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二哥教训得是,小妹受教了。”元芳菲煞是温顺。

欧阳南天目光一闪,“菲儿,你不必对二弟这般客气的。”

元芳菲陡感不妙,两只脚方要逃离,身子已被人重重揽过。

“菲儿既然是我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二弟大上一截,你叫他一声二哥,不是要折煞他么?”

“你先放开....”

这一回,堵住她话的,还是男人的吻。而这一回,不再如蝶拂翼,而是不给她任何反抗之机的热烈吞噬。

元芳菲又羞又气又怒又恼,无奈纤弱之力无从反抗,待唇舌重得自由,是他餍足了自愿放开。

“欧阳南天。”她气息稍定,唤道。

“怎么了,菲儿?”男人眼内热情未消,犹以坏笑相对。

“众目睽睽之下,你占我便宜。”

他昵声:“不喜欢么?”

她黛眉闲挑,眸流妩媚,“你喜欢么?”

“喜欢,非常喜欢。”

“好,喜欢就好。”她莲足轻移,绕到男人背后,抬指抚鬓,那姿态,好生娇媚,看得诸人心神一荡,然后.....满座瞠目。

但见她,抚鬓的纤手落下,重重地,狠狠地,满手满指地摸了欧阳大当家的屁股一把。

“还可以,瓷实,料足,成色与江南卧花楼的头牌相公有一比。”颔首,高声,发罢摸后感想,婀娜退场。

斗芳菲 四

初见元芳菲,因其与元慕阳酷似却全然不同的风韵所惊奇惊艳,后知此女脑中有物,心思敏捷,再增一份激赏。但美丽与聪明共有的女人,并不缺乏存在,他的红颜知也不尽是有色无脑。但直到今日,他终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平生仅见的。

被她以那样“独特”的方式在诸宾客前将乐一军的欧阳大当家,不是不想追上去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而是被人拦下,拉到了厅堂叙话。

“大哥,小弟本以为你和元家小姐是你情我愿,但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你把她软禁在府里,是想娶她么?”

“娶?”欧阳南天笑,“还没有想过。”

“既不想娶,为何还把她留在府里?”

“爱美之心。”

“爱美?”兄长的随心所欲,欧阳北旭已经见怪不怪。以往,他见得赞同,却也不会多作干涉。但这桩事,他不想听之任之。“这世上美人何其多,大哥何必要找上她?若元慕阳晓得你将其亲妹私禁在府里,会作何反应?大哥应该听说了,元家的官司已经过去,皇后还将元夫人认作义女。如今的元家,地位较之前更加显赫,如果事发,对方强拗着给我们一个私禁皇亲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家的罪名是那样好给的么?元家显赫,欧阳家便差了么?”

“欧阳家不差,若是联姻,两家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但当下情形是,你并不想娶她为妻,大哥认为元慕阳可会让他的妹妹给人做妾?”

“欧阳家的妾会辱没她么?”

欧阳北旭脸色微沉,“以小弟之见,妾这个位置,对任何女人来讲,都是一种辱没。”

欧阳南天凝睇二弟,双目意味深远,“北旭素来不喜欢多事,今儿是怎么了,对一个女人怎就格外上心起来?”

“我不想大哥为了一己之欲,为欧阳家惹来无端麻烦。”

“仅是如此?”

“不然呢?”

“元芳菲对你,似乎观感不坏。”

“我救过她,理所应当。”

“所以,你并不觉得她有任何特异之处?”

“....大哥想说什么?”

“你不觉她对你与对我,有刻意的不同么?”正是因为看出了那女人些许小小手段,他方会两度在人前索吻,以示小惩。

“大哥是禁她之人,小弟是救她之人,当然会有不同,此乃人之常情。至于是否刻意,取决于她是否爱上了大哥。”

欧阳南天眉峰一动。

“小弟后日要随马队南下,可否顺路送元家小姐回去?”

“不行,”断然拒绝。

欧阳北旭浓眉深蹙,“大哥是这个府里当家做主之人,你真要做什么事,小弟无权置喙。小弟只是希望大哥纵心行事之前,多为欧阳家着想。”

欧阳南天莞尔,“为欧阳家多着想,也未二弟多着想,可对?”

“.....大哥,你好自为之!”欧阳北旭蓦起,怫然而去。

“环燕,今儿一大早,贵府怎会这么吵?”元芳菲问。此时,她正在喝入口的灵芝汤,是她打过路的丫鬟盘上硬拗来的,听说是五夫人用以养颜的入口之物。既然那群女人甘于在这瘫泥沼里沉浮,便已如朽木不可雕,她索性就交恶到彻底,也省得大家无聊。

可怜环燕没这份泰然,看着她把汤越喝越顺口,小丫鬟早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叫苦不迭。

“环燕,我在问你话,没听到?”

“哦,奴婢听到了,奴婢只是.....”六神无主,七神出窍,就怕下一刻人家打上门来,打个头破血流,自己成了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听到了,回答啊。”元芳菲又何尝不知丫鬟心事?但不体下人艰难时小姐的权利,她自在就好。

“二爷今儿个要启程到南方,一大早,府里的人要准备车马,要装载货物,侍卫们也要加紧集合,吵声难免就大了点。”

“二爷要离府?”

“已经走了。一年之中,二爷大半以上的日子都是在外面。有诗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幸好二爷还没有夫人,不然可要怨他了。”

“养家糊口的事,为什么要怨?会发怨叹的,要么是为男人虽不回家见家中人,却在途中有家有别人。要么,是因为女人太无聊,喜欢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却不去想柴米油盐样样要钱。”元芳菲比划着那碗汤水,“单说它罢,这一碗所费的银子,够一个平民百姓吃上十天半月。不出外奔波,哪来如此的好享受?”

“嘻。”环燕掩嘴窃笑,“二爷的夫人要是元小姐便好了,没有人怨,没有人吵,和和睦睦的好恩爱。”

元芳菲黛眉轻动,“你们家二爷当真没有婚约在身?”

“没有,奴婢在这里做了五六年了,最是清楚。二爷一直说大爷尚未成亲,有来说媒的即给推了....噫,小姐,您打听二爷恁多的事,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爷了罢?”

元芳菲笑而不语。

“你要打听二弟的事,为什么不问我?”到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的欧阳南天从树后现身,走进亭来,“欧阳府的丫鬟擅论口舌,须受重罚,你这是要害她么?”

环燕惶恐跪地,“大爷,奴婢知错了!”

“你的确应该知错,许是觉得欧阳府的这碗饭吃得太容易,有意另谋高就?”

“.....大爷,奴婢错了,已经知错了,请您网开一面!”

唉。元芳菲暗叹自己心肠太软,见不得这恶主欺奴的悲情戏,道:“欧阳大哥,可否看在小妹面子上,饶这个丫头一回?”

“菲儿在求我么?”

“对,我在求你。”

“好,看在菲儿面子上,饶她一次不难。”欧阳南天倾身,覆近那张美人面,“菲儿要如何谢我呢?”

元芳菲眨了眨明眸,拍了拍环燕肩头,潸然一笑,“环燕,树挪死,人挪活,多挪挪地方也好,离开欧阳府未必是坏事,说不定你一个不小心,就遇着了一位把丫鬟当宝贝来养的好主子。”

环燕登时傻眼,泪珠子啪啪落下。

欧阳南天亦感意外,挑眉,“不为她求情了?”

“力所能及的事,我当然也不介意顺势为之,力有弗逮的事,只得爱莫能助。”

“如果只是一封你向家人报平安的信呢?编任何理由都好,让你的家人相信你平安无事。”

“而这封信,必须在你眼皮底下写?”

“正是。”

“笔墨伺候。”

斗芳菲 五

京城今冬第一场雪落下时,一件貂毛帔子送到了元芳菲处。截止此时,她已经在欧阳府里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对元家三小姐来讲,依然锦衣玉食,但双足仅有四墙之内的自由,时不时尚要和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委实是别开生面。

这三个月,对欧阳家大当家来说,却是挫折重重。

挫折重重,重重呢。

第一重

那日正午时分,他赴罢一个应酬宴会回府,行经后园,看见了元芳菲。在已经芳菲落尽的枝木之中,她浅阖明眸,半仰粉靥,朝向空中日阳,亭亭玉立。阳光慷慨笼罩,直让她脸上生光,唇生艳,发生向,衣生霓。那霎那,冬时的花园之内,仿佛开出了一株斗尽芳菲的海棠.....

在不能确定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脚步已先脑而行,待掌心贴上了那张粉红馥颊,方知两人已近在盈寸。

元芳菲受惊,美目乍睁,脚下不着痕迹退了一步,让落在颊上的手滑落,“芳菲见过欧阳大哥。”

“菲儿.....”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尚未趋稳。在方才的一瞬间,心脏竟有被重击的猝感,二十多年中从不曾有过的体验,很陌生,亦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你真美。”

“.....呃?”元芳菲微愕。

“你真美。”

“....谢谢。”明明是一句很俗套的赞美,她却听得毛骨悚然。

“你真的很美。”他伸臂,抱住了她。

她僵愣愣的,没有躲。不是不想。她躲,他也会抱,他要抱,她便躲不开。季东杰曾道,男人要逞强时,女人的反抗挣扎除了更激起男人骨子里的虐性,少有挣脱时候。反不如以静制动,伺机而动。虽是那厮一时的信口开河,但在被软禁的这些时日,被她反复想起。因为,禁她的男人对她有得到之心,同时不是一个君子。

但虽如此,当男人的唇沿着额头到颊到颈,湿热的吻在少女白玉般的柔肤上流连之时,如此强烈的刺激,元芳菲这个黄花闺女着实不能沉着应付。下意识的推避躲闪,果然便更加激起了男人所求的强烈,蓦地将她抱起,向最近处的花厅行去,激情满布的脸,不难昭示这个动作之后的意图。

在臀腰着上屏榻,在被他粗鲁地揪扯着腰间的系绳时,元芳菲开口,“欧阳大哥,你想要芳菲?”

“你认为呢?”解不开绳结,他索性扯断,随即没有任何停顿地转移场地。

“你为何会想要那么多女人?不会觉得累么??”

“在质疑欧阳大哥的能力?”男人眸色添深,吞吐间灼热如火,“这句话,会让你马上付出代价,惨重的代价.....”

“芳菲不是质疑。”女子却仍在激烈状况之外,头摇得万分认真,“我是在想,欧阳大哥有那么多女人要安慰,那么多张床要上,不怕么???”

“怕什么?”他奇怪在如此当口她怎还有恁多话说,更气这冬天的衣物怎么有这么多的层层叠叠,废事又啰嗦。

“我不是说过我跟人学过医的么?既然学医,自然懂得男女之别,在我十岁的时候,便晓得男人比女人多了一样东西。”她抓住他的手,不准他向禁忌之地肆意造访。

他只当这是她在正戏之前的调情,顺势把玩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笑得暧昧且火热,“男人比女人多了一样什么东西呢?”

元芳菲张着黑白分明的无辜大眼,“您听说过么?举凡花楼和相公馆此类地方,定期会请高明的医者为花娘与相公倌们进行深切检查,以防梅病花柳病什么的滋生。欧阳大哥妻妾成群,又有若干红颜知己,您身上多处的那样东西一年到头出入的地方多不胜举,不会比相公馆里的相公倌们少多少,您可做过此类检验么?别回头感染了些什么,化了脓,生了疮,或是烂了掉了....”

会不会有男人在听了这般话后,热情依旧?也许有。

欧阳南天呢?怒火焚胸,欲火....全无。

他扬起掌,多想给眼前女人捆上一掌,但不打女人是欧阳家家训,也是他欧阳南天奉行之道。所以,那一掌举起又落下,气极而去。

他身后元芳菲拢襟系带,忍不住要感谢这层层叠叠不会恁快让人剥尽的衣物。真要三下五除二便剥光了,她会很棘手呢。

此为第一重。

第二重

前面情形类似,依然是他情火难耐地到了那等关头,她又道:“欧阳大哥此刻很急罢?是不是眼前纵然不是芳菲,任何一个女人都能给你提供纾解?还是,任何一只雌性生物都可以?若换过来一头母猪呢,您照样能兴致高昂挥戈不误么?”

第三重

他事前以吻封住她小嘴,不让她煞这风景,进程本还算顺利,门外忽传来“走水”“着火”的乱声,他身为当家,须去察看火势。结果,不过是损失了一间柴房,体内的火却愈积愈旺,但若是要回头找她,却似听一首好曲被人中途打断之后再续亦无先前浓兴趣,体内虽有不满,也只能暂且放弃。

........

这一重又一重,不就是挫折重重?三个月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所谓挫败滋味,会从一个女人身上领略到。

送去的貂皮帔子是外域客商所赠,色泽艳丽鲜紫,质地柔蓬轻暖,拿到手中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象它披在元芳菲身上时,该是何等风情。

他对女人由来大方,但怀着如此心情送一样东西给女人,尚属头遭。

究竟,她穿上它,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呢?

“好看,小姐这样一穿,真好看!”

“行了,打我穿上,这好看两个字你说了不下百遍,你不嫌累,我倒替你乏了。”

“可小姐穿上当真是好看嘛。”环燕噘了嘴儿,“可是,这要让五位夫人看见,管保为了大爷的偏心,又是一场吵闹。”

这三个月来,五位夫人为找元小姐麻烦,办法想尽,甚至曾想以多欺寡,动手群殴。那时,她站在远处被夫人的丫鬟拦着近不了身,只望见小姐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先是五夫人掉头离开,紧接着三夫人亦作如是。其后,四夫人、二夫人也各因小姐动了嘴皮后,退出战场。剩下那位因为进门时间最早被诸人约定俗成叫一声大夫人的大夫人,自然是孤掌难鸣,在小姐睬也不睬的情形之下,尖着嗓子放了几句狠话,自找了个台阶,消失。

事后,她缠着元小姐问了几回,迫切想要知道她到底说了哪些话便退了那一群强敌。无奈小姐诱人说话的本事高竿,守口如瓶的本事也不弱,到现在,她还是不知答案。

“小姐,现在四下没有别人,您说说嘛,奴婢保证不会告诉别人,您那天是....”

“环燕,你说今儿个咱们找些什么乐子来逗逗你家几位夫人呢?”

环燕一肚子八卦主意立时不见,惊恐万状,“小姐,您不是又要去拦夫人们的养容汤保养粥什么的罢?”

“你也真是的,有些法子可一可二,不可三,我要是总用那几招,你家夫人们一个狠心,在汤里粥里放点什么佐料进去,我不是自找苦吃?”元芳菲一揽丫鬟肩头,亲亲热热道,“咱们要想,就要想个前所未有的新鲜法子。”

咱们?环燕心惊肉跳地问:“小姐,您为什么把奴婢也算了进去?”

“咱们是一国的,不算你还算谁?”

“不要啊,奴婢哪敢招惹几位夫人?小姐您......”

“傻瓜环燕。”元芳菲满怀悲惘地叹,“你以为你还能脱得清干系么?这些日子下来,你早被你家那几位夫人看作了本小姐的人。恁些天若不是我想尽了法子的护你,你早不知被打掉了几层皮。哪一日本小姐离开了,你且等着那几位夫人拿你出气罢。你啊,机灵有余,聪明不足,唉”

她还在说的当儿,环燕已经膝盖发软,差点就要跪下了,“小姐,小姐,这这这.....”

“所以,你干脆当真和本小姐一条心,想写别致法子来整治整治她们,提前先替你把气出了,好不好?”

“小姐,奴婢不敢,不敢....”口中哀求,眼里瞅出了这位小姐不会轻易干休,环燕灵机一动,脱口道,“小姐,奴婢听说二爷已经回京了。”

“哦?”元芳菲眉梢一动。

环燕曾戏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二爷,她也有过自问。或许有罢,第一眼看见他时,芳心微怦。之后,对他会关注,会分神,每一想及,心头有缕缕甜意,应该是喜欢了。只是,这喜欢尚浅尚淡,若从此再无交集,喜欢不会向深了再走,慢慢的,也就会散了。

“二爷每次回京,会先把货物分派到各分号里,布排停当后再回府,估计着今明两日便会在府里见着二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