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怎么做了这样一个荒唐的梦?

可是懒懒地躺着,陆明玉忍不住又沉浸在了梦里。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是不是因为昨晚临睡前一直在想楚行,所以……

翻个身,陆明玉犹豫片刻,小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金锞子,正是楚行送她的小金马。陆明玉改成平躺,举着小金马,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楚行,楚行,当初桂圆开玩笑说楚行挺好的,嫁给他不错,陆明玉只当成了耳旁风,可是与楚行打交道越多,陆明玉就越发控制不住地留意他。他容貌冷俊,同辈人中无人能出其右,他面冷心热,屡次帮她排忧解难,他箭术出神入化,从他自伙计手中接过弓箭到竹箭射穿扳指,每一幕陆明玉都清晰地记得。

楚行,除了人太冷,陆明玉找不到他任何缺点。

看着眼前憨态可掬的小金马,陆明玉无法再否认,她是真的对楚行动了心。

可昨晚的梦……

如果她真嫁给楚行,楚随会轻易放弃她吗?如果楚随放不开,事情被太夫人知道,太夫人绝无可能接受她做长孙媳妇的。这些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楚行根本不喜欢她啊,她想了这么多梦了这么多,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真要烦恼,也等楚行喜欢上她的时候再说吧。

念头一起,陆明玉苦笑,虽说这么想,她隐隐觉得,这辈子她都等不到那一天的,上辈子到她死楚行都没有成亲,简直就像少了男女之情这根弦,她是貌美,但在楚行面前,陆明玉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能让楚行另眼相看的地方。

楚行,那是一个神一样的男人,可能世上根本没有配得上他的人吧?

喜欢,却注定没有结果,陆明玉惆怅地翻个身,自己郁闷了会儿,忽然又开朗起来。其实这样挺好的,楚行不喜欢她,她也就不用烦恼太夫人、楚家兄弟情的事情了,就偷偷地敬佩他,喜欢他,把他当成神仙敬仰,然后再嫁给一个她觉得不错的男人,平平静静过一辈子。

就像天上的月亮,喜欢不一定意味着必须得到,远远地看着也挺好啊。

说到底,她与楚行完全不是一类人,楚行是战功赫赫的武将,是注定青史留名的功臣,她陆明玉,不过是一个容貌美丽的后宅女子,无需等到死,等她嫁人了,等她老了容颜不复,到那时候,除了身边的亲人,便已经没人再在意她。

想通了,陆明玉轻轻一笑,笑得怅然若失,她放低小金马,恋恋不舍地亲了一口。

一会儿就收起来吧,或许哪天老了,她可以拿出这匹小金马送给儿孙,若他们问起这是哪里来的,她就说,是一个大英雄送她的压岁钱……

~

正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风一日比一日暖了起来,到了三月,春暖花开。

三月初九,是陆明玉的生辰,因为出生在阳光明媚的暖春,所以陆嵘夫妻给她取名“阿暖”。

十三四岁的姑娘,生辰都会办花宴或诗会,请交好的姐妹来家中热闹一番。才初一,萧氏就把女儿叫到身边,问女儿有什么打算。

陆明玉继承了父母的才学,诗词歌赋都很有天分,因为得到过帝后的夸赞,不知不觉就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常被其他母亲当做榜样敦促家中女儿。陆明玉觉得吧,她办诗会,岂不是有显摆才学之嫌?

陆明玉不喜张扬,想了想,道:“还是赏花吧,到时候娘让厨房多做几道好吃的糕点,我们去梅园里赏梅。”

萧氏点点头,提起笔,柔声问:“那阿暖想请谁?”

陆明玉就把关系不错的几个姑娘都列了出来,包括楚盈、楚湘姐妹。萧氏有些诧异,看着女儿道:“楚湘?”

陆明玉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无奈笑,“她是她,她哥哥是她哥哥,娘放心吧,湘湘只是脾气大点,其实是个好姑娘。”

萧氏嗯了声,拟好单子,派人去做请帖。

初八这日,陆明玉正在试穿刚做好的夏裙,采桑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姑娘,王爷带着两位表公子来了,夫人让您过去呢。”

陆明玉意外地抬起头,萧焕也来了?

想到上元夜那晚萧焕负气离去的背影,陆明玉有点想笑。两辈子加起来,她与萧焕闹过多次别扭,次次都是萧焕做错事惹怒她,她再训他把他气跑,然后隔一阵子,萧焕就会来找她认错。但这次是萧焕坚持最长的一次,算起来,快两个月了。

换上一条浅绿色的裙子,陆明玉去了前院。

恒哥儿、年哥儿、英哥儿三个表兄弟已经在院子里玩上了,萧焕绷着脸站在走廊里,眉眼阴郁。瞧见她走过来,萧焕变了一下站姿,一副想见她又不想见的扭捏尴尬模样。陆明玉靠近了,见萧焕倔强地朝另一侧偏头,她翘翘嘴角,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表妹……”

没走出五步,萧焕终于开口喊她。

陆明玉顿足,没有回头。

萧焕求祖父带他过来就是为了见表妹的,如今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跨出去了,萧焕反而自在了很多,有些讨好地道:“表妹,你陪祖父说会儿就出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陆明玉没刁难他,点点头,先去厅堂看外公。

外孙女明天生辰,庄王特意寻了一对儿鲜艳欲滴的红珊瑚树当礼物,还包了一个鼓鼓的大封红。陆明玉喜笑颜开,亲昵地请外公晌午在家里用饭,庄王爷看看坐在对面笑容淡淡的女儿,虽然很想答应,还是狠心拒绝了,主要是女婿进了吏部,人不在家,这距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他留下来没事做。

“不用了,阿暖去看看你表哥吧,臭小子说他惹你生气了,央我带他来赔罪。”庄王笑眯眯地道,乐得给表兄妹俩当和事佬。

陆明玉笑了下,一个外公一个母亲,都是至亲,没什么好避讳的。

请母亲先帮她保管那个不知装了多少银票的封红,陆明玉跨出堂屋,去找萧焕。

两人没去别处,就在走廊里站着,仿佛在看院子里玩闹的三兄弟。

“表妹,我错了,那天不该乱发脾气。”萧焕背靠红漆廊柱,忐忑地盯着陆明玉,“你看明天你生辰了,大喜的日子,表妹别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这两个月我哪都没去,一直待在家里练武,不信你问问英哥儿。”

他软声细语的,哪里还有京城小霸王的样子?

陆明玉本来也没生他的气,斜他一眼,陆明玉坐到长椅上,低声叹道:“表哥,我那天说你,不是因为我看你不顺眼,而是因为你是我表哥,我希望你做个光明磊落、胸襟宽广的大男人,别学那些纨绔子弟,一点礼数都不懂,只知道招猫逗狗。”

萧焕一听,咧嘴笑了,一屁.股坐到陆明玉旁边,信誓旦旦道:“好,我听表妹的,再不胡言乱语目中无人。”

陆明玉半信不信,揭过这茬,盯着他道:“那表哥还喜欢我吗?”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萧焕愣住了,笑容收敛,忐忑地看着她眼睛,仿佛要看穿她在想什么。

陆明玉心中不忍,但还是低下头,对着两人的衣摆道:“表哥,咱们一年比一年大了,有些话早点说清楚,对你对我都好。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真的一直把你当表哥,表哥就是表哥,不论你做什么,不论我有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的人,我都不会喜欢你,反过来,不管你有多少缺点,脾气多暴躁,我都会把你当亲人,会想办法管你约束你。”

说到这里,陆明玉抬起头,坦坦荡荡地看向对面的少年郎,“表哥,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愿意把我当表妹,以后咱们见面说话都没关系,但若你坚持想,想娶我,那我以后一次都不会再见你了,说到做到。”

萧焕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里没有震惊,只有茫然,有委屈。

他还是不懂,为什么表妹就是不肯喜欢他。

陆明玉看不得他这样失魂落魄,扭头看向弟弟们,安静地等他。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肯嫁我?”良久良久,萧焕终于开口,声音暗哑。

陆明玉攥攥袖口,低低地嗯了声。

萧焕看着她白皙平静的侧脸,心里突然一片空荡荡的,失落,但或许是这两个月一直在想这件事,早就猜到了表妹真的不喜欢他,萧焕意外地发现,被表妹拒绝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胸口有点空,有点闷,萧焕懒懒地将胳膊搭在长椅靠背上,托着下巴看恒哥儿三个孩子。

陆明玉偷偷瞧他。

萧焕察觉到了,转过去,见陆明玉马上躲了,萧焕莫名想笑,笑了,胸口就没那么难受了。

“给,这是表哥送你的生辰礼物。”萧焕重新坐正,大大地伸个懒腰,然后从袖袋摸出一个小匣子,递给陆明玉。

陆明玉认真打量他,看得出萧焕似乎真的认了,这才接过匣子。

里面是一对儿红宝石耳坠,红得像樱桃。

陆明玉只看一眼,马上合上盖子,递回去道:“不行,这个太贵重了。”

萧焕没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收下吧,只这一次了,明年你生辰,我最多送你十几两的便宜物件儿,谁让你只肯做我表妹。”还是有一点点哀怨。

他能打趣自己,陆明玉彻底放心了,看看首饰匣子,陆明玉笑着点点头,“好吧,只这一次。”

萧焕贪婪又不舍地看着她娇美笑脸,还想再说点什么,恒哥儿突然脆脆地喊他,“表哥,我们要去花园里玩,你去吗?”

陆明玉看向萧焕。

萧焕盯着恒哥儿,前一刻还稳稳地坐着,下一刻忽地扶住靠背,长腿一翻,人就跳到了走廊底下,动作潇洒利落。恒哥儿三个孩子看得敬佩极了,一起跑过来求他教,陆明玉急了,皱眉斥道:“不许你们学!”

“我愿意教,你管得着吗?”萧焕回头,眼神挑衅,脸上又恢复了昔日的傲然风采。

恒哥儿、年哥儿、英哥儿嘿嘿地笑。

陆明玉假装要去打他们,三个孩子立即拉着萧焕跑了,跑出院子,清脆的笑声还越过墙头飘了进来。陆明玉独自站在走廊里,望着墙外新绿的花树,听着萧焕清越的说话声,只觉得解决了一件心事,如释重负。

希望表哥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好姑娘吧,一个真心喜欢表哥的好姑娘。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了,萧焕的姻缘还不知在哪儿,陆明玉的亲姑姑,陆筠却马上要出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红日渐渐偏西,陆明玉待在姑姑陆筠的闺房里,还是舍不得走。

上辈子姑姑也是差不多这时候进的宫,好好的人,进宫一年就没了。明天姑姑要嫁的是姚寄庭,一个家里人口简单的男人,没有通房丫鬟也没有姨娘妾室,但陆明玉就是不放心,恨不得姑姑永远不用出嫁,一直住在家里。

“姑姑,你有空多回来……”陆明玉紧紧挨着姑姑坐着,手抱着陆筠胳膊,亲昵极了。

出嫁在即,陆筠除了羞还是羞,拍拍侄女小手,轻轻嗯了声。

萧氏与婆母在外间坐着,给她们姑侄俩时间谈心,只是眼看女儿迟迟不出来,萧氏看看天色,笑着走进内室,对女儿道:“好了阿暖,既然知道姑姑家在哪,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随时过去串门。走吧,你姑姑明天得早起,晚上让她早点休息。”

公爹派人打听两次了,肯定有话想嘱咐女儿,萧氏身为母亲,明白公爹这会儿的心情。

“那姑姑早点睡,我明早再过来。”陆明玉恋恋不舍地下了地。

陆筠想要下去送客,萧氏及时将人按住了,看着眼前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子,萧氏眼里同样流露出不舍,柔声嘱咐道:“阿筠,不管到了哪儿,记得你还有亲哥哥亲嫂子,有什么委屈心事不好意思跟咱娘说,你可以告诉我,告诉阿暖,千万别出嫁了,就跟娘家人生分了,知道吗?哎,你太老实,我真是不放心,昨晚你三哥一晚没睡,别看他在你面前闷葫芦,心里其实很疼你。”

嫂子温柔,想想自己与兄嫂过的那些年,陆筠眼眶一酸,埋到了萧氏怀里。

萧氏轻轻地摸摸小姑子柔.软的长发,目光有些复杂。堂兄明惠帝是个好皇上,爱民如子,但明惠帝绝不适合小姑子这样单纯的姑娘,他有后宫一众妃嫔争宠就够了,小姑子,还是与姚寄庭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吧。

最后叮嘱两句,萧氏领着女儿走了。

娘俩前脚走,陆斩就过来了,带着崇哥儿,恰好到了摆饭时间,一家四口先用饭。

“姐姐,明天我也去送你。”七岁的崇哥儿坐在姐姐旁边,还没与姐姐分开过,男娃尚未体会过姐姐出嫁后就住在别人家的滋味儿,现在更兴奋明天会有的热闹,美滋滋啃完一只炖猪蹄,崇哥儿歪着脑袋,笑着对姐姐道。

陆筠最舍不得的就是弟弟,男娃没心没肺的,她心里酸溜溜,勉强笑了笑,重新给弟弟夹菜。

朱氏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女儿刚出生的事情她还记得,这十几年好像只是十几次眨眼,一晃女儿就长大了,要嫁去别家,朱氏高兴又难受。儿子有了家室,要照顾妻子孩子,跟她关系慢慢远了,如今女儿又要离开她身边……

朱氏低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陆斩瞧见了,忽然难以下咽。五儿一女,他最疼的就是女儿,可他的宝贝女儿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偏偏他还没有理由阻止。陆斩虽是男人,但他做过丈夫,记得妻子进京路上不止一次因为想家偷哭,更记得妻子被他冷落了那么多年。女儿与妻子一样柔弱,会不会姚寄庭欺负她了,女儿也像妻子那样傻傻地忍着?

饭后崇哥儿回他的院子了,陆筠瞅瞅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严父,猜到父亲也有叮嘱,便乖顺地低着头,等父亲开口。

陆斩却一直抿着唇,看不出在想什么。

朱氏今晚要陪女儿睡的,还要教女儿如何做个新娘子,见丈夫迟迟不语,陆筠不急,朱氏急了,小声催他:“你不是有话跟阿筠说吗?”有就赶紧说,没有就回前院,别耽误她与女儿说悄悄话。

陆斩看妻子一眼,目光再次落到女儿身上,瞥见女儿微微上扬的唇角,陆斩咳了咳,不太自在地站了起来,本想放柔声音,一开口却不受控制地带了一丝怒气,“阿筠,明天你就要出嫁了,为父只跟你说一句话,如果姚家敢让你受任何委屈,不管大小,你尽管告诉为父,为父马上接你回家。”

他千娇百宠的女儿,在婆家过得顺心也就罢了,若有半分隐忍,陆斩便接女儿回来,他继续宠着,没有让女儿被人欺负的道理。

父亲威严,陆筠却感受到了父亲对她的疼爱,这一刻,陆筠再也压抑不住将嫁的彷徨与不舍,眼泪夺眶而出。她低头擦泪,哽咽着点头,“女儿知道,爹爹放心吧。”她会好好当个妻子,好好地与姚寄庭过,绝不让家人惦记担心。

女儿哭得可怜,陆斩眼睛莫名发酸,默默站了片刻,他大步走了,把女儿留给妻子哄。

“阿筠过来,咱们去屋里说话。”

朱氏擦擦眼泪,轻声唤道。

~

翌日一早,陆家上下就忙碌了起来,大齐的习俗,早上女方家里就开始待客,吃完席面,男方家里差不多也来接了,新娘子到了男方家中,拜拜堂换身衣服,晌午正好在那边的女眷亲戚陪伴下吃一顿席面。

陆筠的闺房挤满了人,喜娘、全福人、前来看新娘的送嫁女眷,人进人出,陆明玉根本没什么机会跟姑姑说话。待陆筠装扮完毕,陆家的客人也越来越多,恒哥儿年哥儿眨眼就不见人了,萧氏忙不过来,叫女儿去瞧瞧两个弟弟。

陆明玉看向姑姑。

陆筠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嫂子说话时她就留意那边了,对上侄女依依不舍的目光,陆筠柔柔一笑,初夏明亮的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她背光而坐,眉眼恍惚,美得像即将离开的仙子。

陆明玉眼睛一热,连忙挤了出去。

出门却撞见楚国公府一行人,太夫人与楚二夫人并肩而行,楚盈、楚湘姐妹俩跟在旁边。

太夫人年纪大了,眼神却好,一眼瞧见了陆明玉泛红的眼圈,太夫人慈爱地笑,打趣她道:“阿暖这么舍不得姑姑啊?那可不行,姑姑出嫁你都酸了眼睛,等过两年你嫁人的时候,还不把妆容哭花了?”

老人笑容和蔼可亲,陆明玉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正月嫁给楚行那个梦,两辈子太夫人都很喜欢她,万一,万一她与楚行……

视线落到楚盈身上,陆明玉失笑,立即抛开了那无聊念头,今日是姑姑的大喜日子,她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垂眸装羞,陆明玉朝两人行礼,细声道:“姑姑已经打扮好了,太夫人先去屋里瞧瞧吧。”

她举止端庄,太夫人赞许地点点头。

“阿暖姐姐去哪儿?”楚盈很喜欢陆明玉,还有话想跟陆明玉说呢,见陆明玉要走,她小声问。

“年哥儿不知去哪了,我去找找。”陆明玉笑着道,“一会儿我再来找你们。”

楚盈这才放心。

陆明玉领着甘露直奔前院,但她停在了通往外院的月亮门前,叫甘露去看看弟弟们是不是在那边。一会儿送嫁弟弟们也有事情做,纵容他们四处乱跑,到时候找不到人怎么办?

甘露刚要走,外面却传来了恒哥儿委屈的声音,“表舅舅,我想在前院,后院都是女的。”

陆明玉呆住,下一刻心慌意乱,表舅舅,是楚行吗?

“恒哥儿听话,等你们大了,就可以来前院了。”楚行低头,对身边一对儿小哥俩道。今日陆家男人们一个比一个忙,恒哥儿领着弟弟在前面乱闯,被陆二爷逮到了,训斥时语气略有些严厉。恒哥儿不听,发现他,躲到他后面不肯走,楚行正好想离开那宾客不绝来一个就得寒暄一次的地方,便假借教导恒哥儿、年哥儿之名,躲了出来。

恒哥儿听过太多“等你长大”这类借口了,嘟着嘴哼道:“我都七岁了,多大才叫大啊!”

小孩子纯粹发.泄的抱怨,楚行没应声。

年哥儿眨眨眼睛,仰头问楚行,“表舅舅,姐姐嫁人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待在前院了?”

楚行错愕,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陆明玉娇美的脸庞。

一墙之隔,陆明玉脸噌地红了,之前听到楚行声音,她没有走,是盼着见他一面,纵使两人没有可能在一起,可她喜欢楚行,能见一次她就高兴一次,等她与旁人定了亲,再收心也不迟,左右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心思,她亦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但听到年哥儿的傻问题,陆明玉突然后悔了,朝甘露使个眼色,准备迅速离开。

“姐姐!”恒哥儿走得快,最先走到月亮门前,瞧见姐姐,男娃高兴地叫道。

陆明玉脚步一顿,不得不转过身,忐忑紧张地回头,却只瞧见了两个弟弟,恒哥儿已经站稳了,年哥儿刚刚走过来。这一刻,陆明玉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一会儿想见他,一会儿又不敢见,不敢的时候没看到人,又空落落地失望。

明知她在这边,楚行却不露面,陆明玉知道他是君子他谨守礼数,但楚行不露面,就如铁证般证明他对她一点心思都没有,这么一想,陆明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神情了。道理她都懂,但敬佩崇拜的人冰疙瘩似的……

“四姑娘,前院人多,令父兄无暇分.身,托我送恒哥儿、年哥儿他们回来。”

心里酸溜溜地冒着泡,咕嘟咕嘟冒到一半,那个被她敬为天神的男人突然转了过来,一身浅灰色绣云纹长袍,素淡却清贵,凤眼看着她的方向,清冷脸庞与这两个月梦里梦见的一样俊美,如深山幽谷里遗世独立的墨玉。

只一眼,陆明玉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就都消失了,只剩下满足与窃喜。

但她不敢多看,上前两步,看着两个弟弟轻声道谢:“有劳表舅舅了。”

楚行垂着眼帘,但她缓步走过来,楚行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今日陆家有喜事,她穿了一条水红色的裙子,上面点缀着彩蝶扑花,明丽动人。两个月不见,小姑娘似乎长了些个子,五官与印象中没什么差别,脸颊还是玉般莹润,嘴唇还是……

豆蔻少女,唇色红润,如新鲜的樱桃惹人垂涎,未必与感情有关,那是一种被礼法压制的本能。那向往才冒出细细的一丝,楚行过人的理智忽然恢复,意识到自己看她的时间过长了,既然陆明玉这个亲姐姐已到,楚行回头看看,平静道:“那我先回去了。”

陆明玉始终低着头,并没察觉到男人的注视,她看着他衣摆上的云纹,轻轻嗯了声,“表舅舅慢走。”她不贪心,瞧见一眼就满足了,至于楚行看不看她,陆明玉不是特别在乎,因为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没有奢望过同样的回应。

她规规矩矩的,楚行看眼恒哥儿、年哥儿,转身走了,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陆明玉对他态度的区别。重生这么久,陆明玉对他一直有三种态度,有长辈在场,譬如陆斩陆嵘,陆明玉表现地像一个十岁左右的晚辈,乖巧又懂事。堂弟欺负她了,若他在场,陆明玉就会像四五岁的孩童,撒娇求他帮忙,可一旦两人单独遇上,或是身边只有恒哥儿这样的孩子,陆明玉就完全变成了大姑娘,对他十分地客气。

其实弟妹,心底也是把他当大伯兄敬重的吧?

再重生,上辈子的事情都真正地发生过,没人可以完全摆脱其影响。

或许,堂弟还有机会?

回到前院,楚行不自觉地寻找堂弟的身影。

楚随正与陆嘉平聊着什么,相谈甚欢。

~

陆明玉神清气爽地回了后院,坐在走廊里看着两个弟弟。

楚盈一身桃红裙子羞答答走了过来,像只可爱的白兔,陆明玉觉得好玩,笑着逗她,“盈盈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要告诉我?”因为喜欢楚行,楚盈在她眼里便与别的姑娘不一样了,陆明玉情不自禁地想要对楚盈更好,当然这好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任何回报。

楚盈停在陆明玉面前,红着脸问:“阿暖姐姐,四月十二我过生辰,阿暖姐姐过来一起玩吧?”

去国公府?

陆明玉面露犹豫。楚盈单纯可人,陆明玉很愿意替她庆生,可楚随,在宫里楚随都敢设计引她过去谈话,她真去了他的地盘,楚随会不会变本加厉?事到如今,陆明玉对楚随再无任何留恋,真的不想与他有任何纠.缠。

楚盈见她好像不太愿意,顿时局促起来,但还是努力争取道:“阿暖姐姐那天有事吗?”

楚盈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跟陆明玉亲,旁的姑娘对她好,都不如陆明玉自然,简直把她与堂妹当亲妹妹照顾一样。楚盈不太擅长与外人相处,但她心思细腻,就像三月里陆明玉办花宴,楚盈默默地观察,欣喜地发现阿暖姐姐对她与堂妹真的不一样,更像一家人。

陆明玉一看楚盈这样,不由心软了,想了想,笑道:“没有,我在琢磨送盈盈什么礼物好呢,盈盈放心,那天我肯定去的。”去了,就绝不单独行动,不怕中楚随的计,更何况那天并非休沐,楚随极有可能不在家。

她答应了,楚盈舒了一口气,欢喜道:“不用礼物,阿暖姐姐肯去我很就很高兴了。”

两人相视一笑,街上忽然传来喜庆的锣鼓声,陆明玉心一跳,拉着楚盈小手站了起来,“新郎官来了,走,咱们过去瞧瞧!”

~

兵部尚书家嫁女儿,今日京城格外的热闹,迎亲队伍接完新娘子往回走时,引来无数百姓翘首观望。陆筠抱着宝瓶坐在花轿中,心就如底下颠簸晃荡的花轿,上下不安,怕新婚生活与想象中的不同,怕自己做不好妻子做不好孙媳妇,更怕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