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爷,今蒙相助,蝶仙不胜感激,请受蝶仙三拜。”

“蝶仙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花魁娘子飘飘下拜,季东杰又不好出手相拦,只得大方受了。

“只是,方才那位梁公子家中有人在京城为官,季爷为助蝶仙开罪了他,蝶仙只怕会连累季爷同时也累及醒春山庄。”

季东杰笑得有些邪气,“那,你是担心季某多一点,还是慕阳多一点呢?”

“季爷是蝶仙的救命恩人,元庄主是蝶仙....”娇意染颊,羞波氤目,蝶仙姑娘此时颜容,艳色笔墨难描,“蝶仙自然是两个都担心。”

季东杰偏有眼无珠,不解风情,直刺刺问:“方才蝶仙姑娘欲语还休,季某愚钝,不解其意。敢请教,慕阳又是蝶仙姑娘的什么人?”

蝶仙丽容微冷,轻摇螓首,摇得钗环叮当,眸光潋滟间,情澜尽去。“蝶仙知道,季爷来找蝶仙,是受人之托。蝶仙也烦请季爷回去替蝶仙传个话,蝶仙出身青楼,贱身贱命,从无得到元庄主垂青的妄想。兹今后,蝶仙会管住自己这颗心这双眼,不再仰望天上明月,给人添扰。”

“照蝶仙姑娘的说法,你认为我是受何人所托?”

“元夫人。”

“元夫人?”

“您尽管转告元夫人,不必将蝶仙一介青楼女子放在眼里,蝶仙只是一个辛苦讨生活的可怜人而已。”

“再敢请教,蝶仙姑娘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受元夫人之托?”

“季爷当年和元庄主同识元夫人,同被当年的春老太爷列为孙婿人选,此事,黄梅城人尽皆知。后来季爷落败,犹留庄内不去,并以精湛医术为元夫人悉心调理病体。能使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的,除了情爱,还有何物?季爷至今未娶,皆源于您并未因春小姐变成元夫人而去情逝爱,有这份深情作保,元夫人让您做什么,您都不会拒绝的罢?”

季东杰很想拍拍掌,叫叫好。慕阳让他来此之前,一再指这位蝶仙姑娘不简单,其余只是寥寥提及,果真是不简单呢。只不过,看似不落俗套的一人,也只是俗人一个。想来曾见沧海,的确难为溪流驻足。

“季爷,您心头所爱乃罗敷有夫,蝶仙心间所慕是使君有妇,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儿个蝶仙请您喝五十年的女儿红,只当知音难觅,要酒醉间,忘却尘世情爱纠缠。”

“好,有蝶仙姑娘这朵解语之花作陪,季某今儿个不醉不归!”

是夜,待酩酊大醉的季东杰蹀躞作别,身影沉入夜色之后,花魁娘子的随身丫头立冬低身来问:“姑娘,此人可为我们所用么?”

“很难。”人一走,蝶仙面上的醉意即消失不见,美眸朦胧梦华陡换成精利之芒,“不贪金银,不好美色,一个男人若少了这两个致命缺点,便很难下手。”

“那您还和他浪费恁多时间作甚?”

“这样的一个人,若能和他交成君子之谊,到必要时候,反而比那些以财色收买来的男人更能顶事。”

“我们不能利用他对元夫人的那份心思作些风浪出来么?”

“这是早晚要走的一步棋,不过不是现在。你和那个襄菊的交情如何?”

立冬面现鄙夷,“那奴婢对她家主子忠心耿耿,牢不可破。”

“牢不可破?”蝶仙摇首莞尔,“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破的事。”

“以姑娘之见.....”

“现今你只需开心交朋友就好,水到,渠即成。”

湖水清静,画舫靠岸,夜已深,人已散。但有些暗潮,隐隐待起。有些心机,酝酿待发。行路人,要小心。

五十七 道行

户部文书下来,醒春山庄竞逐皇商资格遭褫。地方官府将布告贴出,又在有心人免费誊抄扩贴之下,不出半天工夫便贴遍了整个黄梅城,三日之内,又通过水、陆两路,扩播至整个江南。受其影响,醒春山庄诸多在谈的商事遇挫,各家铺面的生意也明显滑落,更有生意场上的对手趁机打压,落井下石。作为一家主事,元慕阳自然要出面施救,继续行修桥铺路赠粥馈米造福一方的善事旨在使人见识元家仁义之道同时,派了忠厚敦正的二弟安抚各家管事,遣敏活机灵的三弟游说萌生退意的商户,自己则出面应对各方对手抛来之石,暗中,还要走动上方,以期早早回复受损商誉。如斯忙碌,让他也有了推辞阳恺邀约的理由,理直气壮。

而那一方,阳恺已等到了要等的人。

“贫道见过侯爷。”因胸有成竹,随尘道长格外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侯爷,贫道第五百道灵符也已炼成。”

“道长果然没让本侯失望。”阳恺淡笑。这句话,他等了十八年,本该滋生的惊喜早被岁月磨蚀,此时听来,只觉惘然。

“侯爷,有了第五百道灵符,贫道道行更上层楼,呼风唤雨降妖伏魔尚在其次,还可打通阴阳之隔....”

“此话,道长在炼符之前曾一再向本侯说过。”显然,这位道长炼符成功的喜悦仍未散去,过度得意,小有忘形。

“是,贫道失态了。”随尘道长收形敛气,“贫道敢问侯爷,可寻到尊夫人新生?”

“道长将路指得如此明白,本侯若还找不到,不是太不济事了么?”

能在第五百道灵符未成前找到恋儿,随尘道长功不可没。

当初,他向元慕阳诘求神医,皆因自传闻中获知其妻症状与恋儿极似,只求一试。多年以来,他寄望于神鬼之道,也从未放弃为妻求医。却不想,那日季东杰入府应诊,居然带来了恋儿气息,使镇守恋儿的镇魂阵发出异声,为随尘所察。随即依其身上所携之气施法,寻得恋儿新生所在。虽歪打,但正着,实乃天助,天助他再续与恋儿的几世夫妻情缘。

“如今贫道灵符已成,尊夫人新生亦寻获,敢问侯爷,是要夫人魂归旧躯,还是另有打算?”

“若魂归旧躯,夫人身子可会康健如初?”

“这.....贫道是道者不是医者,不敢断言如何。以经脉来理论,尊夫人卧床日久,虽长年经受按摩,但魂魄离体,血络不通,一旦魂归,至少有些时日不良于行。但依贫道之见,眼下最要紧之事,是唤醒尊夫人的记忆。”

“言之有理。”只有令恋儿记起两人间至死不渝的情深爱恋,恋儿才真正是恋儿。“本侯如何相助道长?”

“侯爷需请尊夫人独处一室,贫道布阵法守住乾、坤两位,方能安心施法,祛除孟婆汤之效。”

“本侯会加紧行事。道长长途劳顿,上房已备出,先请安心歇息。”

等随尘道长退下,阳恺踱步厅内,翻转心中的,自是如何能使恋儿独至一室。

元慕阳志高性洁,乃人中芝兰。在京中那次短暂小晤,他便极尽欣赏,若非因恋儿,与之一定作至交之谊。如今纵使注定难交此友,但不到最后,他不愿真正与之交恶,不愿恃势强夺人妻。何况,此时恋儿毕竟是其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理亏在先。

“元庄主这几天,仍是在为自家商事忙碌?”

“是。”侍立随从杨成答,“元家上下都在因户部那纸告示四处奔忙。”

“那个阮文正,做了二十几年官,仍是食古不化,倒也成了稀罕一景了。”原本,他欲在行动之前,先给元家一个皇商资格小作弥补,却被那个朝中出了名的顽固家伙坏了安排,扫兴。

杨成晒笑:“阮大人这一次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待他晓得元庄主是最难得符合他期望的商家类型后,只怕悔不当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商场与官场相若,处处不乏诬陷绊索。写封信给阮大人,细述本侯在江南所见所闻,依他的脾性,必定给元家一个补偿。”

“是。”

“不过,眼下先让元慕阳忙一阵子也好。”阳恺道。

尽管明知此时的恋儿从新而生,但他是男人,每想及自己所爱之人与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如何能不介怀?元慕阳被繁事缠身,方无暇沉溺闺中,使恋儿床畔无人。这也算又一回歪打正着了罢?

春眠自忖,当娘也不过如此了。

小狐狸累了,她要提供怀抱哄睡。小狐狸饿了,她要亲手喂羮喂饭。小狐狸闷了,她还要带着她到后园,任她去找什么蝴蝶姐姐麻雀妹妹玩耍。且为此,每日到书院时间只有趁着小狐狸小睡的工夫,匆匆来匆匆走,和那些可爱娃儿顶多能呆上一个时辰......真正当娘的,也未必有她这份操劳。

而今儿个,她抱着小狐狸,逛街。

襄菊睨着小姐怀中之物,叨叨不满:“小姐,姑爷那位朋友到底什么来路?整日躲在房里不出来,丫头送饭只准放在门前面,神秘又古怪。这人怪也就算了,送的东西也怪,哪有人拿狐狸给人家当礼物的?是想让您做成狐毛帔子还是养大了养肥了做一个狐狸背心?依奴婢看,她做什么都不够.....呀,她这是在瞪我么?”

春眠低头瞄了瞄,可不是?本来转着脑袋观望街间景象的小狐狸,此刻把一对眼儿瞪得溜圆,朝向襄菊,气咻咻意味十足。想不到,温顺乖巧的小东西也有脾气。

“你最好少说她的坏话,若把她惹急了咬你一口,就算我心疼,也只能是白咬。”

人家那位爱妹成痴的哥哥不是一般的厉害,哪会容人伤他家妹子一毫?她们这些凡人,少惹为妙。

而襄菊不知个中乾坤,只管嘟嘴抱怨,“这不过才两三天,小姐爱她就胜过爱襄菊,襄菊不服!小狐狸,你再瞪我,我便真把你的皮剥了,做一条狐毛围巾出来!”

小狐狸吱呀嘶叫,呲出尖尖小牙,那架势,仿佛随时都要扑出去咬上一口。

春眠无奈,以手挡开了这一婢一狐,“襄菊,你去对街的四香斋买些卤鸡腿卤鸡翅过来,我进这家绸庄里等你。”

把挑衅一方支开,她再来安慰气得肚儿鼓鼓的小狐狸,“好罢,惹你气恼的人暂时走开了,待她回来,手里就会拿了你最爱吃的鸡肉,你也就别生她气了,好不好?”

春眠姗姗踏进绸庄。

柜台后的绸庄主事张二娘曾进过醒春山庄为庄主夫人裁衣,一见是她盈门,赶紧满脸殷勤的迎上,请到贵宾单间,奉茶寒暄之后,命人捧来了新近上来的几匹上等绸料给元夫人过目。

“元夫人,您看,这可是刚刚打玉夏国罗家运达的新货,不管是质地还是花色,都是今年最盛行的,都还没上货架呢。您今儿不来,小妇人也打算拿着它们到府上请您挑过之后再来外卖的,您可有入眼的没有?您挑好料子,小妇人给您做一套秋装,保您.....”

“张二娘,为何这些货色你方才没有拿给咱们姑娘看?你不是说所有的货都拿出来了?”

张二娘回过头,虽依然是一张做生意的热情面容,但眉眼间额外多了一丝不耐,“我说立秋姑娘,这是元夫人的贵宾单间,你门也不敲地久闯了进来,不妥当罢?”

“不想让人知道,便请把声量放低点,你话说得那么大声,我们想不听见都不成。”来者梳着丫鬟发鬓,套着绿绸褙子,乍看好似是哪家大宅门的丫头。但素脸不见脂粉,近身却有浓浓脂粉气味钻营人鼻,使人不难想到世间脂粉最重之地。

“立秋姑娘当咱们这儿是蝶香坊么?张二娘说话大声小声还需要你来定夺?”

“你.....你适才说把所有称得上我家姑娘的货都拿了出来,怎么不见你拿了这些?”

“这....”张二娘唇角掀开,要笑不笑,“立秋姑娘,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便不好听了是不是?你家蝶仙姑娘穿得起绫罗绸缎,也看得上咱们这家店,咱们热烈欢迎,也乐意有蝶仙姑娘这位大主顾。但你也该知道,这货分上中下品,人也分三六九等.....”

立秋气得脸涨红,眼暴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说得太明白,会难听。事挑得太分明,会难看。”

“你胡说八道,你也不看看,有多少王孙公子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钱挤破头想....”

“想如何?想娶蝶仙姑娘做王妃还是做正堂夫人?”

“你”立秋蓦地扬手,想给这狗眼看人低的势利之辈一个狠辣教训,巴掌还未落下,被一娇声唤住

“立秋,不得无礼。”

“姑娘,她.....她们.....”

婷立房门前的佳人丽颜浅挂薄怒,“赔礼,向元夫人和张二娘赔礼。”

五十八 惊见

“元夫人,小丫头不懂事,冲撞了您,蝶仙在此以茶代酒,向您赔礼。”碧峰茶肆内,蝶仙为自家丫头的莽撞敬茶致歉。因高举茶盅,嫩荷色的袖衫滑落,露出皓腕如雪。

养眼呐,养眼。美人啊,美人。哪怕是见多了自家相公还有一个小姑那等绝色的,春眠仍难止感叹,见美心喜,脸上笑意晏晏,喝一口茶,算是给了美人芳面。“蝶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丫头们忠心是好事,如果搁我那丫头,她许会闹得更凶。”

“但元夫人的丫头永远不必为了同样的理由为你出头。”蝶仙语透自嘲。

“我还以为蝶仙姑娘不会和那些世俗眼光计较。”

“怎么可能呢?我在世间最世俗的地方讨生活,又怎么可能不去计较世俗眼光?青楼女子,执壶卖笑,皆以“色”字待人,色故,则荣衰。一切繁华,都如烟尘,易散亦易逝。”

“既然如此,何妨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蝶仙无不意外。她还以为,这位不识人间烟火般的小夫人会说什么豪言壮语来宽慰她的自卑自怜。

“就如行商者,在货色最好。行情最高、需求最盛时高价售出,以获巨利。若蝶仙姑娘卖得是笑容和美貌,便要趁着外界对它们需求最盛时让自己进项最多,待有一日,需求趋弱,也不愁无银度日。”

蝶仙微揖螓首,“蝶仙受教。”

“蝶仙姑娘冰雪聪明,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我是商家女,三句话难脱商人本色,这些话,就当成朋友间的闲谈。”

“朋友?”蝶仙微怔。“元夫人说蝶仙是朋友?”

“不可以么?”春眠眨眨星眸,“偷偷告诉你,同桌而坐,饮茶闲谈,是我跟朋友才会做的事,若蝶仙姑娘不想交我这个朋友,请趁早抽身,免得在对我用情太多时方发现回头不及,会伤心呢。”

好罢,不管这元夫人是装疯卖傻,还是假痴藏拙,想玩,她奉陪。蝶仙嫣然道:“没想到眼前的元夫人,和传闻中的元夫人,竟是大相径庭。”

“传闻?”敢情她还是传闻中的人物么?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传闻中的元夫人,在小小年纪就有了吕不韦奇货可居的眼光,出手狠准,不留余地。”

“......我出手狠准顺便不留余地霸占住的奇货,是否是我家相公?”

“在传闻中,说得的确是元庄主没错。”

春眠暗叫冤枉。明明祖父大人做下的好事,为何让宝贝孙女受过?虽然.....最后得利的是孙女没错,但被人说成一个心机小女子,她微微不喜呐。“蝶仙姑娘,你也替我家相公抱屈么?”

蝶仙心头一突,笑道:“蝶仙为何要为元庄主抱屈?”

“说得也是。我委实不明白我家相公那位将军朋友为何一直认为我家相公娶我是委屈了他?”

难道不是么?蝶仙但笑不语,姿态娴雅的用茶。

春眠嘴儿未停,抱怨未止,“说相公替我保住家业,怎不说相公也得到了开创家业的起步资本?说相公要辛苦照顾多病的我,怎不说相公也娶到了一个爱他的娘子?再者,我家相公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么?他肯娶我,是因他爱我,除了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让他愿意接受一个外姓女子冠上他的姓。作为他的朋友,若不能知他至此,只怕友情还需提升呢。”

这番话,绝非蝶仙喜闻乐听。她对元慕阳的情感,或许尚没到“爱”,但元慕阳眼中全然无她,却是当真挫伤了她的。此刻,她凭什么要坐在此处听这位元夫人的炫耀?“蝶仙早早便知元庄主对元夫人的深情。在早些时候,一些好事者总爱把蝶仙与元庄主扯到一起。孰不知,元庄主对蝶仙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不曾有过半点的孟浪,哪怕是四下无人时。那些多事的,当真是枉做小人了。”

早早便知,四下无人....蝶仙姑娘好功夫,替人开解的话也能说得意味悠长,耐人琢磨。不过,她该告辞了,怀里的小狐狸已然烦了,正拿小爪挠他手心。

“蝶仙姑娘和我家相公是君子之交,却能为我家相公不顾性命。失礼的是,那当下我被我家相公遇险的状况吓得懵了,未向姑娘磕头谢恩。”

“蝶仙仰慕元庄主一身高洁,不苟俗流,也仅限于此。那时之举,仅是情急失虑,不曾想到有元夫人在,哪轮得到蝶仙出面?”

“情急方显情真,蝶仙姑娘义子当头,舍身为人,这等风骨,让人好钦佩。我都不知要如何谢你。”

“元夫人,您说过,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何必谢来谢去,徒显生分?”

“也就是说,这个救夫之恩,我不必放在心上了?也好,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这位元夫人,当真是装傻的罢?蝶仙略作迟疑,问:“元夫人当真拿蝶仙当朋友?”

“不是么?”

“那.....”蝶仙颦眉垂睑,沉吟了半晌,再抬美眸,“蝶仙有一话相告,只当是朋友间的闲话,元夫人可听,也可听过即忘,当蝶仙不曾说过。”

“....请讲”

“蝶仙曾听到,那位阳爷有意为媒,将柯将军的妹子许给元庄主....”

江南多雨。此时,叮叮咚咚打在油纸伞上的,正是江南的秋时细雨。春眠怀抱小狐狸,以头顶传来的雨声为律,迈着轻细步子,悠闲走向相公书房。

“小姐。”襄菊一手撑伞,偷觑着主子神色,“您不会当真相信了那女人的话,向姑爷兴师问罪来了罢?”

“你以为呢?”她白了丫头一眼,蹬上台阶,一手推着门,脚却也随之迈入,“原来我在我家襄菊眼里竟是如此单纯好骗....”呃?那是什么?

“眠儿!”书案后的元慕阳蓦然起身,顺带也把膝上人影掀了下去。

“元家嫂嫂?摔在地上的人爬起,回头见她,面色丕变。”

他.....不是芳菲。这个身高不是,这个声音也不是,既然不是芳菲,那怎么会,怎么会.....她拧着眉,转着眸,百思不得其解。

“眠儿....”元慕阳阔步上前,目滟忧惧,颤手触碰她额,“你吸一口气,快吸一口气.....”

他....好奇怪。这般情形和她吸不吸气有何干系?她只是不明白,不清楚,不了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小日儿的腿上,怎么会坐着.....坐着.....坐着柯以欢?怎么会?

“元家嫂嫂.....对不起.....我.....”

这张惶恐小脸,这双愧疚眼神,的确是属于柯以欢的,那个刚刚从小日儿怀里出来的柯以欢。可是,柯以欢为什么会在小日儿的怀里?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

“眠儿,吸气,快吸气!”元慕阳俊美脸庞已是苍白面色,捧起她的颊,深吸一口气,向她唇间渡去。

这是小日儿的唇,这是小日儿的手,她记得的!这张唇,这双手,只归她所有.....但,也许就在刚才,它们沾过别人,不,不,不!“不要碰我”

五十九 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