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已然被人带走,所性贫道并未暴露侯爷身份。”他虽不至于诳语欺骗,但也不敢说出其时春眠因恸吐血之实。“侯爷,请容些时日,待贫道稍作休养,精力恢复,即为侯爷尽该尽之力,行该行之事。”

“能试出对手实力,早做提防,道长此行也不是毫无斩获。放宽心好好休养罢,有些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阳恺安抚少许,为其留出了空间和时间。

返回寝楼途中,他步履微沉,若有所思。

“侯爷,若对方当真有高人相助,随尘道长非其对手,该如何是好?”杨成问。

“本侯担心得也正是这一点。”他眉峰稍蹙,“本侯对随尘的期望,只是能找回恋儿,其他的,实在不该分他太多精力。”

定步思量良久,他目内精光跃起,倏然回身,“阮阳王曾师从无云大师,可对?”

“属下的确也听过如是说法。但据闻,普济寺的无云大师也已不在,有人传其坐化飞升已列仙班,有人传其仙游四方不知所踪.....”

阳恺挥手,“本侯不是要找无云大师。你不记得了么?阮阳王每年生日,都会有一位僧者前来祝寿,那人是普济寺接任无云大师住持之位的戒嗔大师,名义上称阮阳王一声‘师兄’,对阮阳王甚是敬重。戒嗔大师亦乃得道高僧,且疾恶如仇,对魔祟邪妖之物恨之入骨。方才随尘道长言伤他者为妖孽,如此,我们不妨劳烦阮阳王。”

“属下该做什么?”

“你在这边守着随尘道长,满足他一切所需,对醒春山庄那边的关注也莫中断。”

“侯爷要回京?”

“对,拜托阮阳王之事,本侯须亲力亲为。下个月初三即是阮阳王的寿辰,届时本侯要亲自过府祝寿。”阳恺勾唇一笑,“自然,本侯也会把元慕阳带离黄梅城。”

他此时不能把恋儿要回身边陪伴,当然也不想让她陪伴别人。如今户部那纸公告所造成的余震,元慕阳操持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自该再找些事来给他操忙。

“货通天下”京城分号管事犯事下狱,十几名伙计也因同案嫌疑一并在押大牢。贵分号如今为官府打下封条,列为禁地。门前镇日有诸多与贵号有生意来往的商家声嚷讨要货款,并有人扬言要南下黄梅城,直接找上“货通天下”当家讨个说法.....

元慕阳阅罢京城最大商贸伙伴欧阳家主事欧阳南天送来的书信,而后交给自己的总管。

元通浏览过后,面上沉色,道:“是阳恺。”

“何以见得是他?”

“在京城,欧阳家身在黑白两道,凭他与庄主的交情,若庄管事等人犯得只是一般罪过,他应该不难加以营救,还可趁机让庄主欠下他一个人情。从信中看,他不是没有想过出力,只是事情过于棘手,对方权势过大,权衡之下,他给放弃了。”

“本庄主想不出阳恺陷一个管事下狱又能如何?难道是想从庄管事嘴里要出背后指使之人乃元慕阳的口供,以治整个元家的罪过?”

“不管他意欲何为,庄主势必要进京一趟。”

进京么.....难不成这便是阳恺的目的?元慕阳挑了挑剑眉,“庄管事为春家操劳一生,本庄主是一定要亲去看望,我会带三爷同行。这府外的事,由二爷打理,府内的事,你全权处理。”其他,包括他最挂心的人儿,元通会拼死相护,襄菊亦会精心服侍,反不需要多事叮嘱。

“属下获知,阳恺已于两日前返京。庄主此次到京城,要小心了。”

“他回京,本庄主进京.....”这堂堂昌阳侯,有点幼稚呢。但若是出自男人的微妙心思,一切皆可理解。不知进京之后,昌阳侯又会有何打算?

救人如救火,元慕阳翌日便踏上赴京之途。行程中,他不止一次设想,京城内会有何事待他。但他想了千回百转,也未想到,等在前面的,会是一场皇家指婚。

六十五 离情

一堂课作罢,春眠特地寻到那个最孤僻最不合群的学生,准备作一番亲切沟通。

“张文,你很喜欢夫子我罢?”

“咳!”听见这句话时,被问者正扬起脖来,灌了一口清水进肚,随即,因为受惊过度,呛咳出来。

但始作俑者犹双手捧颊,眼眸泛亮,梦幻道:“夫子好感动哦。夫子还以为你一直讨厌夫子,没想到,你早已经在心里喜欢夫子。你一定是被夫子不知不觉中感动了对不对?说说看,夫子的言行身教中,哪一点让你感觉到了智慧仁爱的光芒,唤回了你这只迷途小鹿?”

“.....”张文的嘴张了又张,没话。

“答不出来么?是不是夫子的优点长处实在太多,让你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

“......”张文脸上的疤痕抽了几抽,还是没话。

“张文,你为了救夫子,拼力又拼智,还拼了命,足见你爱师之深。记得今后再接再厉,戒骄戒躁,贯彻始终,夙夜匪懈.....”

“......”张文开始后悔了。那日,他不该为了贪玩爬上墙头看风景,不该正好觑见她被人掳走,不该在教人向元庄主报了信后还尾随过去,不该在沿途留下记号方便人救她后还潜在旁边不走要伺机救她,不该.....他太不该了!

“张文,你呢.....”

襄菊实在看不下去,抱起在树荫软毯上打滚的皮小子喂食去了。小姐特地嘱咐厨间做了将苹果捣碎了再上锅蒸煮的苹果羹,皮小子极爱,每次都要吃上一碗。唉,她家小姐,仁爱起来像一位菩萨,搞怪起来也让人应接不暇,着实教人头疼。

“好罢,张文,作为你的夫子,我该成为你的楷模,有恩必报是美德之一,夫子决定了,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送你到寿阳书院!”

“......寿阳书院,?”张文终于说出话来。

“对,寿阳书院,那个培育了无数股肱文武大臣的寿阳书院!那里几乎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夫子,就连皇家书院也自叹不如,你该去见识一下。”说到这边,春眠弯起唇儿,笑道,“你莫误解了夫子的话哦。夫子不是说咱们醒春书院的夫子们会差到哪里,本夫子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夫子呢。我是想派你到别家书院做奸细卧底,亲眼见证一下那书院也没甚了不起。”

“我......去书院......可是.....那里......这......”他这样一个人,要去那样的书院?纵是在他父母双全时,那也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啊。

“你不能推辞!这是夫子派给你的任务,你要给我乖乖完成回来。”春眠翘起下颌,嚣张道。襄菊,为他打点一个行囊,明天便送他走,省得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学生老在本夫子面前晃来晃去,惹本夫子生气!

张文忍住胸间澎湃,蓦地把身形后旋,以背对人。他不想哭,自从爹娘死了,不管他受人怎样的欺侮凌辱,便再没有哭过,此时,他也不想哭!

“哼,你这是要反抗的意思么?不想去也得去,你敢说个‘不’字,本夫子便要你好看!”春眠抱起书册,扬首提步。灵儿还躺在床上休养,她说好要去探望的,但不知那位秋城主肯不肯放行?

她从襄菊怀里夺来皮儿,纤足即将迈过书院与主院的隔门门槛之时,螓首回转,“张文,你须知,谁也不能无法阻止别人说什么,我是,你亦是。就算是那些皇家贵族,也扼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旁人说之,你可选择听之或充耳不闻之。你可以永远在意脸上那条伤疤,但若被它压得不能理直气壮对旁人异样目光,那道伤疤便从你脸上漫延到了你心上,心残之人,被人鄙视理所应当。若你因才华卓著被人仰视,亦会听到更多的毁誉之辞。一句话,你穷,有人骂;你贵,还有人骂。”

张文早知这个夫子有一双合别人不同的眼睛。别人看张文,是看张文脸上的疤痕,但她看张文,只是看张文。但她讲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成心招他哭么?他才不会如她的意,中了她的计,他不会!

“你说得恁罗嗦作甚?不就是去寿阳书院么,去就去!你看不起我,我偏去,一定会读个状元回来!”

“小姐,您如此栽培张文,是因为他身世可怜么?”

“你不是说过,书院的孩子个个身世可怜。”

“那又是为什么?”

“张文读书很有天分,听算学老师说,他对韩信点兵的习题几可无师自通。如此一个娃儿,埋没了便是暴殄天物,你家小姐可做过那么愚蠢的事么?”

襄菊语意凉凉道:“奴婢还以为您是因为姑爷不在,做些事来打发时间。”

“你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春眠拍着已然熟睡的皮儿,在肉实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小日儿不在,我又没有娃娃可以玩,只好来玩别人的娃娃。”

“小姐.....”襄菊面容当即苦涩,“奴婢不是这意思......”

见状,春眠好是无奈,“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唯独有时想得太多。就说那个素菊,也不过是没随我一同出门,你便把人家给调开了。那日她随我出门又如何?多了一个陪绑的而已。难道你能指望人家像你一样傻气,为了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襄菊撅嘴,“至少要尽到本分。她既然侍候小姐,本来就该一步不离地跟着。”

“襄菊,我先前说过,你要记住。你如今生命中最重要的早已不是我,你的相公和皮儿是你最该爱和疼的。今后,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该将他们放在你人生的重心,明白么?”莫名地,她有些畏惧襄菊的这份执忠,皮儿是如此教人喜爱,若有一个时刻将她和皮儿放在一起让襄菊选,她真怕这傻丫头会忘了自己是个当娘的。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灵儿来了!”一阵欢亮声响如响铃般随风卷入。

“灵儿宝宝。”春眠离开躺椅,出花轩迎客,甫至门边,白纱衣裙的灵儿便扑进怀里,香香软软的,让她差点后悔自己为何不是男儿。当然,在见着院中杵着的那位华贵男子后,为自个儿生命考虑,当即打消了悔意。“灵儿要走了么?”

“哥哥说要带灵儿回家,灵儿舍不得姐姐.....哥哥说有话对你说,说完就要走了。”灵儿离意浓浓,水光转在眸内,哭意写在娇媚脸上,“灵儿会回来看姐姐,姐姐也可以去找灵儿哦。”

“你哥哥有什么话对我说?”她问。

眼瞳始终凝注在娇妻身上的男子答:“元夫人救了灵儿,如同救我。秋某在此许诺,但我活着一日,元夫人向秋某开口所求之事,秋某都会戮力以赴。”

“秋城主的话,民妇记住了。”她救灵儿,不是为了所谓报偿。但若有人想报,又何妨给人机会?

灵儿离情依依,男子归心似箭,一对璧人终是携手远去。

襄菊摇头啧叹,“无怪世间女子尽把狐狸精视作不共戴天之敌,连女人见了骨子都酥的小女人,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了?恐怕,也只有姑爷了。”

“你家姑爷不是神仙,见了美丽的事物也未必不动心。就如我见了百鹞,心儿有时也会怦怦跳上一阵。只是啊,动心不代表动爱,我和小日儿的爱情,只会留给彼此。”

她眼神坚定,语气笃稳,这份自信,囿于夫妻情深。她此时尚信,只要有彼此爱情坚在,一切艰难险阻皆可涉过。只是,她尚不曾料及,当那艰难险阻险如蜀道危若泰山时,又该如何应对?

六十六 潮伏

“货通天下”船务,是元慕阳在原春家造船厂之基上打造起型来的事业王国,除原有涉项,尚拓展出了船舶租赁、船坞、航运诸多渠道。其中,又以航运为主体,成为“货通天下”进账最多的生财之道。

昌通大运河连接南北,为水上运输繁忙要道,而元慕阳与欧阳南天的结识,也源自于此,属惺惺相惜的君子之交。

欧阳南天与元慕阳初识时,也有戒备警惕。之后,在考察“运通船务”海船,二人不期而遇,途中同遭悍匪,一番共经患难之后,交情便有了不同。这欧阳家一脚在商场,一脚在江湖,其势之深之广非常人可以想象,若轻易便可卖一个人情,不会罢手不管。既然不管,便是当真棘手。

“我当真是想管的。但你这位庄管事犯得是杀人重罪,还是在和一群伙计到酒楼吃过庆功饭后在返回途中所犯,人证物证皆有,可说铁证如山。任我有再大本事,也不能瞒天过海,元兄,对不住了。”欧阳南天道。

杀人重罪,铁证如山,犹能至今未下判决,是大陇皇朝的刑法太温和不能取得口供么?元慕阳不以为然。

欧阳南天还道:“我是不知你开罪了怎样的大人物。对方以重罪冠顶却能宣而不判,显然本事不弱,而我也从熟识的一品大员那里探过口风,每人皆避之不及。比一品大员还要了得的人物,元兄可知是什么人?”

比一品大员还要了得,不只因其官衔,还有权势。在京城,他也经营了一些关系人脉,但若连欧阳南天也不能轻拭其锋的话,谁又能真正启用?元慕阳到牢狱里探望过庄管事及一干伙计后,在客栈闭门独思一日,决定直找昌阳侯府。

昌阳侯府待客厅内,阳恺外罩淡银纱衣,里衬正青长袍,脚踏薄底软靴,发束银色

簪环,着装平易,笑容也温和,“早知慕阳也要来京城办事,为兄便会等慕阳两天,也好过一人旅途寂寞。”

将所有过场话全部省略,元慕阳当口直言:“阳兄,在下此来,是有事相求。”

“慕阳请说。”

自家管事所遇之事,他简言述之。他相信,他哪怕一字不提,对方也了解得比他详尽。“在下认为,庄管事一生良善,断不会行凶杀人,当中必有蹊跷。”

“慕阳想让我以权压人放了贵管事?”

“在下不敢。只是想请侯爷稍作点拨,给他一次公平审判。”

“慕阳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全?又如何给他公平审判?”

“正因人证物证俱全,所有人证众口一词,毫无破绽,方更显破绽。百人说话,自有百人口径,怎可能如背书般不差一字?”

“这样么?”阳恺眉峰稍蹙,“慕阳想要我做什么?”

“在下听闻大理寺主薄高大人乃刑狱高手,可否请他来断此案?”

“此案现由兆邑府主审,惊动大理寺主薄,可谓连跃三级,似乎与律法不符。”

“慕阳会敲鼓告状,领受相关责罚,烦请侯爷在必要时候说一句话就好。”

阳恺哂笑,“慕阳哪里话?你我兄弟一场,你有事,我岂能坐视不理?你放心,只要你的管事伙计确真是蒙冤受屈,我定会让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元慕阳立起,深施一礼,“有侯爷这句话,慕阳放心了。”

“慕阳何必如此客气?”阳恺也随他起身,亲切执他一腕,“慕阳既然来了,为兄自要好生招待,我已命人在花厅设酒,你我痛饮一番如何?”

“谢侯爷盛情。但慕阳此刻心中悬事,怕是食不下咽,酒难入口,坏了侯爷兴致。待此事一了,慕阳再作东,请侯爷一醉方休。”

他料定阳恺要定了他这份亏欠,庄管事等人安危无虞了。接下来,他需去料理分号所废商事。再后.....

他此行进京,虽主为此事,但既来之,便要另有收获。这个时候,百鹞已在试探那道镇魂阵了罢?没错,他要携眠儿一魄同归!

波起波落,潮涌潮伏,谁能成最后掌舵人?

元慕阳前脚告辞,阳恺即摆轿造临忠正侯府,刻不容缓。

“侯爷,听说以欢被送回来了,有这事么?”

“原来昌阳侯也听闻这桩事了。”忠正侯柯松龄面有难堪,似难启齿,“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家门不幸,出了个叛逆丫头,让昌阳侯见笑了。”

“侯爷哪里话?以欢到江南时,阳恺正好也到江南游玩,巧合而已。何况,婚姻乃一生之事,若所嫁非己所喜之人,落得一生痛苦,又岂是忠正侯乐见的?”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由得她一个丫头生什么主意?”柯松龄军旅出身,虽已年届花甲,也还有暴躁习性,“她此次逃婚,让忠正侯和靖国将军府颜面全无,像这么一个不孝的东西,真该打死她!”

“靖国将军府已将亲事退了?”

柯松龄怒焰更炽,额头暴突,“是那个超丫头自作自受,我看今后谁还娶她?”

“侯爷真愿意以欢兹此待老闺中,无人问津?”

“......那还能如何?被人退了亲事,谁还会要她?”柯松龄气势趋弱。作为父亲,气归气,恼归恼,又岂是真正乐意女儿从此孤老?

“以欢才貌双全,聪明伶俐,不难寻得有情人怜惜。”

“侯爷谬赞,以欢那丫头哪里有恁多好处。”柯松龄纵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脾气,也察觉昌阳侯此时不像在闲聊家常,“难不成侯爷今儿个是来做媒的?”

阳恺莞尔,“以欢抗婚出走,无非是为了觅得意中人下嫁,既然意中人已获,当然要成其美事。”

“这丫头有了意中人?”柯松龄目眦欲裂,“她她她.....好大的胆子!来人.....”

“侯爷先请息怒。侯爷难道不想挽回被靖国将军府驳回的面子,不想以欢扬眉吐气?”

“.....昌阳侯?”

六十七 惊闻

推开客房,他对于堂皇坐在自己房内捧茗喝茶者见怪不怪,径自问:“镇魂阵试得如何?”

“有些棘手。”

“棘手到你要放手?”

“不必激我。我想做和不想做的事,都只是因为我想做和不想做,不在你说和不说。”

元慕阳难得发了一声有失气质的轻嗤,为自己倒了杯茶,“你想做,还要看你能不能做。”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百鹞长眉淡拧,“如此阴阳怪气的腔调,只是因为我未把你妻子的一魄顺手带回?”

元慕阳摇头,很坦白,“若那一魄是如此轻易带回,你又岂会等到今日?”我是打别处淤了些气,既然回房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当然向你发了。

淤了些气?你打阳恺处回来,按理,他还不至于在此时向你发难。

“早晚会发难,晚不如早,他不发,反而有事。因我设想再三,实在想不透他下一步会怎么走。”

下一步会怎么走?百鹞要知不难,实则他也早已知道。但他不会提前给以知会。倒不是为了什么天机还是劳什子的自然法则,而是他很想看看,这对夫妻要如何面对那样一种对凡人来说不可逾越的刁难。

“那恶道的镇魂阵虽然较上一次又加了障碍,但要取并非难事。但为了不损魄气,不招来地府干扰,取魄时辰至关重要,而取魄之后的存放更是不容轻忽。你身上有令夫人主魂之气,最利存放令夫人遗魄,这也算是烦事当头的幸事了。你来京虽非己愿,但这冥冥中的安排,倒也深有机缘。”

“你要何时取?”

“后日十五为月圆之日,我会于至阴之时着手,取魄同时,再将一道兽魄注入那躯体之内以暂障恶道耳目,届时,你于月下焚香供果,收买过往鬼差。取魄之后,这京城之事你也勿再理会了,即刻返回江南。”

“可.....”

“阳恺既然卖你人情,便是愈快愈能让你感恩,明日你的管事伙计便会获释。”因为,要走了这一步,对方的下一步才好开展。“得了魄,便须在三日之内注进令夫人体内,以免衔生枝节,我带你移形换位。”

“好。”事关眠儿,元慕阳不再迟疑,“我趁明、后两日抓紧处理要事,把慕朝留下料理善后,待庄管事等人休整过了,便能助他。”

后面一句,他等于是在宽慰自己。撇下这边千头万绪的杂事急回江南,他身为元家主事,毕竟失职,微有愧疚。

百鹞所言未差,一天工夫,庄管事案便被审理清楚。大理寺主薄亲作主审,将一干人证口供一一点析,驳伪斥假,相关物证更是难禁法眼直断,再经过一场有理有据的判词之后,庄管事等人当堂无罪开释。

第二日,元慕阳再分号主事房内,一面和几位商家洽谈之前未妥商事,一面等着看诊大夫来报庄管事会诊的体况,伙计敲门报入,说是户部尚书亲临分号,已到前厅。

元慕阳前往见官,寒暄不过两三句,户部尚书便直陈来意。原来,这位阮尚书近日得悉自己因听信一时谣言屈枉了醒春山庄,深觉负愧,闻知元慕阳来京,特地亲自登门致歉,并已广发榜文予以澄清。且道,虽然今届皇商评鉴时日已过,不能违规操作为醒春山庄补上皇商资格,但户部每年愿将三成水运货物交予“货通天下”承载,以弥失察过错。

元慕阳出言称谢,面相欣而不亢,语态恭而不卑,又得阮尚书赏许。阮尚书还道,他已向上峰请罪,并上折为醒春山庄奏请一道御笔亲书的“大善之家”匾额,获准,望请持之以恒,一如既往,以成商家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