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姐姐来了,灵儿想姐姐!”桃红短襦雪色纱裙的百灵儿从亭台楼阁中跳跃着迎来,后面,是那个笑容温柔眸光纵容的男子。

“元夫人,先进里面说话罢。”秋寒月不着痕迹地把妻子拉回怀里,闪身相请。

对这位救妻恩人,秋城主甚为尊重,奉以贵宾规格相待。于是,在春眠以温泉池里解除掉长途疲惫又换了薄软衣裳,被请到待客厅内时,已然有一桌佳肴待飨。

“元夫人,秋某知你到此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有什么事,但言无妨。”饮罢茶歇,秋寒月道。在他臂弯之内,吃饱喝足的灵儿点着小脑袋打起瞌睡。

“秋城主这样说,春眠便不再打什么客套话。一个月前,我家相公收到一道指婚圣旨。忠正侯柯松龄误以为我家相公和其女有情,请圣上指婚,要我家相公迎娶侯府千金。皇命难违,我夫妇当是不敢说个‘不’字,但春眠只想和相公两个人相依到老。若当真娶了柯小姐,苦得便是三个人,那便辜负圣上指婚的美意了。”

秋寒月蹙起剑眉。他还以为春眠此来所求,也无非商场纠纷,顶多牵扯到官家是非,不想居然与当今圣上有了干系。“元夫人作如是说,不知元庄主又是如何想的呢?”

“想我等小民,在圣旨之下,又能如何想呢?”

“这.....元夫人,容秋某说得更详细些。也许.....元庄主并不反对呢?毕竟,娶一个侯门千金,对元庄主来说,助益良多,不是么?”

“如果,秋城主也接到类似旨意,一面是圣命,一面是灵儿,会如何?”

秋寒月一怔。

“您为了不委屈灵儿,在大婚之前,送走府内所有侍妾。我相公为了专心待我,从来视别的女子为无物。以彼心度他心,您认为,他会如何想?”

“元夫人确定,元庄主与那位柯小姐当真无情?”

“万分确定。”

秋寒月拧眉,半晌不语。

“哥哥,你要帮助姐姐!”突有娇声扬起。

“嗯?”秋寒月迎着怀内人那双波光流溢的大眼睛,“你不是睡着了?”

“灵儿不喜欢哥哥和别的女人走得近,姐姐也一定不喜欢好看哥哥和别的女人走得近。哥哥如果不帮姐姐,灵儿就回去找大哥帮.....”

不提百鹞还罢了,一提及那位妻兄,秋寒月便好气全无,叱道:“别提你那个混账大哥,这是人间的事,他又能做什么!”

百灵儿鼓起桃花样的香腮,怨声道:“灵儿不许你骂大哥!”

“不许骂也骂了,让我骂你大哥一句,换我帮你这个姐姐,你换不换?”

“......灵儿准哥哥骂大哥,哥哥就帮姐姐?”百灵儿煞不情愿地伸出小小指头,“只一次,灵儿只准你骂大哥一次哦。”

在灵儿宝宝心中,自己竟能和她家亲爱大哥一较高低了。春眠感动长喟。

而秋寒月,头一回得知那只几千年的老狐狸在灵儿的小脑袋里也有不如别人的时候,心情瞬间大好,“元夫人,此事容秋某思量半日,半日之后即给夫人答复。”

“庄主,门外有人捎信来,说季大夫误喝了百日醉,已经在蝶香坊睡了四天三夜了。”

“派两个人把他抬回来不就好了。”

“蝶香坊的人说,季大夫此时的情形不宜挪动。”

“怎么个不宜挪动法?”

“来人没说明白,看那脸,像是挺为难的。他还说,如果再不想法让季大夫进食,季大夫恐怕就会在醉睡中咽气了,他们委实是怕闹出人命,请庄主赶紧定夺呢。”

元慕阳蹙眉暗气:这个季东杰,在此紧要关口,他是在添乱不成?但又不能放着人不管。元通不在,只得自己走一趟了。

蝶香坊花魁娘子的闺房内,季东杰仰躺芙蓉帐,一身可把蚊虫鼠蚁尽给畏避三舍的酒气,让人不问也能了他何以深眠不醒。

“元庄主,百日醉不是闹着玩的,平常咱们碰也不敢碰,遇见那些实在缠人的客人便请他喝上一杯半杯,让人醉个一日半日。但季大夫偏不信邪,竟抱了一坛仰着脖子就灌,咱们起初是拦不住,等拦住的时候已经晚了。这近一坛的酒进了肚子,谁也不敢说他啥时能醒。要真睡个一百天,季大夫的人不就.....”蝶香坊鸨娘一迳地喋喋脱责,只怕触恼了醒春山庄,断了生计。

元慕阳睨着床上好友,“为何说他不宜挪动?”

“百日醉喝进肚子里后,越挪动,这酒跑得快,可是会烧肝烧胃的,奴家听说有人因为喝了它后被踢了一脚,一张嘴就冒出血来,人当场便完了,咱们实在是不敢动啊。”

他行至好友跟前,轻搭其腕,发觉其脉相急蹿,心中生疑:这不像是酒醉,倒像是中了什么毒了。季东杰有神医之誉,对毒也颇有研究,什么人能让他中毒?

“鸨娘,元某会请大夫来看他一眼,他在此处住宿所花的银两,由醒春山庄担......”他话说到此,被一阵突袭来的眩晕打断,惊怒之间,凝力睁眸,被他吓着的鸨娘呜啊一声怪叫,哭跪了下来。

“元大爷啊,您别怪咱,有人拿咱的身家性命逼咱啊.....咱不想害元大爷,不敢害您哪.....”

“此处没你的事了,下去!”和另一厢房相同的门应声而开,进室者出声相叱。

眩晕更重,身形虚晃,元慕阳手扶床柱,滑坐地上,闭目低喘,而黑暗汹汹,向他精神间的清明侵吞过去.....

七十三 友怒

“你做这件事,获侯爷允准了么?”

“我与侯爷只是各取其利,我并没有说过要事事听从侯爷。”

“你除了事事听从,别无选择!”

“.....这件事,于侯爷有利无害。”

“指婚旨意已下,在这当口,此人若有恋花眠草的不轨行止传扬出去,指婚必定取消,而侯爷所有安排也被你破坏,侯爷不会饶了你!”

“皇家若知讯,除了取消指婚,还会降罪给他,这不正称了侯爷的意?”

“谁说侯爷要降罪给他?侯爷要降罪,还轮得到你?至少在现今时候,侯爷只想他安生活着.....”

一门之隔,话音从无到有,从低到高,对话的两个人火气愈盛,气氛渐僵,正至这当口,啪啪拍门之声响亮介入,“蝶仙姑娘,醒春山庄的人来接元庄主了。”

“.....元庄主?”门内应者语声略含迟疑,“元庄主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你”另一个在场者气结,但又适时压下恚涌到喉口的高声。

“蝶仙姑娘,除了醒春山庄,还有.....官府来的人,您还是开门罢。”敲门的花坊杂役也是硬着头皮,两面都不敢得罪的差使,难坏了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官府来人?我犯了什么王法不成?”

“在本经军把这扇门踢烂以前,你最好能把门打开!”门外有冷峻声调透入。若门内人能透门视物,也会发现他表情骇人。

蝶仙认为这出戏唱到这里,虽然并未按最初设想的戏情一一上演,但结局,也似如己所愿,可以了。“原来是柯将军来访,请容妾身起身着衣,迎接将军。”

起身着衣。她故意将话说得暧昧,又让外面人听得清楚,最好能广而宣之,让这位要娶新妇的元庄主的声名更上层楼。

当她掀开层层垂帘,拉开门闩,放门外一群人进来时,她对面椅上的汉子已然不见,原无一物的绣榻上多了另一个男人的昂藏躯体。

柯以嗔凛着脸,每步跫音都彷佛灌着雷霆万钧的咆意迈到床前,抬臂薅起元慕阳衣领,“你也开始学别人醉卧花丛,是成心羞辱以欢对不对?你不顾她的面子,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你....”

蝶仙姗姗行近,玉笋十指掬一个青花瓷碗,内盛药汤,“元庄主酒醉未醒,将军还是请元庄主喝下这碗醒酒汤,再来叫他罢,元庄主他.....”

不成想,便在此际,元慕阳面上逞现苏醒之势,眉峰皱了几皱,及待他垂睫上掀,一双墨玉般的眸全然启开时,蝶仙遽然怔住。

元慕阳眉心逞惑,“以嗔?你怎会在此......东杰呢?他......”

蝶仙向旁边小婢暗施眼色,小婢会意,上前笑道:“庄主,季大夫就在隔壁躺着,他同您一样,也醉倒了。”

“元庄主,蝶仙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您和季大夫都是蝶仙敬重的人,怎么会.....”她眉间有怯,目里有泪,欲语又迟,欲尽还休,端的是惹人怜爱。

此话此态,可给各方各样理解。

在柯以嗔,在原有的认定推动之下,只当她是欢好之后向男人诉诸情愫。

在元慕阳,想及进这室内后所受暗算季东杰酒醉之气气即为迷药之气,在眩晕来袭时,后脑又受物击,加重眩晕进程。听她话后,也可理解她亦受人所制,身不由己。自然,前提是并不知她底细。

柯以嗔不是一个能轻易湎于女色的人,见这如此娇容,火气对她也一时难以勃发,只得找好友开刀,“元慕阳,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

元慕阳拨开他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指,“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蝶仙姑娘,请喂一碗醒酒汤给东杰,扶他出来。”

“早就醒了,外面好吵,吵得人如何睡觉?”季东杰睡眼惺忪地打隔间排闼而入,又把蝶仙姑娘花容惊得一变。

“慕阳怎会在这里?你都快娶新妇进门了,还敢到青楼寻欢?”季大夫可能是太过惊诧,是以嗓门有点大,大到不怕震遍蝶香坊,更不怕整座黄梅城人尽皆知。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说得恁大声做什么?你们......”柯以嗔指着醒春山庄的佣仆,黑脸大吼,“还不快扶着你们的主子回去!”

待一干人络绎退尽,又经下人 巧手整理,花魁闺房恢复了清静瑰丽,花魁娘子的两个丫鬟立秋、立冬围上自人去后便支颐拧眉的主子,“姑娘,这件事,能使元慕阳获罪么?”

此刻的花魁娘子,尽扫妩媚旖,一双眸犀锐而精利,“你们不觉事情有些奇怪么?元慕阳和季东杰都中了‘三日迷魂香’,前者尚未过三日,何以不救自醒?”

“这.....”

“他们是顺水推舟,还是迎头赶上?”

“.....什么?”

“意思是,我们许是被人利用了。”

醒春山庄庄主能蜚声江南,名震一方,除了富甲一方与广行善举外,还有其爱妻情深。深情挚爱,专心一意,是多少女人渴求而不可得的对待,而丰神如玉的元庄主对夫人尽付爱情,博得多少春闺叹息。

但情势骤转,元庄主被皇家指配侯门千金,为筹大婚将原配支遣府邸。这传闻还在黄梅城男女老幼嘴里做新鲜嚼料嚼来嚼去时,又一巨石投进风言湖心,惊起千层波浪:元庄主醉卧花魁芙蓉帐,黄梅城最洁身自爱的男人开始眠花宿柳。

此事一出,由不得众声哗然。男人谑笑,“这世间哪有男人不爱美色,不爱享齐人之福?元庄主先前不做,是顾忌着春家势力的余威,如今有更大来头的新欢,还不是慨然笑纳?”

女子凄道:“难道当真是自古男子多薄幸,为何连元庄主也不能贯彻始末,从一而终?”

自然,也有不同之音:“奇怪了,如果元庄主如此渴望皇家指婚,还不该诚惶诚恐严己肃行,为何会跑到花楼寻欢?不怕人家那侯府千金不要他了?”

对呢,不怕侯府千金不要他了?

“此桩丑事,我不会让他传到忠正侯耳朵里,若不然,你吃罪不起!”元家书房内,柯以嗔厉声大骂。

那可真是让人失望。元慕阳蹙眉:如此,只能行下策,想起来有点不舍呢。

这个时候,庄里丫鬟们正忙着把宅院门窗上的湘竹纱幕换为夹棉缎帘,收起凉薄夏衫,取出过冬厚装。杂役们也趁着阳光充足,浣洗该浣洗的毯子,晾晒该晾晒的棉被,为马匹洗刷鬃毛,烘干马厩.....每个人,都在精神抖擞的做着自己份内杂事,他们,是当真爱这个赖以生存的庄子罢?

“慕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既然接受指婚,便要给我好好对待以欢,若敢亏待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大哥,不要这样说,这桩指婚非元大哥所愿,元大哥难免心有郁结,想一醉方休也是情理中事。”柯以欢愧疚垂首,“是我失信于元大哥,元大哥,对不住。”

元慕阳挑眉,“你特意从京城急至江南,就是为了说一声‘对不住’?”

“......以欢听说元大嫂不在庄内,是不是因为指婚之故?”柯以欢积蓄起勇气,抬起盈盈美眸对上男子双眼。

“是又如何?”

柯以欢泪意顿起,“不管怎么说,所有烦扰都是因以欢而起,以欢理所应当负上该负之责。元大哥放心,以欢会请元大嫂回到元大哥身边。”

“你请?”元慕阳疑惑锁眉。

“以欢自小见多了豪门妻妾争宠,对嫁人成婚素来心怀畏惧,不然当初也不会逃婚。若不是怕给家父难堪,以欢曾想出家为尼,伴守青灯古佛。如今指婚旨意不可违背,元大哥须娶,以欢须嫁,已成定局。以欢会对元大嫂说明,以欢嫁进来后,只会有名无实,以欢将长年茹素礼佛,绝无可能成为元大哥与元大嫂之间的障碍.....”

“以欢你在胡说什么?”柯以嗔眦目恫喝,“你正值青春妙龄,说什么茹素礼佛?慕阳既然娶了你,就要好生对你,至于他妻子是妒是怨,是他的事!一个男人连个女人也不能降服,还算什么男人?”

“好。”

“......什么?”柯家兄妹面色各异,却同声发问。

“我接受柯小姐的提议,有名无实。”

“你答应?”柯家兄妹又是异口同声,一怒一喜。

元慕阳淡然颔首,“这是当前最妥当的应对之策,不是么?”

七十四 惊讯

皇后一行虽是轻车简从,不事张扬。但此家驿站是方圆二百里内唯一一家可以提供物资供给的处所,皇后銮驾必经此处,按秋某所确知的皇后动身日期,顶多再有两天銮驾便会到达。元夫人,秋某只能帮到这里,接下来,要看你自己了。

已经够了。若非秋寒月悉心调查,她到哪里去找这位返乡探亲的皇后行迹?若非有他巫族好友相助,她又如何在一夜之间从大陇北方到达这边境小城?以秋寒月皇族中人的娇贵脾气,做到这一步,已然难得。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午后,落脚驿站午憩过后的皇后娘娘,率众出门采卖上路物资时,于门口救下了一个晕在地上的娇弱妇人。

“好个秋观海,连这种拆人姻缘的事也做得出来,他是吃错了哪味补药不成?”皇后听完春眠陈诉,如海棠般盛放的容颜被火气所染,桌子拍得山响,直让人担心她那只细软柔荑可承受得住。“指婚,指婚,都说要他少做这种事了,万一人家郎无情妾无意,被他一道旨意生绑在一起,不就多给世间添上一对怨偶?他这回倒好了,不但指婚,还要把人家原先好好的夫妻拆散,真是...真是....欠打欠骂欠修理!”

春眠有点傻眼。这位,当真是当今一国之母?

皇后身后的丫鬟小心献言:“娘娘,或许,您该问过皇上以后再来定夺,这一面之词.....”

“什么一面之词?一个民间女子,若不是被逼到无奈,有谁会跑到皇后面前来告皇帝的状?本宫可以揣度皇上兴许不了解个中详情事由,但绝不怀疑春眠所言的真伪。”

好,春眠心生钦赞,如此神清智明,又如此真性真情,女中翘楚也。

“但是。”皇后黛眉扬出嗔恼,“他该明白他一道圣旨的非同小可,不问明白便随兴下笔拟旨,也是在是草率得可以,说不定被人利用了亦不自知。是不是被喊多了万岁万万岁的人早晚都要成昏君?”

“皇后,您.....慎言。”

皇后丫鬟吓得规功,春眠也给微微惊着:纵使皇后,说那些话也是犯了天下之大不韪,要获罪的,想来,大陇皇朝的帝后情感的确非同一般。

皇后美眸向她投来,绽颜一笑,“你被本宫吓着了罢?这些话若当真给那些言官听着了,皇上一定会操心操得无暇再多管别人家的姻缘事。”

春眠垂首,“民妇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莫要拘于那套俗礼。你既然有想到找上本宫釜底抽薪的智慧,有远途跋涉到此的勇气,有直面本宫的胆色,你便不是一个俗物,本宫那个任性乖张的女儿真到了紧要关头,怕不能及得上你的一半,本宫很欣赏你。但是.....”皇后目内先透悦澜,转而又为肃色所替,“本宫有话问你。”

“请皇后娘娘示下。”

“若元慕阳没有兄弟为家族延续香火,你也不准元慕阳纳妾么?”

“这....”

“你若不准,元慕阳便背负了断绝家族香火的罪名,不但会被指不孝,还会有人骂他不仁不义,你乐见如此么?”

春眠抬眸,秀靥坦无惧色,吐字清晰平缓,道:“不瞒皇后娘娘,若我家相公是独丁,民妇绝不会嫁他。”

“不嫁?你爱他至深,不嫁?”

“哪怕爱他至深,哪怕肝肠寸断,若相公是家中独丁,民妇绝不嫁,民妇的祖父也决不让民妇嫁。”

“那又是为了什么?”

“民妇初嫁相公为妇时,并不晓得自己不能有妊,但民妇的祖父晓得。民妇祖父甚爱民妇,他选中相公为我夫婿,是为了找一个替他照顾民妇疼爱民妇的接手人。一个独生子肩上负有不可推诿的传宗接代之责,祖父为了民妇的周全,不会选,而民妇纵是在不知情时嫁了,也会在知情后自请离缘。人生在世,固然不只是为了生儿育女,但断人香火的事,民妇不敢为之。既不想断众香火,又不能委屈自己与人分享丈夫,只好不嫁。”

皇后展露欢颜,“春眠,你这桩事,本宫管定了。马上快马加鞭,我们进京!”

皇后凤口言道“快马加鞭”,但一干女眷,谁能真正扬马疾策?哪怕是魂全魄圆心稳肺健的春眠,也做不了那等豪迈之事。一个“快”字,无非是将脚程趋紧,抓着工夫赶路罢了。

可赶来赶去,一日在无蔽无遮的野间逢上了一场秋雨。车中人和那些个年轻力壮的侍卫无虞,跟在车外骑马的随行嬷嬷却在当夜发起滚烧。虽有小婢不住口的抱怨“您有车不坐,非要跟在外面骑马散心,当自己是年轻人不是”。也无改嬷嬷病在床上的事实。那位嬷嬷是早年随皇后远嫁大陇的贴身丫鬟,主仆情感甚笃,嬷嬷病了,皇后亲自到榻前精心照拂,衣不解带,昼夜不离。行程,自然就延宕下来。

这般情形,春眠又怎能开口催人上路?唯祈盼着嬷嬷早一时病去灾消而已。

但,人一老,体便弱,那嬷嬷休歇两日,精神见好,上车启程一日后,又见疲弱。一时好,一时坏,皇后忧心忡忡,吩咐下去:暂停行程,为嬷嬷好生调养,直至痊愈。

皇后亦晓得春眠心焦,先遣一名侍卫拿着自己玉牌与书信,以五百里快骑之势返回京都,请求皇上出旨推延元柯婚礼,待她回宫细禀原委。

“若这快骑也误了事,纵算完成婚仪,但凡你家相公和以欢未行夫妻之实,本宫仍会设法助你。皇后自觉失信于春眠,诺道。“只是,若圆了房,便是大势难回。届时你如果仍要你家相公,本宫愿意认你当义女。有本宫在,侯府的人不敢为难你。”

春眠苦笑。真有那样情形,纵使做了玉皇大帝的女儿又有何稀罕?至此,她好想自己有巫族高手与百鹞移形换位的本事。但她没有,又招不来高人相助,也只能将满腔期冀付予那匹快骑,希望一切都尚及挽回。

当嬷嬷终于病愈,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京城时,按日子,是指婚中所定婚期的隔日。而京城上下,尽是江南醒春山庄庄主公然违抗圣命被羁天牢的惊人传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