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四房之外的晚辈,沈氏原本木然的神色迅速弥漫上阴沉,她扫了眼四房的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卓昭粹身上:“八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原本卓昭节已经做好了答话的准备,不想沈氏却挑上了卓昭粹,她一愣之下,也迅速明白了过来,自己虽然没太多城府,但口舌上却也是向来不吃亏的,又有夫家撑腰,实在说不好了耍赖也能混过去,而且由于自幼寄养游家的缘故,她与敏平侯之间的祖孙之情并不深,甚至还受过敏平侯的训斥,自是更向着卓芳礼。

倒是卓昭粹,乃是敏平侯亲自教养,算是四房里对敏平侯好感最深、有敬无怨的一个。

如今敏平侯吐血昏迷,胡老太医又说了是怒极攻心,而当时书房里,除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文治之,就是四房的父子四人,之前卓芳礼带着长子、次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书房那是诸多下人都看到的,任谁也能猜出来,让敏平侯怒极攻心的人是谁!

但猜出来归猜出来,想落实了四房忤逆的罪名,却不可能只靠猜,尤其皇后对沈氏印象很不好,因当年卓芳华在宫宴上闹过一回,淳于皇后心中一直认为当初是沈氏气死了元配梁氏才进门,那么对元配嫡出的大房、四房栽赃也不奇怪了——当真把事情闹大闹到了御前,沈氏可没把握说服一向不问青红皂白一味偏心元配嫡出的淳于皇后。

所以沈氏挑上了性情最老实也最敬重敏平侯的卓昭粹。

这是当时在场并知道始末的人中,最有可能说出真相的人了。

何况以卓昭粹的性情,即使说谎,沈氏自忖也能看出。

卓昭粹脸色本就发白,此刻被沈氏点名问到,心下一慌,面上就露了出来,迟疑半晌,才道:“回祖母,我也不大清楚。”

“你是跟着你父亲、长兄进的书房,你们祖父吐血昏迷时也是在场的,怎么会不知道?”沈氏见他如此,觑得一线生机,越发不肯放过。

本来她这么逼迫四房的人,卓芳纯怎么也要帮着说话的,但此刻他却神色复杂,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地面,似有置身事外之意,大夫人欲要说话,见到夫婿如此,心下狐疑,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沈氏眼角看到,却有所觉,换了和蔼的语气与卓昭粹道:“你若是觉得不知道前因后果,那就把你跟着你父亲进书房之后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好了。”

自幼受敏平侯教导礼仪廉耻、恭顺孝敬的卓昭粹,最是守规矩,所谓子不言父过,即使是祖母问话,以他一贯受到的教诲,也不肯说出是父亲卓芳礼气晕了祖父敏平侯,然而他又想,这样自己又怎么对得起祖父?

敏平侯虽然一直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处处拿他和沈丹古对比,每多训斥失望之语,可卓昭粹却是真心尊敬和孺慕这个祖父的,他不像卓昭节,因为受到敏平侯的责罚与训斥就心生不满怨怼,却反而更加用功,期盼着得到祖父的认可。

但若是照实说…

生身父母、嫡亲兄姐、年少嫡妹、童稚侄儿…卓昭粹微微颤抖,说出来?忤逆老父,凭这一条,四房以后也别想再抬头了,更不要说什么世子之位!何况敏平侯现下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倘若当真就这么去了,一顶弑父的罪名扣下来,流放都是轻的!

虽然自己可以上书请求代父服役,但…背上了弑父忤逆的罪名,四房以后还能得好吗?旁的人不论,卓昭节该怎么办?卓昭粹对自己这被宠大的妹妹一直都很忧心,在他的想法里大家闺秀就该娴静文雅、一举一动都守好了礼仪。

可卓昭节也就能装一装样子,她又任性又娇气,受不得半点委屈。

虽然定了亲,可宁摇碧也不是卓昭粹认为可靠的人,本来照着现在敏平侯还在的局势,卓家就弱于雍城侯府了,倘若四房再出事,那卓昭节即使靠着婚事躲过惩罚,到了宁家,孤苦无依…往后能过得好么?

难道自己真要看着这个花儿朵儿一样娇嫩鲜丽的胞妹,落得一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还有母亲游氏…

卓昭粹牙关几乎咬出血来,他紧紧攥着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迟迟不开口,沈氏心中发急,脸色又冷,道:“你这孩子为什么不说话?可是气昏了你祖父的人,你不好说?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一回你们祖父须得静养三日才成,可是决计不能罚轻了!必得好生给你们祖父赔礼,再闭门思过一两个月才成!”

闻言,卓芳纯与卓芳礼脸色都是一变,暗骂沈氏好生阴毒!

之前胡老太医说出诊断结果时,只有他们两个并沈氏、卓芳甸在内室听到,而沈氏叫沈姑姑陪着胡老太医去抓药,显然也是防着胡老太医经过外厅时被卓家人拦阻下来询问——胡老太医人老成精,从来不肯被卷进高门大户的阴私之事,只要沈姑姑稍作阻拦,他肯定是装聋作哑迅速走人。

方才留了卓芳甸在里头照顾敏平侯,三人出来后,沈氏直接打发了四房之外的孙辈,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提敏平侯的病情,她脸色是不好看,却也没有露出惊恐欲绝之色,如今故意轻描淡写的说起敏平侯的情况——胡老太医说的是敏平侯若三日之内醒不过来,那就是有性命之危,甚至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到了沈氏这里却是静养三日,虽然措辞仿佛,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壤之别。

在卓昭粹这样并不知道敏平侯真实情况的晚辈听来,那就是以为敏平侯只要静养个三日就能全好,甚至沈氏还把这次的惩罚“结果”透露了下,无非是给敏平侯赔礼,以及闭门思过一两个月,相对于忤逆的罪名,这罚得不能说重了。

如此,自然更加可以动摇卓昭粹包庇卓芳礼的心!

沈氏这一手,甚至让二房、三房都信以为真,均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卓芳礼自然不能让她如此误导儿子,当下就开口道:“老夫人这话…”

“四郎!”沈氏看也不看的打断了他,淡淡的道,“你不要胡乱吓唬小孩子!”

卓芳礼冷笑了一声:“老夫人也不要误导了我儿!”

“我如何误导他了?”沈氏不冷不热的道,“你们父亲要怎么罚你我管不着这是实话,但我怎么罚都放在了这里了!”

卓芳礼固然说了提醒卓昭粹的话,但沈氏却又误导到了之前她那番话的漏洞乃是只说了她的惩罚,至于敏平侯是不是不再罚可就未必了,然而这又是加深了那句“静养三日”的误导,因为如果敏平侯还能亲自处置忤逆自己的人,卓昭粹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影响?无非迟些时候传出来罢了,而且若他现在不说,往后敏平侯知道了岂不伤心难过?恐怕对四房罚得还要重一点!

卓昭粹品性纯良,虽然对沈氏一直有防备之心,但究竟年轻城府不深,加之如今心神大乱,却是信了敏平侯并无大碍——实际上,这也是他心中殷切盼望的结果,所以迟疑了下,到底开口道:“方才我随父亲、三哥到了书房,看到…”

四房父子三人闯进书房本来就是听了谣言,含怒而去,进门前听见敏平侯训斥卓昭节,进门后又看到卓昭节一手捂肩、泪流满面,先入为主以为卓昭节是受了文治之非礼,衣襟都被拉开了,只好拿手挡着,而敏平侯还想庇护幕僚——这个当然不能实说,到底要为卓昭节的名节考虑。

卓昭粹说到这里顿了顿,斟酌了下措辞,不想卓昭节忽然抬起头,道:“祖母想要知道事情经过,怎么要问八哥?难道不是该问我吗?”

沈氏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再装慈祥,冷冰冰的道:“霁娘你是这么教导女儿的?一点规矩也不懂!我问小八郎话,她出来多什么嘴?!”

游氏虽然和沈氏明争暗斗很多年了,但这样被公然训斥教女无方还是头一回,自然是尴尬得下不了台,但她反应也快,知道女儿虽然任性,却并非毫无眼色之人,此刻忽然去截卓昭粹的话头,怕是另有缘故,毕竟当时卓昭节也在书房里的,却不请罪,反而道:“母亲,媳妇倒觉得七娘说的有理,毕竟夫君与三郎、八郎是后来才去的,事情的始末,还是最早被父亲带进书房的七娘最是清楚。”

她这么一说,虽然疑惑于卓芳纯为什么一直没帮腔的大夫人也觉得有点不对了,大夫人当年被沈氏算计得没了嫡子,甚至再难生养,与沈氏之间可谓是仇深似海,只要有拆沈氏台的机会,她是绝对不想错过的,当下接话道:“正是这个理儿,母亲大约是担心父亲担心得糊涂了吧?小八郎是后来才进书房的,文治之又只剩一口气了,要知道父亲为何昏倒,当然要问小七娘啊!盯着小八郎这算什么事?”

沈氏阴恻恻的看了眼她,道:“怎么你们父亲还在,你们就要忤逆我这个母亲了?还是以为我是继室就管不得你们!”

沈氏已经很多年没有端出身份来压人,她如今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情,非要把罪名扣到最有指望在敏平侯没有指定世子的情况下继承爵位的四房头上了!

四房和大房一向交好,落实了四房弑父的罪名,再把大房拖下水——那样即使最后继承爵位的不是卓芳涯,二房、三房好歹与沈氏没有什么大的仇怨!何况如此一来,二房、三房能够继承爵位也靠了沈氏,总有一份人情在!

沈氏毕竟是敏平侯的继室,从礼法上而言,除了敏平侯外,整个卓家都必须孝敬于她!这也是如今敏平侯昏迷之际,她最大的一张牌了。

大夫人没想到沈氏会突如其来的强势一惊,惊疑不定的看了看四房的人,却是吃不准接下来是硬顶着沈氏,还是先圆了场?

就在这时,卓昭节一把推开游氏挽着自己的手,向前冲了一步,大声而不屑的道:“祖母不要问八哥了,八哥一向纯良敦厚他怎么说得出口是五叔宠妾灭妻将祖父气…”

游氏“忙不迭”的上前捂住女儿的嘴,大声训斥:“谁准你如此无礼犯上?你五叔是你正经的长辈,他自有你祖父祖母管教,怎么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跟着她迅速向沈氏一福,“母亲息怒,媳妇确实太过纵容了这孩子,让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说着“狠狠”瞪了眼女儿,“还不快点给你五叔赔罪!”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背水之战(中)

卓昭节哪里不知道游氏这是要敲定了卓芳涯的罪名?当下机灵的对愣在当场的卓芳涯一福:“昭节出言无状,得罪五叔之处,还望五叔莫要与昭节计较!”

沈氏几次都没能插上话,竟看着这母女两个一搭一唱把罪名全部推到了毫无防备的卓芳涯身上——偏偏卓芳涯今早也不知道被那花氏用什么法子哄昏了头,居然在三房新妇敬茶这样郑重的场合把花氏带到了敏平侯跟前!

当时敏平侯训斥卓芳涯,把帮着儿子说话的沈氏都呛得下不了台,这可是卓家上下都看在眼里的,而且谁都晓得当今的淳于皇后最恨的就是宠妾灭妻之人,卓芳涯也就是年岁不大又在长安没有什么声名,高家虽然对他不满但也没有完全和卓家结下仇怨的意思,他宠爱花氏与元配高夫人相敬如冰的事情一直没有传到皇后跟前,这才没被追究,而现在真定郡王得势,延昌郡王一派正自危急,卓芳涯却还不知死活的公然抬举花氏,真叫淳于皇后知晓,连带整个卓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今卓昭节这么一说,之前没进内室的二房、三房都皱起了眉,显然是信了这番话。

沈氏气得全身发抖,见卓芳涯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反驳,又恨儿子远不及女儿机灵,就后悔刚才没多带几个人进内室,如此也不必留了卓芳甸在里头陪着敏平侯,自己没个帮手,定了定神才咬牙切齿道:“方才下人传说文治之追着小七娘打,尔后四郎带着三郎、八郎踹开上房的书房的门闯进去…不久后你们父亲就吐血昏迷,若是你们父亲为了五郎之事震怒,那为何中间出来寻了人要戒尺时虽然面有愠色,却气色如常?”

她森然望向卓昭节,喝道,“我本来想你小孩子不懂事,又是亲家跟前抚养长大的,亲家年长心慈难免对你多有纵容,小娘子家娇气任性些只要不过分也没什么,却不想你越发的恃宠生骄!居然连祖父也敢顶撞!你不要先回嘴,我问你,若非你气了你祖父,他为什么要出来要戒尺?难道不是为了教训你规矩!?若是为了你五叔,为什么不遣人叫了你五叔过去?!”

“再说下人都看到你被文治之追着打,以至于跑出书房向你祖父求救!文治之跟随你祖父多年,你祖父一直都吩咐合府上下当以先生视之,不可轻忽!可见其人品行才干!说起来你之前在永兴坊别院里小住,文治之还教导过你功课,于你有半师之谊!你是做了什么要叫他气得明知道你祖父就在书房外,还要追着你打?退一步说,即使文治之一时气急,你也叫他一声先生,试问天下学子难道师父要罚时都似你这样不受而走吗?!”

沈氏厉声问,“这就是四房的规矩?!也难怪把你祖父气成如今的样子!”

“老夫人要维护五弟也不要净盯着小孩子栽赃!”卓芳礼本来在女儿忽然开口将事情全部推卸到卓芳涯身上时,既惊讶又百味陈杂,但现在沈氏直接要把罪名扣到女儿头上,他也顾不得多想,只能顺着卓昭节的话,把罪名钉死在卓芳涯身上了!

如今沈氏与四房之间,已无继续维持面上情的必要,因为无论沈氏还是卓芳礼,都判断敏平侯大势不妙,一旦敏平侯西去,他吐血昏迷的事情如今已是合府皆知,必须有人来为此事担责,不是四房背上弑父之名,就是沈氏母子一败涂地!

中间毫无迂回的可能。

因此卓芳礼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他亦森然望向沈氏:“若非五弟宠妾灭妻在前,又口口声声为了子嗣思虑,七娘年幼无知,听信了他的话,所以在父亲问起时擅自为五弟说了几句话,又怎么会惹动父亲着人寻戒尺?说起来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五弟连累了七娘!”

卓芳涯莫名其妙的被指责到现在也忍耐不住了,嘿然道:“四哥与小七娘一搭一唱倒是唱得好戏,只是方才小七郎夫妇到来之前,父亲岂非早已训斥过我、甚至还说了母亲,以父亲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到了书房里还耿耿于怀?”

他冷冷的看了眼卓昭节,“再说父亲叫小七娘到书房里去难道就是为了问五房之事?真是笑话!先不说小七娘会不会帮我说话,小七娘对我五房之事又知道个什么?父亲即使当真要问到高氏,那也应该问母亲,或者叫了我去回答吧?”

卓芳礼眉头没皱一下就道:“这么说来五弟你是以为我与七娘说谎了?”

“不错!”卓芳涯本来就和大房、四房的关系不怎么样,他今早被敏平侯当着合府之人的面骂过,心情正不好,此刻哼了一声,索性直接撕破了脸,道,“父亲吐血昏迷时,书房里只有一个快死了的文治之!此外全是你四房的人——我看根本就是你们把父亲气得吐血昏迷,为了不让文治之说出真相,故而杀人灭口!”

卓芳涯说出这番话后,堂上顿时一静!

“五叔可真会想!”卓昭节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她再天真,如今也看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在敏平侯吐血昏迷一事上,四房的嫌疑——不,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四房干的,虽然卓昭节觉得卓芳礼诉说的委屈也是理所当然,敏平侯若不先做初一,又何来今日的十五?问题是一旦曝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件事情的根源,还在于她,若非为了她,卓芳礼不会带着儿子闯进书房、将文治之打得濒死!

假如卓芳礼今日未到书房,那么他对敏平侯说的那些话还会压在心底,不至于酿成大错!

疏远苛刻的祖父与一心维护自己的父亲——卓昭节根本就不用考虑就倒向了后者。

她不像卓昭粹那样对敏平侯心怀孺慕,毕竟祖辈的怜爱,她在游若珩与班氏身上已经享受充足,打小被诸多长辈宠爱的卓昭节可不是非要得到敏平侯的认可与在意的人,实际上卓昭节对祖父的感情着实谈不上深刻,从见到这个祖父到现在,敏平侯唯一做的一件让她心存暖意的事情就是在敦远侯之子调戏她时维护了孙女。

但比起卓芳礼为了女儿挺身而出可差得远了。

虽然卓芳礼失过一次手,可平常时候却没有像敏平侯那样开口必是训斥、使得卓昭节到了他跟前就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惟恐被寻到岔子,即使如此,敏平侯总也能找到遗漏的地方对孙女冷嘲热讽、严加斥责。

这种刻薄寡恩的祖父——卓昭节只用了短短片刻就硬起了心肠——祖父吐血昏迷的真相决计不容透露!

然而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敏平侯总归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吐血昏迷!

这个责任四房不能背,那就只能污蔑其他人了。

四房在卓家最大的仇人就是沈氏,这个替罪羊不选卓芳涯还能选谁呢?

对沈氏来说,是破釜沉舟,对四房而言,亦是背水一战!

两边都没有了退路。

为敏平侯负责的那一边,即使不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亦将沦落到风雨飘摇之中,而胜者,却将接手这偌大的侯府,承爵为敏平伯,继续享受这荣华富贵,就着仇人的惨淡下场欣然吐气扬眉。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前卓昭节正是担心卓昭粹乃是敏平侯教养出来的,当年还曾奉过敏平侯之命、骗过卓芳礼与游氏南下为延昌郡王一派造势,并试图说服游若珩倒向延昌郡王,一旦被沈氏击垮心防,说出事情真相,给四房带来灭顶之灾,故而打断了卓昭粹的话。

此刻自然不能容卓芳涯指责下去,当即接了话,冷声道:“但事实却是,祖父唤我进书房先询问昨日时四娘子与慕三娘子、欧家娘子之间的冲突经过,而后说到敦远侯之爱妾易夫人的行事…”

她瞥了眼沈氏,哼道,“昨儿个祖母也看到易夫人闹事的经过了,祖父听了之后,实在看不上这样的人,就说了一句无知妇人,跟着,便想到了之前五叔带着央夫人到上房来预备受礼的事情…”

也亏得她急中生智,到底把话头圆了过来!

不然之前卓芳涯诘问的敏平侯特别把她一个四房嫡幼女叫到书房去,又把余人打发了,却是为了问五房的事情,岂不荒谬?

但卓昭节现在这么一说,众人倒是信了一大半,毕竟昨日小娘子们的冲突,前院也有耳闻,只不过昨日人人都忙碌到深夜,也不及细问,但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在卓昭节眼皮底下发生的,敏平侯自是要叫了卓昭节去询问,至于易夫人——这位敦远侯爱妾昨儿个大闹的事情也隐约传出风声到席上,由她联想到同样是妾、又才惹了敏平侯发怒的花氏也不奇怪。

卓芳涯怒道:“是吗?说的跟真的一样,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帮我说的话?”

“我前些日子在园子里见过央夫人一次,倒觉得央夫人不像易夫人,还是颇为知礼懂事的。”卓昭节从从容容的道,“本来,祖母也是重规矩的人,若央夫人与昨儿那胡搅蛮缠的易夫人一个样子,祖母又怎么会许了她进门?五叔说是不是?我这么想,也就这么与祖父说了。”

卓芳涯十分宠爱花氏,不然也不会在侄媳妇敬茶时竟把她也带过来,听侄女帮自己爱妾说话,脸色倒是一缓,道:“你说的不错,央娘是正经良家出身,一向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怎么会是易氏那种人能比的?”

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记他的爱妾,色令智昏到这样的地步,沈氏差点没被他气死过去!

好在卓芳涯下意识的应和一句也觉得不对了,忙又沉了脸色,冷笑着道:“然后父亲就要打你?”

“当然不是了。”卓昭节淡淡的道,“祖父先训斥了我,说若非央夫人从中挑唆,五叔又怎么会把五婶赶走?以至于如今鸠占鹊巢?但我以为,祖父先前是拿易夫人与央夫人比,央夫人进门的事情我一个晚辈不好说什么,然她性情为人却是比易夫人强多了,祖父因此认为我是在顶嘴,一气之下,就要去取戒尺动家法。”

沈氏冷笑着道:“这样就算被五郎连累?分明就是你在你祖父跟前挑唆,好好的说着昨儿个几家小娘子纠纷的事情,你倒是把话题引到易氏身上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提醒你祖父想到花氏?!然后你可以继续挑唆?”

卓芳涯本来因为卓昭节夸奖花氏敌意略减,此刻被母亲提醒顿时又怒了起来!

只是卓芳礼也不可能不帮着自己女儿说话,当下就淡淡的道:“无凭无据的,老夫人这是胡搅蛮缠了,老夫人总不至于与那易氏一样吧?”

沈氏昨日被易氏弄的非常之狼狈,心里也不知道骂了易氏多少次下.贱泼妇了,如今却被卓芳礼拿易氏相比,震怒之下,索性再祭出身份这面大旗,冷冷的道:“我教训几句孙女,你多个什么嘴?什么时候,做祖母的说孙女几句,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她端起了继母的架子,卓芳礼却不是大夫人,既知无退路,索性不买帐,也冷冷道:“若老夫人正经说事情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老夫人如今为了保亲生子,硬要栽赃孙女,我的爱女之心,与老夫人爱子之心岂非一样?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无辜的孩儿受这么大的委屈?再说忤逆犯上这么大的罪名,我儿年少娇嫩,可是担当不起!”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水之战(下)

“我栽赃?”沈氏气极而笑,厉喝道,“那我倒要问一问小七娘!你祖父叫你进书房是为了问几家小娘子之间争执的经过罢?你祖父是什么身份?他昨儿个回府来为小七郎的婚事应酬一日、又在侯府里歇了一夜好吃新妇敬的茶,就这么一日一夜的功夫,永兴坊那边不知道积累下多少公文!不然为什么今早就打发了书童卓香过去别院那边取公文过来?若是卓香在书房里,恐怕你们也未必能够得逞了!”

她冷笑着问,“以你们祖父的身份和辰光之紧,问一问小娘子家的经过,以确认是不是需要向其长辈赔礼,这是有的,但易氏——这么一个妾也配你们祖父来问?这不是你故意提起又是什么!”

卓昭节捏紧了拳,面上却平静的道:“这是因为祖父让我将昨日之事的始末详细说来,不许漏了一星半点,我自然要听祖父的话!从头详细说来,中间祖父可也没打断让我不要提易夫人!”

沈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么你祖父提到花氏时,你又多个什么嘴?不管怎么说,花氏也是五房的人,你这么点儿年纪会看个什么人?你也才见过她一两回,知道个什么好与坏?你祖父的眼光岂是你能比的?你若是个懂事知道规矩的晚辈,那就该听着!你祖父可以说花氏不好,但花氏是你五叔的妾,这天下哪里有闺训严谨的小娘子去说叔父房里人长短的道理?”

她不让卓昭节说话就继续道,“你是你外祖母抚养长大的,你外祖母我是知道的,是个极重规矩的老夫人!你是她嫡亲外孙女,她不可能故意把你教坏,定然是下了功夫好生教导你规矩——既如此,你会不知道当时最有规矩的做法就是默默听着?你却故意为花氏说话!你哪里是为花氏说话?你这是惟恐你祖父不迁怒花氏罢?所以说本来你祖父不该生气,都是被你一步一步引动了真怒!”

卓芳礼冷声道:“老夫人好口才,只是我儿心善,念着花氏腹中有五弟如今唯一的男嗣,帮上几句嘴——这不也是和老夫人学的吗?合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最是仁慈不过?”

他居然能把沈氏眼里的恶毒算计和挑唆说成是心善之举,饶是沈氏此刻已经和四房公然撕破了脸,也不禁气得一阵晕眩!

而且卓芳礼的话还没完,“父亲虽然规矩严,然也不是轻易动怒的人,更何况是动家法?为了区区几句花氏的好话就要叫人拿戒尺,还不是因为之前被五弟气闷在心在前?所以七娘怎么不是被五弟连累的?”

“就算如此,父亲当时出了书房命下人送把戒尺过去,这是下人所见。”之前胡老太医在内室诊断,没跟进去的人在外头也不是空等,早就把书房外的下人叫过来问了又问,对下人所见到的事情皆了然在心,卓芳涯冷冷的道,“那时候父亲还是好好的,可见父亲即使为我之故迁怒了小七娘,但也没到气得吐血昏迷的地步!恐怕是小七娘不甘心受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尤其是四哥你爱女心切,带着长子次子去给小七娘撑腰,故而小七娘越发的无法无天,这才把父亲气到了那等地步!”

沈氏亦道:“文治之受你们父亲信任,在咱们家已经有十几年了,他素来就是一个端方的君子,别说追着小娘子打,轻易都不理会小娘子的,若非小七娘有错在前,怎会将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激成那样?”

她笃定了四房为了卓昭节的闺誉也不可能公然的说文治之非礼卓昭节,那么如果不是此事,卓昭节就很难在解释她与文治之之间的冲突时占据得理的位置了,毕竟沈氏刚才已经给文治之定了一个“半师”的头衔,这会哪怕说文治之先出言嘲讽她,沈氏也会坚持认为这是文治之的教诲,是卓昭节心高气傲任性无礼不肯听训,总而言之是卓昭节的错!

这样接下来敏平侯发现孙女如此不堪因而震怒——这责任才能推到四房头上!

这回却是游氏开口了:“母亲这话说的可不对,文治之倘若当真是个端方的君子,又怎么会公然追着七娘打?谁家幕僚做得出来把东主嫡亲孙女当个下人打的事情?别说君子了,就是目不识丁、寻常知道规矩的下人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她嘲笑着道,“依媳妇看呢,父亲后来叫了文治之与七娘进书房,定然是问起缘故,恐怕就是震怒于文治之此举荒唐,所以怒极动手…甚至于被气成如今这样吧?毕竟父亲乃是七娘的嫡亲祖父,焉有不心疼七娘的道理?”

卓昭节自是立刻接话:“母亲说的极是!”

沈氏沉声道:“游氏你不必拿贬低文治之来为小七娘说嘴!你们父亲不是那等帮亲不帮理的人,他向来公平的很!即使小七娘是他的嫡亲孙女,但若是她的不好,你们父亲也决计不会包庇了她!”

游氏笑着道:“母亲当时不在书房里,又怎么知道错不在文治之?母亲平常总说心疼咱们,尤其是七娘,母亲昨儿还与诸位老夫人说怎么疼她都疼不过来、怎么都舍不得说上一个字儿呢!如今怎么什么错处都往七娘身上推了?毕竟文治之是外人啊,虽然他这些年来,跟着父亲时常出入侯府,与母亲一向也是极为熟稔的,但母亲难道为了这份熟稔连孙女都不疼了吗?”

游氏这番话虽然是含笑说来,却十分的阴毒,说沈氏虚伪不过是引子,要命的是她一再强调沈氏和文治之熟悉,一句“跟着父亲时常出入侯府”,等若是在暗示沈氏与文治之有私情!

毕竟卓家谁都知道,敏平侯从十几年前就在永兴坊置下别院,鲜少回侯府,偶尔回来,也不一定过夜,过夜也不一定到沈氏房里去,也有像昨晚一样住在书房里的。

所以沈氏这十几年实际上独守空闺的时候很长。

而她又受过皇后训斥,羞与各家老夫人时常来往——也是怕老夫人们嘴下不容情,嘲笑自己,毕竟沈氏当年以陇右大族之女的身份放着家里正经的亲事不肯要,寻死觅活的要为表哥敏平侯出家守一辈子、尔后熬死敏平侯的元配梁氏、梁氏才一死,百日都没满就迫不及待的过了门,这么点辰光,这续弦的仪式之简陋可想而知!

因为沈家自觉有这么个女儿十分的丢脸,所以索性连陪嫁都没给,任由她从出家的道观里出阁,权当没有这么个女儿,一直到沈氏生了卓芳涯之后,一再的给家中写信,这才重新恢复了来往。

这也是当年沈氏把沈丹古接到长安后,侄媳李氏遣了人登门质问她多管闲事的底气所在——归根到底李氏是很看不起这个死皮赖脸也不见得结局有多好的姑母的。

总而言之,沈氏这些年过的非常的无趣和寂寥,而文治之虽然比她年轻好几岁,但总归是个男子,也是个读书人。

游氏这番话虽然是明显的污蔑,但传了出去,未必没有人当真。

沈氏万万没想到四房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之间冲进了脑中!

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游氏的嘴!

然而…

沈氏手足冰冷之余,却想到了方才留意到的一幕,她告诉自己冷静些,嘴唇的哆嗦平息些后,沈氏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卓芳纯,出乎意料的问起了他的意见:“大郎,你以为这件事情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卓芳纯。

卓芳纯对沈氏这一问显然十分的意外,但随即想明白了沈氏的用意,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却沉吟不语,半晌,才淡淡的道:“方才我问过下人。”

听他这么一说,卓昭节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卓芳纯神色复杂的道:“文治之虽然濒死不能说话,但他衣上却有一个明显的靴印,印在了右侧身后的腰间,而书房里他飞出撞倒博古架上的古物…以及流淌下来的血,表明他是站在父亲的书案前,面朝父亲,从后方为人所袭击,才会撞在博古架上的。”

“所以,假如是父亲动的手…父亲吐的血,可是在书案之后!”

“也就是说,父亲昏迷前,文治之倘若还没撞上博古架,那么父亲与他应该是隔着书案面对面,却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动的手?”

卓芳纯看着胞弟卓芳礼,低声道,“四弟,难道…难道是父亲先在震怒之下将文治之踹飞,尔后…气忿忿的回到书案后,到底没能按捺住对文治之的愤怒,所以才吐了血…是这样么?”

这番话听着像是嘲笑,然而看卓芳纯的眼神,却带着怯懦的期盼。

很显然,他很盼望,这就是真相。

作为长兄,他对卓芳礼自是了解,更不要说两房联手对付沈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连大夫人和游氏都有了默契,又何况是嫡亲的兄弟?

从胡老太医为敏平侯诊断时,卓芳礼的反应,卓芳纯已经推断出来,沈氏与卓芳涯的指控固然有夸张和不问青红皂白之势,但恐怕恰好说中了真相!

这是卓芳纯最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即使他同样怨怼着敏平侯,即使他盼望已久的嫡子未出母腹就为沈氏所害、而敏平侯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训斥了沈氏几句——即使他身为嫡长子,却至今未被立为世子。

但与卓芳礼一样,两兄弟对于敏平侯这个父亲,实际上是爱恨难说。

既怨怼敏平侯对元配嫡子的冷漠疏忽,又因此格外渴望得到他的关爱照料。

但不拘怎么个恨法…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弑父。

甚至也接受不了对方这么做。

卓芳纯哀伤的看着弟弟,慢慢的道:“四弟?是这样么?”

倘若卓芳礼说是,卓芳纯也会竭尽全力的去相信。

但卓芳礼话到嘴边,看着长兄悲伤之极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诡异的僵持里,沈氏心头一松——正要推波助澜,不想门却被急急敲响了!

敲门声很急,甚至急到了不等里头的人回答,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甚至先传了进来:“老夫人、诸位郎主、夫人,宫中来人,皇后娘娘要传二娘子与小七娘子觐见!”

第二百二十七章 皇后再次召见

“什么?!”原本剑拔弩张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沈氏失色道:“皇后要召二娘觐见?这是为何?”若只是卓昭节进宫,还能猜测到要么为了昨日之事,要么和宁摇碧有关。

但…卓芳甸?

淳于皇后因为自己是咸平帝的元配发妻,一向视继室、侍妾为眼中钉,若知朝臣中谁宠妾灭妻,是一定会为元配并其子女主持公道的,本朝以来,因着这位皇后,即使再不喜欢元配,也无人敢公然宠爱侍妾、庶出子女之流,就是怕这位皇后知道后发作。

而沈氏这个继室,自然是淳于皇后不喜欢的人之一,甚至连带着卓芳涯、卓芳甸也被皇后看不上眼,自小到大的几次觐见,淳于皇后都视同无物,今儿怎么会忽然要卓芳甸也进宫了?

就算是昨日几位小娘子的矛盾,卓芳甸是提早就告了病,整个宴上都没露面的啊!

听到沈氏这么一问,外头下人犹豫了下,推门而入,匆匆回道:“婢子不知,但如今徐公公已经到了前头正堂奉茶。”

“我知道了,大郎你先与二郎、四郎一起去陪徐公公说话,二娘、小七娘总要换身衣服才好进宫的。”沈氏用力捏了捏拳,低声说道,“你们与徐公公说下缘故——对了,把我这儿收藏的雀舌拿去给徐公公沏上!”

卓芳纯与卓孝理都知道既然是皇后见召、人又姓徐,恐怕是皇后跟前极得信用的内廷副总管徐海年,自不可怠慢,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答应一声,就转身离开,卓芳礼却狐疑的看了眼沈氏,道:“既有大哥、二哥去招呼徐公公,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伺候父亲罢。”

他当然看了出来沈氏这是趁着皇后见召,要把口齿伶俐的卓昭节和自己打发走,这样只剩下来卓昭质、卓昭粹兄弟两个,都不是很擅长虚与蛇尾的人,哪怕游氏能够留下来帮衬,然而一旦卓昭质或卓昭粹露出破绽,结果可想而知!

而游氏虽然精明,奈何媳妇的身份注定她在沈氏这个婆婆跟前能做的远不及卓芳礼这个四房之主在场让两个儿子安心。

卓芳礼自然不肯走,沈氏哼了一声,道:“徐公公乃是皇后的心腹内侍,咱们家岂可太过怠慢了他?”

“徐公公乃是来传皇后诏命的,料想来的如此突然,定是轻车简从,咱们家却浩浩荡荡一拥而上,反而让徐公公觉得繁文缛节吧?”卓芳礼淡淡的道,“再说父亲如今这个样子,如今是二娘守在里头,本来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能做什么?到底要我们做儿子的看着点才成,老夫人这么阻拦我尽孝和靠近父亲却是何居心?难道二娘能够伺候父亲,咱们这些做儿子的倒不成了?”

沈氏冷冷的道:“只怕你父亲醒转之后看到你更加生气!”

“二娘与五弟乃是一母同胞,都是老夫人你所出,万一父亲醒来看到二娘想起来五弟,恐怕才会震怒。”卓芳礼脸色一沉,道。

卓芳涯怒道:“父亲现今的模样可是在你们四房的人跟前弄出来的,不要空口白牙的诬赖我!”

“如今徐公公在前头等着,母亲、四弟、五弟,依我之见还是让二娘和小七娘先去更衣罢,不然耽搁了辰光,徐公公不喜,皇后娘娘也觉得咱们家怠慢凤诏。”卓孝文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但现在看沈氏母子与四房居然有把徐公公丢在前院让卓芳纯、卓孝理应付,还要继续争吵前事,不禁皱起眉,提醒道。

不管沈氏还是卓芳礼毕竟都是忌惮淳于皇后的,被他这么一说,两边也不敢继续闹下去,当下沈氏道:“既然两个孩子要进宫,那游氏你陪小七娘回四房里去换身衣裳,预备一下,记得动作利落些,别叫徐公公久等了!”

游氏一皱眉,下意识的看了眼卓芳礼,她看出来沈氏这是支不走卓芳礼,索性把自己打发走,毕竟上房到四房来去,又要为卓昭节挑选衣裙,又要叮嘱女儿,等过来时,谁知道这边情势如何了?

卓芳礼飞快的思索了下,觉得女儿到底才是第二次进宫,还是让游氏亲自去打点的好,就微微颔首。

游氏正要答应沈氏,不想卓昭节道:“我也是随祖母进过一次宫了的,皇后娘娘为人和蔼可亲,如今忽然召见也必然是为了有事要问,不可耽搁,我独自回镜鸿楼更衣,即可去见徐公公,不必母亲陪同了。”

沈氏冷冷的道:“你懂个什么?皇后娘娘和蔼归和蔼,然而你年少无知又没什么见识,没有你母亲帮着参详怕是连套得体的衣裙都选不出来!万一在皇后娘娘跟前冒失了,连累咱们家都要落个教女无方的名声!你自己是定了亲不愁了,可你六姐八妹还没许人,你也不为她们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