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等这个信息慢慢浸入所有人的心田时,又说,“这样的利,不够大吗?”、

咣!并不存在的铜锣,在每个人心中响起,落地。

第五十四章 玩的比你好

“笑话,真是笑话。”杜东辰也笑起来,笑意中有一种被迫害者的凄惨意和高傲感,“只因为我祖……杜衡为国除奸,因忠心和功绩成为所谓的第一,用正当手段得到的家族财物,鞠躬尽瘁而为国分忧,在这里竟然成了被春六小姐诬陷的证据。哈哈,可笑不可笑?”

“喂喂,杜大人,这儿是公堂,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你这样神情愤愤,语气哀哀,表演乐舞啊。”春荼蘼气势一敛,很口语化的说道。而她这讽刺中带着插科打诨的感觉,登时令堂上气氛登时一松。杜东辰苦心营造的悲壮感,立即消失不见。

不是杜东辰无能,是他的对手太狡猾,修炼的等级实在有差距啊。

“有理?好,我就跟你说说这个理!”杜东辰大声道,“你口中所说利益,看似为杜衡与杜家所得。但杜家本是大唐的大姓、大族、世家,就算朱礼不倒,难道你所说的利益,在杜家的苦心经营下,就得不到吗?这根本就是巧合!春六小姐,你若坚持认为这些利益为朱礼获罪后巧取,至少拿出真正让人信服的证据!”

不错!真不错!居然能死顶着不乱,还能趁势反击。春荼蘼眯眯眼睛,并不知道自己的这模样和白相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看旁听席上的杜衡,脸上波澜不惊,一派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果然,杜氏代代传家,大族气韵,倒不是满门草包。

“证据要从哪里查呢?”春荼蘼面向看审的民众,仍然是自问自答法,“自然要从疑点上查。如无疑问,就没有查的必要。那么。造成今天诸位来到这个公堂的最原始的原因,就是朱礼谋反案。这个案子,是一切后来事故的根源,是许尚书被谋杀案的前因,是突厥王子案的后果。毕竟突厥王子殿下,要以帮助我们大唐破获两宗大案为立功的目标,成为大功者,按八议减等为杖刑!我们做事,自然要追根问源、顺藤摸瓜。所以要查,就以朱礼案的疑点为开始。”

“倒要请教。”杜东辰信心十足,因为春荼蘼终于走到对他们有利的这条线上。

只是他有点疑虑:春荼蘼会这么轻易上当吗?是昏招?还是有后手?但,那两个案子都是死无对证的,他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有能让春六钻的漏洞。

所以,这一案,他不会输的!祖父不会输的!杜家不会输的!杜东辰想着,目光就扫过人群。祖父和父亲的样子倒还正常,妹妹的眼睛盯在堂上。可是不对,她似乎没有看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有看春荼蘼这个死对头。而是落在一言不发的阿苏瑞身上。

怎么回事,是他眼花了吗?再想细看,春荼蘼却开口了,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杜大人可知道罗大都督府盗窃案?”春荼蘼突然口风一转。

夜叉听到这句还没什么。比他更没存在感的锦衣却不自禁的略动了动身子。本来,锦衣并不需要出席堂审,毕竟他是夜叉的随从,主人获轻罪。他也会跟着没事的,反正他不是突厥王子案的主要被告。但因为是御审。各方面都要做到最好,让人挑不出错来,所以也把他带来了。

只是他并非是贵族,不能免跪,于是就缩堂下角落里,结果被身材高大的夜叉和几名差役挡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除了,躲在公堂之侧偷看的小凤之外。

在罗大都督府盗窃案中,他可是被告,但愣让春六小姐给掰成了无罪释放。说起来,他确实是有罪的,因为那箱子就是在他的策划下偷出来的。这说明是春六小姐有本事呢,还是他成功的骗了这位大唐第一女状师?若是后者的话,他就算死也能名留青史。春六是谁?但让他给糊弄了啊哈哈。但,咳咳,不能这么想,太不厚道了!

“自然知道,那是春六小姐在幽州城时办的案子。”锦衣在这边转着小心思 ,那边杜东辰已经回答了。只是他和春荼蘼对推时,习惯性的略想一下才又说,“那时春六小姐你初出茅庐不久,但因此名声大噪。可是,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想拖延时间吧?皇上请定夺!”

“春状师,不得顾左右而言他。”韩谋威严的道,面色严肃,该摆的公正样子,还是得摆。

“皇上,民女在公堂上从不说没用的话。”春荼蘼回身施礼,一脸忠诚勤恳,“既然提起那个案子,就是两案之前有证据关联。”

你说的废话还少吗?操纵民意,耍赖又反复,左右公堂倾向,可说是出神入化。名名是长安贵女,却比恶讼棍还可怕。现在居然还样说!杜东辰愤然想。

“那就快说。”韩谋仍然是阎王脸。

“皇上容禀。”春荼蘼向公座上施了个男人的礼,然后转过身,把那个案子的情况简明扼要的大概介绍了下,因为怕听审者和陪审官有不知道此案细节的,然后才道,“这个案子算是悬而未决的,虽然结了案,但始终没有找到那口失窃的箱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案子的被告,就是本案中的被告之随从,名叫锦衣。”杜东辰逮到机会,立即反击,“春六小姐在那个案子中,可是为锦衣脱了罪的。这样,我能说春六小姐是帮凶吗?还是说,那个案子正是在突厥王子阿苏瑞的授意下做的?”

堂下又是瞬间炸锅,所有人都意外得不得了。

夜叉猛地抬头。

他看过好多次荼蘼上公堂,却还没有人能这样攻击荼蘼的。这个杜东辰,很厉害啊。他忽然就担心起来,因为那件案子确实他们做的,若被对方抓住把柄,荼蘼要怎么办?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见她完全不慌不忙,反而带点骄傲地道,“杜大人。您这完全是牵强附会。没错,那件官司是我做的状师,当时大理寺丞康大人也在,参与了全过程。更不用说,那是罗大都督本人亲自主审的。结局是:锦衣无罪,证据确凿。苦主兼主审罗大都督没有异议,代天巡狱的康大人没有反驳,可不是凭杜大人一句话就能诬陷的。难道说那个案子丢了个箱子,我在这个案子中提到那个箱子。本案之被告,就是前案之主犯?杜大人这是质疑我吗?分明是质疑经刑部和大理寺都认可的已结案件。况且我说得明白,那是证-据-关-联!”

杜东辰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但却还保持着镇静,反问道。“那么,春六小姐提到了那只失窃的箱子,如今可是得到了?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打定主意,攻击阿苏瑞主仆。

春荼蘼的眼神似无意的向堂下掠去,看到杜衡眼中闪过极为不明显的慌乱,不禁心头笃定了。杜衡和罗立确有联系,罗立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势必会知会杜衡。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若箱子里的秘密被揭破,罗立需要朝中有人,帮他一起把事情死死捂住。

他们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阿苏瑞殿下是突厥最尊贵的人,也因此为突厥现任的王所不容,对外宣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向往大唐生活,一直隐姓埋名。在幽州城生活,从不惹事生非。”春荼蘼借着这个机会。再给夜叉往白里洗,“他若早有不利于大唐之心,不会拖到现在,更不会从长安开始。但他的随从被人诬陷,他是不能容忍的,因而暗中调查,最终查到是突厥的强盗所为,于是一直追杀,惩罚了恶人,夺回了箱子。”

反正那个案子的卷宗里,正是写着有西域人假装卖胡食,其实是挖暗道偷窃。现在她这么说,完全没有违和感。尽管,那些西域人是夜叉的手下。但杜东辰去哪查啊,人家在突厥境内追杀的突厥人,他也没资格、更没有本事去管。

哈,你们会玩死无对证,小爷我也会啊,而且玩得比你好!

“春六小姐编得真不错。”杜东辰讽刺道。

“我有罗大都督府盗窃案的卷宗为证,怎么能说是编?”春荼蘼冷笑,“杜大人有不同的证据可以摊开来对质,不然……你刚才不是说过了,诽谤也是唐律会惩罚的重罪。”

夜叉暗松口气。

这坏丫头,撒谎撒得那么顺溜,眼睛都不眨一下,居然连他这个当事人都相信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他的荼蘼不是那种一味正直不讲人情的,她追求的是真正的正义,有时就会不在乎手段哪。

“箱子里到底有什么?”韩谋适时问道,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杜衡的耳朵竖起来了。

“那么大口箱子……”春荼蘼双臂伸直,比划了一下,夸张表示那箱子之巨,“里面却只有一封信,一封杜衡写给罗大都督罗立的信。巧得很哪,与朱礼谋反案有关!”

她又扔出重磅炸弹。

第五十五章 效果杠杠的

“信中写的什么?”韩谋配合得相当好。

春荼蘼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高公公,大声道,“这是复写本,原件会正式呈堂。信是杜衡亲笔写给罗立大都督的,嘱咐他截住一个从长安前往西域的商队,从中找到朱礼谋反的证据!”这是罗大都督失窃的那口箱子中令他急得发疯的东西。当然,还有几封与谋反案有关的几封书信,但这里不必一一列举出来。

“你这是血口喷人吗?”杜东辰倒是不疾不徐,显然对此早有准备。

春荼蘼同样不急不躁,“信,杜大人还没有看就急着反驳,这又是什么道理?原件中的笔迹,我私下找过很多曾与杜衡同朝为官的大人们鉴定过,确实是杜衡大人手书。”

“哼,难道笔迹不可以模仿吗?这算什么有力的证据?反倒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意思。说不定,这才是陷害。”杜东辰冷笑,“如果要模仿笔迹,我随时随地都能给你找几个高手出来。”

“杜大人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春荼蘼转过身,与杜东辰对视,分毫不退。

杜东辰迅速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话中没有漏洞,就重复道,“笔迹不说明什么,因为是可以模仿的!”

“杜大人敢再说一遍?”春荼蘼挑衅的挑了挑眉。

“有什么不敢!”杜东辰大声道,“笔迹不说明什么,因为是可以模仿的!”

其实春荼蘼一说出信件的事,公堂上就不那么清静了,一直有人不住低声议论。但杜东辰这一嗓子似乎是穿透空气,立即令周围鸦雀无声。

春荼蘼突然笑笑。转而道,“刚才说到朱礼谋反案的疑点。”说着面向公座,“皇上容禀。”

杜东辰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登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接这个话茬!她不接这个话茬!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示弱?说不过我了?不不,不能让她扰乱思维,她从来就是用这个花招。明明心理有准备,却仍然控制不住地被她左右。稳住,且听她下面要说什么。

而对于春荼蘼来说。某些话,终于诱使对方说出,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她也明白,自己这种跳跃性、发散性的思维和辩护方式,杜小哥就算知道。却也不是随便就能适应的,古代公堂又不像现代法庭那么严谨,所以她肆无忌惮。

“民女自从接触这件案子之后,就一直在想,朱礼谋反的动机是什么呢?他是朝中一品大员,手握实权,爵位是超品。在皇上潜龙之时。还有幸成为皇上的知交好友。皇上仁慈,谁人不知皇上一直念着那些情分,对朱礼备加关怀和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要冒诛九族的风险。投靠一个连突厥都无法统一的无能异族君王?”

“那是因为他的嫡亲妹妹,皇上的良妃因谋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宫,随后畏罪自杀。”杜东辰辩道。这件事也闹得沸沸扬扬,韩谋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民间也是有传闻的,只是有不同版本。演绎成分很大罢了。

“这一段陈年旧事,我不与你争辩。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要请教杜大人。”

“请讲。”

“那朱礼是个昏聩之人吗?”

这问题,让杜东辰怎么回答?否定吧,于案件而言,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点头吧,岂不是质疑皇上的用人?这又是陷阱问题,让人进退两难。

但他反应也是奇快,模棱两可的道,“明白人,可也会做糊涂事的。何况心伤之下,难免失去理智。”

春荼蘼挑挑拇指,意思是:回答得好,自己却继续道,“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明白人却绝不会糊涂。至于说痛失亲妹的伤情,我倒请问,朱礼可有妻儿父母?妹妹虽亲,亲得过那些人吗?只要没傻,是人就会懂得,为妹妹而招来灭家灭族的灾难,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何况!”她提高声音,“何况照杜大人的说法,良妃罪有应得,朱礼惭愧还来不及呢,居然敢怀恨在心吗?”

“人心难测……”

“人心难测,却也有迹可遁,不然人人不都成了疯子,可以无思无想,无道无理,为所欲为?”春荼蘼毫不客气的打断杜东辰,“说起朱礼的头脑,有太多明摆着的旁证。若他是个不明事理的,皇上会重用于他吗?曾与他同朝为官,共过大事的大人们又有谁对他的办事能力有过不满?当年,群雄并起,他怎么会有如此眼光,从那么多争霸者之中,选择了我大唐如今的皇族韩氏辅佐?这样明智的人,肩负着朱氏一族的重任,怎么会做出这种轻而易举就能推测出必败,毫无胜算,继而导致抄家灭族的忤逆大事?将心比心,杜大人。这事换做是你,你会做吗?连你这样一个御史台小官吏都明白的道理,朱礼会不懂?到底是你愚蠢,还是他愚蠢!”

她这一连串话,如同爆豆,一口气说出来,砸得杜东辰不能立即反驳。

而她,却再度转向公座道,“其动机,是疑点一。请求皇上当堂纪录,做为本方的证据。”

韩谋点了点头。

大理寺丞康正源亲自承担典吏的职责,在公案旁边的小桌上奋笔疾书。

“其时间,为疑点之二。”春荼蘼继续道,“若有谋反之心,为什么不在大唐百废待兴之际出手,那样不是更有机会?如今天下承平,在皇上的治理下各族团结,国泰民安,朱礼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选择这个时候螳臂当车?”她说得半文半白,低下隐约传来笑声。

“疑点之三,是他的手段。朱礼的主要罪证,就是写给西突厥新王巴戈图尔的治国之《十议疏》。皇上亲自鉴定,那是千古奇文、治国良策,可谓一言可兴邦。西域如果按照奏疏中所言治理。不出几十年,就能强盛起来,对我大唐构成巨大的威胁。但……几十年啊,诸位!几十年!且不论从街上随便拉个突厥人来,他们都知道巴戈图尔是个废物,根本没有当君王的资质和品格,更不可能令突厥日渐强盛。就说这时间……若以杜大人刚才所说,朱礼谋反是心伤亲妹之死,他应该急于报仇才是呀。居然如此好隐忍功夫,能等上几十年。不,他若有活到现在,是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以此推算。他甚至不能活着看到西域强盛的一天。可是反过来说,他能如此隐忍,就一定不是昏聩之人,又怎么会做了这种百害而无一利之事!”话题,又拐了回来。这是辩护技巧,两头堵着,令刚才杜东辰所说之理由。都成了笑话。

“春六小姐,你再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事实。”杜东西只能避实就虚,“《十议疏》白纸黑字摆在那儿。正是朱礼亲手所书。”

“是吗?”春荼蘼反问,笑得明媚,可站在她面前的杜东辰却心里发毛,“杜大人没忘记你自己刚才说的话吧?”

“哪一句?”杜东辰迟疑。

“你说……笔迹不说明什么。因为是可以模仿的!”春荼蘼露出轻蔑笑容,“你说得好大声啊。震得我耳鼓都疼了。诸位,都听到了吧?”

下面自有好事者,高声应答。

杜东辰气得脸色惨白。

春荼蘼则是一脸奸计得逞的坏样儿。哈,对不起,以你的话攻击你的话,那效果,真是杠杠的!不为了这一刻,不设下这咱语言的陷阱,刚才本姑娘何必和你废那么多话?而有了这句话,杜家要攀扯《十议疏》出自白世遗的手笔,她也把路提前堵住了。

打官司,其实和下棋一样。每一步,都留下至少四五步后手。能这样,才是高手。

“疑点之四,是谋反案案发的过程。”春荼蘼等公堂上众人略冷静了一下,又道。

但她话还没说完,杜东辰却来打断她,“刚才我说过了,所谓我祖父……不,杜衡给罗大都督的书信是不存在的,是假冒的。”既然,这死丫头用他的话否定了《十议疏》,他也能以此来撇开那封信的影响。

可春荼蘼却说,“我不是要提那封信。既然双方争议信的真伪,今天做为本案的第一堂审理,我觉得不必纠缠于此,把双方证据都摆出来才是。后两堂再好好说道说道,自有皇上定夺。”

杜东辰被噎,只得道,“那你质疑什么?”

“那个商队,负责传递朱礼给巴戈图尔那封密信的商队。”春荼蘼朗声道,“按照卷宗里所说,那个商队是合法的,只是有一个突厥潜伏在我大唐长安的密探,扮作伙计,混在了商队之中。那封信,就是夹在……夹在……什么来着?麻烦杜大人给提个醒。”

“他们是皮货商,自然贩的是皮货。”杜东辰没好气地说。他才不相信春荼蘼会忘记这么关键之处,她就是要耍花样,操纵公堂上的气氛!

“对啊,他们是正经的皮货商。”春荼蘼点点头,“可怜,受了此案的牵连,全家发配到岭南去,包括店里的伙计。但北人不习惯南边的气候,在路上一场热症,全死了。奇怪的是,这家皮货商却不是老字号,而是一家不起眼的小的店,却没想到资金极为雄厚,不知杜大人注意过当时的卷宗没有,那些皮货都是上等,好几大车。请问,他们哪来的这些银子办货?”

第五十六章 被欲望驱使

“民间的富人有的是。”

“哦,隐形富翁。可如果他们实力这样雄厚,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显山露水?生意做得小气巴拉,账本都不够看的。”春荼蘼追问道,“而且带这么多贵重货物上路,也没有请多点人随行保护,这些人还真不会做生意。”

杜东辰神色一怔。

春荼蘼却又道,“谁不知道皮货是辽东出的最好,那边离阿尔泰山比从长安走还要近,路上的过关税也低,可他们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在长安拐个弯呢?这么做不合逻辑啊,倒像是故意为之。”

其实,当初负责制造冤案的人做得算非常好。商铺、人员、货源、路程,甚至那边接货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无懈可击。他们就是没考虑一点:利润。可那却是商家的根本,是戳穿谎言的弱点。

她常说,魔鬼藏身于细节之中。今天她要再说一句,细节,决定成败。

从来没有完美的犯罪,也没有完美的谋杀,证据是永远存在的,关键在于能否发现。但发现证据是受人类思维和科学技术局限的。她的优势,来自于千年的时光和人类在刑侦方面的智慧结晶,以及仔细仔细再仔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最微不足道疑点的工作态度。

“杜大人没看过那只商队的账本子吧?”春荼蘼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商队是诚信号组织起来的。”事实上,从没有负责本案的官员认真看过账本。任由那重要的书证,能证明行动合理性的书证,在大堆的卷宗中蒙尘。毕竟谋反案不是贪腐案,财务方面不敏感。何况,那只商队只是作为人证和物证存在的。

“难道春六小姐看了?”杜东辰下意识的反问。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她打官司,连人证的背景,也要当成重要的事情,认真调查吗?

果不其然,春荼蘼点点头道,“不仅我看了,还请长安城最有名的掌柜金图,人称铁算盘的看过。”

堂上的议论声此时便大了些,因为铁算盘金图虽然只是个掌柜。却在长安很有名气。经他手过的账目,再细小的不通之处也逃不过去。刑部处理经济案子时,常常请他帮手。可以说他是账本界的泰山北斗,他说账目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结果如何?”韩谋的每一次插嘴。时机都非常好,不愧是当皇上的。

“金掌柜看到账目后很疑惑。”春荼蘼以折扇敲敲额头,好像很苦恼似的,“一,诚信号办货的银子来源不明。二,他们从来不做皮货生意,而商家一般不会突然转行。三。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从来行事谨慎,很少做这种类似孤注一掷的事。四,也就是最令人疑惑的,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一点。他们舍近求远,导致不但没有利润,反而陪上不少银子。”

说完,她突然向看审的人群中走了几步。大声道,“堂下诸位有不少是做生意的吧?还有不少人。家中有产业。那么我请问,有谁会这样做生意,不为赚钱,只为陪钱?又有哪家超过五十年的老字号,会做这种愚蠢的买卖!”

嗡嗡声四起,众人的眼神也开始兴奋。因为才第一堂而已,所有人就已经开始怀疑朱礼是被陷害的了。可之前,很少有人会这么想,都把朱礼当成乱臣贼子!人家春状师说得对,这桩生意似乎不是为了赚钱,而专门为了夹带什么,且要被人抓住才走这趟的。

“还有!”春荼蘼提高了声音,“诚信号的东家吴老爷,和已经伏法的、前奉国公杜衡贴身侍卫杜仲是远亲!”

冷水溅进油锅的反应又出现了,公堂瞬间热闹得像菜场。

杜东辰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这么秘密的事,春荼蘼是怎么查到的?所有与吴家有关的人不都已经清理过了吗?他的目光看向祖父与父亲,见二者也是脸色微变。

但他并不知道,这不是春荼蘼查出来的,而是当年的许尚书查出来的。许文冲把这证据放在自家的书房中,在他遇刺的当天,被杜仲亲手盗走。偏偏杜衡因为刺杀案忙乱,还没来得及看,就又让方娘子三度易主。其中,还包括当日从被杀的许尚书身上取的另一个证据。

所以说,这个案子如果赢,不是春荼蘼一个人的功劳。她是站在了许文冲和方宝儿的肩膀上,可惜这样的好人、好官总是不长命。

“春状师!”杜东辰急了,连对春荼蘼的称呼也改了,“从开审到现在,你一直说着你的怀疑和推测。”他的高声,渐渐把纷乱的人声压了下去,“可是无论什么案子,无论适用大唐律中的哪一条,都要讲证据。你摆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才能让人低头,而不是凭嘴来说!”

“我说的,全是朱礼谋反案,许文冲刺杀案中的不合理之处。不合理,就是有疑点。有疑点就要提出来,然后双方论证。这样,有何不妥?”春荼蘼辩道,但也心知,间接的旁证很难定罪,而这个年代又特别讲究人证,重视口供,所以才令刑求成为合法。她现在只是占住舆论的高点,要想胜利,还有很艰难地路要走。

诚信号为什么这么做?不外乎威逼加利诱。说起来杜仲真不是人,居然对亲戚下手。他花言巧语,说诚信号的人只会暂时倒霉,毕竟奸细之名安在一个死士身上,吴老爷及身边所有人只是受牵连,顶多充军发配。随后许以重利,承诺诚信号暂时吃点瓜落儿,但以后会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会过得富贵平安,吴老爷自然不敢、也不能不答应。

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吴老爷虽然生意做得不大,却也浸淫商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后手不留。于是,值得信赖的老友王日安冒险帮他保留了一封自白书。这。也就是许尚书亲自跑到洛阳去取证的原因!

杜衡更没想到的是,吴老爷的老友王日安,居然是朝廷的官员,虽身在长安,但老家是洛阳的。吴老板对王日安有救命之恩,两人有私下的交往。吴家全家惨死后,王日安虽然心中愤怒,却为了保全自家,不得不在杜家的权势下暂时隐忍。直到许文冲调查到他那儿。而许文冲死后,他就更不敢动了。

可惜啊,这明明是个极好的人证,何况王日安后来官升几级,算是朝廷大员了。说出的证词必定极为值得信服。偏偏夜叉最后一单生意就是杀他,正是在洛阳时,春荼蘼在冷浆店,目睹锦衣动的手。

萨满死后,夜叉本来一心要做平凡人,再不肯做这黑暗的生意了。可那次出手是刺杀许文冲案的后续,算是同一单生意。他必须信守承诺,收尾干净。也是杜家厉害,王日安隐藏这么深,默不吭声这么多年都被查出来了。还在其秘密回洛阳时,直接买凶灭口。

而今,这么重要的证人没了,令夜叉陷入危险境地。是不是报应呢?

可既然已经报应了,下面的。要由她来拯救。

但她缺人证啊,这是最困难的地方。明明知道幕后黑手就是杜家,甚至理顺了杜家所作所为的脉络,却就是无从下口。杜衡手脚太狠毒干脆,知情人几乎全部清除掉了。

至于杜家为什么这么做?原因有三。一,杜家要成为大唐第一家族。二,杜衡也要成为大唐第一权臣。三,还为了后宫中皇后也良妃的争斗。所以,他们必须踢开朱礼这块绊脚石,为了权势,不惜做出令朱氏灭族这么残忍血腥的事。

有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惟有人是被各种**驱使的动物。

真的,确实,是如此。说起来,他们也真不怕死后下地狱。

所以紧接着,不等杜东辰喘口气儿,春荼蘼又道,“疑点之五,也是本案最大的疑点,就是人。各种人。各种与本案有关的人。”她说着又走回到离公座比较近的地方,对韩谋说,“我接下这个案子后,试图找人证谈谈,好寻找本案的破绽。但我奇怪的发现,人证死了,所有的人证都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奇怪到想不让人怀疑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