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恪简冷冷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缩在墙角的魏歆瑶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吓得语无伦次:“不可能的,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让父皇诛你九族。”

季恪简掀了掀嘴角,凉凉一笑:“带走!”

“季恪简,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魏歆瑶挣扎大叫。

待她发现自己被带到一处悬崖边之后,魏歆瑶已是吓得满脸鼻涕眼泪,这是宋嘉禾摔下去的地方。

山风呼啸,刀子一般割在人脸上,吹得季恪简一身墨绿色锦袍猎猎作响。

“掉下悬崖会有多痛苦和绝望,你知道吗?”季恪简的声音彷佛掺了冰渣。

被像小鸡一样拎着的魏歆瑶吓得大吼大叫:“季恪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魏家的女儿,我是大秦公主,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季恪简从下属手里接过魏歆瑶,拎着她走到悬崖边:“若是摔不死,算你命大,我认。”

魂飞魄散的魏歆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崩溃尖叫:“不要,季恪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你放过我吧,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暖暖难道想死?她才十七岁!”温和的面容骤然狰狞,季恪简眼底泛起可怖的血色。

“季恪简你这个混蛋,杀千刀的,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诅咒你下地狱。”似乎知道求饶没用,魏歆瑶破口大骂,极尽之恶毒,犹如泼妇。

“我先送你下地狱。”话音未落,他松开手。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回响不绝。

悬崖边的季恪简一张脸忽然变得惨白惨白,整个人都微微打晃。

“表哥,表哥,”娇俏甜美的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娇娇的唤:“你过来,快过来啊,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躺在床上的季恪简突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漆黑,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第156章

“姑娘吃点葡萄。”青画端着一盘饱满晶莹的绿葡萄过来, 摆在宋嘉禾手边。

宋嘉禾心不在焉的拿了一颗。

青画知道姑娘一直托王爷在找一个人, 而这人就是刚才那刺客,听姑娘和关峒副将的话, 姑娘怀疑这人是王爷属下, 如此说来,王爷一直在骗姑娘。

青画生怕姑娘钻牛角尖伤了与靖王之间的情分, 遂劝了一句:“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姑娘先莫要胡思乱想,等王爷来了再细细问一问。”

宋嘉禾抬眼看望了望她:“我明白的。”她慢慢的剥了葡萄皮塞到嘴里,这葡萄真甜,丰盈甜腻的汁水顺着喉管流下,宋嘉禾觉得她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

三表哥瞒着他, 该是有原因的。若是早几年发现这个刺客是三表哥的人,她可能会有所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帮魏歆瑶出头, 毕竟他们兄妹感情看着还不错。

不过这辈子她对魏阙的了解, 加深不少,她觉得以他为人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儿。

那刺客之事应该另有□□,只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

宋嘉禾轻轻地咬了咬唇,也许待会儿他还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之前她说了, 她找的那人是家贼来着。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骗他,可他没有戳破,为什么啊!

宋嘉禾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只能束手无策的揉了揉太阳穴。

“王爷!”门外响起请安声。

宋嘉禾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魏阙一把掀起门帘,灿烂的阳光随着他一同涌入。

宋嘉禾不适的眯了眯眼,讷讷的唤了一声:“三表哥。”

瞧她紧张的模样,魏阙安抚一笑,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宋嘉禾这才留意到他只身一人进来,并没有带护卫。

营帐内的青书与青画看向宋嘉禾,眼底带着忧色。

宋嘉禾朝她们点了点头。

二女最好带着担忧躬身退下。

宋嘉禾望着魏阙,魏阙也望着她,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魏阙笑了笑,他走过去,拉着宋嘉禾的手,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

手没有被甩开,魏阙脸上笑意加深了一份。

不待宋嘉禾先问,魏阙先解释起来:“那刺客名唤李石。 ”魏阙留意着宋嘉禾的脸色:“他是我手下一名斥候。”

宋嘉禾垂了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浅浅阴影:“他为什么要刺杀季表哥?”

“我也不知道,”魏阙道:“父皇已经将此事交给赵统领查办。不过…”

宋嘉禾抬眼。

魏阙笑了下,复又说道:“早前,我调查过他,他似乎爱慕我七妹。”

宋嘉禾浑身一震:“魏歆瑶!”又喃喃:“果然是她!”

声音很低,可魏阙哪能没听见:“你早就知道是她指使的?”

宋嘉禾抿紧双唇。

魏阙好脾气的笑了下,捏了捏她的手:“我先向你赔个不是,我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是看你模样对他十分憎恶,还说是家贼。”魏阙顿了顿。

宋嘉禾双唇抿得更紧,神色也绷起来。

“我担心其中有什么蹊跷,也存了私心,怕你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进而与我生分了。遂我想着我先彻查一番,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可一直都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本打算直接和你坦白了,不巧碰上出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就给耽搁住了。以至于闹了这么一出,是我疏忽大意,幸好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原本派人监视着李石,大抵是时间久了,监视的人开始懈怠,无知无觉的让李石脱离了监控。

宋嘉禾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帕子,如果早一些知道那刺客的身份,又没说开的话,她对魏阙应该会留一个疙瘩。

“我都说完了,暖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李石吗?”魏阙包住宋嘉禾的双手,他的手很宽阔,轻而易举的将宋嘉禾的手包在掌心里。

该来的果然逃不了。虽然早有准备,宋嘉禾的心神还是忍不住乱了一瞬。

魏阙耐心的望着她,不曾出言催促。

半响,宋嘉禾轻缓的声音响了起来:“几年前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那个李石,他带着一群人来追杀我,慌乱之中,我被他逼的掉落悬崖。

那个梦真实到可怕,犹如亲身经历,我至今也忘不了。

去年上元节,在街头偶遇他,他和梦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很害怕,我怕那不仅仅是一个梦,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

半真半假,宋嘉禾只能说到这儿了,总不能说她死而复生了一回。

魏阙望着眼帘轻垂的宋嘉禾,伸手将她揽到怀里,爱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暖暖别怕,那只是一个梦,何况他已经死了,有我在,这种梦绝不会发生的。”

宋嘉禾乖顺的伏在他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冷不丁又听见魏阙问她:“在梦里,是七妹派他追杀你?”

话音刚落,魏阙便感觉到!怀里的宋嘉禾身体僵了僵。

她没梦见,她也只是猜测,因为魏歆瑶有这个动机,魏阙方才说那个李石爱慕魏歆瑶,原先的五分猜测成了九分,最后一分只等证据了。

只是,她若说猜测,万一魏阙问她,她为什么猜是魏歆瑶,她要怎么回答?难道说,魏歆瑶喜欢季恪简,所以要杀了她这个情敌。

宋嘉禾有点儿不敢想届时魏阙的脸色,于是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魏阙眸色沉了沉,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放柔了声音道:“梦都是反着来的,你看,现在和你的梦不是反了。”

宋嘉禾如释重负一笑,是啊,这一世和上一世已经完全不同了,很多人的命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恩,那终究只是个梦罢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轻松,魏阙笑了下,笑问:“那在你梦里,你有没有梦见我?”

宋嘉禾眼神飘了飘:“梦见了,你可严肃可严肃了,看见我都不带正眼瞧,吓得我都不敢跟你说话。”

前世,他俩也就是普通亲戚,见面请个安的关系,宋嘉禾再一次感慨世事之玄妙。

“这种噩梦还是快点忘掉的好。”魏阙一本正经地揉了揉宋嘉禾的头顶。

宋嘉禾噗嗤一声乐了。

这厢宋嘉禾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心情愉悦,魏阙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的模样。

季恪简那边却是出了麻烦,他一直昏迷不醒。过了一天还未醒,可把季夫人急坏了,随驾的御医都被她喊了过来,各施手段,然而季恪简还是未见醒来的迹象。

吓得季夫人险些晕过去。

几位御医也是急得不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皇帝可是下了令,让他们务必治好季恪简。可问题是,季恪简他没毛病啊,一没受伤二没中毒,可他就是昏睡不醒,奇了怪了!

营地就这么点大,如此大的动静,第二天季恪简昏迷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

宋嘉禾自然也知道了消息,宋季两家是亲戚,她知道了没有不过去探望的道理。再说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做不了夫妻,兄妹之谊也是有的。

宋嘉禾让青画备了一些药材,带着人过去探病。

途中遇到魏阙,听闻她要去探望季恪简。

魏阙道:“那我和你一道去。”

宋嘉禾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进了营帐,见到憔悴不堪,彷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的季夫人,宋嘉禾心头一刺,姨母只剩下季恪简这么一滴骨血,若是季恪简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姨母也熬不过去。

“姨母。”

季夫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微笑:“你们来了。”

宋嘉禾心头酸涩:“姨母莫要担心,季表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倒是您,若是伤心过度,坏了身子,等季表哥醒来,他还不得心疼愧疚坏了。”

类似的话季夫人已经听了一箩筐,理她自然知道,可作为母亲哪能不担忧。

“世子?”许砚秋惊喜的叫起来,一脸狂喜的看着床上睁开了眼的季恪简,望进他黑漆漆的眼底,忽尔心头一悸,乱了心跳。

季夫人迅速扑到床头,又惊又喜的望着季恪简,哆哆嗦嗦的摸着他的脸:“承礼,承礼你终于醒了。”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季夫人喜极而泣:“你担心死为娘了。”

“儿子不孝,让娘担忧了。”季恪简眨了眨眼,哑着嗓子道,一转眼瞬间呼吸一滞。

见季恪简终于醒了,宋嘉禾满脸欢喜,见他看过来,回以明媚笑容。

季恪简直勾勾的看着她。

宋嘉禾愣住了。

魏阙跨了一步,挡在宋嘉禾面前,关切:“季世子可有不适之处?”

第157章

“多谢王爷关心, 我已无大碍。” 季恪简扯了扯嘴角, 慢慢撑坐起来。

季夫人连忙搭了一把手,一迭声唤御医。

候在一旁的御医赶忙上前, 一番检查之后笑逐颜开:“夫人放心, 世子并无不妥之处。 ”心里纳闷,季恪简脉搏有力, 强壮的很,可偏偏就是莫名其妙的昏迷了一天一夜,怎么也唤不醒,莫名其妙的又给好了,奇哉怪哉!

“可我看他脸色?”季夫人忧心忡忡的望着儿子苍白的脸颊。

御医道:“这是因为世子一日未尽食。”

季夫人忙道:“是的了,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扭头正要吩咐人去把一直温在外头的燕窝粥端进来,就听丫鬟道:“世子夫人已经去取燕窝粥了。”

“娘放心,儿子真的没事儿。”季恪简温声道。

看了又看, 季夫人悬在空中的那颗心落回肚子里, 轻轻打了下他的手臂:“你这孩子,可是要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昏迷了呢?”

季恪简笑了笑,余光掠过站在远处的宋嘉禾。原来他只昏迷了一天,可他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

一梦犹如历经一生。多么光怪陆离的一个梦, 却又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他现在还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季恪简想起了早两年做的那些离奇的梦,与这一梦连贯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季夫人放心之后,终于想起被撇在一旁的魏阙和宋嘉禾,歉然一笑:“失礼了。”

魏阙微微一笑:“季世子刚醒,需要照顾,我们便不做打扰,改日再来探望。”

宋嘉禾微笑附和着点了点头。忆及方才季恪简的眼神,她觉得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哪儿。

寒暄两句,季夫人亲自送出了营帐,毕竟魏阙身份不一样。

在帐门口,遇见了端着燕窝粥回来的许砚秋。

“王爷、嘉禾要走了?”许砚秋温声道。

宋嘉禾道:“恩,我们有空再来。”瞧了瞧她的脸色:“你也注意自己身体。”

“我省的。”许砚秋柔柔一笑。

离开的宋嘉禾心情颇为不错,季恪简总算是醒了,随后便想起刺客一事,转头问魏阙:“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魏阙笑:“才一天的功夫哪有这么快,你莫着急,我使人留意着,一有进展就来告诉你。”

宋嘉禾点了点头 “你待会还有事儿吗?”

“无事,”魏阙笑吟吟望着他:“你有事?”

“我想去跑马。”想起方才营帐内魏阙挡在她面前,宋嘉禾有点儿不自在,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遂想哄哄他。

魏阙笑着点头,终究将疑问压了下去。

早两年,他就在无意间发现宋嘉禾对季恪简有好感,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后来,那点好感就没了。这一点,他能确定,也不担心宋嘉禾会旧情复燃。

问题出在季恪简身上,想起他看向暖暖的眼神,魏阙剑眉微皱。

~

“这粥的温度,正好入口。”许砚秋递上粥。

季恪简接了过来,对她轻轻一笑:“让你担心了。”

季夫人道:“可不是,这一天砚秋都没合眼,脸都熬黄了。”小两口结了婚,相敬如宾,可季夫人瞧着缺了点新婚夫妻的热乎劲。

许砚秋低头一笑:“这都是我该做。”

听了这话,季恪简笑了笑,心思却飞了出去,或者该说一直没收回来。

他尚且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梦境真实的可怕,喜怒哀乐历历在目,犹如亲身经历。诸多情绪并没有因为醒来而褪去。

季恪简烦躁的拧了拧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又控制不住。

越想压下去越是压不住,眼前不受控制的掠过宋嘉禾宜嗔宜喜的面庞,眼底漾着浅浅情意。

忽而间,季恪简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嘉禾的时候,她的眼里含着淡淡的思慕,可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她看着他的眼神,彷佛他们认识了很久很久一般。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是不是,她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所以被梦境影响。

季恪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睡糊涂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为期五天的秋弥到了尾声,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返回京师,宋嘉禾在半道上与大部队分开,去西山别庄寻找宋老爷子与宋老夫人。

魏阙要护送皇帝回宫,不便离开,遂安排了关峒带人护送她。

到了别庄,听说了刺客之事的二老,少不得问了几句。

宋嘉禾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倒是没说那刺客就是她要找的那人,毕竟老爷子在呢。

晚间宋老夫人拉着宋嘉禾游园,直接问了:“你这丫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嘉禾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讨好:“祖母英明。”

宋老夫人嗔她一眼,自己养的姑娘,她还不了解:“说吧。”

宋嘉禾就把刺客的身份还有自己与魏阙的对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宋老夫人正了脸色:“他没追问你梦见什么了?”

“没有!”宋嘉禾忙道:“一句都没有。其实就是问,我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现在的情况和我梦见的已经大不相同。”

宋老夫人又道:“你没跟他说你季家表哥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