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萼绿也察觉到她的尴尬,就先不说这个了,转开话题,提到上回两人商议的事情:“你府里的那些家伎怎么样了?”

“我这些日子哪儿有功夫去看?半个月前冒姑说过一句,道是教习教导有方,如今都还不错罢?”卓昭节见她不再说身孕的事情,这才恢复了常色,微笑着道。

赵萼绿笑着道:“咱们如今都在家里不能随意出游,偏这秋高气爽的天儿没咱们的份,我这些日子都叫她们到跟前歌舞解闷。一来抒缓自己的心绪,二来也是检验她们技艺。有差的就责罚,好的么赏点衣裳首饰,几次下来,居然学得更起劲了,你若是在府里无聊不如也这样。”

“这倒是个好法子。”卓昭节闻言点头,笑着道,“我如今回去正好用得着,前几日还真不成。”

“如今满长安都晓得了你是个多么体贴的嫂子,这才过继的小姑子的婚事,你也是下了死力气的帮忙,把自己娘家都惊动、欠下人情了。”赵萼绿抿嘴一笑,她虽然因为安胎一样的足不出户,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微笑着道,“现下坊间都在说你贤惠呢!”

这样的名声卓昭节并不是很在意,笑着道:“这话旁人说说也就是了,赵姐姐还不清楚吗?我也不过是托了托人,我自己到园子里转转都不能的,能做什么?”声音一低,“再说也是咱们家十娘好,不然雷涵在曲江见了看不中,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迫着他娶了十娘吧?”

对宁娴容,赵萼绿自然有所知道,她含着笑,道:“你这小姑子机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没有你帮手,给她这个与雷涵相见的机会,她再机灵有用吗?之前欧氏在的时候,你道她完全没机会见那些青年才俊、没法引得旁人登门求娶吗?不是的,她是不敢,她知道在欧氏手里,她安分些还有点生路和指望,敢自行做主,欧氏翻手之间就叫她万劫不复!”

卓昭节抿嘴浅笑:“总归也是她自己争气,我也不是善心到了什么人都帮的,我如今哪儿操得了太多的心?”这么一说一时间倒是想到了白子华,心想宁娴容虽然有点心计,但姑子如白子华,倒宁可要宁娴容这样的了。

哪怕宁娴容真格是包藏祸心,至多不来往,哪里像白子华?你说她坏,她是真没坏心,偏就是扶不起也断不了,无穷无尽的拖累人。

赵萼绿对宁娴容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是寻着这个话题说了两句,倒是转到了时家上头:“时家如今烦得紧,八娘也跟着心绪不大好,今儿个皇祖母寿辰,八娘都赌气告了病…你与时大娘子关系好,得空她若去看你,不如与她说道几句。”

卓昭节诧异的问:“可是为了时姐姐的婚事?”

“可不是吗?”赵萼绿微微点头,轻声道,“昨儿个三姑母忍耐不住,亲自去拜见了华容姑祖母,结果时大娘子还是不肯嫁人…依着华容姨祖母的意思,索性再用一次之前时五成婚的法子,奈何三姑母却不肯,说之前婉音急着出阁是因为怕出丑,八娘好好儿的凭什么背这样的嫌疑?”

赵萼绿叫的三姑母是帝后的嫡长女长乐公主,也是苏语嫣的生母。以本朝对金枝玉叶们的优容,像义康公主已经属于极为温和的例子了。长乐公主既是长女又因为驸马性情温厚,下降之后一直当家作主的,性格颇类纪阳长公主,是极为强势的。

尤其苏语嫣还是她唯一的女儿——苏语嫣和时雅风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已经有几年了,早先时未宁说不想嫁人,那时候时雅风还没下场,长乐公主倒也不急。

但去年一科,时雅风因自身才学和祖父时斓的功绩故,被圣人投桃报李,以会试前三的成绩,殿试点为当科状元,把范得意都压了一头。那时候长乐公主就有意趁着状元的风头让女儿嫁过去——可偏偏时未宁不嫁,如今时家又没分家,时雅风行二,越过大房的堂姐,实在不像话。

毕竟时家已经有个时采风败坏门风多少年了,两边长辈都觉得不能再丢这个脸。

于是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从去年殿试结果出来到现在,时家苏家几乎是卯足了劲儿的劝说时未宁,不仅如此,连淳于家都因为淳于桑野的心思敲起边鼓。

然而时未宁一贯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把这些劝说放在心上,她只一句话:任哪个弟弟妹妹婚嫁她都不管,但她就是不想嫁!

不想嫁也不想出家——事情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本来若是长乐公主愿意用慕空蝉当年过门的法子,再来个冲喜啊、命格之说遮过去也就是了。到底苏语嫣的出身在这里,就算知道内情也没人敢笑话她急于出阁。何况时家就这么一个嫡孙女,还是长孙女,连时不时把时采风拖起来亲自暴打一顿的时斓都舍不得对时未宁说重话,虽然觉得她这么耽搁青春不好,着实也舍不得拿她怎么样的。

然而偏偏要嫁时雅风的苏语嫣是长乐公主爱女,时家疼孙女,长乐公主也疼女儿,本来金枝玉叶的长乐公主打小就没怎么被逆过意思,在涉及到唯一的亲生女儿的事情上那就更不可能让步了。

即使时家还是她的姑母家也一样!

所以现下是直接僵住了…

第八十五章 作死的唐澄

长乐公主说苏语嫣不能和慕空蝉一样不明不白抢在夫家大姑子出阁之前进门也是个理儿,但慕空蝉好歹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将来也会是苏语嫣妯娌,长乐公主这么说话实在有点对慕空蝉刻薄了。

本来长乐公主和慕家也没什么仇,甚至可以说,与太子妃的关系还不错,实在犯不着得罪慕家。她居然会在时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叫赵萼绿都知道了,可见是气极失了口。

卓昭节听得肃然,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时姐姐也没松口,我哪儿劝得了她?”

赵萼绿倒是另有想法,道:“时大娘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就是个性情中人,入了她眼的人,叫她去抛头颅洒热血也肯;入不了她的眼,凭你求死求活,看一眼都嫌多余。你可是叫她引为知己的人,你说话未必就不管用。”

卓昭节心想这番评价虽然有点偏激了但时未宁还真有些这样的倾向,不过她可不敢打包票:“时姐姐也好久没去看我了,若她去了,我试试罢。”

实际上赵萼绿也没指望三家都没劝说下来的时未宁能被卓昭节劝好,她这么告诉卓昭节也是为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点头道:“你和她说一说,不过若是话不投机就算了,咱们如今这样的身子可动不得情绪,别因为我这么一说误了你,我可担当不起。”

卓昭节听出来赵萼绿是随口一托,倒是松了口气。

两人说话的光景,赴宴的人也到得七七八八了。

太子和太子妃到得略晚,两人虽然一起进的殿,但彼此之间距离甚远,像是惟恐旁人不知道他们夫妇不和一样,俱是神色无悲无喜。

太子妃当然择了真定郡王附近的席位,坐下之后,朝赵萼绿、卓昭节和蔼一笑,柔声道:“快坐下,今儿个是皇后娘娘千秋,你们对我行什么礼?你们如今也不方便。”

两人还了座,卓昭节眼角就看见太子直接到了延昌郡王一席的上首入座——延昌郡王夫妇是悄无声息到来的,这两年他们是越发的低调也越发的憔悴了。

只比真定郡王长两岁的延昌郡王现下也不过二十余岁,但神色之间却已经透露出疲乏,可见这两年来承受的压力。虽然太子宠他,一旦太子登基,他必然无需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但一直被太子捧着惯着,视自己为未来储君的延昌郡王突如其来的被祖父祖母打下地,却看着嫡弟被高高捧起,每时每刻不遗余力的拔除他的根基势力、巩固自己的根基,他心中的煎熬实难描述。

而且他还要小心谨慎着淳于皇后那毫不掩饰的猜疑,这样亦步亦趋的生活,让这位从来出生以来一直被寄予厚望的郡王不能不感到疲惫苍老。

相比郡王,延昌郡王妃小欧氏的憔悴更为明显,她的父亲敦远侯被降爵为伯,虽然就降了一级,但这意味着欧家失去圣心——在皇权极为强势与稳固的现在这对臣子来说比什么都更叫人心冷。

几个月前她嫡亲的姑母一家又被夺爵流放,连纪阳长公主嫡长子的身份都没能保住她的姑父。帝后支持真定郡王的心思是如此的坚定和明显,更叫小欧氏伤心的是她明明比赵萼绿早嫁三年,可竟然是赵萼绿先有了身孕!

就是放在了如今已是太子登基的新朝,延昌郡王至今膝下无子,在争储时也处于极为不利的局面——尤其是真定郡王若能够一举得男的话。

但即使庶长子与庶长媳落到这样的景遇,太子仍旧选择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席位,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太子妃微笑如风,轻声慢语的与赵萼绿、卓昭节说着家常,她神色毫无破绽,但眼神中却有着冷厉的锋芒闪闪烁烁。

趁着太子妃问起赵萼绿的妊娠情况,卓昭节忍不住悄悄与宁摇碧咬耳朵:“这样的日子太子还要如此表态,也不怕触怒了皇后娘娘吗?”

“太子殿下这会若不表这个态,延昌郡王只怕先垮了。”宁摇碧微哂道,“延昌郡王这两年的日子可不是好过不好过那么简单的。太子妃犹如春风化雨,已经把延昌郡王逼到了绝境…旁的不说,就说真定郡王妃有孕之后,太子妃差不多每天往延昌郡王府里送一回生子秘方、调理良药,你说延昌郡王夫妇感觉如何?偏太子妃是他们的嫡母,他们还不能不谢这个恩,不但他们要谢,绿姬也要谢!然而延昌郡王妃至今无所出,嘿!”

卓昭节忍不住看了眼神色漠然的太子:“太子既然这样爱护延昌郡王,怎么还准太子妃这么做?”

“太子妃名份放在那里,即使太子再三警告她不要管延昌郡王的事情…左右太子妃如今又不求太子的宠爱,所谓无欲则刚,有皇后娘娘庇护,她需要怕太子么?而且东西都是先送蓬莱殿这边请皇后娘娘看过再直接由皇后娘娘的人送往延昌郡王府的,想在这上头动脑筋都没法说,难道还能说皇后娘娘意图谋害孙儿?”宁摇碧眯了眯眼,温和的道,“日日被这么剜着心,据说延昌郡王现下到东宫里哭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卓昭节目光一转,落在了延昌郡王下首之席的唐澄身上,这个太子幼子仍旧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苍白的脸色,阴厉而放肆的眼神,似乎延昌郡王的暂时失势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他这会正醉醺醺的举着樽,漫不经心的喝着,眼神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席上。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卓昭节不由在嘴角露出一丝嘲色。

唐澄看的人赫然是时雅风。

今日为贺皇后千秋,特意穿了一身绛紫袍服的时雅风,虽然双眉略皱,眉宇之间愁色难开,仍旧丰神俊朗,举止之间的飘逸出尘,为常人所望尘莫及。

这个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的高雅男子显然正为了自己与苏语嫣的婚事挫折而郁闷,因此慢条斯理的呷着一樽酒,目光垂落在案上的一只甜白描金牡丹壶上,似正默默想着什么,所以根本就没留意到唐澄那觊觎的目光。

自然更加察觉不到卓昭节的打量。

不过时雅风没察觉到,宁摇碧却敏锐的发现了卓昭节所看之人,顿时皱起眉,伸手掠了把卓昭节的鬓发,不悦的道:“好看吗?”

卓昭节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他是吃醋了,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悄声靠到他耳畔,道:“你看唐澄,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摇碧这才扫了眼唐澄,见他还在盯着时雅风,明白卓昭节盯着时雅风看不是为他风仪所倾倒,神色略缓,道:“他这是找死。”

时家是臣子,不能拿唐澄怎么样,可时雅风可是长乐公主未来的女婿,虽然如今长乐公主与时家僵持住了,但也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叫谁来说,满长安再没有比时雅风更匹配苏语嫣的男子了。

长乐公主一时气不过归气不过,可没糊涂到当真误了女儿终身的地步。

所以若察觉到唐澄的心思,长乐公主非得向太子要个说法不可!因着太子是要肩负社稷江山的,帝后能够放心宠爱的向来是公主,在不涉及天下大事的情况下,本朝皇室的家事从来都是皇子争不过公主。

更何况觊觎时雅风的还是个男子?

长乐公主若能咽下这口气,她就枉为金枝玉叶!

卓昭节因此四面搜寻长乐公主的身影,未想看了半晌都不见,宁摇碧看出她的心思,伸手在她鼻上轻轻一刮,笑着道:“傻了么?方才赵萼绿还说三表姑烦着苏宜笑的婚事,昨儿个与华容姨祖母没有说成,你想三表姑如今会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进宫告状,求得帝后的支持了。

卓昭节恍然,这会长乐公主料想是在淳于皇后处撒娇呢!倒是让唐澄躲过一劫——不对,应该是暂时躲过一劫,这殿上如今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就她一个注意到唐澄觊觎之人是何等的不妥的。

而且还有太子妃在,还怕长乐公主不知道这事儿?

——唐澄还真是找死!

想到此处,卓昭节暗拉了把邻席赵萼绿的袖子,赵萼绿本来正和太子妃隔着真定郡王说话,察觉到动静转头询问的望向了卓昭节,被卓昭节指点着看到唐澄的目光所向,也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分明的怒气!

赵萼绿虽然一心一意倾心于真定郡王,但时雅风风仪冠绝长安,自幼就是公推的谪仙人,长安城中的娘子与年轻夫人们,不见得个个当真爱上他,但即使对他不至于到了仰慕地步的,至少也是欣赏。

毕竟如此一个风仪出尘、俊秀儒雅还性情温文又考得状元的少年郎君,想不对他另眼看待都难。

自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萼绿不爱时雅风,但对时雅风也着实抱着欣赏之心的。

而唐澄却是朝野唾弃的好色狂徒,背着太子与绿姬,人人都晓得这位主儿是个多么龌龊的人。他好男色这一点已经让许多人诟病了,如今居然胆敢把主意打到时雅风身上——这对于赵萼绿来说,俨然是她所喜欢的一盆珍奇花卉上爬了一条蛞蝓那么的大煞风景到了恶心的地步!

赵萼绿连想都不想,就冷笑了一声,转头对太子妃道:“母亲你看唐澄,他真是作死!”

太子妃早在赵萼绿被卓昭节提醒时就察觉到了这一幕,嘴角顿时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然而她说话还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好孩子,你们如今身子重,不可动怒。为了这么个人可不值得…这事儿我来处置就是了,可别叫你们烦了心,我这把老骨头啊,总还能给你们解些忧烦的——放心!”

卓昭节垂下睫毛,掩住无声一笑:长乐公主加太子妃,唐澄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萼绿恶心于唐澄居然胆敢觊觎时雅风,卓昭节又何尝不觉得堂堂谪仙竟为唐澄这样的污浊之人所窥探是件多么叫人扼腕厌恶的事情?就算和唐澄之前没仇,她都不会放过坑唐澄一把的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大约就是生得好的好处罢?总有人怜香惜玉的。

卓昭节孕中性情变化,最近正有点无理取闹,本来是愤怒于唐澄的痴心妄想,这会却疑心开了,她不禁扫了眼宁摇碧,狐疑的问:“当年你心悦我,可是因为瞧中我的美色?”

宁摇碧不意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道:“我的昭节当然无人能及!”

“哼!你果然是以貌取人!”卓昭节立刻翻脸,轻掐了他一把,怒道。

宁摇碧一头雾水,忙赔笑道:“怎会只是美色?你哪里我都喜欢!”

卓昭节撇嘴:“你自己听听这话像是有诚意的样子么?”

“怎的没有诚意了?”宁摇碧觉得很委屈,“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原来你心里就没有诚意!”卓昭节更委屈了…

第八十六章 太子妃的手段(上)

两人正低声打情骂俏着,外头传来内侍呼道之声,却是帝后到了。

为了表示对淳于皇后的重视,咸平帝今日特意着了正式的衮服,头戴通天冠,前后各有十二白玉垂珠。而淳于皇后也着了正式的花钗翟衣,天家富贵,非同寻常,虽然殿中亦是花枝招展的一片,如今到底被帝后的服饰仪仗压得黯然失色了。

陪同帝后而来的不仅仅有为了女儿急于向父母求助的长乐公主、早一步进宫与帝后私下说话的纪阳长公主,却还有个大部分都没想到的人——晋王殿下。

看着紧紧陪在淳于皇后身侧,甚至亲自伸手扶着皇后的晋王,卓昭节下意识的看了眼太子,却见太子瞥见晋王与皇后之间神色亲昵,丝毫没有妒忌与猜疑,反而有点暗松口气的意思。卓昭节这才明白之前宁摇碧听说如今晋王越发得皇后之意为什么说许是太子的意思。

料想是因为太子一直紧紧的护着绿姬母子,使向来厌恶侍妾、重视发妻嫡出的淳于皇后对太子生出不满,从两年前太子生辰上当众拂了太子体面起,这两年皇后对太子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偏偏即使如此,太子也不肯冷落绿姬,皇后越发不高兴了,太子自己不能在皇后跟前讨好,所以就托了弟弟里年岁仿佛又自小交好的晋王殿下代为承欢皇后膝下,也好见缝插针的替自己与延昌郡王说一说话。

不过淳于皇后虽然宠爱晋王,但似乎更宠爱长女长乐公主的,如今长乐公主忧心的是女儿苏语嫣的婚姻,还没心思去管旁的。一旦太子妃将唐澄的胆大妄为告诉了长乐公主,到时候兄妹争宠起来,皇后多半还是要偏心长乐公主。

总而言之,唐澄今儿个算是又给淳于皇后送上一个收拾绿姬的理由。

纪阳长公主今日亦是穿着公主仪制的花钗翟衣,装束隆重而正式,越发显露出皇室中人的威严与雍容华贵。

然而纵然华服丽钗加身,帝后、纪阳长公主的垂老终究无法掩盖。

卓昭节心下微叹——随众人起身山呼万岁,礼毕,咸平帝携皇后在上首坐定,把衮服的袍袖微微一拂,道:“平身。”

咸平帝的声音浑厚威严如旧,但仔细分辨,已经可以察觉到圣人的声音透露出些许后劲不足来了。

也难怪,这两年国事更多的交给了太子和真定郡王。

这一回的千秋宴,除了宴散之后,太子妃特意拉了长乐公主一道走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提起来的事情。

太子妃与长乐公主联手,果然是雷厉风行,千秋宴后不过三日光景,唐澄就忽然被懿旨训斥,以东宫宫婢频繁死去的理由,责他德行亏欠性情残暴,不配为宗室子弟,但念其托体太子,暂留宗室身份,剥除华服,发配岭南。

卓昭节听到这个消息,问宁摇碧:“如今朝野可是惊奇的很?”

宁摇碧眉心微皱,却缓缓摇头,简洁的道:“吃不太准。”

“吃不准?”卓昭节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惊讶的道,“可这么做对延昌郡王有什么好处?”

听宁摇碧的意思,唐澄在千秋宴上公然觊觎时雅风,居然是故意而为了?可这么做除了让皇后处置唐澄外,岂不是更加增加了对延昌郡王的厌烦?

不过…

卓昭节略作沉吟,试探着问:“难道…这是太子有意试探帝后?”

宁摇碧神色郑重,缓缓颔首道:“是有这个可能。”他沉吟着道,“千秋宴上咱们也看到了,帝后年岁放在了那里。唐澄虽然龌龊,却不糊涂,他就算觊觎时雅风,但皇后一直厌着他,千秋宴这样的场合他表露出来,岂不是自己找死?按说他不会这么蠢,所以后来我就想他也许是故意的,或者受了旁人的指使。”

卓昭节摇着他手臂问:“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打的主意是,倘若帝后自忖还能稳住局势,就不会太重的处置唐澄?倘若帝后确实已经疲乏,却会趁势发作绿姬母子吗?他倒也舍得,不是拿绿姬母子一直当着宝?”

“如今延昌郡王颓势太过,太子若不在宴上为他撑着些,恐怕唐三这小子直接先垮了,唐三若是溃了心志,将来即使太子登基,他也很难争得过真定郡王。”宁摇碧沉思片刻,方道,“但太子这样公然的反对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自是不喜,即使有晋王帮着说话,到底很难保全延昌郡王。索性不如学咱们祖母,在皇后娘娘下手之先拿了唐澄出来抵,太子膝下统共也就三子,真定郡王自来和太子不很亲近的,如今唐澄被贬,太子要留了延昌郡王伺候跟前,且对他多加怜惜,将心比心,皇后娘娘也许会心软。”

顿了一顿,宁摇碧道,“其实也就是拖辰光罢了,照表面看来,延昌郡王已经被太子妃逼到了极点,如今帝后又摆明了一点也不属意于他。就凭这一件,即使将来太子要扶持他,他想上位也没那么容易——先帝先皇后深憎,太子敢不孝,自有一班不怕死乐意拿老命换个青史留命的老臣出来死谏,太子殿下还没狠绝到敢无视众臣撞死殿前的地步。但现下帝后看着身子骨儿确实有点…所以生怕皇后为真定郡王一劳永逸,对延昌郡王做点什么。所以如果这件事情是太子授意,那唐澄就是在为延昌郡王挡灾了。”

卓昭节敏锐的问:“表面来看?”

“是啊。”宁摇碧把头伏到她颈测嗅了嗅,闻着妻子身上的淡香,心下一荡,手中难免有点不老实,在她脖颈上轻轻吻了片刻,直到卓昭节又羞又气的打他,他这才止住,含笑道,“唐三此人论能力与唐四其实差不多,只能说各有千秋,唐四当真说压他一头也不太可能。照理来说,唐四以唯一嫡子的身份受太子冷落这么多年都没颓丧,前些年的情况对唐四可是一点都不好的,唐四能撑住,唐三怎么才两年就受不了了?何况前些年看起来唐四机会渺茫得很,唐三却还能指望太子登基之后给他做主的,你说这件事情可疑不可疑?”

卓昭节凝神回想起千秋宴上延昌郡王夫妇的憔悴潦倒之色,经宁摇碧这么一说还真是可疑,她沉吟着问:“那现在这件事情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宁摇碧懒洋洋的拨弄着她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微笑着道,“唐三有太子,唐四有太子妃啊!有太子妃在,这事儿咱们不必多管,太子妃精明着呢!”

卓昭节可没他这么放心,忍不住道:“太子妃虽然精明,但终究是一介妇人,若无太子,何来的太子妃?就说咱们家十娘不能干吗?可出身放在了那儿,她连嫁个可靠些的人都要如此的殚精竭虑!”

宁摇碧微笑着道:“你说的这话…就说咱们家罢,你是世子妇,我是世子,可这府里当家作主的还不是你吗?我什么时候敢逆你的意思了?”

“就会乱说!”卓昭节听得心头一甜,嗔他道,“可太子对太子妃能像你对我吗?”

“那有什么关系?”宁摇碧笑着道,“我给你说几件太子妃的厉害之处罢——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你七哥大婚,婚礼上赵萼绿托了你着我打探真定郡王在帝后表态之后冷落她的缘故、可是不想娶她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卓昭节一愣,道:“难道是太子妃…?可我看如今太子妃对赵姐姐很好啊!”

宁摇碧道:“你看,这就是太子妃厉害的地方了。先说之前真定郡王为什么会与赵萼绿走近,在他的考虑里,赵萼绿喜欢不喜欢他那是最不紧要的,他选择赵萼绿当然是从夺储上考虑。赵家的门第老实说不足与敦远侯府比,尤其敦远侯还连着咱们家大房。”

“那他看中的…是义康公主?”卓昭节被他引导,立刻觑出端倪。

宁摇碧笑着道:“自然是因为这个缘故。义康公主是帝后幼女,又与长乐公主、光王殿下都差了好几岁,尤为帝后所钟爱。虽然咱们这个表姑不爱朝政,成日里只顾与驸马吟诗作对、赏山玩水,但这并不代表立储或政事她说不上话。咱们这里私下说一句,皇后娘娘自己自恃圣人的宠爱干政多年,所以对公主们插手朝事,本朝诸官早就没了脾气。更别说还是皇后最关心的幼女、出阁之后迟迟无法生育的义康公主了。唐四他不得太子喜欢,想要夺储,只能靠外力。臣子中间,那些支持正统的大臣无须他刻意拉拢,只要他不至于做下天怒人骂的事情,或者是被唐三太过比了下去,这些臣子因着他嫡子的身份就会拼死捍卫他。但并非一定要立嫡的那些大臣,拉拢起来一则是个水磨功夫,二则臣子总归是臣子,到了时候,愿意为他求情也未必管用,所以在这点上还是宗室可靠,尤其本朝优容公主。”

卓昭节不禁暗暗点头,真定郡王娶赵萼绿实在是非常好的选择,义康公主由于自己不能生育,对驸马赵邝非常的歉疚,已经到了不惜放下架子,亲自登门求取生子秘方的地步了。偏赵式只得二子,赵邝的兄长早逝不说,还就留了赵萼绿一个嫡女下来。

也就是说,赵式这一脉,往后嗣子只能从其他房里挑,嫡亲血脉却就赵萼绿这一个了。赵邝怎么能不对这个侄女上心?他上心,愧疚于他的义康公主当然也会把赵萼绿当亲生女儿一样呵护了。

真定郡王这么一娶,等于是把小姑姑义康公主直接拉到了自己这边。再加上宁摇碧解决纪阳长公主,长乐公主又是苏太师的媳妇——两年前帝后表态,延昌郡王的落败实在是情理之中。毕竟这天下最能说服圣人的就是皇后与纪阳长公主,最能说服皇后的又是长乐、义康两位公主,这些金枝玉叶加上皇后一起上阵帮真定郡王说话,圣人若还不下定决心,本朝公主跋扈那就是一句空话了。

这么多人都是太子的嫡亲血脉,像义康公主可以说是太子看着长大的,虽然说天家骨肉情份单薄,然而本朝的皇子公主全是一母所出,究竟比前朝的手足之情要真心许多。即使将来太子执意立了延昌郡王,姑母们也不是不能为真定郡王谋条生路。总归嫡亲妹妹们说话,和臣子求情是两回事的。太子又不是当真除了绿姬之外六亲不认了。

第八十七章 太子妃的手段(下)

卓昭节想通此处,就问:“既然如此,那帝后表态之后,真定郡王何以就对赵姐姐冷淡了下来?即使他当时忙碌得紧,可也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叫赵姐姐平白的猜疑了一场吧?难道是真定郡王当时觉得既然有帝后护着,娶不娶赵姐姐也无所谓——甚至另有所爱了吗?”

“若是那样怎么真定郡王妃还是赵萼绿呢?”宁摇碧微笑着道,“而且你看唐四与赵萼绿的样子像是不好的么?”

卓昭节细细想了片刻,却是不能明白,就扯着他袖子问个究竟。

宁摇碧任她又摇又拉又大发娇嗔的纠缠了半晌,又索取了几个吻,这才心满意足的道:“娶赵萼绿是为了拉拢义康表姑,但你觉着,不说两年前,就是现在,比起对帝后的影响来,是咱们祖母强些,还是义康表姑强?”

“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吗?”卓昭节嗔了他一眼,“义康表姑虽然是帝后幼女,深得怜爱,然而咱们祖母乃是圣人胞姐,极受敬重。一个是怜惜,一个是敬爱,这影响哪里能一样?自然是咱们祖母更能影响帝后…咦?”

见卓昭节说着说着仿佛自行明白了,宁摇碧微微而笑,道:“想着了罢?当时真定郡王故意疏远赵萼绿,其实就是为了送咱们一件人情!”

卓昭节惊讶的道:“咱们代她那么一问的人情?”

“你可记得两年前,在怒春苑里,你才见到真定郡王时,我与淳于正和他说着话?”宁摇碧略一沉吟,道。

“自然记得。”卓昭节蹙眉问,“你们当时在说什么?”

“旁的且不说了,不过,原本真定他虽然认为娶了赵萼绿会让义康表姑偏向他,却也不想放弃群臣那边。赵式是九卿之一,身无爵位,论出身,赵萼绿比那小欧氏可是低了不少。因此最开始的时候,真定郡王只打算娶赵萼绿为侧妃的。”宁摇碧淡笑着道,“我提醒真定郡王,他最大的依仗,可不是公主们,更不是群臣,乃是…皇后娘娘!”

卓昭节顿时明白了:“所以真定郡王听了你的建议,才将赵萼绿当做正妃考虑?”

宁摇碧道:“是这样。他当时也是被延昌郡王逼得糊涂了,居然会想先娶了赵萼绿为侧妃,再慢慢挑个出身能够压小欧氏一头的正妃,却不想想皇后娘娘之所以不喜延昌郡王,还不是因为他是绿姬之子、而绿姬并非太子妃?他若当真这么做了,皇后娘娘不知道要对他多么失望!哪里还会太过支持他?”

其实这一点真定郡王失了误,宁摇碧觑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真定郡王是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争储,偏太子还不喜欢他。而宁摇碧的对头还是自己的长辈、嫡亲大伯和大伯母,但宁摇碧却打小处处占着上风,还不就是因为纪阳长公主的偏心?

他横行长安无人敢招惹,连皇孙见着都头疼,亦是因为这祖母的强势和维护。在宁家哄好了纪阳长公主,即使是宁战还是祈国公时都没法子这个侄儿。换成天家,哄好了连圣人也要让上几分的淳于皇后,太子再帮着延昌郡王,只看这两年的局势,可见太子到底斗不过皇后的。

而谁都知道,淳于皇后最痛恨的就是三心二意之人,最欣赏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使真定郡王是皇后嫡孙,皇后也不会喜欢他在正妃之外另宠女子的——太子已经亲自证明了这一点,太子还是皇后亲生的嫡长子呢!

“九郎真是聪慧。”卓昭节见他这么说时面有得意之色,心领神会,娇声赞起他来。果然宁摇碧听着心情大好,两人又腻了一阵,才边理着衣襟边继续说正事,“这件事儿赵姐姐可知道吗?”

宁摇碧笑着道:“她当时自是不晓得。”顿了一顿,道,“太子妃要卖这个人情,既要让赵萼绿晓得我帮过她,又要让我晓得这未来皇后的人情是太子妃卖的。所以才有了真定郡王地位开始稳固之后对赵萼绿的冷淡,当然这冷淡也不全是因为太子妃想卖人情,说到底是一箭双雕之计——之前赵式为了让赵萼绿能够如愿,他这个人么,直截了当得很,向来说话都不会转弯的,却是直接告诉真定,说只要他肯娶自己孙女,赵家往后就站定了真定这一边。”

“…”卓昭节忽然想了起来,两年前在怒春苑里觐见义康公主,当时驸马赵邝在旁,说了几句客气话,提到赵式想念游若珩。而自己由于根本没听游若珩提过赵式,照着想象敷衍,说赵式“清正廉明,风仪雅望,实使人心向往之”,当时义康公主笑出了声,那会卓昭节还不明所以,这会可算是明白了:这赵式什么风仪雅望,根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半点儒雅不沾边!【注1】

宁摇碧继续道:“这赵式这么不会说话,太子妃担心往后赵家自恃功劳,就借机也敲打他一回。”

本来若是真定郡王就这么娶了赵萼绿,往后登基,那赵家确实自矜有从龙之功。但真定郡王稍有起色就先冷落赵家,等赵家疑惑惶恐了,跟着再说一番对赵萼绿乃是真心的话,既敲打了赵式、让赵萼绿对自己更加的死心塌地,也是连消带打的把赵家之前的功劳不动声色之间化去。

毕竟人总是这样的,原本十拿九稳、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旦有镜花水月的可能,惊怒惋惜之余,忽听有一线生机,对这给予一线生机的人的感激往往是喷涌而出【注2】,即使这线生机比之从前大有不如,也格外珍惜。

所以赵家这份从龙之功,被太子妃嘱咐真定郡王对赵萼绿一冷淡,不但搅没了,甚至还趁机向纪阳长公主卖了个好——长公主最心疼宁摇碧,让未来的赵皇后记住了宁摇碧的好,长公主知道后,怎么会不把太子妃此举记下、甚至于投桃报李?

卓昭节听完宁摇碧抽丝剥茧的分析,叹了口气,道:“我如今相信即使太子登基,只要有太子妃在,也未必能把延昌郡王扶上储君之位了。”

宁摇碧淡笑着道:“实际上当年咱们父亲扶持真定郡王,很大的程度就是看中了太子妃的精明能干,不然当时真定郡王怎么看都是不如延昌郡王的。”又道,“千秋宴的席上,我仿佛听赵萼绿把劝说时大娘子出阁的事情托了你?”

“是呢。”卓昭节忙问,“这件事儿可是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只不过如今已经无需你操心了。”宁摇碧似笑非笑的道,“千秋宴结束之后,太子妃不是邀了长乐表姑一起走的吗?你以为她只会说唐澄这件事情?连赵萼绿都晓得的时、苏两家的争执,太子妃岂能不知?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看着罢,太子妃定然已经私下里劝说长乐表姑答应让苏宜笑另寻借口过门、而不是非要迫着时大娘子出阁了…这种现成送人情给时家的机会太子妃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卓昭节听得半晌都作不得声,道:“这真真是一步三算了。太子妃…着实是不容易。”

“要想母仪天下,万民景仰,岂能毫无代价?”宁摇碧却是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的道。

九月过后就是十月,按捺着性.子安胎的日子最是难熬。可难熬总也有熬过的时候。

到了十一月,便是古盼儿生产的月份。这时候卓昭节自己是七个月的身子,担心若去娘家探望,一来不宜,二来反叫娘家为了自己分心,就只让人日日到敏平侯府跑一趟,打探消息。

因为古家和卓家同在长安,古盼儿在婆家景遇也不坏,游氏和大夫人、赫氏都能照拂,比回娘家待产能够照顾的人还要多,所以还是在婆家生产。由于这个缘故,游氏到雍城侯府的次数少了许多。但隔三岔五的总也要跑一趟,看过脉案、问过近日身子是否适宜才放心。

这么两头跑,虽然出入都是马车,游氏也是眼见儿的瘦了下来。

卓昭节心疼母亲,就劝说游氏少来看自己:“冒姑姑在这儿,祖母亲自遣了身边嬷嬷每日过来代我打理这府里的事情。得空还有十娘过来陪我说话,我也好好儿的,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地方。倒是母亲这样来回的跑,叫我担心。”

游氏喝了口参茶,才缓过口气,道:“你说的这话倒是轻松,等你往后自己做了娘试试?便是晓得你这儿没事,不亲眼来看看,我哪里能放心?何况左右也就这么几日罢了,等你嫂子生了,我便好松快些辰光。”又感慨道,“亏得你的日子是明年,不然凑在了一起,我倒不怕旁的,就怕冷落了你八嫂,叫她心里委屈。”

这话的意思就是若媳妇和女儿同时生产,游氏定然更着紧女儿,宁可叫媳妇埋怨了。

卓昭节抚着腹部心头一酸,道:“我当真没事,母亲这么两日就瘦成这样,我看着实在难受,这样又怎么安胎呢?”

“你…”游氏还要说什么,外头忽有人急急来报:“世子妇、游夫人,外头敏平侯府来了人,道是府上大夫人打发来的…”

下人说到这儿,卓昭节与游氏都吃了一惊,忙问:“可是要生了?”

那人道了一个是字,游氏顾不得和女儿多说,匆匆叮嘱了一句放宽了心怀好生安胎,就把才和了一口的参茶丢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跟着来人出府回家。

【注1】此段填的坑,参见“盛世风流在长安”卷,第三十六章“真定郡王”。

【注2】失去才知道珍惜的心态。其实就是太子妃利用了一下失而复得的欣喜——先让真定郡王疏远赵萼绿,让赵家做好了他过河拆桥的准备,然后借着宁摇碧的沟通娶赵萼绿。于是赵家一高兴,把自己的功劳给忘记了(这里有个面对强权时候的大众心理,得空我在作品相关说下吧),还对这母子两个怪感激的…

第八十八章 春暖花开

到了傍晚的时候,被卓昭节紧跟着游氏打发去敏平侯府听消息的纪容回来报喜,道是古盼儿产下一女,母女平安——由于是四房第一个嫡孙女,已经有两个嫡孙的游氏和卓芳礼对这个孙女喜欢得紧,当场由游氏定了乳名畅娘——这畅字自然是因为十一月别称畅月的缘故。

卓昭节听说之后,也十分喜悦,亲自点了丰厚的贺礼,令阿杏和阿梨送去。

古盼儿传出孕讯的辰光与赵萼绿差不多,畅娘诞生后两日,真定郡王府也传出喜讯,赵萼绿由太子妃、义康公主亲自守着,顺顺利利的产下来一子。是为太子嫡长孙。

帝后闻讯皆是大喜,赏赐流水也似送进真定郡王府不说,甚至于圣人欢喜之下,与淳于皇后议起了为赵式封爵的事情。

这风声才传出,朝野议论之声顿时铺天盖地——若说真定郡王这两年已经颇有根基,那如今因着嫡长子的诞生,却是真正羽翼已丰、即使如今太子就登基,也难以摇动他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