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应了一声——她知道卓芳礼是对自己在游家的所学和养成的性情很不满意,这是要亲自教导了。

按说游家这件事情虽然棘手,但游煊的年纪放在了那里,总不能叫他赔命罢?并且卓家、游家的家势也能稳压林家一头的,可不管是为了亲戚的情面还是为了林鹤望士子的身份,强压的处理都是最愚蠢的,这种需要手腕来处理的事情,卓芳礼希望女儿能够好好的旁观,好学着点儿。

游氏看出他的意思,就默许了。

游霰和游炬一路陪着林家人北上,路上又不断的沿岸寻访名医,递帖求见请医诊治这些,总归林鹤望受伤是因为游煊的缘故,没有叫林家老夫人和白子华两个妇道人家去跑前跑后的道理,此刻也是疲惫万分,何况在场的三个外甥年纪都长了,也无意隐瞒。

当下游霰开口就道:“煊郎这次,是被人害了!”

其实之前信中说到游煊坏了林鹤望的容貌时,卓家这边也有些狐疑,此刻倒也不很奇怪,游氏道:“我就说方才看那林家郎君虽然戴着帷帽遮了容貌,但身架放在北地也算魁梧了,煊郎也不过十岁,能有多高?怎么会伤到他的脸而不是胸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伤的确是煊郎伤的。”游霰叹了口气,看向了卓昭节道,“七娘晓得的,咱们家四娘的未婚夫婿、崔山长门下的宋家小郎君宋维仪,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

怎么竟然和宋维仪有关吗?卓昭节一头雾水,点一点头道:“的确如此,我记得头一次遇见时,他还耍了一套剑法,虽然我没看到,但煊郎却当真信了他是什么大侠,被拐上画舫去,把我急了一场。”

“煊郎之所以身量不足却伤到了林家郎君的容貌,就是因为他受惊之下用了宋维仪所教导的一招什么‘举火燎天’的剑法,我后来叫宋维仪演示过,这一招其实就是跳起来以兵刃自下而上的划过…”游霰苦笑着道,“林家郎君不谙武艺,虽然他和宋维仪私交很不错,但宋维仪…咱们家这位未来的郎子不是个好炫耀的人,他那身武艺等闲不肯显露,所以林家郎君也不太清楚…也亏得是这样,总而言之林家郎君毫无防备之下,被煊郎直接划了个正着!”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道,“当时场面混乱,只顾着给林家郎君止住血,还是咱们家三娘关心自己表姐,看一群人围着林家郎君,抓着煊郎一顿捶…听说之后叫他先住了嘴,林家急于救治,章老夫人那会根本无心追问,只顾四面请大夫…煊郎回家之后,三娘把事情告诉了父亲、母亲,三弟妹知道后拿刀抵着自己脖子逼着煊郎发誓不再提宋维仪教导过他剑法一事…”

…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游氏皱着眉道:“等一等…幕后陷害煊郎的人到底是谁?”

游霰苦笑着道:“这个一会说罢——如今家里商议下来,首要的就是保住宋维仪,他是去年乡试的解元,又是四娘的未婚夫,三弟妹…三弟妹说她就四娘一个女儿,四娘和宋维仪定婚的事情已经满秣陵都知晓了,若是退婚,哪怕是抓住了宋维仪德行有亏的名头,究竟不好听,再说宋维仪摆明了科考上前程远大…她连这门婚事是母亲做主定下,原本她看中了别的人家,因此要母亲给个说法的话都说出来了…倒也不全是怕了她,但煊郎年纪小,他又不爱读书,叫他去认了全部过错,总比把宋维仪再拖下水的好…”

“宋维仪不像这样的人啊?”卓昭粹与卓昭节异口同声道,“外祖母亲口说过他是胸中有丘壑的,何况他和林家郎君有什么冲突,需要下这样的狠手?”

游霰道:“宋维仪与林家郎君确实私交向来很好,又师出同门,但自来人言可畏,尤其宋维仪去年乡试得了解元,嫉妒的人有之,不服的人有之,只要煊郎划伤林家郎君用的乃是他传授的剑招这句话传出去,众口铄金之下,怎么说的清楚?咱们江南人杰地灵,历代以来出的状元和进士都是极多的,如今的时相不就是咱们怀杏书院出去的吗?”

“因此嫉妒宋维仪的不仅仅是秣陵一府,全天下士子也盼望着秣陵府的解元没下场就身败名裂最好!”游霰目光沉沉,道,“这个险冒不得,所以到现在为止,咱们家都没能找到幕后真凶…不,也不能这么说,有线索,却不好大动干戈的去查,不然叫人觑出内中缘由…反而损失更大!”

游霰这番话说下来虽然也有苦笑和凝重,但真正的情绪波动其实不大——显然他也是赞成这么做的,一个空有天资却不肯努力、看起来出息不大的侄子,和前程看得见锦绣灿烂的女婿,对于家族来说显然是后者更有利。

哪怕三夫人不闹,游家最终还是要保宋维仪的,不是把游灵看得比游煊更重要,假如游煊换成了游炽或游焕,这两个有天赋肯用功的游家子孙,断然没有为了孙女把孙子推出去顶罪的,可游煊不用功,不好学,宋维仪却相反,而且宋维仪年岁也长,顺利的话几年之后就可以踏上仕途了,游若珩还能扶持他几年…游煊的话,他踏上仕途时,游若珩还在不在,很难说,从整个家族来看,怎么都该保宋维仪,将来宋维仪有了出息,也不能不念游家这份维护的情。

卓昭节虽然为游煊感到不忍,但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正如游霰所言,游煊年纪小,单这一点,帮他说话都能多说几句,而且宋维仪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恐怕这件事情最初就是朝着宋维仪来的!

只是这到底是谁呢?宋维仪父母双亡,他一个士子,年纪尚不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秣陵的,谁这么恨他,如此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他?

卓昭节正想着,不料游霰又看住了她问:“七娘还记得两年前,就是你送煊郎匕首的那次,你们几个一同去游湖?”

“青草湖的那一次?”卓昭节忙点头,“记得!”

游霰与游炬对望一眼,都是暗松了口气,态度都凝重了起来:“那么你记得那次游湖时…你二表哥请的那个百戏班子吗?”

“百戏班子?”卓昭节愕然——虽然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那日出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尤其是遇见饮渊、后来想起来那也是头一次看清宁摇碧的形貌…她思念宁摇碧时不时想一想,倒是记得清楚,稍微一想,就道,“记得一些。”

“表妹你快点想一想,当初那百戏班子里都有些什么样的人?”游炬闻言,喜形于色,赶忙问道!

卓昭节蹙起眉,道:“我记得他们有一对极伶俐的猴儿,帮着拾铜钱的,我还给过它们糕点吃,后来有一只被饮…被猎隼吃掉了,就剩了一只…”

“不是猴子。”游炬急道,“你记得人么?当日忙前忙后的有个小娘子,应该是最开始进来舞剑的那个,百戏班子里也算管事的一个人!”

游氏狐疑的问:“怎么说起一个百戏班子来了?难道?”

“不错,那个利用煊郎害了林家郎君的人,正是百戏班子里的!”游霰面色阴沉,缓缓的道,“她趁煊郎年幼贪顽,出府时私下里拿些小戏法引得煊郎对她有了好感,处处听她的,那本志怪的小说其实就是她送给煊郎看的!就连煊郎受惊之下、反手使出‘举火燎天’,也是她设计的!”

卓昭节愕然:“怎么个设计法?”

游霰看了她一眼,道:“她见煊郎时都是戴着面巾,煊郎好奇她的容貌——你知道煊郎素来散漫,好奇心又重,那妖女就拿变戏法给煊郎看为条件,引煊郎和她‘游戏’,这所谓的游戏…就是她在背后拍煊郎,煊郎回身用那式剑招,若是划破了她的面巾,妖女就依他变他爱看的戏法…这孩子…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那妖女应该武艺也不差,每次都能避了去,所以煊郎一直都没有看过她的容貌,倒把这个习惯留了下来…后来那妖女再给他看那志怪记载,把这孩子吓到了…偏偏那日,林家郎君从后头一拍…”

卓家人齐齐变了脸色,卓芳礼面沉似水,道:“好个妖女!对个懵懂孩童,竟然也如此利用教唆、实在是…实在是卑鄙无耻!”

“煊郎既然没有看见过那妖女的容貌,却怎么知道是两年前那个百戏班子里的人呢?”卓昭节惊讶的问。

游炬苦笑着道:“表妹忘记了吗?因为两年前的那回叫表妹受了惊吓,所以此后咱们家都没请过百戏班子…按说也不该得罪这样的人罢?我想来想去,很有可能那次我因表妹受惊之故,迁怒那百戏班子,最后虽然表妹给他们说情,到底还是给了钱,但也许那班子心头有气,因为那次游湖回来不多久,不是我就被卷进了官司?想寻那百戏班子佐证他们却已经不知道去向!而这次煊郎被算计出事,也是表妹离开秣陵之后,或者那百戏班子惦记着表妹的恩情,不想在表妹还在秣陵时动手罢?那班子我可忘记了,三妹也不太记得…煊郎更是不清楚,推测是那表演过剑法的小娘子,还是从身量上好容易回想起来的…咱们家如今又不敢公然的去打探,是以只能看看表妹还记得多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疑惊涛

一时间众人都看住了卓昭节,卓昭节蹙紧了眉,回想片刻,道:“我记得那小娘子大概比我长两三岁罢?剑法舞的很是好看,表演飞刀时,她还帮过手,后来我到画舫的楼上去换衣服,就是被猎隼吓住那会,也是她想出在船尾敲锣打鼓吸引猎隼注意的主意的,虽然后来没能成,但也的确是个机灵人。”

“表妹可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么?”游炬忙问。

卓昭节疑惑的问:“当时不是二表哥去请的百戏班子吗?”

游炬苦笑了下,道:“我也只是吩咐了手下一个掌柜,那掌柜恰好之前看过一场,就推荐了给我,我想那掌柜既然是给咱们家做事的,没有撒谎的道理,左右也只是陪着游个湖,就直接请了…怀疑到百戏班子时也去问过那掌柜,那掌柜说他与那百戏班子也不熟悉,是路上偶然看了些辰光,觉得内中技艺还不错,这才与我提了的。”

他叹了口气,“后来去衙门里寻人问了,按说这些贱籍之人虽然不是秣陵本地的,但既然进城来讨活,衙门里总是有数的,如今也才两年,不算很久,但查来查去却很是含糊…就一点很清楚,这班子在咱们游湖归来不到三日就离开了秣陵,此后的去向却语焉不详,甚至连往哪个方向都不是很清楚了。”

卓昭节凝神片刻,道:“那舞剑的小娘子叫什么我并不很清楚,我记得我被猎隼困住时,听她叫过班子里一个年长的乐师为樊丈,再有,就是那对猴儿,一个叫小黑儿,一个叫大黑儿…小黑儿就是被吃了的,旁的…仿佛有对双生姊妹?”

到底是两年前偶然游的一次湖,百戏伎人又是贱籍,和卓昭节、游炬这些人的出身简直天壤之别,而且那次卓昭节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光顾着隐瞒长辈,哪里还有心思留意这些跑江湖的伎人?

卓昭节再怎么想,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出这些来,游霰和游炬对望一眼,眼中都十分的失望。

“方才二表哥说,咱们那回游湖回来没多久,二表哥不是就被官司缠上了?我还记得那污告的事儿才把我被猎隼吓着的事情扯了出来。”那是卓昭节头一次挨罚,故而记得特别清楚,这会想了想,就道,“二表哥说可能和这个百戏班子有关,但后来那场官司莫名其妙就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可有询问过秣陵令?”

游霰叹了口气,道:“当时孟远浩私下里和你外祖父解释过,虽然他说的含糊,但…大约就是与之前两位郡王有些关系罢,后来既然收了手,咱们家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如今真定郡王已住到大明宫里去,陪伴圣人与皇后了。”卓昭节沉吟道,“当初到底是哪位郡王呢?”

“难说的很,孟远浩在秣陵为官多年,对咱们家素来尊敬,他不肯透露,也不能硬逼上去,何况这回的事情,更加不容泄露了。”游霰脸色沉重的道,“我们在前一日靠岸时,也听到了真定郡王的消息,所以却有个想法…”

游霰看着卓芳礼,道,“妹婿,咱们一直在秣陵,对长安这边也不是很清楚,真定郡王是怎么被帝后看中的?原本两位郡王不是一直僵持着么?林家郎君受伤一事…总不会是?”

卓芳礼与游氏脸色都是一变,卓昭质、卓昭粹沉吟了片刻,也明白过来,面上都露出了忧虑之色,卓昭节对这个到底不在行,暗拉了把卓昭粹的袖子,卓昭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为她解释的时候。

好在卓芳礼有意教诲女儿,倒是主动解说了下:“不错,之前两位郡王几呈势均力敌,都是想方设法的拉拢帮手的,岳父那儿,因为时相和崔山长的关系,两位郡王都十分动意,只是碍着圣人还在,也不敢十分的明显,所以都是暗中出手…因为岳父不想卷进是非里,向来都是拒绝的…”

游氏脸色变了几变,两年前,卓昭粹受敏平侯指使,打着求学和为卓芳礼争取世子之位的幌子南下,骗得游若珩为他上下打点操劳,结果却被崔南风道破他是为了拉拢怀杏书院并游若珩而来,甚至还有通过游若珩影响时斓的意思——即使拉拢不到,他人在怀杏书院,也能够造成延昌郡王得到怀杏书院支持的假象,以向真定郡王施压。

这件事情卓芳礼和游氏是被隐瞒的,还以为他当真只是为了四房考虑,不想后来游若珩与班氏都写信过来训斥,又把卓昭粹赶回长安,这才知晓,为了这件事情,连卓昭质都对弟弟十分不满。

延昌郡王这边因为有个敏平侯府,和游家是姻亲,可以利用,却也是利用失败的,而真定郡王那一边却和秣陵没什么能用的关系…所以无论是哪一边,都有设计游煊、以辖制游家的嫌疑。

若是延昌郡王这边,林鹤望医治无果,将来一旦章老夫人闹了起来,游若珩已经致仕,少不得要借助敏平侯府的权势来解决此事,敏平侯不可能不趁这个机会给延昌郡王提条件。

同样真定郡王那一边也可以通过这件事情揭发游家仗势欺人,帮着未来的女婿谋害前程远大的士子——既可以胁迫游家改变立场,又可以借此把火烧到敏平侯身上。

总而言之两边都有下手的理由。

“但现在真定郡王已经胜出,至少圣人还在时是如此。”游霰虽然已经致了仕,但到底做过两任地方官,经历过仕途,所以虽然昨日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却立刻和自己家的事情想到了一起,“我想如果是真定郡王这边所为,是否会…毕竟天家骨肉情薄…何况两位郡王并不同母啊!”

在游霰想来,真定郡王现在占了上风,没有不一鼓作气彻底让延昌郡王翻不了身的道理罢?所以如果这件事情是真定郡王这边策划的,即使自己家里守口如瓶也很难不被拖下水了。

“若当真是真定郡王所为,这件事情反而不会揭露出来了。”卓芳礼与游氏对望一眼,苦笑着道,“大哥才到长安还不知道,昨儿个,圣人让真定郡王亲自到咱们家来传了旨…七娘赐婚给雍城侯世子了!”

“啊!”游霰和游炬都十分惊讶,齐齐看向卓昭节,游霰忙道,“咱们倒还不知道这个,却是要恭喜了,没能备上一份礼,回头再补上!”

游氏道:“大哥,如今哪里还有功夫说这个呢?再说七娘还是劳你们帮着抚养长大的,她如今定了亲,正该好生谢过你们才是,哪里还好意思要你们的礼?”就把话题转回之前的事情上,“圣人这个意思,就是要两边言和,到底圣人与皇后年纪都大了,两位郡王又都是天家骨血,纵然不同母,对于圣人与皇后来说却都是皇孙,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定然是不想看到兄弟之间起干戈的,真定郡王素来知道进退,再者圣人与皇后公然让他住到大明宫里,亲自指点,这个态度已经极为明确了,真定郡王反而接下来不会做对延昌郡王一派不利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游氏脸色却不见好看。

卓芳礼沉重的点头:“正是如此,虽然岳家不欲沾惹是非,但到底是卓家的姻亲,家父向来是站在延昌郡王这边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卓昭节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假如游煊误伤林鹤望,幕后之人是真定郡王,因为真定郡王已经胜出,又得了圣人宽容为上的意思,自然不会再拿着这个来对付游家——毕竟游煊是被外人所惑才会酿成大错,那迷惑游煊的人,岂能不留下证据?

所以游家再怎么紧守这个秘密,那利用游煊的人一旦把事情真相传扬出去,宋维仪必然名声扫地,连游家都要跟着落个疾贤妒能的名头,毕竟这天下嫉妒的人多着呢!

可若是延昌郡王这边所为…

游家反而危险了,正如游氏所言,现在圣人的意思,是支持真定郡王为皇太孙,但也有个前提,就是真定郡王不能追究延昌郡王之前的争位行为,更不能计较那些支持过延昌郡王的臣子宗室之流,当然,延昌郡王这边也要知趣,不可再挑衅真定郡王。

两边各退一步——这是圣人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哪边对另一边的攻讦,都将被视为不满圣人的处置,所以如果游煊误伤林鹤望是延昌郡王这边私下里干的,那么很有可能,在如今延昌郡王一派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延昌郡王会选择将此事揭发出来——推到真定郡王一派的头上去!

这是延昌郡王翻盘的机会!

因为游若珩虽然是借口已经致仕,死活不肯沾是非,但怎么说他也是敏平侯的亲家,他被人算计,敏平侯很有理由可以宣称这是受了自己的牵累,或者索性说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冲着延昌郡王来的!

游霰很清楚被卷进这种夺储大事里的危险,是以他一到长安就迫不及待的把事情经过、以及前一日听到真定郡王已经胜出的消息说了出来,就是想要妹妹与妹婿帮忙,务必不能让游家成为两位郡王再次角力的引子!

卓芳礼面色阴沉,吩咐子女们:“这件事情,半点都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将给咱们引来滔天大祸!知道吗?”

卓昭质、卓昭粹、卓昭节心头一凛,都低头道:“是!”

“若是延昌郡王一派所为…”卓芳礼转向游霰,“那么之前几日他们没有发作,估计是在等着林鹤望抵达长安,看来兰陵坊那边该加几个人手盯紧了!”

他缓缓的道:“我看此事很不简单,按说章老夫人之前是惦记着长安的太医的,可沿途又不断的寻访名医,我对这老夫人也不很了解,若说她是为了林家郎君也有可能,但…名医如何能与太医比?可是她故意拖延行程、另有图谋呢?”

“章老夫人不太可能被卷进来。”游霰却不这么认为,他道,“妹婿未到过震城,不了解这位老夫人,她膝下只有林家郎君一个亲生子,这林家郎君两年前成婚,才得一个嫡女,北上之前寄养在了白家,连个嫡孙都没有,再说就算有嫡孙,这林家郎君自己才华不错,年纪又轻,她没有理由让儿子豁出一辈子前程就为了卷进夺储一事…朝廷什么时候用过破了相的官吏?林家郎君未必考不中的。”

卓芳礼当着子女的面被大舅子反驳,微微尴尬,道:“是我想差了…如今就要看长安是否有人与林家郎君接近了,对了,煊郎?”

“如今父亲亲自带着他,上上下下都要他发誓从未见过什么会戏法的女子,更不必说跟宋维仪学过剑法。”游霰叹了口气,“但这孩子心思单纯,贪着那女子会戏法,私下里来往过好几回,据说也有几件私物落在那女子手里…以那女子利用他的歹毒心思,很难不握有证明与他有过来往、甚至是套出他跟宋维仪学过剑法的经过!宋维仪虽然鲜少在人前动手,旁人只知他会武却不清楚会些什么,但一旦被人怀疑上,终究能够看出来那招什么‘举火燎天’的!”

游霰沉重的道,“宋维仪身败名裂,到底只是个郎子,并且还没娶四娘,然若卷进夺储一事,咱们合家上下都…”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丹古很好客

商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再叙了几句家中情形,游氏扬声叫进人来摆饭,用过之后,卓芳礼亲自送了游霰和游炬到前头客院去,游氏则让子女们都散了。

卓昭节回到镜鸿西楼,粉团迎上来撒着娇,明吟在旁笑着道:“粉团今儿个一直眼巴巴的望着娘子回来呢!”

“好乖。”卓昭节俯身抱起它摸了摸,粉团享受的低叫起来,和它玩了一会,卓昭节甚觉疲惫,就叫阿梨接了过去安置,让阿杏伺候着沐浴更衣,睡了过去。

翌日卓昭节睡晚了,却是被阿杏推醒的,阿杏一面催促卓昭节起来,一面道:“李家来人赔礼了,老夫人请娘子快些过去,娘子快点起来更衣梳洗罢!”

卓昭节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被推到铜镜前坐下,愣了片刻才问:“什么李家?”

“娘子忘记了吗?花会最后一日,在天香馆,李御史家的几个子弟不是和沈郎君过不去,倒把咱们卷了进去,还对娘子言语无礼的?”阿杏一边利落给她绾起双螺,一边道,“当时那李四郎允诺事后要登门赔礼的,结果到今儿才过来!”

她这么说时,阿梨捧进水来,伺候着卓昭节浣了面,倒是清醒多了,想了想才道:“没错!沈…他们倒是有眼色啊,前几日都不来,到今儿个才过来?不坑他们一把怎么可以?”

阿杏笑着道:“娘子说要坑,那一定要坑,只是在老夫人跟前,咱们还是客气些的好,方才夫人使了冒姑姑过来提醒,说如今不宜多事。”

“我晓得了。”卓昭节闻言一凛,又想到沈丹古处心积虑的也不知道要从李家手里要什么?但既然是李四郎一个晚辈就能谈好的事情,料想也不是很大,想了想之前承诺沈丹古,会在这件事情上帮忙的,就低声吩咐阿杏,“你一会悄悄去下水荭馆,告诉沈郎君,就说李家人到了。”

阿杏闻言一惊!

卓昭节从铜镜里看到,忙喝道:“想什么呢?上回他帮我做了功课,我答应帮他从李四郎手里弄到件东西!”

“婢子晓得了。”听卓昭节这么解释,阿杏才松了口气,继续替她发髻上插着珠花,笑着道,“娘子如今已有天家赐婚在身,是婢子多想了。”

卓昭节哼道:“你要当真这么想啊,又何必特意提天家赐婚这四个字来提醒我?难道我就这样水性杨花吗?见着个小郎君就关照上了?”

听出卓昭节语气里的恼怒,阿杏忙赔礼道:“是婢子多嘴,娘子别和婢子计较…婢子怎么会觉得娘子不好?是想着娘子这般花容月貌,别说郎君了,就是同为小娘子,头一次见就很少有不被娘子容貌所慑的,婢子自打伺候了娘子起,除了咱们家的人以外,看谁都仿佛觊觎着娘子呢!那沈郎君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这话说的俏皮,卓昭节心头的恼怒叫她说的烟消云散,禁不住扑哧一笑,道:“哪里有这么多人来觊觎我?再说沈郎君对我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啊就是想我帮下忙,单独和李四郎见上一面罢了。”

阿杏试探着问:“却不知道沈郎君要和李四郎单独见面做什么?按说这李四郎乃是沈郎君嫡母李夫人的嫡亲侄儿,因为沈郎君尝对嫡兄无礼过,所以李家子弟向来与沈郎君的关系就不好的,却有什么好见的呢?”

“这个我可也不知道了。”卓昭节见她已经梳妆好了,就起身让阿梨、初秋等人为自己着衣,道,“我没问他,反正是沈家李家的事情,我只要还他的人情罢了,问那许多做什么呢?”

看卓昭节语气随意,的确没有对沈丹古另眼看待、或者心生同情,阿杏这才放了心,笑着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若是婢子说不得就按捺不住要问个究竟了。”

卓昭节道:“总而言之我答应了他,这李家既然和他有仇,登门赔礼不知道会不会提到沈郎君,万一没提到,没人去告诉他,岂不是错过了好机会?”

卓昭节想的却是周到,她梳洗装扮一番到了上房,果然不见沈丹古的踪影,沈氏下首坐着一个华服老夫人,身后一溜的站了李家的三郎、四郎和八郎,俱是垂头丧气,听下人禀告:“小七娘来了。”竟然是头也不敢抬。

见到卓昭节,沈氏面上的慈祥之色更深,不待行礼就招手叫她到跟前,笑着道:“这是方老夫人,你头一次见罢?”

卓昭节忙对那华服老夫人行了个礼,那老夫人赶忙虚扶一把,含笑道:“好个绝色!方才踏进来时,我打量着年纪大了,眼花看见女仙了呢!”

沈氏笑着搂过卓昭节:“不怕方妹妹笑话,我也总说咱们家女孩子都是好的,但论这容貌还真没人比得上这孩子。”

“不但容貌好,看沈姐姐你这样疼,性情也错不了。”李家老夫人方氏含笑道,“否则怎么会进了次宫,就叫纪阳长公主相中了?满长安谁不知道,纪阳长公主眼界儿向来都是拔尖儿的,等闲说好的小娘子,长公主哪里看得中?雍城侯世子又是长公主最疼的幼孙,这满长安的高门贵女,长公主独独挑了府上小娘子,足见府上的教导了。”

这方老夫人显然很会说话,满长安都知道赐婚之前宁摇碧就陪着卓昭节游过曲江芙蓉园,分明就是两情相悦,然后才有纪阳长公主疼爱幼孙,特别去请了赐婚的旨意,在方老夫人嘴里说来却仿佛卓昭节之前和宁摇碧根本就没有见过,完全是眼光极为挑剔、又极度宠爱幼孙的纪阳长公主千挑万选挑中了卓昭节为孙媳——不得不说这番话实在很长卓家的面子。

沈氏含笑道:“这事也实在意外的很,其实妹妹家的子弟也都是好的…”

方老夫人这番恭维,沈氏还真不好谦虚,毕竟方老夫人说了这是纪阳长公主的眼光好,若说卓昭节其实没那么好,岂不是否定了纪阳长公主的眼力?是以沈氏含糊了过去。

“咱们家哪里能和沈姐姐府上比呢?”方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这三个孽障什么时候不叫人头疼?”目光一溜身后,恨恨的道,“我今儿个过来,就是带了这三个不争气的,任府上发落的!”

方老夫人沉声喝道,“你们三个还不快点跪下!”

李三郎和李八郎吃惊的抬了下头,欲要分辩,李四郎却一言不发的撩起袍子要跪倒,沈氏自然要拦:“使不得!使不得!小孩子家些许意气之争,哪儿值得惊动妹妹你亲自登门来赔礼?咱们家小七娘才多大?又是晚辈!叫我说,当时揭过也就算了,何必如此?”

又嗔卓昭节,“你这孩子,还不快点帮着劝说你三位世兄?”

卓昭节暗哼一声,听出沈氏这是做着好人,话里话外却在说自己气性大非要李家低声下气,因为游氏叮嘱过,而且事隔多日,她也的确不计较当日之事了,便柔声细语的道:“方老夫人这么说,我可是担当不起的,说起来当日其实都是一场误会,今儿个老夫人权当上门来做客的,至于赔礼一事,还是莫要提了,只怪我当时小性.子,没和几位世兄说清楚,却连累了老夫人今日劳动这一趟。”

方老夫人执意要赔礼,沈氏和卓昭节竭力拦阻——如此你来我往了半晌,到底以李家三兄弟作揖赔罪,卓昭节裣衽还礼,彼此说了一番友爱和睦的话才揭过。

这时候辰光已经近午了,沈氏少不得要留饭,方老夫人推辞了两回,这才答应下来。

沈氏素来是和卓芳甸一起用饭的,之前卓芳甸没在,用饭时少不得要打发人去请。

不想去的人回来却说卓芳甸身子不适,向方家老夫人告罪,就不出来了,闻言沈氏面上划过一丝担忧,随即恢复常色,代女儿向方老夫人赔不是——一直到这个时候,沈丹古都没到,卓昭节心中诧异,暗想:“他不是想方设法的要谋取这个机会吗?怎么现在人影也不见?该不会昨儿个就不在府里吧?”

这么用过了饭,方老夫人眼看快要告辞了,果然沈丹古才匆匆而至!

他到得晚,借口却找的迅速,当着两位老夫人的面就道:“四表哥上回提到侯府的园子,丹古曾应允若四表哥到侯府来,当亲自引四哥游览的,不想今日来迟,好在到底赶上了,还请四表哥恕罪!”

看着李四郎愕然的神色,卓昭节赶紧用力咬住唇,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她敢打赌这所谓的约定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沈丹古和李家这几个子弟之间犹如仇雠,怎么可能约什么游览园子呢?

问题是如今两边正冰释前嫌聊得融洽,当着长辈的面,李四郎难道能说沈丹古这是胡说八道吗?不提沈丹古长住卓家,总也要看点卓家的面子,他可是沈氏接进府来的,沈氏还在这里呢!

果然李四郎愕然之后犹如生吞了一个鸭蛋一般,讪讪的道:“无妨无妨,只是今日辰光已晚,我等却要侍奉祖母,这个游园…还是往后再说罢,多谢沈表弟了。”

“这怎么成?”沈丹古神色恭敬的向沈氏道,“姑祖母,是这么回事,上次丹古遇见四表哥,四表哥言语之中对侯府的园子极为推崇,是以丹古提议若他过来拜访,当代为介绍…”

沈氏这么慈祥温柔的长者,又怎么能忍心拂了晚辈的愿望?不等方老夫人答应,当下就含笑道:“原来如此?四郎这孩子,方才怎么不说呢?还叫拘在这儿?”就道,“既然如此,丹古你引了四郎去罢,咱们家园子有点大,今儿恐怕要看完就看不仔细了,不如索性在水荭馆里住一晚?”

方老夫人眼波一动,阻拦道:“这哪里成呢?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如今都这么迟了,还是下次罢。”

“道德坊离这儿是不远的。”沈丹古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坚持道,“再说人无信不立,上回和四表哥有约在前,丹古不敢不践诺,方才本在永兴坊别院请教君侯,闻讯已是飞马赶来,还望外祖母与四表哥念在丹古已尽力赶回来的份上,原谅丹古来迟!”

道德坊就是李家住的坊,和靖善坊还真不是太远——就是隔着朱雀大街往南去,中间只差了一个坊。

沈丹古又口口声声守诺,隐隐还抬出了敏平侯,沈氏也极好客的挽留…正如卓昭节与沈丹古所料,李四郎憋屈的差点吐血,却不得不答应让沈丹古带他去游览他“向往已久”的侯府花园…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还人情

不过李三郎和李八郎当然不能让沈丹古如此轻易的得逞,纵然他们不知沈丹古要寻李四郎做什么,到底是在侯府的地盘上,故而一起要求前去游览,作为热情好客的沈表弟,沈丹古也不能不答应下来。

沈丹古告退之前,趁人不备,充满希望的瞥了眼卓昭节,卓昭节微微颔首,示意自己随后就会为他设法,沈丹古这才暗松了口气…

他带着李家兄弟走了没多久,卓昭节就一个“不小心”把点心碰在了衣襟上,玉色越罗衫子上立刻沾染了一片油腻,顺理成章的起身告罪,要去四房里更衣。

沈氏慈祥的道:“你去罢。”

方老夫人含着笑道:“为了我这把老骨头,拘着小七娘了。”

“这是哪儿的话?能陪伴祖母左右,又得聆听方老夫人教诲,可是我的福气。”卓昭节嫣然笑道。

方老夫人就道:“这样的可人儿,嘴又这么甜,我真是羡慕极了沈姐姐的福份,有个这般好的孙女。”

“我啊看到她就欢喜。”沈氏笑了笑,道。

卓昭节少不得又谦逊一番,这才脱了身,出了上房,当真是抹了把汗,垮下脸来,悻悻的对使女道:“陪两位老夫人当真不容易…真是奇了怪了,从前我陪外祖母时,一陪就是一整日一整日的,怎么就没觉着这样累呢?”

阿杏之前去叫沈丹古了,跟到上房来的四个使女就是阿梨、初秋、立秋和高秋,阿梨向来憨厚,此刻就直通通的道:“婢子想,娘子的外祖母与娘子说话,定然没有这许多寒暄客套的。”

初秋、立秋忙咳嗽,提醒道:“娘子要更衣,咱们还是快点回去罢!”

“初秋你一会到修静庭去,今儿个父亲、母亲都去陪林家郎君拜访太医了。”卓昭节也觉得在上房外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忙低声吩咐起了正事,“无忧和无忌应该在三嫂跟前,去和三嫂说下,我想带他们到园子里去玩耍。”

初秋忙道:“是。”

卓昭节回到镜鸿楼里匆匆换了身衣裙,听阿杏说了去向沈丹古通风报信的经过——沈丹古昨日果然是不在侯府,他前一日在永兴坊的别院那儿请教功课,索性就住在了那里,阿杏在水荭馆等到近晌午他才回来,当时上房这边都开始摆饭了,沈丹古思来想去,索性就等到用过了饭,掐着辰光过去,捏造谎话,打了李四郎一个猝手不及!

“婢子一直觉得沈家郎君读书用功得紧,为人也该有几分古板,不想沈家郎君还有这样的急智。”阿杏肩负着绝对不能让卓昭节对沈丹古有好感的责任,惟恐不能败坏沈丹古的形象和名誉,如今卓昭节已经被赐婚,又明确对沈丹古没什么意思,她说到沈丹古到底能用几个褒义词了,听完了阿梨在旁说着沈丹古请李四郎游湖的事情,就抿嘴笑道。

卓昭节张开手让阿梨替自己系好腰上的宫绦,道:“也没能完全得逞,李三郎和李八郎还不是一起去了?他要的却是单独和李四郎谈呢!”

阿杏笑着道:“所以说沈郎君书读的好,还是不如咱们娘子聪明,今儿个没咱们娘子帮忙,他到底是徒劳的。”

“这个忙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帮上的。”卓昭节看了看铜镜,微微一笑。

这时候底下传来人声,楼梯上一阵响,片刻之后,就听珠帘被撞得哗啦不绝,卓无忧、卓无忌两兄弟蹬蹬蹬的跑上来,一头撞进内室,欢叫道:“七姑七姑,你要带咱们去园子里玩?”

“是啊。”卓昭节看阿梨已经弄好了宫绦,就转过身来招呼他们,“你们可要听话,园子里有大湖的,可不许靠近!”

两兄弟自从赫氏小产后,被祖母游氏带着,游氏又要忙着四房,又要看着卓昭节,前几日卓昭琼又有了身孕,这么忙碌,又怕他们出事,自然不肯叫他们出四房一步,早就被拘得狠了,此刻信誓旦旦道:“七姑放心,咱们最听话了!”

“那七姑带你们去,你们可要帮七姑个忙!”卓昭节眯起眼,狡黠的道,“若是做的好,回头七姑给你们一人一份礼!怎么样?”

不知道是卓无忧还是卓无忌欢快的道:“七姑说罢!只要带咱们离了这儿去玩耍,做什么都成!”

另一个也用力点头:“母亲要咱们听七姑的话,七姑不给礼咱们也听话的!”

“真是好孩子。”卓昭节摸了摸两人的头,笑着低声叮嘱两句,两兄弟都笑了:“这有什么难的?咱们最擅长这个了!”

姑侄三个说好了,卓昭节就打发阿杏去上房禀告:“就说无忧和无忌很想去园子里玩,我遇见之后想带他们去园子里转一转,再去陪伴祖母、方老夫人说话。”

虽然撇下了长辈带着侄子游园对方老夫人有些不尊重——不过料方老夫人也不会计较这些小节的,实在要计较…反正就当她不计较吧!

这么到了园子里,远远就看到了惟奴守在花树旁,等卓昭节到了附近,他小声禀告:“郎君邀了李家三位郎君到桃花林后的陶轩里小坐。”

“我知道了。”卓昭节点一点头,对两个侄儿道,“先去把事情办完了!”

卓无忧和卓无忌道:“办完了就能玩?”

“这个自然。”

这园子,除了救卓知安的那一次,卓昭节就来过一回,即陪赫家姐弟的那次,那一次是到桃花林就折回去的,这次过了已经大部分落尽的桃花林,略找了一找才发现花林角落里的小轩。

如今这名叫陶轩的轩窗上已经蒙了碧纱,但仍旧可以看出里头相对而坐几人的轮廓,卓昭节带着两个侄儿、并一干下人浩浩荡荡的走到附近,里头的人声忽然停了下来,显然之前的谈话绝对不会只是园子的风景这样不怕旁人听了去的话——谈风景也不会挑这种花落时候的角落里了。

卓昭节毫不客气的直接让使女推开门,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入内一看,果然沈丹古、李家三兄弟,包括旁边伺候的下人,脸色都很不好看,甚至脾气暴躁的李三郎跟前的茶碗四周还有好些水渍。

这一切卓昭节权当没看见,面不改色的招呼道:“咦,沈家哥哥也恰好陪着几位世兄在这儿?我还道你们游园会挑假山上的凉亭歇脚呢!”

“世妹如何也到园子里来了?”李三郎和李八郎都虎着脸不理睬,只有李四郎客气的问。

“我方才不慎弄脏了衣裳,回去更衣时,遇见两个侄儿,想到园子里来玩,我想祖母和方老夫人说话,我也插不上嘴,不如带他们过来转一转。”卓昭节嫣然一笑,道,“倒是巧呢。”

…咱们到这儿才多久?你就跟过来了,说不是直扑此地,鬼才相信!

李家三兄弟心中均是冷哼了一声,只是这话也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李四郎含着笑道:“是巧…世妹可要在此小憩?我等也该告辞了。”

他倒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打算离开,卓昭节瞥一眼沈丹古,心想沈丹古是要单独和李四郎一个人谈的,这么想来,沈丹古目的应该还没达成。

果然沈丹古笑着接话道:“四表哥一见到小七娘来就要走,可别叫小七娘误会四表哥不喜她来。”

卓昭节立刻道:“四表哥可是还为天香馆的事情不喜我吗?”

“…”李四郎暗吐一口血,李三郎和李八郎脸色也变了变,竟然抢道,“没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