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顿时又躲到了母亲身后。

明惠帝朗声大笑,朝楚行使个眼色,这就走了。楚行跟在他后面,步伐大,余光中小姑娘窈窕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了,他心生不舍,又无可奈何。

~

萧氏娘仨在客房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就出发了,去安国寺赫赫有名的观音峰。夏日天热,趁清晨这会儿凉快,早拜完早下山,正好回府用午饭。

观音峰名曰峰,其实就是一块儿形似观音抱子的挺拔山石,位于安国寺东北角。因为盼望子嗣的女眷太多,观音峰才是安国寺香火最鼎盛的菩萨,也是萧氏三女此行最要拜的菩萨,先前去大雄宝殿,一是因为进了安国寺迎面就是大雄宝殿,二来则是为了迷.惑明惠帝、楚行两个大男人,免得他们猜出陆筠求子心切。

“姑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明玉与姑姑并肩走,说话时发现姑姑脸色发白,额头鼻尖儿冒了一层细汗,陆明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前面萧氏闻言,立即转了过来。

陆筠是有点不舒服,感觉头重脚轻,像是饿了一天突然站起来一样,浑身无力,脚步虚浮。但她不想让嫂子侄女担心,强笑道:“没有不舒服,可能是好久没出来走动了,刚刚一口气爬了那么多台阶,累到了。”

“胡说,明明是病了。”萧氏没那么好糊弄,扶着小姑子肩膀帮她擦汗,再摸摸陆筠的小脸,湿凉湿凉的,如果是累了,那应该是热乎乎的,再说小姑子这脸色也不对劲儿。

“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拜。”萧氏扶住小姑子,正色道。

“嫂子,就在前面了……”陆筠无力地反握住萧氏手臂,虚弱地哀求道。她今日出门为的就是拜观音峰,怎能半途而废?

萧氏答应陪小姑子出门拜佛,其实心里并没把这个烧香当回事,不过是想陪小姑子散散心,再帮小姑子图个心里安定,可此时此刻,看着小姑子虚弱成这样也坚持要去拜佛,萧氏才突然意识到,小姑子这已经不是单纯地求个心安了,她简直是把观音峰当成了活菩萨,好像她去拜,观音峰就一定会送她一个孩子似的。

谁会在菩萨佛祖身上寄予这么重的厚望?只有其他办法都不管用,又迫切需要完成一件事的人,才会如此“虔诚”。可仅仅是出嫁一年没有好消息,小姑子至于急成这样吗?是她太善良太渴望替姚家开枝散叶,还是,姚家给了小姑子太大压力?

看着小姑子额头又冒出来的一层虚汗,握着小姑子明显纤细了的手腕,萧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二侄女出嫁时,萧氏也看出小姑子瘦了,但瘦的没这么明显,小姑子说她在忙着学药草,萧氏就信了,可这才几天过去,为何又瘦了这么多?

“嫂子,走吧。”原地站了会儿,陆筠缓过劲儿来,觉得舒服了些,撒娇地晃晃嫂子胳膊。

确实再转个弯就到观音峰了,萧氏勉强点点头,然后走在小姑子左侧,暗暗留意小姑子的状况。陆明玉也担心姑姑,与母亲一左一右地守着。

因为担心陆筠,娘俩心情沉重,都不说话了,陆筠则是没力气说,一心盼着快点走到观音峰前,先诚心求子。一行人静悄悄的来到拐角,未料一转弯,就见两道高大身影从对面走来,正是明惠帝、楚行。

三女都吓了一跳,求子是女人的私.密事,谁也不想让男人撞破。

明惠帝也愣住了,那晚他梦到霞云升起处大概就在这附近,刚刚逛了几处地方都不似梦中之景,发现这边有座观音峰,明惠帝忽然福至心灵。他一直都在盼望女儿,莫非那晚梦境是指引他来这里拜拜送子观音,便会顺利得女?

明惠帝其实不太信这个,但送子观音,怎么说都是个好兆头,拜拜也无妨,左右今日寺里没有香客,不怕被人瞧见,却没想到与堂妹娘仨撞上了。

明惠帝下意识看向了走在中间的陆筠。堂妹生了一女二儿,不需要再求子,外甥女还没出嫁呢,现在拜未免太早,那就只剩下陆筠了。

察觉明惠帝的目光,陆筠羞愧地红了脸,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惠帝不是故意给她难堪的,只是,他已经站在观音峰前了,此时再退避……

心念转动,明惠帝故意质问道:“纤纤你是不是故意笑话我来的?否则为何我第一次来拜观音,就被你撞见了?”

看出明惠帝有心替小姑子解围,萧氏马上配合道:“是啊,刚刚我在那边瞧见七哥了,猜到你要来求女,我便也过来帮七哥拜拜,求观音早日送我一个活泼可爱的侄女。”

明惠帝无奈笑,“罢了,既然来了,你们都过来帮我求求,阿暖就算了。”

这是送子观音,不适合未出阁的姑娘拜。

未婚夫就在那边,陆明玉扫眼观音峰,尴尬地歪过脑袋,看别处。

萧氏低声嘱咐女儿在此等候,她叫上稍微自在些的小姑子去拜观音。

观音峰耸立在一片平台上,过去还得爬十几层台阶,台阶两侧青松繁茂,遮掩了视线。陆明玉目送母亲、姑姑上去了,再扫一眼隔了二十来步的楚行,她红着脸背转过去,怕男人看她。可才转身,就听男人走了过来。

陆明玉不由地攥紧了手帕。

楚行停在她三步外,故意站在她斜后方,看着小姑娘羞红的面颊,楚行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道:“阿暖,二姑娘出嫁那日,我……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明玉眼睫颤了颤,明白他的意思,却故意问:“那天怎么了?我为何要生气?”这人真够傻的,她当然不能承认知道他教弟弟们喊他姐夫的事,不然多尴尬啊,更何况她本来就没生气,反而,还有点欢喜呢。

楚行诧异,那天她明明就生气了,所以躲起来不给他看,只是,眼看陆明玉侧脸越来越红,低着脑袋俏生生羞答答站在那儿,又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没什么,皇上要下来了,我先走了。”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不多,楚行最后看她一眼,艰难地转身。

他往回走,陆明玉也舍不得他,偷偷回头,却见楚行墨色衣袍上有块儿灰尘,不知在哪沾到的。

“你衣服脏了……”陆明玉小声提醒道,“左肩膀那边,有块儿灰土。”

楚行脚步一顿,目视前方,反手拍后背。

陆明玉见他拍了两次都没拍对地方,就又提醒了一次,然而楚行依然没有拍到灰尘。陆明玉替他着急,咬咬唇,趁母亲她们还没回来,陆明玉小跑过去,飞快在他背上掸了掸。楚行右手还停在肩胛骨的位置,感受着她小手的轻微力道,楚行凤眼斜向观音峰,大手却忽的下移,准确抓住了未婚妻的手。

温如暖玉,柔若无骨。

陆明玉傻了,在手被他抓住的那一瞬,她仿佛也变成了一座山石,一动不能动。

楚行却马上松开她,仿佛无意抓错一般,转过来赔罪:“我不是故意的……”

他声音低沉,声音里带着一种让她心痒.痒的特别味道,有点像调.戏。陆明玉觉得楚行不是那种人,她胡乱嗯了声,扭头往回走。

山风吹来,她水绿的衣裙贴到身上,露出小姑娘窈窕纤细的身段,楚行凤眼追着她,舍不得,又没理由叫她回来,而她刚刚替他拂尘,又似乎偷偷在他心里缠了一圈红线,不管她走多远,手里都牵着他的心。

楚行从未体会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而就在他沉浸在未婚妻给的温柔里时,观音峰前,明惠帝拜完观音后,把位置让给了萧氏二女。

萧氏陪小姑子一起去拜。

明惠帝恰好站在陆筠这一侧,陆筠走过来时,他随意看了一眼,诧异地注意到陆筠苍白的脸色,那么白那么虚弱,一双桃花眼却明亮地出奇,如荡漾着月光的湖水,波光潋滟而迷人。明惠帝不自觉地偏头,目光紧紧定在陆筠脸上,看她虔诚无比地跪下去,红唇翕动,然后,一行清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明惠帝浑身一震。

记忆忽然回到多年之前,他坐在龙榻上批阅奏折,忽闻瓷器摔碎声。担心两个小姑娘受伤,明惠帝匆匆赶去。多宝阁前,五岁的外甥女低着脑袋,微微张着小嘴看碎瓷片,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陆筠却一脸惶恐地望着他,脸蛋苍白,他还没说话,她眼泪就滚了下来。

两张泪脸渐渐重合,再看跪在那里的陆筠,明惠帝胸口莫名地堵塞。

他不舒服,明惠帝说不清原因,就是看不得她哭。

她又为何落泪?

因为疑惑,明惠帝继续观察陆筠,看着她磕完头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忽的朝一侧栽了下去!

“阿筠!”

明惠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抢在陆筠落地前将人揽到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陆筠倒在了明惠帝怀里,明惠帝站稳之后低头看她,就见她眼角又有一串泪珠滚了下来。

明惠帝莫名地愤怒,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姑娘,是他曾经抱在怀里哄过的小丫头,谁敢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阿筠!”萧氏白着脸跑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忘了明惠帝抱着小姑子合不合适了,到了跟前先关心小姑子,却见小姑子眼眸紧闭,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反而挂着泪痕。萧氏突然悲从中来,低泣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

上辈子小姑子进宫为妃子,被人害得难产而亡。宫里妃嫔众多,小姑子太单纯,萧氏与丈夫都觉得小姑子再进宫依然会危险重重,所以才给小姑子挑了个家里人口简单的夫家,挑了个温润谦和、品德兼备的姚寄庭。

但姚寄庭对小姑子好吗?

萧氏现在与丈夫浓情蜜意,她知道男人真正喜欢一个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她想来上香,如果她没有邀请别的女眷,丈夫一定会陪她。如果她瘦了憔悴了,丈夫一定会最先发现。小姑子病重到昏迷,她与女儿今日与小姑子相处时间短,没能提前看出来,姚寄庭呢?他为何看不出来?而且今日朝廷官员休沐,姚寄庭做什么去了?小姑子说他忙,姚寄庭到底在忙什么?

如果姚寄庭对小姑子并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好,如果小姑子婚后过得不快乐……

那,就都是她与丈夫的错!

“阿筠,你醒醒啊,别吓唬嫂子。”萧氏泪如雨下,她当年在丈夫那里受了委屈都没有哭过,可小姑子几乎是她当女儿养大的,小姑子出事,萧氏比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心疼。

“娘,姑姑怎么了?”陆明玉听到动静,与楚行一起赶了过来,瞧见姑姑被明惠帝抱着,陆明玉先是震惊,但当她发现姑姑闭着眼睛昏迷不醒,顿时也疼得流出泪来。

楚行最冷静,确认陆筠只是昏迷,他迅速跳下观音峰,命远处的陆家仆人立即安排山轿过来。

那边明惠帝席地而坐,虽然心疼陆筠,但他足够冷静,最先注意到怀里陆筠眼睫颤了颤。他紧张,试着低声唤她,“阿筠?”

陆筠慢慢睁开了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头顶明惠帝俊逸的脸庞,黑眸里装满关切。她茫然地看着他,直到瞥见旁边神色焦急的嫂子侄女,陆筠才突然清醒过来,急着挣扎。光天化日之下,她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抱着?

她一醒就急着挣开,明惠帝眼里飞快掠过一丝尴尬,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合规矩。

“你刚刚晕倒了,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站着。”明惠帝简单地解释道,然后示意萧氏、陆明玉扶着陆筠。

陆筠太虚弱,浑身都是汗,只能靠着嫂子站着,但她意识恢复了些,闭着眼睛朝明惠帝道谢,“多谢皇上……”迷迷糊糊的,忘了明惠帝是微服出宫。

明惠帝没再说话,皱眉问萧氏这是怎么回事。

萧氏也不清楚,看小姑子这副模样也没法问话,那边两个轿夫扛着山轿飞奔而至,萧氏朝明惠帝点点头,与女儿一起扶小姑子过去。楚行、明惠帝不放心地跟在后面,两拨人一道下山,直到萧氏娘仨上了马车,明惠帝、楚行才止步。

为了避嫌,他们不能与陆家女眷同时回京。

目送马车走远,明惠帝意味深长地对楚行道:“世谨,阿暖是朕唯一的外甥女,你要好好待她。”窥一斑而见全豹,陆筠来求子,求的是姚家的子嗣,但陪她来的却是娘家人,再想到陆筠脸上的泪,明惠帝便能猜出来,陆筠在姚家过得肯定不好。

楚行当即跪了下去,肃容保证道:“七爷放心,臣绝不会叫阿暖受这样的委屈。”

明惠帝嗯了声,扶他起来,深潭般的眼底无波无谰,不知在想什么。

~

今日初十,陆斩爷几个都休沐在家,陆嵘待在三房,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陆斩也没闲着,亲自教导崇哥儿学功夫,父子俩在院子里一会儿蹲马步一会儿练拳,朱氏坐在走廊背阴一面,笑着看。

一家三口温馨祥和,直到赵武大步流星跑了过来,远远回禀道:“老爷、夫人,三夫人她们回来了,姑奶奶病了,三夫人直接带姑奶奶去了兰园……”

兰园正是陆筠出阁前住的院子。

女儿病了?

朱氏噌地站了起来,而陆斩转眼就从院子里跨到了走廊上,丢下妻子,沉着脸先去看女儿。

陆筠是被婆子背到房中的,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也不停地冒汗。萧氏亲自照看,一会儿就掉串泪,不知小姑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竟然病得这般吓人。

“阿筠怎么了?”陆斩冷风一般跨了进来,进屋先看到孙女站在床边抹泪,陆斩脸色登时变得更难看,三两步来到了床边。

“爹爹……”陆筠强颜欢笑,桃花眼拜观音峰时还明亮如秋水,这会儿却仿佛被人抽走了生气,活水变成了死潭。

陆斩疼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再也顾不得在儿媳妇、孙女面前维持威严,高大威武的身板突然就矮了下去,蹲在床前,紧张地问女儿,“阿筠哪不舒服?”问完了才想起什么,虎眸扫向儿媳妇,“请郎中了?”

萧氏点头,低着头道:“就快到了。”只觉得愧对公爹。

陆斩重新看女儿,眼看着儿媳妇刚用帕子擦过,女儿额头就又冒了一层汗,陆斩又心疼又着急又愤怒,猛地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扑进来的妻子以及相继赶来的其他三房人,陆斩冷着脸折回院子,厉声问跪在那儿的周嬷嬷,“姑奶奶病成这样,为何不提前回禀!你们姑爷呢!”

周嬷嬷额头触地,浑身瑟瑟发抖,声音更是被风吹碎了一样,断断续续道:“夫人,夫人她是突然病的,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姑爷,姑爷先前答应陪夫人去上香,可今天户部郎中杨大人家的公子过生辰,姑爷去赴宴了……”

陆斩一下子想到了那天在宫里,女婿朝他说的话。

为官都得应酬,陆斩当时还觉得女婿有上进心,可他并不知道女婿为了结交上峰之子,竟然敢辜负他女儿,言而无信!如今女儿病成这样,女婿却还在那劳什子宴席上与人饮酒作乐?

“赵武!”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突然响彻整座兰园。

赵武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多少年没听老爷如此发怒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人没到跟前,就被陆斩喝住了,怒斥道:“去把姑爷找来!我不管他在哪在做什么,你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虎眸圆瞪,陆斩眼里凶光毕露,仿佛要杀人一样。

赵武领命就走。

陆斩低头,再次看向周嬷嬷,正要发落,瞥见自家常用的老郎中跑着来了,陆斩眼里冷光顿消,先去屋里看女儿。

一刻钟后,老郎中沉吟着松开陆筠手腕,目光一一扫过围在床前的众人,他想了想,请陆斩移步说话。

“我女儿到底怎样?”压抑着火气,陆斩耐着性子问。

老郎中摸摸胡子,叹气道:“姑奶奶应该在服用催孕的汤药吧?可是药三分毒,服用久了,姑奶奶……她房事过勤本就体虚,再被药效一激,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身体元气就受损了,好在还没有损及根本,现在开始调理,还来得及。”

陆斩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声音更是出奇的平静,“催孕汤药?”

老郎中点点头,皱眉道:“陆大人,老夫记得,姑奶奶出阁前,老夫还为她诊过一次脉,姑奶奶身体康健,并无问题。服用补药如给花草浇水,花草缺水了,及时浇灌,花草长得就好,可如果花草水分充足,这时候继续浇水,过犹不及,花草反而会受损。人也一样,姑奶奶的身体,根本无需汤药滋补啊,如果方便,老夫想看看姑奶奶的汤药方子,再针对药方给姑奶奶调理。”

“您稍等,我去问问。”陆斩客气道,请老郎中先坐,他再次去找周嬷嬷。

“夫人在喝汤药?”一改先前的暴怒,陆斩此时的语气,可以用风平浪静形容。

周嬷嬷好歹在陆家伺候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越平静就越危险,周嬷嬷都吓哭了,痛哭流涕,“老爷,是,是亲家祖母,今年出了正月,亲家祖母就每日看着夫人喝药,一日三顿……老奴心疼夫人,想回来告诉老太太,夫人不让,说她也想早点怀上孩子。”

“你可知道那汤药方子?”陆斩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问道。

周嬷嬷忙答:“知道,老奴悄悄打听出来的,不过老奴派人查过,方子没问题,确实是补药。”

陆斩终于没忍住,嘴角扯出个冷笑,“去把方子写出来。”

周嬷嬷虽然心里困惑,却不敢多问,爬起来就要走。

“等等。”陆斩突然喊住她,冷声道:“写完方子,你派人去抓药,熬成汤端上来。”

他倒要尝尝,姚家那老虔婆每日.逼他女儿喝的,究竟是什么大补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在周嬷嬷眼里,今日的陆斩就是阎罗王,阎罗王有令,药材一抓回来,她就赶紧跑去厨房熬汤了。平时熬汤得大火煮文火熬,但周嬷嬷怕陆斩等得着急,汤水上色再炖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急着盛了出来,拼命拿扇子扇凉了,能入口了,匆匆回到院中。

此时陆家男人们,除了恒哥儿、崇哥儿、年哥儿还在屋里守着陆筠,其他都在陆斩身后站着。

“父亲,这是?”陆嵘离陆斩最近,看到周嬷嬷手里的汤药,他疑惑问道。

陆斩冷冷斜了他一眼,“这是你那好妹婿一天三顿喂你妹妹喝的补药。”

“好妹婿”咬得极重。

不远处陆大爷、陆二爷都低下了头,替三弟捏了一把冷汗。妹妹的婚事是三弟一手安排的,如今妹妹病成这样,一看在姚家过得就不顺心,且看着吧,若是再揪出旁的事情,三弟只是被父亲骂骂都算幸运的,就怕父亲大动肝火,拳脚相加。

陆嵘敬畏严父,但他此时心里只有对妹妹的愧疚,便是父亲打他,他也甘愿受罚。

陆斩训完儿子,端起周嬷嬷递过来的大碗,看着里面深褐色的汤水,他抬起碗,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汤药没有不苦的,但这碗里面竟然还带着一股腥味儿,陆斩虎眸一寒,咽下汤水后,把碗递给儿子,“你尝尝。”

陆嵘毫不犹豫地接过碗,喝完一口,他俊脸凝霜,愤然将药碗摔到了地上:“姚家欺人太甚!”

这哪是人喝的东西!

陆斩看着地上的碎瓷,冷笑,“去,再煮十二坛子,全部搬过来。”

周嬷嬷大惊,十二坛子?

然而一抬头,对上陆斩压抑着怒火的虎眸,周嬷嬷连滚带爬地去煮药,沿着走廊往外跑时,迎面撞上火急火燎赶来的姚寄庭。

“夫人怎么了?”姚寄庭刚从酒席上回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跑累了,白皙脸庞变得通红通红的,抓住周嬷嬷喘气问道。周嬷嬷看看这位姑爷,想到那边院子里站着的陆斩父子,再想到老爷命她煮的十二坛补药,心知姚寄庭怕是完了,她一把推开姚寄庭,跑着去煮药。

姚寄庭着急见妻子,继续往前跑,却没想到一转过来,就见陆家男人们都站在院中,听到他的脚步声,陆斩父子四人与陆嘉平、陆嘉安兄弟几乎同时抬起头,相似的脸庞上是相似的冷厉愤怒。

姚寄庭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陆家男人们谁也没动,六双眼睛沉沉地盯着他。

姚寄庭虽然有点被岳父、大舅子们震慑到,但他下一刻就飞快赶到陆斩身前,眼睛看着妻子的闺房,急切溢于言表:“岳父,阿筠到底怎样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陆斩比姚寄庭高出半头,看着女婿真的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反而更愤怒。就因为姚寄庭不够关心女儿,才会忽略女儿身体的虚弱,才会不知道女儿每天在遭什么样的罪。女儿身体那么虚,他居然还频于行房?

女婿不来,他怒火无处可泄,现在人就在眼前,陆斩憋了许久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他虎眸瞪着姚寄庭,跟着毫无预兆动手,一脚狠狠踹在了姚寄庭胸口。姚寄庭没有防备,又是个文弱书生,突然挨了这么重重一脚,整个人仿佛变成麻布米袋,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嘭”地一声倒地!

胸口一阵阵钝痛,脑袋磕在地上,姚寄庭艰难地翻身,做完这个动作,就再也没了力气,仰面躺在那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嘴角好像有什么流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意识,重新睁开,就见陆斩正慢慢走来。

姚寄庭暗暗攥拳。

他喜欢陆筠,他真心敬重陆斩这个岳父,每次见到岳父都毕恭毕敬,可陆斩凭什么当着陆家子弟的面对他下此重手?难道,阿筠病得很严重?

想到妻子,姚寄庭眼里怒火瞬间熄灭,一边咳嗽一边撑着地坐了起来,低头时,下巴上的血滴到了衣摆上。姚寄庭一把抹掉,晃晃悠悠起身,哀求地看着陆斩,“岳父,我有什么错,岳父怎么罚都行,您让我先去看看阿筠行吗?”

陆斩冷笑,伸手提起姚寄庭衣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想知道阿筠为何昏倒?我现在就告诉你,郎中说,她房事过频,身体虚弱,却又被你们逼着每日喝她并不需要的补药,致使元气亏损。姚寄庭,阿筠为了替你们姚家开枝散叶,大热天叫她嫂子陪她去上香,你不陪她,居然还在外面喝酒快活?”

闻着姚寄庭身上的酒气,陆斩眼里波云诡谲,瞥见周嬷嬷领着家丁搬了药坛子过来,陆斩忽的一笑,恶鬼一样盯着姚寄庭,“周嬷嬷说,阿筠从二月开始每天三顿汤药,我不跟你按天算,就拿一个月当一天算,这是十二坛汤药,你不是盼着子嗣吗?那你也好好补补!”

说完猛地将姚寄庭丢到地上,厉声使唤两个孙子,“嘉平,你按着他,嘉安,你喂你姑父喝药!”

祖父发令,陆嘉平、陆嘉安立即上前,由身高马大的陆嘉平将姚寄庭提起来按跪在那儿,陆嘉安拎起药坛就往姚寄庭嘴里灌,这也幸好是周嬷嬷猜到了汤药的用处,特意往里面兑了凉水,不然短短时间就出锅,烫也能烫走姚寄庭半条命。

“岳……”

姚寄庭试着求饶,可惜陆家兄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坛接一坛地灌他。

陆斩负手看着,忽然想到什么,让陆嵘把屋里恒哥儿三个孩子也叫出来。陆家的姑娘,便是嫁出去了,也有娘家人护着,将来他老了走了,就由子孙们护着姑姑姐姐们。

陆嵘刚要转身,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怒喝:“住手,陆镇虎你这是耍混吗!”

镇虎是陆斩的字,至少在陆家,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喊过他。

陆嵘沉着脸看向那边拄着拐杖走来的姚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