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风雨终于停下,帐中花乱枝散,唯有花香萦绕。

明惠帝抱着年轻鲜.嫩的美人,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在她耳边问:“朕与他比,如何?”

陆筠脸上先是一红,跟着刷的白了,浑身僵硬。

明惠帝看在眼里,只有怜惜,并无后悔。她嫁过人,这是事实,一味回避避之不谈,她心里就永远打着一个结。今晚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晚,明惠帝想早早解开她的结,让她安安心心做她的容妃,免得日后听到些注定会有的闲言碎语,一边自怜,一边担心他介怀计较。

“阿筠别怕,朕只想知道,朕是不是不如他,朕怕自己年纪大了,无法让你满足。”明惠帝安抚地拍着她肩膀,先把帝王的姿态放低了一大截,帝王应该是睥睨天下的,可谁让她胆小?他只能先放低身段,才能接近她那颗战战兢兢的心。

他突然提到姚寄庭,陆筠本以为他介意她的二嫁之身,没想到明惠帝竟然在担心那个,满足不满足的,陆筠苍白的小脸迅速又红了起来。刚刚,刚刚她好像被他……降服了三次?不想比较,但明惠帝这么问,陆筠情不自禁还是比较了下,跟姚寄庭在一起时,她很少有过这种感觉。

说不出口,她在他怀里摇头。

明惠帝笑,低头亲她耳朵,“这么说,刚刚阿筠,很满足?”

陆筠再度僵硬,却是窘迫的。

“摇头,还是点头?”明惠帝绕着她一缕秀发,体贴地告诉她如何回答。

陆筠不想承认,却怕他误会,只能极慢极慢的点点脑袋,点完了,修长的脖子都红了。明惠帝唇角上扬,抱着她将她往上提提,他捧着她脸,哄她睁开眼睛。

陆筠眼睫颤动,鼓足所有勇气才抬起眼帘,入眼是他幽深的眼眸,眸光入水,温柔却难掩帝王气魄,陆筠不敢与其对视,本能地想要低头,明惠帝却陡然加大力气,不许她躲闪。

陆筠呆呆地望着他。

明惠帝细细端详她眉眼,“阿筠,朕提他,不是为了跟他比较,只是想让你知道,朕喜欢的是你,天底下美人那么多,比你美的未必没有,可除了阿暖、璇儿两个血亲,朕只抱过你,只有你让朕从小就喜欢,一直都记得。阿筠,因为这份喜欢,别说你嫁过一次,便是再嫁几次,朕都不会在乎,所以今晚开始,你安心陪在朕身边,不用因为前事再有任何担心,懂吗?”

陆筠哭了,倚在男人宽阔的怀里,呜呜哭出了声。

她向往他身上的温柔,却也担心进宫后只是以色侍人,可明惠帝并不单单贪她的色。他过来后先陪她说话,吃饭时他规规矩矩,调侃却不轻.佻,真的进了帐中,他也处处体谅她,愿意等她适应再继续。

现在他更是直接告诉她,他从未在意她嫁过别人。

“皇上……”

“叫朕七哥。”明惠帝按住她嘴唇,见她震惊地睁大眼睛,眼里泪汪汪的,明惠帝理直气壮地道:“朕虽然长你颇多,但朕是阿暖的舅舅,你是阿暖姑姑,咱们辈分一样,你说是不是?”

陆筠无法辩驳。

“叫七哥,朕想听。”明惠帝缓缓将她压倒,黑眸威胁地看着她。

陆筠急了,方才虽然只有一回,可他……

念头刚起,外面传来了二更梆子声,陆筠不禁算了下,居然足足一个时辰?

她真的不行了,羞急地闭眼求他,“皇上……”

明惠帝完全覆了过来。

陆筠连忙改口,“七,七哥。”

明惠帝眼眸明亮,看出她娇气易累,他恋恋不舍地挪下来,搂着人叹道:“阿筠,朕向来自诩节制,如今怕是要败在你身上了。”什么叫两情相悦,什么叫夫妻之乐,他今晚才真正体会到,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从心底到发肤,都在为她战.栗。

陆筠抿唇不语。

明惠帝笑了笑,拥她入睡。

翌日早朝。

文武大臣们鱼贯走进大殿,陆斩肃容而立,却能感觉到不少视线落在他身上。为何看他?还不是因为他女儿昨晚侍.寝了?一想到这个,陆斩便心生烦躁,之前女儿便是因为姚寄庭房.事太勤弄病的,明惠帝会不会也同样对待自己逆来顺受的女儿?

因此明惠帝一到,陆斩立即望了过去。

明惠帝照旧一身明黄龙袍,气宇轩昂地走向龙椅,唇角未翘,却给人一种他仿佛随时都会笑出来的愉悦感觉,更不消说他眼神明亮,神清气爽,在场的大臣们几乎都已成亲,哪猜不到其中缘由?

有人低头偷笑,看来皇上很满意陆斩的女儿啊。

有人心情复杂,陆筠得宠,其他妃嫔就要被冷落了。

只有陆斩,暗暗攥紧了拳头,脑海里再次浮现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

勉强忍到月中,陆斩委婉地提醒了一番自家老三。

陆嵘也关心妹妹在宫里的情形,回到三房,不着痕迹地讨好妻子。萧氏一眼看穿了丈夫的心思,讽刺他假客气,第二天就进宫去了。到了永宁宫,就见小姑子脸颊红润,跟被雨水滋润过的牡丹花似的,娇艳逼人。

萧氏吃了一惊,跟着心里有点泛酸。

小姑子和离归家,她们娘几个想方设法逗小姑子开心,都没管什么用,现在好了,才进宫半月,小姑子竟然美成了这样,岂不是说明她们不如明惠帝会哄人?

但萧氏只是随便想想,家人再亲,也不如丈夫的疼爱更让女人满足。

“阿筠,你进宫半个月了,皇上在你这边歇了几次?”姑嫂单独坐在外间榻上,萧氏低声问。

陆筠低头,侧脸红扑扑的,细弱蚊呐地道:“有,有两晚没来。”

一次是因为国事烦忧,一次是他戏谑喊她狐狸精,怪她耗他精气,想试试能忍住几晚,结果第二天又来了,不过这两晚他虽然歇在这边,却没有做那个,能抱着她安心睡觉了。

喜欢的男人对她好,陆筠当然甜蜜。

萧氏却愁上心头,往小姑子身边挪挪,她耳语提醒道:“阿筠,皇上对你好,嫂子很欣慰,只是,皇上跟普通的丈夫不一样,臣子们也盯着他后宫之事。若皇上一直独宠你,大臣们特别是那些御史,可能会奏请皇上雨.露均沾,其他妃嫔也会心生嫉.妒。”

后宅妾室恃宠生娇,最多被家里的主母嫉恨,可后宫妃子长久独宠,难免落个媚惑君王的名声。萧氏把陆筠当女儿看,自然希望陆筠与丈夫如胶似漆,但明惠帝是皇上,月盈则亏,萧氏宁可小姑子少些宠爱,也要她长久平安。

陆筠脸色一变,眼里露出惊慌。

萧氏握住她手,叹息道:“今晚皇上再来,你,劝劝他罢,皇上听不听是他的,咱们得把该尽的本分尽了。”她再不提醒小姑子,恐怕万皇后要叫小姑子过去提点了,届时陆筠只会更难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6章

萧氏走后,陆筠继续手里的针线,给明惠帝做香囊,可是没缝几针,她便走了神,耳边不停回荡嫂子语重心长的叮咛。

陆筠抿了抿唇。

她喜欢明惠帝,可她不想被其他妃嫔嫉恨,更不想被臣子们指责媚.惑君王。作为皇上,他本来就该雨.露均沾吧?她进宫之前,他便是那样做的,国泰民安,后宫安定。现在他专宠她一人,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不好。

有了决定,手里徘徊许久的针,终于刺.进香囊。

晌午明惠帝过来用饭,饭后照旧要歇晌,因为下午要见两位大臣,躺下后,明惠帝只抱着陆筠问今天萧氏过来姑嫂俩都聊了什么,没动别的心思,准备晚上再尽兴。

陆筠靠在他怀里,却是心不在焉,犹豫半晌,还是低声劝道:“皇上……”

明惠帝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像父母惩罚犯了错的孩子。

不疼,只是他拍的地方太羞人,陆筠不自在地往后挪,硬着头皮继续道:“七哥,我,我进宫半个月了,你都在陪我,我很喜欢,只是,宫里那么多姐妹,皇上得空,也去看看别人?”

明惠帝本来在把玩她乌黑顺滑的长发,闻言手指慢慢停了下来,黑眸看着床角,眼里没有笑意,说话时却在笑,“阿筠真贤惠,是怕朕太过宠爱你,被臣子们非议?”

陆筠轻轻嗯了声。

明惠帝拍拍她肩膀,无奈道:“也好,那朕今晚翻牌子,若是翻到阿筠的,说明是天意。”

陆筠躺在他肩窝,想笑,一点都笑不出来。

送走明惠帝,陆筠捡起绣到一半的香囊,想到明惠帝说要翻牌子的话,竟是连做做样子都没有力气。她看着手里的针线,脑海里全是这半个月明惠帝对她的好,他陪她去御花园里赏花,他带她去乾元宫,他批阅奏折,她坐在旁边看闲书,累了一起去宫里逛逛,晚上歇下,他霸道又温柔,没哄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

可是今晚,他可能要宠幸别的妃嫔了,他没答应时,她只想着保全他的贤名,避免自己被人指点议论,现在他答应了,陆筠不再担心那些名声,心却难受了起来。

进宫前,她没有体会过做她女人的感觉,想象不出他与别的妃子会怎样,现在她知道了,也认识了后宫里的妃嫔,他再去那边,她能清晰地想象。

胸口堵得慌,但她没办法,他是皇上,她只是一个妃子。

夜幕降临,陆筠一个人坐在榻上,木然地看书。

林姑姑面带愁容走了进来,有些不忍地道:“娘娘,皇上翻了德妃的牌子。”

陆筠心头猛地一空。

德妃今年二十六了,容貌明艳,是四皇子的生母,四皇子聪明伶俐,听说功课特别好,常得先生夸赞。明惠帝去那边,两人有孩子,肯定有很多话可以说吧?

陆筠强颜欢笑,夜里却久久难眠。

第二日,林姑姑告诉她,明惠帝去了贤妃那边。

第三日,是皇后,第四日,点了一位从未侍寝的秀女,第五日,明惠帝独自歇在乾元宫,就在陆筠暗暗期待他会想起她,第六日,明惠帝去了淑妃那边。淑妃,今年才二十岁,膝下五皇子四岁了,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

夜深人静,陆筠终于忍不住,偷偷哭了。

她已经连续六晚没有见过他了,她确实劝他雨.露均沾了,可他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她,难道他说只对她动过心,都是哄人的吗?想到他此时正与淑妃做最亲密的事,可能也正在说甜言蜜语哄淑妃,陆筠先是哭得快要上不来气,哭够了,慢慢又平静了下来,肿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床顶。

为何哭?进宫前不是想好了吗?他来她就受着,他不来,她自己过自己的。

闭上眼睛,陆筠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要尽快习惯。

帝王又怎会钟情一人?不过是哄她开心罢了。

翌日早起,陆筠眼睛肿了……

林姑姑进来伺候,看到美人核桃似的眼睛,真是哭笑不得。明明在乎,何必傻乎乎把人往外推?多少妃子求之不得的好事,就这主子胆小“体贴”,幸好皇上并非一时新鲜,不然真可能恢复原来的侍寝规律。

林姑姑去找福公公,让他派人去乾元宫传话。

福公公笑眯眯地去了。

当天晌午,陆筠饭后习惯地躺下歇晌,躺着躺着,忽然感觉有人动她的衣裳,她惊吓地睁开眼睛,却见熟悉的男人正俯身过来,快四十的男人,脸庞俊美不见任何岁月痕迹,黑眸幽深,危险地盯着她。

只是短短七日不见,陆筠就觉得仿佛很久没见过他了,她忍不住眼泪,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就那样泪水涟涟地望着他。明惠帝本想先教训她一番,见她哭得这么可怜,他无奈地停下手中动作,绷着脸道:“朕这七日,一直歇在乾元宫。”

陆筠眼泪立即停了,满眼难以置信。

明惠帝脸色更难看,但看着她眼里随时可能会滚落下来的泪,还是继续解释道:“你劝朕雨.露均沾,朕不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故意让林姑姑骗你,如果你嘴上贤惠心里拈酸吃醋,朕便回来哄你开心,如果你真的愿意朕去宠幸别人,那朕……”

陆筠心中一紧,意识到他的一片苦心,她再也不想顾忌什么名声,第一次主动勾住他脖子,哽咽着求他:“你别去,我不愿意,我再也不劝你了。”她做不到想象中那样豁达,她只想他陪在身边,被他宠着照顾着,不想再过那种明明死心却又期待然后再次失望的日子。

她泣不成声,“七哥,我错了……”

“下次还装贤淑吗?”明惠帝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问,眼里终于多了由衷的笑意。还好她没有傻到家,若是他这样提醒她还一根筋走到底,为了虚名苦了自己,他便,不等她生孩子便封她皇贵妃,坐死了她宠妃的名声,看她还怎么谦虚。

陆筠连连摇头,失而复得,她高兴地快止不住眼泪了。

明惠帝默默地看她哭,等她哭够了,他才叹息道:“阿筠,你看史书上那么多宠妃,如果历朝历代的皇上们都能做到一水端平,又怎会有宠妃这二字?皇上也是人,他也有自己喜欢的,既然已经做了天下的帝王,为何还要因为顾忌别人而委屈自己?”

陆筠小声地哭,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信。

明惠帝抱起她,紧紧地抱着,“阿筠,朕告诉你,真正的帝王,不会让外人干涉他后宫,高祖皇帝初定江山,急需拉拢人心安定朝廷,但他也没有听从亲信建议广纳重臣女儿为妃,自始至终,只守着孝康皇后一个。朕没高祖皇帝的福分,快到不惑之年才遇见你,阿筠,朕已经浪费了三十多年,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安抚其他妃嫔,朕只想要你。这话朕只说一次,以后不许再犯傻。”

“不了……”陆筠用力反抱住他,生怕他再离开。

明惠帝笑着蹭蹭她脑袋,忽然凑到她耳边道:“以后咱们之间的事,少听纤纤的馊主意,她不是朕,不知道朕有多喜欢你,阿筠,朕不需要讨好任何臣子,非要挑一个讨好,朕现在只想讨好朕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可不就是她父亲?

陆筠破涕为笑,但还是替嫂子说话:“嫂子也是关心我,你别怪她。”

正如他所说,嫂子不是他,当然要谨慎为上,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她好。

“朕知道,她是你嫂子,也是朕堂妹,朕没那么心胸狭隘。”明惠帝松开人,见她桃花眼湿润润的,美丽如初,面颊却清瘦了不少,明惠帝皱眉捏她脸,“快点把肉养回来,看你瘦的。”

陆筠低头躲到了他怀里,心里一点苦都不剩,只剩甜蜜。

过了两天,陆筠以关心侄女为借口,请嫂子进宫,然后羞答答的把明惠帝的意思转述给嫂子听。萧氏得知明惠帝居然如此痴情小姑子,她彻底放了心,其实如果不是前世小姑子出了意外,她怎会这样患得患失的?

宫里小姑子过得好,萧氏开始一心等女儿的好消息。

结果刚从宫里出来,楚国公府就派人送信儿来了,陆明玉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猜猜阿暖这次生的啥?嘿嘿嘿~

☆、第157章

楚行早早去上朝了,陆明玉一个人用的早饭,饭后照旧去定风堂的小花园里溜达。郎中说她这几日随时可能会生,叮嘱她尽量多走走,陆明玉挺着大肚子,坐久了也难受,便趁春光好日头还没有晒起来,领着丫鬟们出发了。

采桑、揽月一左一右地守着她,樊嬷嬷与素安并肩跟在后面。

樊嬷嬷、素安都是陆明玉的陪嫁,前者专门照顾她孕事、坐月子,后者五官秀气,看着与其他丫鬟无异,其实会一身好功夫。上辈子陆明玉出嫁身边并没有素安,这辈子父母担心她再被恶人暗算,特意安排素安来保护她周全,毕竟有些地方不适合带护院。

暮春时节,海棠开得正好,碧绿的叶子中亭亭玉立出几朵或粉或红的花.苞,完全绽放的海棠花却是粉中带白,如云如霞。陆明玉闲适地在海棠花树中慢慢挪步,微微仰着头,赏心悦目。

母亲爱月季,她最爱海棠,上辈子就喜欢了,因为祖母告诉她,她出生那年,天气暖和地早,院子里春光融融,海棠开得最艳。看着枝头一簇簇娇艳的海棠花,陆明玉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皮,真巧,海棠花又开了,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陆明玉一直都希望自己头胎生个儿子,只是目光扫过周围灿烂娇.嫩的海棠花,陆明玉私心里又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她有两个弟弟,弟弟们都太调皮,生个女儿,她就可以尽情地打扮女儿了,往她头上簪花,保证比别人家的女儿都漂亮。

女儿,她跟楚行的女儿,会像谁多一点?想到楚行不苟言笑的冷峻脸庞,陆明玉轻轻笑了,孩子会不会随了楚行的脾气?真那样,那还是生个儿子吧,女儿若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娘亲给她戴花怎么办?

“夫人想到什么开心事了?”采桑声音轻快地问道。

陆明玉当然不会跟丫鬟们打趣自己的丈夫,笑着摇摇头,走到前面的长椅上坐下,让采桑给她剪枝海棠过来。采桑精挑细选,剪了枝开得特别茂密的,陆明玉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赏花。

一只明黄色的蝴蝶慢悠悠地飞了过来,陆明玉余光瞥见了,当即一动不动,那蝴蝶围着她手中枝头绕了两圈,似乎在试探有没有危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落在枝头,蝶翼单薄,仿佛沾了一层粉,开始舒展,后来收拢了起来。

陆明玉玩心上来,一手举着花枝,一手慢慢凑近,想捏蝴蝶翅膀。她的手白皙纤细,明媚春光落在她手上,莹润精致如美玉。旁边采桑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子,只觉得主子的一只小手都比海棠花美。

离得近了,陆明玉倏地出手,不知是蝴蝶傻还是她运气好,竟然真的捏住了!

采桑、揽月齐声夸好,陆明玉笑着看会儿蝴蝶,低头逗腹中的孩子,“娘抓到蝴蝶了,你想不想看啊?”想看就快点出来吧,每天揣个大肚子真够累人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刚刚偷偷抱怨了一番,底下忽然传来短暂的一下抽痛。陆明玉微惊,先放了蝴蝶,再继续稳稳当当地坐着,直到那抽痛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下,陆明玉才慌张地看向樊嬷嬷,“嬷嬷,我,我好像要生了……”

樊嬷嬷见她呆愣愣坐着就有所猜测了,闻言心里一惊,脸上却镇定地恭喜道:“那好啊,夫人别急,现在刚疼是吧?咱们慢慢走回去,生前多走几步,一会儿生的时候更容易。”

回头让采桑先回定风堂安排,该准备的准备,该知会的知会。

采桑兔子一般跑了,陆明玉在后面看着,被采桑罕见的速度逗得想笑,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不就是生孩子吗,母亲生了他们姐仨都没事,她身边这么多长辈提点,国公府事事准备周全,不会有事的。

产房早就收拾好了,陆明玉喝了碗浓浓的蜂蜜水,先待在次间,由樊嬷嬷扶着在屋里走了会儿才躺到榻上,樊嬷嬷、采桑与三个产婆熟稔帮她按揉手上、双足的催.产穴道,动作很轻。

太夫人、楚二夫人领着楚盈姐妹最先赶来。楚国公府终于要添曾孙辈儿了,太夫人高兴不已,站在一旁指点陆明玉生子使劲儿的诀窍,安抚她别着急。这么多人陪着,陆明玉不急,她就是想,快点看到楚行。

念头才落,就听外面有人喊国公爷。

陆明玉眼睛一酸,望向次间门口。

楚行一身墨色官服闯了进来,神色焦急,进屋就找妻子。夫妻目光相碰,陆明玉不知为何就哭了,楚行见她落泪,眼里再无旁人,大步赶到她身边,俯身问她:“疼了?”

凤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陆明玉现在还不是特别疼,她就是怕,长辈们安抚她,她自己也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儿,可第一次生孩子,想到有个几斤重的孩子会从身体里面出去,陆明玉完全无法想象后面到底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

因此见到目前她最依赖的丈夫,陆明玉就忍不住哭了,好在知道屋子里都是人,她只掉了几滴泪,很快就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了,桃花眼定定地望着楚行,惊慌都写在眼里。

楚行不知该怎么安慰妻子,看着产婆们镇定娴熟地帮妻子按揉,他却越来越慌,偏偏碍于这些外人,他没法如夜里那般抱着她低声哄。

“别怕。”夫妻俩默默对视半晌,楚行只说了这一句。

看着他比她还紧张的模样,陆明玉不由笑了,轻轻嗯了声。她不用他说什么,只要他在这里,在她身边,她就安心了。

“好了,世谨去外面等着吧,你在这里她们都紧张。”太夫人笑眯眯地劝道,女人生孩子,男人们哪能在身边。

楚行耳朵听见了,凤眼一刻都没有离开妻子。陆明玉其实想他一直陪着她,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就算楚行坚持,她还担心他被吓到呢,便又不舍又坚定地朝楚行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屋里就他一个大男人,看眼因为他变得拘束的产婆们,楚行不得不退让,幽深黑眸保证般看着她,“我就在外面,阿暖想我进来就叫我。”

陆明玉笑着点头。

楚行狠狠心,肃容走了出去,刚出门,就见岳父岳母来了,行色匆匆。

楚行恭敬地行礼,陆嵘夫妻敷衍应付了下,先去看女儿,没过多久,陆嵘也识趣地退了出来,与楚行一起在院子里等。妻子生过三次了,陆嵘还算镇定,余光见身边女婿身姿笔直双脚稳稳站在那儿,仿佛没事人一样,陆嵘就不高兴了,扭头正要训斥,却见女婿额头出了一层汗,凤眼盯着窗户,没发觉他转身。

原来女婿也担心。

陆嵘心里舒服不少。

翁婿俩一直从上午站到红日西垂,产房里面才终于传来产婆兴奋的声音,“开了,开了!”

楚行心提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走,被陆嵘伸手攥住胳膊,声音沙.哑地解释道:“这才刚开始,世谨别急。”他还记得妻子当年生女儿,产婆喊开了,他也以为马上就要生了,结果又等了大概两个时辰,才等到孩子哭声。

刚开始?

楚行背上衣袍早已湿.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岳父,想问问还要等多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不是不想问,是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陆嵘见他这样,反倒有点同情女婿,想想妻子生三个孩子时等待的时间不同,保守起见,陆嵘告诉女婿大概还要等两个时辰。

楚行浑身僵硬地转向产房。两个时辰?她还要痛苦两个时辰?

里面断断续续传来陆明玉煎熬的叫声,楚行再也站不住,大步从走廊赶到产房窗外,心像被她用绳子捆了起来,她叫一声,绳子就勒得他心紧一下。脸庞贴近木窗,楚行双手扣紧窗棱,极力掩饰自己的焦急,冷静唤她:“阿暖?”

他听见她喊他了,他就在外面陪她。

内室里头,陆明玉浑身发疼,脑海里只剩下疼,疼到骨子里,简直比上辈子被歹人刺刀子还痛苦,可旁边樊嬷嬷再三嘱咐她不能喊叫,让她攒着力气往下使劲儿,所以她只能拼命抿着嘴,疼得汗如雨下,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漏出声音。

得不到妻子的回应,窗外楚行闭着眼睛,双手越攥越紧,若非这是琉璃窗,恐怕早已被他攥破。那边陆嵘也忧心忡忡走了过来,刚站定,就听里面产婆惊慌地叫道:“这,这,孩子姿势不对,屁.股先出来了……”