子紧接着就上了第二封,第二封不出意外也被退了回来,过了几日,宋老爷子又呈上第三封。这一回皇帝终于准了。

皇帝还下圣旨加封宋老爷子为文渊阁大学士,这是虚职,无需坐班上朝。

无官一身轻的宋老爷子接了圣旨转头就吩咐人收拾行囊,他打算去西山别庄休养,病休病休,总该有个样子的。况且辛苦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随着宋老爷子一块去的还有宋老夫人,宋嘉禾自然没拉下,只不过皇帝突发奇想要去木兰围场秋弥。

宋老夫人便让宋嘉禾跟着去疏散几日,再去别庄找他们。

想了想,宋嘉禾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故而,宋嘉禾送走二老,自己则回了齐国公府,随着父兄一道参加秋弥。

这是皇帝继位以来,第一次举办户外盛典,场面颇为宏大,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三品以上官员则可携带家眷。

故而出发当天,浩浩荡荡的车马绵延十里不觉,引得百姓争相探看。

~

“哎呦,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宋嘉淇促狭的捏了捏舒惠然的脸。

韩家已经到舒家下聘,因为两人年龄不小,婚期也定了,就在十一月。

这桩婚事一出,可是惊呆了不少人。毕竟舒家比韩家门第略低了些,尤其舒惠然还退过婚。虽然韩劭原也退过婚,可退婚的影响对男子和女子而言完全是两码事。

眼见着舒惠然被宋嘉淇说红了脸,众人都善意的哄笑起来,她们常玩的这一群人里面除了年龄偏小的宋嘉淇,旁人都已经定下来了,大伙儿嘴里不说,心里都替舒惠然着急,目下她有了好归宿,岂不替她高兴。

“哎,你光会说别人,咋不说说你自个儿,你老大不小了。”王博雅开始吧矛头转到宋嘉淇身上。

宋嘉淇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嫁人呢,我一个人多痛快!”

“嘴硬,等你遇上人你就知道了,到时候看你嫁不嫁。”王博雅笑。

宋嘉淇说的特别掷地有声:“不嫁就是不嫁。唉唉,真是的,好端端的干嘛绕到我身上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惠然姐姐吗?她瞒的我们好苦。”

舒惠然见宋家三姐妹都神色如常,便是宋嘉音的亲妹宋嘉晨,也眼神自然,笑容自若,不觉如释重负。

留意到她神情的宋嘉禾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舒惠然也笑了笑,觉得盘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消散。

宋嘉禾击掌,转移话题:“咱们也该出发了,再晚好地方都要被别人占了去,难道到时候你们想空手而归,我可不想给人笑话。”

闻言,众人才想起来正事,纷纷上马。也是知道舒惠然面皮薄,禁不住她们说笑。

宋嘉禾的目的十分明确,她要打一头鹿,然后让魏阙给她烤肉吃,想想就忍不住口舌生津,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吃过他烤的鹿肉了,还怪想的。

以前只能干忍着,现在可算是能光明正大的指使他干活,宋嘉禾顿时喜上眉梢。

“你想什么,乐成这个傻样!”宋嘉淇夸张地搓了搓下巴,觉得她姐笑的有点渗人。

宋嘉禾白她一眼:“会说话吗?”

宋嘉淇撇嘴:“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末了好傲娇的哼了一声。

宋嘉禾懒得搭理她,本来还想让她也饱饱口福,这会儿宋嘉禾改变主意了。借着追野兔的功夫甩了人,宋嘉禾专心致志寻找鹿。

该是她运气好,很快就遇到目标,且一击即中。

顺利的不可思议,宋嘉禾都快要忍不住哼起歌来,一晃眼,还发现魏阙就在不远处,眉目温和,笑意浅浅的望着她。

宋嘉禾喜笑颜开,觉得自己如有神助,欢快的驱马过去,直接指了指后面侍卫马背上的鹿。

魏阙了然,十分善解人意:“我做给你吃。”

宋嘉禾差点就想说乖了,幸好她还没乐昏头,话到嘴边变成了:“那就麻烦三表哥了。”

魏阙笑:“前面有块地方不错,我们去那边。”

宋嘉禾欣然点头。

那块空地旁边有一小水潭,正方便处理食物,是个烤肉的好地方。

魏阙打发侍卫去处理鹿肉、拾柴火。

宋嘉禾大老爷一般坐在魏阙收拾出来的木桩上炫耀自己的好运:“我今天运气特别好,一下子就打到了这头鹿。。”

“暖暖真厉害!”魏阙捧场。

宋嘉禾骄矜地抬了抬下巴:“就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打一只狍子,结果给它跑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宋嘉禾忽然想起以前一桩趣事,眉开眼笑:“以前还在武都的时候,也是打猎,我就想打一只大家伙好交差。可我那天运气背到家了,遇上的都是野兔野鸡。最后我都要放弃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魏阙饶有兴致地追问。

宋嘉禾喜不自禁:“结果我捡到了一头大狍子,有那么大!”宋嘉禾连比带划,漂亮上的小脸上满满的兴奋。

魏阙奇道:“捡到?”

宋嘉禾用力点头:“就是捡到的,就在一棵大树旁边躺着一只大狍子,我开始还以为是带着伤从别人箭下跑出来,让我捡了便宜,可检查了一遍,一点伤都没有,也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就是晕过去了。都猜它可能是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给撞树上,撞晕过去了。”

宋嘉禾得意洋洋的总结陈词:“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魏阙忍着笑附和:“暖暖福星高照,我遇上你之后,运气也好了许多。”

宋嘉禾扭过脸看他,轻轻哼了一声:“你就会哄我!”

“我说的句句属实。”魏阙压低了声音道,遇见她,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运气。

宋嘉禾耳尖红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魏阙脸上笑意更甚。

盯着人处理鹿肉的关峒觉得牙有点酸。

不一会儿,整头鹿都被收拾干净。

宋嘉禾凑了过去,眨巴眨巴眼,笑的又甜又软:“三表哥,你能不能教教我诀窍,为什么一模一样的调料,我做的就是没你的好吃。”

不想美人计失败,魏阙摇头:“没听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学会了,还会向我卖乖?”顺手捏了捏宋嘉禾的脸蛋,又软又滑,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宋嘉禾拍掉他的手,怒瞪他。

“这又是烟又是火的伤皮肤,女儿家哪能干这种粗活,”魏阙哄她:“我会不就行了,你想吃,我肯定给你做。”

宋嘉禾哼哼唧唧:“外面那些人知道你这么油嘴滑舌吗。”

魏阙施施然反问:“他们需要知道吗?”

宋嘉禾认真的想了想:“不需要。”

“那不就行了。”

宋嘉禾瞅瞅他,终于绷不住笑场,眼睛一转,趁着他两只手都在忙,眼疾手快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刚才一掐报仇。

掐完了,宋嘉禾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魏阙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纵容。

站的远远的关峒牙都快酸到了,盯着树上的小黄花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成家了,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

~

扑鼻的香味渐渐飘散出来,宋嘉禾一瞬不瞬的盯着架子上的油汪汪的鹿肉,那模样极大的取悦了魏阙。

见差不多,他片了一薄薄片递到宋嘉禾嘴边:“小心烫。”

宋嘉禾直接就着他的手叼进嘴里,满足地朝魏阙竖了竖拇指。

两人一个喂得高兴,另一个吃的开心,气氛正温馨,不妨杀出一群闻香而来的不速之客。

要是旁人认出魏阙,早就知趣的不再靠近。可来的是宋嘉淇呀,她虽然也怵魏阙,但是她不怵宋嘉禾。见宋嘉禾也在,宋嘉淇顿时胆大包天,何况还有美食的诱惑。

“六姐,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宋嘉淇明知故问。

宋嘉禾翻了一个白眼。

宋嘉淇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笑嘻嘻的走过来,突然开了窍,她夸张的吸了吸鼻子:“未来姐夫,这肉好吃吗?”

宋嘉禾红着脸,狠狠瞪着宋嘉淇。

宋嘉淇脸皮比城墙还厚,压根不在意。

心情愉悦的魏阙含笑道:“若不介意,你们可以坐下尝尝?”都是宋嘉禾的好朋友,他自然不会不给面子。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宋嘉淇假假一笑,做的和说的完全两码事,人已经大大方方坐下了,还不忘灌**汤:“谢谢未来姐夫。”

一口一个未来姐夫的,叫的可顺嘴了。

王博雅几个都低头憋笑,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可被宋嘉淇一闹,只剩下好笑了。

“还有完没完了你,赶紧吃你的。”宋嘉禾没好气的瞪一眼宋嘉淇,转过脸朝着其他人招了招手。

几人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王博雅胆子大,福了福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王爷慷慨!”其实她们也被这味勾的不行。

魏阙陪坐片刻,对宋嘉禾轻声道:“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你别吃太多了压着胃,打猎时也注意安全。”

宋嘉禾点头:“嗯,你去忙吧。”

魏阙对她轻轻一笑,又对众人点头示意。

正吃得欢的几人连忙起来福了福身恭送。

他一走,之前还有些拘束的姑娘们瞬间活跃起来,将宋嘉禾团团围住,议论的中心是,想不到靖王殿下居然如此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